第101章 港城
(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狗粮!)
顾培穿的是军医的职业装, 不戴肩章,但有银色领花。
领花泛着银光,衬着他那张标致的面庞,眼里浮起一抹银色的寒光。
要知道, 除了每天带着洗澡的帝国风暴兵, 曼达洛人就是他最钟爱的角色了。
而且他对摔玩具是有心理阴影的, 为个小玩具, 他连绅士风度都没了, 眼看就要对人家女孩子发火了。
林白青怕他折女孩子的面子, 忙说:“没关系啦, 小玩具嘛,碎就碎了。”
董佳倩也是星战粉,其实比顾培更加痛心。
忙说:“顾先生, 我可以赔你个更大的, HASBRO公司的圣诞特别款,好吗……”
又伸手去抚顾培的掌心的小断腿:“太对不起了, 可怜的小人儿。”
顾培猛的攥紧手,躲开了董佳倩。
林白青怕人家女孩子没面子, 忙说:“一个小玩具而已,没事的。”
搂上丈夫的腰拍了拍, 示意他把玩具收起来。
顾培毕竟成年人,可以生气, 但不能没礼貌, 收了玩具,他跟俩美女握手。
带着俩美女到疗养中心的茶室里坐下。
一听董佳倩介绍自己的家世, 俩口子终于明白, 为什么部队要找她帮忙了。
董佳倩主动说:“听说你们是想查个大陆客的案子, 我爸在九龙警署工作,是高级警员,只要他能帮到忙的你们尽管开口,我们很乐意为大陆军方效劳。”
‘蛇妇阿花’案发油麻地,正好归九龙警署管。
而现在的港城是,如果在警署没有熟人,要不排队等,要不草草结案,你要想催,前面几千个案子在排队,警员也会蛮不在乎的说:“嫌我们慢啊,等到九七啦,让大陆公安帮你查喽,看看那帮猪猡会怎么对你们。”
顾培拿出报纸来铺平,展开。
已经是七十年代的老案子了。
他大概讲了一下情况,就问能否约个时间,申请一下看证据。
马娜要精明一点,翘二起郎腿说:“顾Sir,要不我们先谈谈生意吧,我们来做医疗器械生意,很需要您这所部队医院的帮忙和关照。”
天下哪有白帮的忙,她们是生意人,生意要明码谈价的。
陆参谋给顾培讲的是,对方要想拿生意,十万以内可以给承诺,因为董佳倩的父亲属于对大陆比较友好的一类,也是军方的情报提供者,给好处是应该的。
但顾培记得高院长前几天才念叨过,说医院最近开支特别紧。
“我们医院目前开支比较紧,好像也没什么缺的仪器,不过你可以说说,你们做的是什么仪器,我看……”顾培才皱了一下眉头,董佳倩立刻说:“我们不需要您的医院照顾生意,顾先生,您救过我的命,我帮您的忙是应该的。”
顾培试着提了个不太可能达到的要求:“死者应该已经火化了,但照片,案发现场的证物肯定有归档,我们可以调阅?”
董佳倩说:“当然啦,我跟我Dad打招呼就好啦,您可以去证物室的。”
“不做备注,不必审批,直接进证物室?”顾培簇眉。
这在任何一个法律健全的国家都不可能,但现在的港城就可以。
董佳倩轻撩顺滑的长发,微笑:“Yes!”
夫妻对视,皆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林白青的事,得看她的时间,她试着问:“本周六周天可以吗?”
有几个远途来的病人要做连续治疗,都是穷人,住招待所费用很大,林白青有空也得到周末,但就怕港城警局也不上班,看不到东西。
林白青不过随便问问,董佳倩却满口答应:“好哇,就本周末,你们可以去我家吃茶,顺带……”她郑重其事对顾培说:“邀请你们参观我的Toy house。”
现在的港城,房价已经高的叫人咂舌了,而且港城是个除了大佬,普通人的住房都很窄很小的地方,哪怕她爸是高级警员,毕竟也还是普通人。
但她的玩具竟然都有屋子?
董佳倩又问:“林小姐也爱好《Star Wars》吗,您喜欢其中哪个角色呢?”
林白青是半途出来的,病人还等着她呢。
看了眼手表,她一句话结束了聊天:“不喜欢,看都没看过。”
……
从军医院出来,马娜说:“佳倩,我们应该要谈军医院的大单作交易,但你呢,什么条件都没谈就满口答应,我们赚不到钱的喔,你脑子是不是痴线啦?”
董佳倩唇角挂着一抹迷之微笑,说:“顾军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怎么能谈金钱呢,太俗气了。”又感叹说:“我原来总觉得大陆军人的服装难看,但今天,我突然发现军装还蛮不错的,尤其是领花,银色的松枝好漂亮喔!”
马娜一想:“是那位顾军医本身好看吧?”她明白什么了,连忙劝说:“港城大把小开追你,他是已婚男,妻子还很美貌,你最好不要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可我觉得他的妻子……”董佳倩欲言又止,好半天,轻轻叹了口气。
无疑,顾军医有个美貌的妻子,但董佳倩感觉得出来,他们没有共同爱好。
而在专门打听过顾培的身世,得知他竟是从M国回来的海归,以及他的妻子就只是个普通的大陆女人,甚至还是个中医时,董佳倩的感觉就愈发强烈了。
而她觉得人和人之间,爱好相同,有共同话题,才是灵魂相契的前提。
……
回到家,林白青得给楚青集敲个长途,问问,看沈庆仪最近有没有联络过他。
并告诉他,其实现在他就可以通知妈妈,让她筹备回国了。
“什么,人不是你妈杀的,不会吧?”楚青集那边是半夜,睡的眯眯糊糊的。
林白青反问:“你当年不是一直在追踪她嘛,为什么案子出来时你不去警署看一看,哪怕询问一句,说不定都能追查的更细,你就任由她被冤枉了二十年。”
楚青集当年也是个逃亡的大陆客,他敢去警局吗,不敢的。
因为一去,一被抓住就得遣返大陆。
他也不多辩解,只说:“我抽时间去趟洛杉矶,亲自跟你妈妈说明情况吧。”
为了方便,林白青把大哥大号码告诉了楚青集,好随时联络。
然后,她又给楚春亭打了个电话,跟他聊了一下今天见董佳倩,以及约好周末要去港城的事,并交待了他一件事情:“你在部队有认识的老军干部吧,有住疗养中心的,你就打电话聊一聊,跟他们说你最近身体很不好,怎么说呢,就是……大限将至吧。”
大限将至?
那意思岂不是快死了。
孙女是可以对着爷爷为非作歹,拔胡子都没关系的人,但她也能咒他早死呀。
老爷子猛吸一口气,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但也生生憋住了,没发火。
林白青听着话筒里一阵气粗,忙又解释说:“有我在,您肯定能长命百岁,但咱不是要跟我外婆和解嘛,这是策略,您懂的吧?”
电话那头,楚春亭大概明白了点,孙女是要以退为进,促成和解。
但他担忧一点:“柳连枝要知道我大限将至,会不会高兴到心脏病发?”
林白青简直无语:“您能别把人想的那么坏吗,正常人谁盼别人早死?”
遥想当年,解放前,楚春亭坐拥人脉关系,铁路公路,水运航运,在战火纷飞的年月,唯有他的物资能四通八达于全国,柳连枝虽不像别人,见了面就是一副奉承模样,但对他客气而礼貌,是很尊重他的。
是直到解放后俩人闹翻,她但凡看到他,就总是一副厌恶,鄙夷的神态。
其实他也很好奇,要是柳连枝听说他大限将至,会是个什么表情。
如果不是怕看到他,她要被当场气死,他甚至都想去亲自围观一番。
挂了电话,回头,小青在身后轻笑。
林白青问:“咋啦?”
小青示意姐姐跟自己来,到了正房窗外,就见顾培手里有把小梅花钳子,正在……他好像正准备给那只摔成两瓣的小玩具动手术,但又无从下手。
进门,林白青抓起小曼达洛人和它的腿看了看,猛的一塞,一卡,腿进了身子里的小空格,再活动一下,已经完好如初了。
小玩具嘛,关节是活的,一塞进去不就好了?
递给目瞪口呆,看她如看天神的顾培,她哄说:“好啦,快去洗澡吧。”
就在小青的注视下,姐夫拿着小玩具乖乖的去洗澡了。
小青小声说:“姐,那到底是个啥小人儿啊,姐夫咋就那么爱它呢?”
“我也不懂,但人和人嘛,爱好不一样很正常的。”林白青随口说。
不但爱好不一,其实他们一直都不算相互了解。
不过林白青觉得夫妻爱好不一不重要,只要心往一处走,力往一处使就行了。
但相互不了解,有时候还是会闹很多麻烦和笑话的。
就比如周五这天,林白青刚下了班,碰上个皮肤黝黑,一瘸一拐,浑身还散发着一股羊骚味的男人,来打听她,说是想要治疗痛风。
林白青的鼻子很敏感的,这人又浑身体臭,还生的凶神恶煞,而做针灸,她得闻两个小时他的味道,所以她说:“周一吧,记得来之前洗个澡。”
做针灸不累,但要闻人体臭,是个巨大的折磨。
这人说:“哎呀,我明天的火车回乌鲁木齐,周一来不了。”
“您是上边疆打工去吧,就不能把病治好了病再走?”林白青问。
这人说:“我不是打工,我是个老刑警,来办案子,本地公安推荐来的,治不了就算了吧,我明天必须走。”
他手指关节变形严重,腿也变形了,其实林白青并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刑警,但还是说:“你先去公共澡堂洗个澡,过两个小时再来,我今天帮你治。”
那人还真跑去洗了个澡,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了。
林白青也正好回家吃了饭,回来了。
示意这人把上衣脱了,林白青给吓了一跳:“大叔,您确定您是个公安?”
这人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了,咱边疆人嘛,糙,黑。”
不但糙,黑,他身材高大,胖的像头熊,前胸后背满是疤痕。
林白青笑了笑,又问:“大叔,石河子你知道吗,对那儿熟不熟?”
老公安对着女同志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就在那边工作。”
“看您年龄也四十多了吧,我父亲原来在石河子建设兵团,但他早就去世了,是个烈士……”林白青说着,示意他脱裤子。
老公安一听烈士,感兴趣了:“那是咱战友啊,你爸叫什么名字?”
“先把裤子脱了,咱们慢慢说。”林白青说着,回头抽针。
但老公安突然就变严肃了:“不对啊小同志,大夫呢?”
林白青掏了针,还要备酒精和棉签,示意他躺倒,说:“我就是。”
老公安跳着提起了裤子:“开什么玩笑……你爸是烈士,你竟然,你竟敢干这个。”
林白青手上有针,猝不及防,被这人啪叽一把摁墙上了。
一生行医,她见过的色狼可不少,但病成这样还想搞点色的还是头一回见,她厉声说:“同志你最好赶紧松手,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人手一紧:“你才多大就敢说自己是大夫,烈士子女干啥不好你要搞色.情?”
所以他以为她是搞色.情行业的?
早知道林白青就该回家吃着零食看电视,也不该接他的诊。
她忍着怒火说:“我真的是医生,我数到三就松手,你再不松手,哎……”
说时迟那时快,林白青正在喊疼,公安只觉得侧面一阵风,还不及闪躲,一只拳头击在太阳穴,他可是公安,会捕斗的,松了林白青,回手一拳,却见个穿军装的男人伸手来握上他的拳头,一把接过,整个人的重量扑了上来。
这人又精又瘦,迅捷的像只豹子。
诊室里哐啷啷的响,床都给这俩人推到了一边。
是顾培,压着个比熊还壮的壮汉,力量悬殊,扭打了片刻后被对方反压了,老公安提拳就要捣,林白青一看这还了得,想去帮忙,只听哐啷一声,顾培勾倒一张架子床,将两人整个儿压在了下面。
林白青要扶床,却见猛然之间,顾培一只手从床下面伸了出来,抓上药品架上的大哥大,转眼间,盲摁,他摁的正是市公安局的电话。
而等老公安终于翻身,以其压倒性的体格制服顾培时,他的电话也拔通了。
幸好林白青接过电话摁掉了,不然,一会儿估计要来一大批公安。
……
老公安被顾培打的头昏脑胀,顾培也被对方打破了鼻子。
发现是一场误会后,俩人皆傻眼了。
而顾培,在林白青做治疗时,一直在给这位边疆来的老公安进行暴力性的语言输出:“我爱人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但她刚才差点被你扭断了胳膊!”
……
“她是个非常优秀的针灸科医生,要胳膊断了,神经受损,将永远无法行医!”
……
“你看看她,那么瘦,那么柔弱,你怎么能误解她,你到底怎么想的?”
……
老公安趴在床上,感慨说:“不愧是烈士的后代,这小同志还真有两下子。”
“她的善良和柔弱不应该成为你肆意欺负她的理由,你看看……她的额头都碰红了,还要忍着痛给你做治疗。”顾培跟个唐僧似的,叨叨个不绝。
老公安是趴着的,看不见,只觉得骨缝里那蚁噬似的痛神奇的消失了,浑身流淌着一股让他酥麻无比的热气,舒服到,叫他恨不能以死谢罪:“对不起!”
顾培一直气悻悻的,可惜这老公认错态度太好,叫他发不出火来。
做完治疗都凌晨一点了。
老公安才想起来:“对了,小大夫,你爸叫什么名字?”
“他姓楚,叫楚青图。”林白青说。
老公安提好裤子,喃喃的说:“楚青图,这名字咋这么熟悉呢?”
但想了半天,大概想不起啥来,遂跟顾培握手:“我叫薛昶,以后只要边疆有事,随时找我!”
……
回到家,三更半夜的,林白青洗了个澡就躺下了,睡到半夜,蓦然醒来,却听见顾培在叹气,仿佛很忧虑的样子。
她蹭上丈夫的胸膛,柔声问:“你哀声叹气什么呢,为什么还不睡觉?”
顾培搂过妻子,不无忧虑的说:“随着政策开放,社会越来越乱了,今天是个公安还好,要来个混社会的呢,欺负你呢,怎么办?”
妻子太善良,又没有原则,见病人就可怜,就要身体力行的去救治。
顾培生怕她万一碰上个危险分子,要他不在,要陷入险境。但做为医生,治病救人,救死扶伤又是她的职责所在,他又矛盾,又担忧,所以就睡不着了。
林白青心说这男人怕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其实就刚才那个老公安,甭看他体格大,像头熊一样,她想放翻,顶多两招。
但空说无凭。
功夫那东西又不好显摆,她总不能揍顾培一顿,让他知道她不是好惹的吧?
男人拍了拍妻子:“不用管我,你早点睡吧。”
他这哀声叹气的,一时间搞的林白青也发愁了,心说上哪儿找几个不顺眼的人狠狠揍一顿,好让她丈夫知道她不是好惹的呢?
……
次日一早俩人六点多就起床了,梳洗打扮一番,还得去接楚春亭。
虽然陆参谋说董佳倩的父亲属于友好大陆的一类,而且林白青身有功夫,也算艺高人了,但她胆子并不大,涉及张子强那个悍匪,她也怕沾上麻烦,所以喊了楚春亭,让老爷子也去一趟。
万一遇上什么黑吃黑的事,他总有关系和人脉可以应付一下的。
这年头要去港城,得从深海出关。
而且只有探亲和旅游两种途径,要探亲,还必须是直系亲属才行。
顾培不能穿军装,得换上常服,还不能出示部队的证件,得出示身份证,因为在这年头,但凡部队所属,如果不是公务,是绝对不允许出境的。
楚春亭休养了几天,身体终于好了一点。
乍看顾培,冬天嘛,他里面是白衬衣,外面罩了件薄呢子的外套,从国外来的嘛,会收拾自己,头发一丝不乱,皮鞋干净整洁,老爷子饶是再挑剔,心底里都觉得他是真不错。
但再看孙女儿,他就又觉得孙女婿有点配不上了。
其实林白青也不过是穿了双带跟的高跟鞋,把头发批散了,化了点口红。
但在楚春亭看来,孙女比电视上那些港台明星都要洋气,时髦,好看。
爷爷的心嘛,就怎么都觉得孙女婿配不上她了。
当然,那只是他心头一点小叨咕,不会说出来的。
他们申请的是旅游签,入了关必须有人接,就是董佳倩来接。
董佳倩乍一见林白青,也愣了一下。
因为前几天见面时她衣着很普通,虽然外形漂亮,但不够fashion。
但今天不一样了,她挽着顾培的手,呢子大衣,长发披肩,不但fashion,而且跟北姑们有天然的肤白和身高优势,稍作打扮,就能在人群中亮眼夺目。
她是开车来接的,在港城,她开的一是辆BMW。
上了车,她笑着说:“顾先生,快中午了,我请你们先吃饭吧?”
顾培说:“如果可能的话,咱们还是尽早开始工作吧。”
董佳倩转而问林白青:“林小姐第一次来港城吧,要不要趁着中午先吃个饭,再去shopping一下,我可以陪你好好逛一逛的喔。”
又笑着说:“他好不体贴你喔,都不知道你是女孩子,shopping多过工作。”
顾培被她说心动了:“青青,你想先逛街?”
“当然啦,她是第一次来港城嘛,怎么会有女孩子不喜欢shopping的呢?”董佳倩笑着说。
顾培是商量的语气,但态度是坚持的:“咱们还是先工作吧。”
林白青能感受出来,董佳倩有种迫切的,想跟他们熟络起来的急迫感。
当然,顾培救过她的命,而且甭看港人姿态高,但他们想赚钱,商机在大陆,而非港城。
她表现的热情一点也很正常。
林白青见怪不怪,说:“先去工作吧,等事办完,我请董小姐吃饭。”
既对方这么说,董佳倩给她爸敲了个电话,就开车直奔警署了。
但她边开车,边又笑着说:“我们港城的物价怕会吓到林小姐喔,一只三明治都要二十块的,比起来大陆简直物美价廉。”
其实人家女孩子也不过随便寒暄一下。
都没明说怕林白青请不起饭的话,他们应付一下也就得了。
但楚春亭着急看案子,而且他横行霸道惯了,自己不吃亏,就更不喜欢孙女吃亏了,冷冷说:“一顿饭而已,她请得起。”
董佳倩给他怼的脸色都快挂不住了。
笑了一下,她说:“我是主人你们是客,我要尽地主之谊的,不用林小姐请吃饭,中午去福满门吧,我请你们吃顿便饭。”
福满门可是港城有名的富豪食堂,就随便吃顿饭也要几千上万块的。
而现在,东海市的大米一斤一毛八,面粉一斤才两毛钱。
那能叫便饭吗,都不叫吃破产,叫一顿吃回解放前。
林白青有点绷不住了,她怕自己本就不鼓的小荷包要破产。
但楚春亭沉吟片刻,却说:“福满门就是当年的福记吧,老板矮矮胖胖,倒是烧得一手好菜。”
又掏出他的电话簿来,指着个号码说:“青青,一会儿忙完打这个电话,让他去福满门安排个包厢,咱们好好招待董小姐吃一顿。”
董佳倩又给噎了一下。
心说这红眉毛的老爷子要不是在吹牛逼,要不就是真的了不得。
福满门当天的包厢,他要真能安排到,董佳倩都要转而认他做干爷爷的。
要下车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来,拉开副驾驶座,取出个盒子来,笑吟吟的递向后座的顾培:“顾先生,赔你的喔,Mandalorians,圣诞限量款。”
话说,自打在包带上被人拽下来以后,顾培就把他的曼达洛人挂到了钥匙上。
他不像国人,有把钥匙挂在腰上的习惯,都是装在包侧的斜袋里。
他先说:“董小姐不需要道歉的,因为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有系紧带子。”
董佳倩心说他好绅士啊,虽然很爱他的手办,但并不责备她,还认为错在他自己。
顾培已经下车了,她停好车,拿着手办下了车,说:“收下吧,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
顾培依然语气淡漠:“我不需要的,谢谢。”又不耐烦的看表:“我们可以开始工作了吗。”
他其实已经很烦躁了,只是因为涵养而忍着,不想拂袖离开。
董佳倩又看林白青:“要不你替他收着?”
在这种情况下,就必须有明态度和立场了。
林白青手揽上丈夫的腰,笑着说:“董小姐,真的不需要,因为我爱人的我已经帮他修好了。”
顾培深情款款望着妻子,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骄傲:“是的,她已经帮我修好了。”
迎上丈夫深情的目光,林白青格外肉麻的说:“应该快出《Star Wars》十五周年纪念款了,亲爱的,到时候我还给你买一整套。”
董佳倩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狗粮!
第102章 人肉沙袋
(我也可以……挨打!)
董佳倩的父亲董警官果然在等。
跟顾培和楚春亭握手, 他说:“我叫董必超,很高兴为大陆军方效劳。”
顾培开门见山问:“我们现在就可以看证物?”
董警官带他们从后门进警局,一路上楼到自己办公室,指着一只上面满是灰尘的大纸箱子说:“正好要销毁临期证物, ‘蛇妇阿花案’就在其中, 我把它搬了回来, 不过咱们有言在先, 你们可以查看, 但不可以打开证物袋。”
顾培自己有备的白手套, 还从包里翻出一只小小的紫光手电筒来。
董警官看女儿一眼, 抱臂笑:“顾军官蛮专业。”
手电筒虽然小,但可以照血迹,于普通人, 这就是最好的查案工具了。
董佳倩连连点头, 再次跟父亲重申:“他救过我的命喔。”
‘蛇妇阿花案’的证据并不多,除了现场照片, 就一柄行凶的铁榔头和一只带着插头和电线的电饭煲,电饭煲外壳凹凸不平, 之所以被纳入证物,是因为警方认为‘蛇妇阿花’曾用它砸过死者。
顾培不看榔头, 只对照着证物卡看卷宗和案件说明,许久, 他说:“说明显示未在电线和电饭煲上采集到凶手的指纹, 怎么就把它列入凶器了。”
‘蛇发阿花’案发时董警官也才刚入职,是因为大陆军方想要帮忙他才调的案子, 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他一笑说:“大概是凶手把指纹擦掉了吧。”
楚春亭说:“这个推论不成立, 因为她没理由只擦电饭煲,却不擦榔头上的指纹。”
董警官笑看老爷子:“老伯您也蛮专业的。”
但这时顾培忽而说:“不对,董警官您看插头的侧面,有带血迹的指纹印,咱们来比较一下,它明显跟档案卡上的不一样。”
董警官凑了过去,哪怕过了二十年,带血的指纹只要不专门清除,紫光依然能照出来,他看到了,在电线的三角插头处有指纹,两个,拇指和食指。
但只凭肉眼,他分辩不出它和档案卡上的有没有不一样。
他说:“不一样吗?应该一样吧。”
顾培一字排开卷宗里的指纹卡,说:“我是一名外科医生,我单凭肉眼观察,确定它们不一样,而且您看,指纹卡中没有电线上的指纹,作为‘阿花’案的家属,我们有权力要求警方提取指纹做比对,对吧。”
董警官愿意配合大陆军方是因为眼看97了,他眼光好,不像别的同事都想着捞一抹子就移民,出他们主子的国度。
他是准备留下来的,也是因此才要表达诚意,既顾培说不一样,他当然要配合,他爽快的说:“用硝酸银法,顾先生学过法医课程,可以配合我吧。”
顾培说:“很乐意为您效劳。”
采集指纹要去专门的房间,顾培和董警官走了,楚春亭和林白青几个等着。
老爷子毕竟混道,杀人手法当然看得懂,看董佳倩接到个电话,去打电话去了,低声跟孙女说:“真正的凶手是用电饭煲的电线导电,杀死的那个畜牲。”
渣男是遭电击死的,而电击需要媒介,电饭煲的电线可以从插头里导出电来,只要再加两根铜丝,在一个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确实可以杀死他。
电线上有指纹,还是蘸着血的,证明当时死者跟真正的凶手搏斗过,估计指纹应该不止一处,但凶手把绳子上的擦干净了,百密一疏,插头上的遗漏了。
而警方在勘察现场时,大概是因为马胡,也疏忽了。
顾培是对着显微镜工作的,既然他说指纹不一样,那肯定就是不一样。
就说冤不冤,因为警方的疏忽,害沈庆仪白白逃亡了二十年。
事情比料想的顺利了太多,林白青也打算清空荷包,请董佳倩吃顿大餐。
终于,在过了快一个小时后董警官和顾培俩回来了。
楚春亭立刻站了起来,问:“情况怎么样?”
董佳倩也问:“Dad,指纹提取到了吗,确定一样吗?”
只凭顾培的肉眼说指纹不一样可不行,死者也已经火化了,只凭照片,顾培也推不翻警方认定的死因,所以董警官说:“你们住一天吧,明天见结果。”
董佳倩笑着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邀请你们去我家住。”
董警官也说:“对,可以尝尝我家菲佣的手艺,她们饭做的很不错。”
有个高级警员带着,想要推翻案件就容易得多了。
董警官自己就有案件复核单,今天正好有位高级督察在值班,他填了一张案件复核单,拿上新提取的指纹卡,抱上证物箱,正好赶在高级督察下班之前拦住了他,要他签个字,就可以进入证物鉴定程序了。
在警局,复核案件属家常便饭,这位高级督察跟董警官关系不错,签字也很爽快,一看是二十年前的案子,还随口说了句:“好古早的案子喔。”
但再一看案发地点是油麻地,又说:“结果出来记得知会我一声。”
“好的Sir!”董警官说。
他也想陪顾培一行人吃顿饭,但高级督察说:“董Sir,你去盯一盯它。”
董警官只好跟顾培握手:“晚上吧,我再陪你们吃饭。”
……
那位高级督察的眼神和语气都让林白青不太舒服,她估计顾培和楚春亭也是一样的感受,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既然要明天才能拿到结果,那就先办理入住,住下来。
这年头港城随便一个宾馆一晚上就要三百港币,而大陆人的平均工资也就三五百,不过骑着自行车逛酒吧,该省省,该花就得花,这钱必须掏。
董佳倩还要热情邀请顾培一行人住到她家,但警局对面就有一家宾馆,顾培觉得这儿不错,他又不愿意跟董佳倩聊天,先一步进门,已经去做登记了。
楚春亭倒是想给孙女撑个场面,喊小弟订一桌饭摆个阔,但被林白青拒绝了。
董警官人不错,董佳倩也很热心,他们没必要故意跟人家杠。
登记好房间上楼,顾培带着楚春亭去他的房间,林白青和董佳倩进了另一间。
两张窄窄的床,中间的过道只容一个人横着通过。
内地一晚上3块钱的招待所都比这宽敞。
董佳倩进了门,说:“你和你爱人好像很少交流,聊天。”
“对。”林白青说。
董佳倩又说:“《Star Wars》的圣诞款大概要三千美金,价格很高的。”
林白青隐隐觉得,这女孩子对顾培大概有与种,始于救命之恩加颜值的迷恋,她反复缠着问,是想探究,她和顾培的感情到底好不好。
而关于买不买得起圣诞特别款礼物。
林白青不喜欢当面折人面子,所以就只是拉开背包,用大哥大看了看时间。
这玩意儿在如今这年头,就是人傻钱多的象征。
董佳倩一看,来了句:“林小姐,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暴发户!”
在内地买得起大哥大的,目前只有暴发户。
林白青脾气很好的,但她都快忍不住了,起身说:“走吧,我们请你吃饭。”
顾培和楚春亭不知道在聊什么,直到林白青敲门喊吃饭,俩人才出来。
宾馆楼下就有一家海鲜酒楼,一行人到酒楼吃饭,为防董佳倩抢着结账,林白青给服务员压了十港币的小费,早早把饭钱结付了。
酒楼是个二楼,临窗,吃饭时顾培一直心神不定的在看窗外。
楚春亭是在确定林白青的大哥大在港城打不了电话后,就抱着他的小号码本,一直在酒楼的吧台跟人打电话的,直到菜都上齐了才回来。
林白青今天大大出血,点了烤乳鸽,咸鸡,鲍鱼,还点了一条东星斑,一大份避风塘炒蟹,满满一大桌子好菜,花了五百多块,是灵丹堂十天的营业额。
但顾培和楚春亭都吃的心不在焉。
楚春亭似乎在思索什么,而顾培,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警局。
来之前林白青就估计案子比较复杂,能理解他们。
但董佳倩不理解,她试图跟顾培聊天吧,对方又不理她,就又缠着问林白青:“林小姐,顾军官平常也是这样吗,总是心不在焉的。”
林白青说:“咱们吃咱们的,不用管他。”
“你们难道吃饭时从来不交流,也不会讨论菜品美不美味?”董佳倩又问。
林白青耐心说:“如果是我做的饭,就算不美味他也要吃,不存在讨论。”
她最烦的就是好容易下厨做顿饭,男人却要挑三捡四唧唧歪歪,上辈子的顾卫国就那样,一吃饭就说教,林白青也总会控制不住,掀桌子揍人。
顾培不一样,她做什么就吃什么,也从不说教。
但这在董佳倩听来就不可思议了:“如果是他不喜欢吃的饭菜呢,他在林小姐您面前,难道都不能表达基本的喜好和需求吗?”
林白青跟顾培是坐的面对面,在桌子下面,他突然轻轻踢了一下她的鞋子。
顺着他的目光望外看,街道上人很多,但林白青并没看到什么异常的。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想结束聊天,就对董佳倩说:“如果是我做的饭,他只有吃不吃的选择,不存在喜不喜欢的问题。”
但董佳倩并不想结束谈话,又说:“那如果他心里不喜欢呢?”
楚春亭忍无可忍,插了一句:“揍他,揍一顿就好了。”
董佳倩终于闭嘴了,但她看看大陆军官的爱人,再看看红胡子老头,心里估计在想,这一老一小绝对疯了,否则,怎么能那么对待帅气斯文的顾军官。
而就在这时,董佳倩的大哥大响了。
她接来起来:“喂,Dad。”
“你和那几人大陆人在一起吗,你们在哪里?”董警官问。
董佳倩说:“警署对面,孙记烧鹅仔。”又问:“Dad你有事?”
林白青看到了,刚才那个高级督察和董警官一起出来了,看了看对面的酒楼,然后就有六个年青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而那位高级警督,则抱起手臂,站到了酒楼的对面。
顾培从桌子底下塞了一个信封过来,低声说:“青青你从后门走。”
但楚春亭却说:“等等,我估计她走不了。”
如果来六个人的话,下面两个出口会守两个,上来四个,林白青确实走不了。
顾培于是示意林白青:“你去角落那张桌子等我们。”
“出什么事了?”董佳倩一头雾水。
而这时董警官已经上楼来了,直奔顾培,笑着寒暄:“菜还合口味吧?”
顾培示意他坐,笑着说:“很合口味。”
但这时有个吊儿郎当的年青混混上前,勾手,示意顾培起身跟自己走。
但董警官就跟没看见似的,定定坐着。
董佳倩愈发糊涂了:“Dad,他是谁啊,他想干嘛?”
林白青已经悄无声息的,躲在远远的角落里了。
她捏了一下,感觉信封里是一沓硬硬的东西,像是照片。
顾培站了起来,拿着包要跟那混混走,混混拍拍楚春亭:“老伯,你也要去。”
董佳倩愈发糊涂,再问:“Dad,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董警官却是挟菜给女儿:“吃菜吃菜。”
此时如果再没别的意外,顾培和楚春亭被带走,搜一番就完了,林白青就躲过了。但董佳倩却忽而看林白青:“林小姐,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培和楚春亭对视一眼,同时惊了,就连董警官的脸在一瞬间都变了。
就这样,林白青猝不及防的暴露了。
几个混混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朝着林白青走了过去。
他伸手就搡,示意林白青把包给自己。
顾培和楚春亭当然不干,同时奔过来想要救她。
但总共四个混混呢,就在酒楼里开干,一个反剪直接把楚春亭剪趴,还有两个直接上拳头,围攻顾培。
众目睽睽,别的食客躲的躲闪的闪,叫的叫,转眼全跑了。
话说,林白青正愁没个机会揍人呢。
眼看一个混混把楚春亭搡倒在地还不算,还要拿膝盖顶他,而那一膝盖要顶上去,老爷子得内出血的,她眼疾手快,一只盘子砸过去,同时也冲了过去
混混也是打架的老手,头上着了一盘子,但依然没松手,躲过后就要搜楚春亭的身,不过他才低头,就见一只穿着尖头皮鞋的女士脚朝着鼻梁来了。
这混混往左一躲,那只脚也是一甩,踢了他个头昏脑胀。
顾培被俩混混围着,这边一拳那边一拳,但他哪有在油麻地打惯架的小混混们厉害,所以转眼已经吃了好几拳,背包也被人抢走了。
这时候不出手是真的不行了。
而真正的功夫,远没有电视机里打的那么花样百出。
而且打架讲究的是快,要特别快。
因为只有快,出手才有力,也才能制服人。
所以顾培眼看着林白青跑过来,一声小心还没叫出来,她一边肘子在击一个混混的鬓角,脚踢出去就是另一个的鼻尖,看到被肘击退的那个又来了,这回是真怒了,抬起一脚就踢进了混混的裆。
但刚才打楚春亭的那个混混又从后面扑上来了。
顾培再一声小心还没喊出口,林白青蓦然转身,抬腿一脚,依然是踢裆。
这个身材最低,年龄最大,应该是头目,而凡打架,擒贼先擒王是至理明言。
林白青打人的时候还砸破了邻桌一只酒瓶子,此时已经抵上这混混的脖子了,把这人搡到前面,以身体护住还在地上的楚春亭,她对另外三个说:“大家讲点理吧,有话好好说。”
见一个混混试图挟持顾培,她刀一抵,人质的脖子上血已经滋出来了。
不说一帮混混懵了。
顾培就跟所有头一回见林白青打架的人一样,其感觉只能用震撼形容。
他向来在家偶尔只是扎扎马步,打打太极的妻子,细腰长腿,招式凌厉。
只在眨眼之间,她放翻了三个混混。
但这也解了顾培许久以来的疑惑。
从她格外翘挺的臀,再到平坦,又肌肉紧实的小腹,她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蓄着力,而当她开始巧用那些力量,她简直……顾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因为它无法用某一个形容词去定义。
最害怕的是董佳倩,尖叫:“Dad,枪呢,掏枪。”
一看,才发现她爸没佩枪。
而一个没有佩枪的警察,在这年头的港城,遇到打群架就只能装怂。
她又尖叫着翻包:“我来报警,我打999。”
油麻地的混混算见多识广了吧,但真没见过林白青这样的女性,关键是她出手狠吧,不急不躁,也不慌,说捅人就捅人,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几个混混暂时停了,顾培也趁机把楚春亭扶了起来,只拿了林白青的包。
按理现在他们就可以撤了。
但突然,在桌子上的,董佳倩的大哥大响了起来,林白青有么一瞬间的分神,混混都是打惯架的,会瞅一切可趁之机反扑,一个趁着机会眼看就要扑过来。
林白青刀狠抵:“信不信我马上弄死他?”又厉吼:“把手举起来。”
终于,三个混混全被镇住了。
董佳倩也差点给吓尿了,举起了手,她呜呜两声,可怜巴巴看一眼顾培,大概在想,顾军官跟这样一个女人在一起,平常是怎么过日子的呀。
……
感觉像是过了很久,但其实也就三五分仲的事儿。
林白青一边盼着警察赶紧来,但一边看董警官低眉耷眼的,估计就算警察来了也没啥用,而正所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面对四个混混她都有点吃力,要再多几个,她肯定也得吃亏。
这也是为什么一般情况下林白青不喜欢动手。
打人就要惹事非,会点功夫没什么可夸耀的,它摆不平大事,还会惹麻烦。
当然,今天麻烦已经惹了,而且她看到了,董警官把女儿的车钥匙塞到了顾培的裤兜里,那么,她只要硬拼硬,冲下楼就好了。
但港城局势的复杂在于,且不说董佳倩个土生土长的看不懂,林白青也给弄懵了,因为就在她觉得自己能搞定时,又上楼来一拔人。
这拔人把林白青的头皮都要弄炸了。
她以为自己今天要一挑十,报销在这儿了。
但形势似乎又不像,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戴金边眼镜的男人,朝着楚春亭走了过来,袖手躬腰:“楚老。”
楚春亭被混混推的那一把力道很重,老爷子有点撑不住,声音也是嘶哑的:“车有吧,麻烦你了,送我们一程。”
这男的扶过楚春亭:“车就在楼下,我来扶您吧。”
他扶过了楚春亭,顾培去拿自己的包,仨人迅速逃离了现场。
楼下有辆商务车在等,上了车,一路无话,已经到关口了,那人命司机停了车,又把楚春亭扶下车,依然没说什么,停在原地,看他们离开。
……
一路逃也似的过了关,回到停在停车场的,顾培车上,林白青帮楚春亭把椅子调成躺倒的位置,让老爷子能舒服的躺着,这才掏出信封来交给顾培。
还得问问顾培,今天一场又一场的乱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培打开信封,抽出一沓照片,还有几份指纹卡,说:“指纹应该就是张子强的,是他本人的。”
照片是二十年前桩命案案发现场的,指纹卡应该是董警官多采集了一份。
“董警官把照片全给你了,证物里的照片?”林白青问。
问完她又觉得自己太白痴,证物的照片是带底片的,当时就可以洗。
所以这一份照片,应该是董警官用底片洗给顾培的。
而这也就意味着,所有的证据,董警官整体拷贝了一份给顾培。
当然,去了趟港城警署,顾培对沈庆仪的案子也有了全新的认知,或者说,他总算把脉络梳理通了。
当初救了沈庆仪的那个渣男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还心狠手辣,据说自从加入帮派,几个月的时间就拥有了一帮打手,俨然一个小老大了。
他是从大陆过去的,网罗的全是偷渡而去的大陆客,他们怕被遣返,又要活命,自然穷凶极恶。
而张子强当时混的是本地帮派,两派人要抢地盘争生意,打残事小,有些能力强的,就得弄死,以绝后患。
所以在沈庆仪锤了那家伙后,天赐良机,本地帮的人就直接把他弄死,以绝后患了。手段就是楚春亭所猜的,用电饭煲的插线头引电,再加上铜丝。
这也是为什么电饭锅和电线被擦的干干净净,榔头上却有很多指纹的原因。
混帮派的人最擅长栽赃嫁祸,杀人杀的干干净净。
顾培身上其实带着一份从情报科调来的,张子强犯罪团伙的指纹。
他在看到电线上的指纹时,隐隐就觉得像张子强的,但是当然,他不好当着董警官的面拿出来比兑,而且早听情报科说过,现在的港城黑即是白,白即是黑,黑白不分,形势复杂。
所以在洗照片时他就提了要求,要求董警官洗一份证据,再给他也给一套指纹卡,他带回去给情报科做个备份。
这时顾培还倾向于,至少能在警署内部寻个公道。
但他开好房间后跟楚春亭聊了一下,老爷子却持不同态度,他认为今天怕是会有麻烦,也很难走得脱。
他是过来人,可太懂了,张子强团伙混道几十年,能没有命案?
但之所以港城警方一直没有证据,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就是他的背景,后台。
就好比那位高级督察,他一听是油麻地的案子,就要董警官亲自去盯,还说要等消息,就证明在当时他就想到,万一罪犯是张子强,该怎么洗了。
这才是吃饭的时候,顾培如临大敌,老爷子也心不在焉的原因。
俩人当时甚至都希望真凶是个普通人,那么,他们至少能安安生生走掉。
但底牌在董佳倩接电话的那一刻被揭开了。
真凶就是张子强。
一方面,这证明部队情报科的分析和判断,资料储备确实是无敌的。
但也证明警署内部极其复杂。
那位高级督察信不过董警官,应该也信不过别的警察,所以要派一帮混混来追回证据。
董警官已经尽最大可能帮忙,想让他们脱身了。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谁也没料到,董佳倩的一嗓子,会暴露林白青,引来一场恶战。
……
听完顾培分析的,林白青大概明白了:“所以当年很可能警方也知道真凶不是我妈妈,但是他们为了袒护自己人,就把杀人罪转加到了她身上。”
在鱼龙复杂,帮派林立的港城,沈庆仪就好比一片树叶,一只蝼蚁,无辜卷入一场有预谋的杀人案,又被定义为凶手。
本来林白青还挺生气,气楚青集没能为她翻案。
也有点纳闷,智慧如沈庆仪,为什么要小心翼翼的躲二十年,却不敢出头。
但现在回头再看,妈妈做的是最明智的选择。
因为能发现这一切的机缘都太巧合了,但凡某个环节扣不上,都无力回天。
不过还好,顾培留了个心眼,多要了一份证据,而且因为楚春亭,他们可以把证据带回大陆。
那么,港城警方就不可能随意指鹿为马了。
这案子他们必须重新调查,也必须给沈庆仪一个公道。
不过半天的时间,白丢了开房的钱,今天损失惨重,但也收获巨大。
而且总算是安安生生的回来了。
老爷子躺着,累,疲惫,闭上眼睛睡着了。
林白青是坐在后面的,正在翻开带出来的照片。
但时而抬头,就看到后视镜里,顾培一直在时不时的看她。
是了,这还是头一回,林白青当着顾培的面跟人打架。
“刚才吓到你了吧。”她问。
毕竟他是个斯文人,握手术刀的,怕被她吓到,从此他会有心理阴影。
顾培心有余悸,但也立刻摇头:“并没有。”
不过后视镜里,他的神态依旧一言难尽。
“那你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林白青追着问。
她也没想惹事,但那会儿要她不出手,顾培会挨顿打,他是年轻人,吃得住。
但楚春亭是老头子,他着不住的,他会死在港城的。
以为顾培是因为她出手,差点将三人置入危险中而不高兴了,林白青正想跟顾培分析一下,讲一讲自己为什么不得不出手。
就听顾培忽而说:“昨晚我跟薛昶打了一架,那是我第一次跟人动手,但我觉得还好,虽然挨了几拳头,但我赢了。”
“薛昶是谁?”林白青一愣,一时想不起他说的是谁。
顾培说:“就是昨晚来找你做针灸的那个老公安,边疆来的公安。”
林白青想起来了,昨天晚上顾培也跟人打了一架,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公安。
而跟她不同的是,她打架只打人,基本不会损伤现场,但昨晚顾培和老公安薛昶俩弄断了一张钢架床,还砸坏了她好几瓶酒精。
顾培险胜了一个经验老道的老公安。
主要是因为他当时有种不要命的拼劲儿,而且公安也没想狠揍他。
但他好像有点膨胀,觉得自己还挺能打,也挺扛揍。
林白青大概明白了,丈夫昨晚打架打赢了,今天她也打架打赢了,他有点盲目的自信心爆棚,觉得俩人都很厉害。
这时顾培又说:“卫国原来说过,他是你的人肉沙袋。”
他怎么又提起顾卫国了?
话说,顾卫国是说过他是她的人肉沙袋,但顾培应该只听过一次,而且那只是句很平常的话。
但顾培直到现在居然还记得?
所以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吃醋吧。
不过就事论事,要不是顾卫国,林白青空有技术,练不出经验来的。
顾卫国擅长拳脚格斗,上辈子俩人经常拳脚上你来我往,长久累积,她虽然轻易不动手,但在顾卫国身上练出了经验,知道动手时该怎么一击致胜。
而这辈子没有顾卫国陪她练,她也只练打座,基本的拳脚姿势,练拳就像学习,三天不练就会倒退,这次跟人打架,速度明显没有原来那么快,灵敏。
想到这儿,林白青就不免又要感慨,顾卫国虽然渣,却也并非一无事处。
但就在这时,就听顾培又说:“如果以后你想训练,也可以找我的,我也可以……挨打!”
所以他以为顾卫国陪她练拳,就只是被动挨揍。
而他昨天挨了一通揍,认为自己也挺扛揍的,要给她做人肉沙袋?
林白青忍着笑正想解释,忽而,楚春亭忽而扯她手臂。
看老爷子面色腊黄,半秃的头顶还肿着个大包,林白青抓过脉试了试,问:“您感觉怎么样,不舒服?”
虽然捉脉问题不大,但看他神色蔫蔫的,林白青就有点担心。
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本来就是把老骨头,被人搡翻在地还顶了一膝盖,是有可能造成内脏损伤,内出血的。
而内出血,如果出血点隐秘,而且出血缓慢的话,就算在医院,都很难第一时间判断。
林白青一时也看不出来。
想到这儿,她对顾培说:“楚老很有可能内出血,先去医院吧。”
顾培本来是准备去深海军区的,回头一看,都是大夫,也觉得老爷子不大好。
他方向盘一打,准备去深海军区的分院。
但就在这时,楚春亭却说:“不不,要回东海,现在就回东海。”
又示意林白青把包给自己,拉开拉琏,把大哥大取了出来:“再叫辆救护车,把我推进去。”
林白青怕他内出血,她肉眼又看不到,但他表情如常,目前还没有发冷,寒颤等症状,她准备捉脉吧,这老爷子全然不配合,而且力气很大,挣开她,开始翻大哥大上的电话号码了。
“这车比救护车还快,您消停点儿吧,躺好,我要给您捉脉。”林白青抢了大哥大,说。
楚春亭就是那种只有挂到墙上才会老实的男人。
他指了指自己被混混磕肿,鼓着包的头,说:“先叫救护车,再给你外婆打电话,就说我大限将至,这个可比流言更管用,快,她肯定会感兴趣的,让她来看一看!”
作者有话说:
董佳倩:顾军医好可怜,想解救他!
顾军医:星星眼,申请成为老婆的人肉沙袋!
第103章 世纪大和解
(为了找到沈庆仪的消息,而被人打到奄奄一息的英雄!)
顾培生气了:“您很有可能内出血, 引发感染就没命了,去军分区医院。”
楚春亭不跟孙女婿辩,只看林白青:“告诉他,我要回东海。”
见孙女要碰他头顶的大包, 伸手拂开:“不要动, 消了可就没效果了。”
林白青真想给这倔老头一巴掌让他安静, 但看他精力如此之旺盛, 再摸脉博, 看面色, 体温, 舌苔,瞧着除了面色蜡黄一点没别的毛病。
遂对顾培说:“听他的,咱们回东海吧, 我再叫辆救护车, 拉他。”
又举着板砖似的大哥大故意唬这老头子:“你很有可能已经内出血了,但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出了事可别怪我们。”
她其实只是故意说的很严重,但楚春亭立刻说:“地库总共三把钥匙, 一把在我包里,另有一把在西屋, 中堂字画的裱管里,还有一把就在地库里, 如果我死了, 你开库拿东西既可,遗嘱就在进门第一排柜子, 中间第三排的抽屉里。”
顾培已经到路口了, 该变道了, 问林白青:“怎么办?”
考虑了片刻,林白青还是说:“回东海吧。”
这老爷子浑身心眼子,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就今天,其实也还在玩心眼子,他是眼看沈庆仪即将归来,跟楚青集一样,他也怕沈庆仪会恢复记忆,而当她恢复记忆,能原谅老爷子吗,不可能的。
但要是沈家母女不原谅他,他都不敢死的。
因为泉下相见,他会无颜见楚青图。
要在平常,让柳连枝原谅他并不容易,但今天的楚春亭脑壳上一个大包,鼻梁也是青的,衣服也被揉的皱巴巴的,小老头儿看起来可怜吧唧的,要真的被救护车拉进军医院,说不定柳连枝还真会原谅他。
林白青举着大哥大再问:“您真的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
楚春亭摇头:“没有。”
林白青说:“人家军医院只有一辆120救护车,被咱们叫出来了,万一有真的病人急用呢,如果您没有觉得哪里不适,我们不能叫。”
“可我的头都被打肿了,这难道还不算?”楚春亭指着脑壳问。
顾培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因为他头部那个包很有可能会引发脑震荡,不过要真是脑震荡,东海军医院的核磁共振仪是进口的最新的,会查的更清楚一点,那往东海市走就是个明智的选择。
别看老爷子浑身心眼子,还在打他的小算盘,但顾培心里其实捏了一把汗。
而林白青,被老头子逼着非打电话不可。
但她怕柳连枝身体状态不太好,先把电话打给了小姨沈庆霞。
要问问近几天,柳连枝的情况。
……
拔通电话,林白青问:“小姨,您最近还好吧?”又问:“外婆呢,怎么样?”
要说沈庆霞好吗,不但不好,还苦恼无比。
中成药的整体投产她得盯着,供销社的改造也是她来负责,她是个大忙人。
柳连枝七十由旬还在工作,因为她有精力有能力,倒没什么不好的。
但有那么一个人,最近几天不但搞的柳连枝心情不好,也气的沈庆霞牙痒痒。
而它其实跟上周,林白青去找柳连枝时聊起的一件事相关。
其人就是设计院的副院长,崔平。
一开始,柳连枝是念在他当年没有欺负过沈庆仪,觉得在水平可以的情况下,想让东海设计院来做供销社的整体设计,也是感念他曾经那点微弱的仁慈之心。
但他的水平和审美实在太差,差到沈庆霞都接受不了,就更甭提审美水准格外高的柳连枝了。
所以就在前几天,柳连枝听林白青说柳堰愿意以个人的形式出设计后,就授意沈庆霞明确表示,不跟设计院合作了。
但崔副院长当然不死心。
供销社处在城市中心,黄金地段,占地面积又大,又是建高层。
它一改造,就是目前城市的地标建筑。
他要能承接下来,他的‘副’字就可以改成正字,变成崔院长了。
但他不练专业内功,为了能争取到项目,依然要走旁门左道。
这几天借着‘缅怀同学’的名义,天天跑到军医院陪柳连枝吃饭,聊天。
然后,就刻意提一些沈庆仪当年挨批挨欺负的悲惨境遇。
以及,自己曾经给过她的种种帮助。
要知道,在当年那种形势下,柳连枝娘仨都不好过。
天天赶场子上各种诉苦会,忏悔会,而且因为年龄受众不同,是分开的。
柳连枝生于贫寒之家,从工厂里的流水线小工干起,一路干成总经理。
又经历了一个无比动乱的时代,心理强大,能挺能扛。
但女儿被押上台辱骂,批评,忏悔,她心里难过吗,伤心吗,会想不开吗?
柳连枝经常这样问女儿,想要关怀,开导女儿。
但沈庆仪在母亲面前一直表现的很乐观,总是一副笑骂由人,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的洒脱态度。相互鼓劲儿,女儿的乐观给了柳连枝莫大的鼓舞。
乃至要上边疆时,别人一听边疆二字,都会说那地儿肯定风沙连天,苦寒无比,都哭哭啼啼的,但沈庆仪想到的却是哈密瓜,葡萄,大西瓜和杏子,一切的甜蜜。
因为她的乐观,柳连枝撑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旧事重提就够叫她难过的了。
而崔副院长讲的,全是沈庆仪不敢带回家的难过,委屈和痛苦。
这就使得柳连枝每每听起来就万分难过。
但她又忍不住要听。
所以就在上周跟林白青见过面后,她这几天一下班就跟崔副院长在一起。
仿佛只要能听到关于女儿的往事,女儿就还会在自己身边似的。
心脏病最怕的就是心理上,情绪上的波动。
所以林白青辛辛苦苦把老太太治好了,但眼看着崔副院长又要把她的身体给搞坏,沈庆霞看在眼里,气的要死,也正准备跟林白青吐吐苦水呢。
“设计院的崔副院长,是不是准备开个同学会缅怀我妈的那个?”林白青问。
是的,崔副院长确实提过,说准备开个同学会缅怀沈庆仪。
而且他就是以,想要组织同学们给沈庆仪道歉为名义去找的柳连枝。
柳连枝可以原谅所有斗过她,羞辱过她的人,也不需要任何人向她道歉。
但听说有人想向女儿道歉,她倒是很愿意。
在她想来,女儿在天有灵,看到有人真心悔过,愿意缅怀她,肯定会高兴。
但其实崔副院长只是说些漂亮的口头话而已。
那帮欺负过沈庆仪的人,没有一个人肯承认自己有错,又谈何道歉?
但再精明的人都会在儿女的事情上犯糊涂。
柳连枝不但沉溺在了崔副院长编织的陷阱里,心理状况一天比一天差,而且听说有人愿意给女儿道歉后,她又松了口,承诺要让崔副院长做供销社的设计。
崔副院长报价是十万块,天价,但他的设计简直不堪入目,那钱要打水漂的。
听到这儿,林白青心思一动:“今天崔副院长也跟外婆在一起?”
今天是周六,各单位的惯例,一到下午大家就放假了。
沈庆霞想亲自下回厨,接母亲回家过周末,但被柳连枝拒绝了。
都不用专门打电话,沈庆霞就知道,崔副院长又去攻关她了。
……
话说,楚春亭从孙女的包里翻出个镜子来,就发现头顶的包又肿了不少。
还红的油亮油亮的,上面竖着几根稀疏的头发,寒酸又可怜。
此刻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他想要的效果是,被救护车呼啸着拉进医院,还能让柳连枝看到。
届时他豁出老脸,依然是逼迫的方式,柳连枝不原谅他就不进医院,那效果肯定满分。
可眼看下班时间,那位心高气傲的柳教授下班了呢?
楚春亭已经七十六了,古来稀的年龄了。
在他脑壳上敲包的那个混蛋明天就会喜提轮椅,从此终身与轮椅为伴。
这辈子,也绝不会有人再敢在他的脑壳上敲包了。
所以今天这个机会于楚春亭非常重要。
他眼巴巴的等着,以为孙女会直接打电话给柳连枝。
却没想到她竟然跟沈庆霞聊起来了,还聊的不亦乐乎。
老爷子着急,只是碍于孙女的淫威,不敢催促。
而林白青,在听说最近几天柳连枝的经历后,突然心思一动,说:“小姨,我今天听说了一个关于我妈妈的消息,是确切的,经过核实的。”
楚春亭一愣,但他没敢吭气。
沈庆霞腾的站了起来,颤声问:“什么消息?”
林白青咬牙片刻,说:“一个有关于她杀过人,制造过命案的消息。”
沈庆仪杀过人?
沈庆霞说:“不要打扰你外婆了,她在哪里杀了人,你告诉我就好了!”
“算了,外婆人在医院吧,我这就上医院去。”林白青说。
沈庆霞连忙说:“不行的青青,你外婆最近几天心理状态特别差,不论什么事情,咱们知道就行了,先别告诉她。”
“不行,这事今天必须得说,我已经快到医院了,我这就去跟她说。”林白青说完,把电话挂掉,再一个电话敲到灵丹堂,让穆成扬背上药箱去军医院。
大概过了十分钟,她又一个电话打到柳连枝的试验室。
柳连枝不在,但是有人在值班,林白青于是使那人,让转告柳连枝一声,就说自己有关于沈庆仪的,非常重要的情况要跟她谈。
……
明明沈庆仪不但活着,而且马上可以洗清冤屈,回来了,这是好消息,但为什么林白青吊着一半儿,非要先说她杀过人的事?
老爷子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并没有吭气儿。
心里还隐隐有些惭愧,因为相比于他能从柳连枝那儿搏得原谅。
告诉她沈庆仪还活着的消息才是最重要的。
前面的顾培也没说话。
当妻子亲手修好玩具时,她就是他心里独一无二的女神了。
而今天,当看见她单手放翻三个混混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做她的人肉沙袋!
……
沈庆霞一听林白青已经要去医院了,赶忙喊来司机开车,往医院赶。
这时她想的还是,为了挽回局势,赶紧找个借口把母亲带走。
但林白青还跟医院通了气,所以柳连枝这边的情况就是,她也知道崔副院长的设计很烂,八万的设计费很高,但为了能从对方身上听到些女儿的消息,为了能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女儿的人道歉,她乐意掏那个钱。
此时俩人兴致勃勃,正在筹划‘沈庆仪同学会’的事。
来了一学生,说她孙女马上要来,有一些关于沈庆仪的消息要跟她谈。
崔副院长试着问:“是不是南洋那边有新消息了?”
又摩拳擦掌:“要现在庆仪回来,可太巧了,正好赶上同学会。”
大概半年前,有人说曾经在南洋见过一个像沈庆仪的女人,带了一个男孩儿,柳连枝曾经委托朋友亲自去问过详细情况,而确切的消息是,那女人是个逃犯,有人说她可能被抓捕了,也有人说她可能已经死了,事情就又没有下文了。
已经那么多年了,柳连枝心底里已经接受女儿已死的事实了。
其实崔副院长也知道沈庆仪必然已经死了,同学会也没下文,如此奉承,只为能拿到项目。
看柳连枝起身要下楼,忙来搀扶:“柳教授,来,我扶着您。”
出门不远,迎上行色匆匆的沈庆霞。
她说:“妈,中成药的生产线出了些问题,厂里解决不了,得您去一趟。”
柳连枝倒是神态如常,人也很镇定,说:“青青刚才打了电话来,有关于你姐的消息呢,我暂时去不了,你们自己解决吧。”
沈庆霞一惊:“青青已经告诉你那件事了?”
“什么事?”柳连枝忙问。
于普通人来说,两句话的事,但柳连枝是个心脏病患者,要告诉她一件事,不论好的还是不好的,都得让她的情绪有个缓冲过程。
沈庆霞一听母亲这话,意思是她还不知道?
她又忙说:“也没……没什么。”又说:“厂里十万火急,咱先去厂里吧。”
“到底什么事,快说,你说,我受得住。”柳连枝厉声说。
崔副院长以为顶多也就是沈庆仪已死,他也很轻松,也不关心柳连枝的身体,搭腔说:“庆霞同志,庆仪才是柳教授的亲生女儿,有什么你痛痛快快跟她说嘛,有什么不好说的。”
沈庆霞是真不想说,但母亲逼着,她只好说:“青青说我姐杀过人,制造过命案。”
崔副院长噎了一下。
要说沈庆仪死了,他会缅怀,也会为了工程而劝几个关系交好的同学来象征性的给沈庆仪道个歉,但她要没死,还犯过人命,在坐牢呢?
他还好,别的同学听了,不耻笑就算不错了,道歉,那不笑话嘛。
而他要不组织道歉会,柳连枝就不会给他设计工程,那他还有何利可图?
再说了,他所谓的‘没欺负过沈庆仪’,只是没有动过手,骂和嘲讽有过。
要沈庆仪活着回来,还记着曾经的仇,他会被当场揭穿的。
该不会沈庆仪今天就回来吧,要她回来了,他得多尴尬?
但要说沈庆仪犯过人命,柳连枝非但能接受,而且很高兴,因为这证明她的女儿不是个任人欺凌的弱者,聪明如她,当然能看出崔副院长的小心思,但此时顾不得那么多,她甩开崔副院长,脚程都快了几分。
“青青有确定的消息,证明你姐杀过人?”她又问。
沈庆霞说:“妈,您走慢点吧,您有哪儿不舒服吗?”
有哪儿不舒服吗?
还没有关于女儿确切的消息,柳连枝当然也不想身体出问题,但此刻她觉得自己状态特别好,虽然在吞咽口水的时候喉咙有微微的刺痛,但她倾向于自己是着了寒,感冒了,甩开养女,她说:“不用管我,我很好。”
到了楼下,她还觉得不够,又准备往大门口走。
但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青青要是回来,可能会从后门回吧。”
沈庆霞说:“咱就不胡乱跑了,就在这儿站着等吧。”
柳连枝再问:“青青能确定你姐杀过人?”
沈庆霞回想了一下跟林白青的通话,以及她的原话,说:“应该能确定。”
柳连枝再吞一口口水,喉咙愈发觉得刺痛了,但她心情反而更好了,搭配着一个坏消息,让她知道了一个好消息:“所以你姐确实还活着。”
孙女还没有来,一切都只是揣测,柳连枝由此延展想象:“所以这么多年她回不了家,是一直在服刑?”
她虽然难过,但由衷的笑了:“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很意外的,母亲的状态居然不错,而沈庆霞以国内的情形推断,说:“我记得无期可以减刑到二十年,你说会不会是我姐正好二十年刑期满了?”
越听越像,柳连枝一激动:“该不会是青青接到她妈妈了吧?”
她除了喉咙有点刺痛,依然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愈发振奋了。
崔副院长却是头皮一麻,心说该不会此刻沈庆仪就要回来了吧。
他都一把年纪了,倒不怕个服刑期满的杀人犯,但怕沈庆仪要当场啐他。
那得多尴尬。
“呃……柳教授。”他看表:“我突然想起来,我晚上还有点工作需要加班。”
沈庆霞和柳连枝同时看他,眼里皆是掩不住的鄙视和悲凉。
当然,这就是世道人情,冷暖炎凉。
柳连枝深吸了一口气,说:“你走吧。”可又实在咽不下那口气,又说:“你这种人能在一家市级设计院做领导,这是全广省,也是全国设计界的悲哀。”
这老太太骂人可真难听。
崔副院长刚准备要走人,就见一辆老式军用吉普车开了进来。
柳连枝一看是顾培的车,挣开沈庆霞,迎着车跑过去了。
顾培车一停,林白青就赶忙跳下车了。
“青青,你妈妈还活着,对吧?”她往车里张望,试图绕开林白青去拉车门,想看看女儿是不是在里面,但冲了两步,又后退:“她在车上?”
林白青还叫了个助手,穆成扬,正在十万火急往来赶。
但看老太太精神振奋,面色如常,两颊甚至还有了些红润,觉得她状态不错。
当然,也不得不说了,她就说:“对,还活着。”
这又是一喜,但是慢慢累积的喜悦,柳连枝长舒一口气,又问:“她杀人了?”
崔副院长本来说要走了,但又实在好奇,也好奇这个问题,竖着耳朵要往一颗树后面躲,想偷听,只觉得脚下一软,闻到一阵清香,抬头,正好迎上顾培冷冷的目光。
“哎哟顾军医,对不起。”他说着,还是凑过去,竖着耳朵去听了。
外婆和小姨皆全神贯注,想听接下来的消息。
林白青沉默片刻,才说:“本来我也以为她杀人了,但今天有人帮我们查了一下,发现其实不是,她并没有杀人,那只是个误会。”
这一梯梯的,坏消息搭配着好消息,让柳连枝既不用狂喜,也不用狂悲,她的心态反而来保持稳定,果然,柳连枝平静的接受了女儿活着的消息。
心情也愈发振奋了,又问:“她人呢,在哪儿?”
“虽然知道她在哪儿,但准确地址我不知道,有人想帮我们联络,但那个人吧,是我特别讨厌的一个人。”林白青欲言又止:“所以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接受他的帮忙。”
柳连枝心说孙女这是犯什么傻呢,既然有人能联络到她妈妈,为什么不联络。
此时个人的喜好重要吗,不重要呀。
当然,她也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那个人是谁,你要不喜欢他,我去找他。”
林白青故意说:“算了吧,虽然今天为了打听我妈妈的消息,他被人打的特别惨,应该要叫救护车,赶紧送去抢救的,但我太讨厌他了,我不想理他,我……”
柳连枝生气了,还觉得不可思议:“青青,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但你这种做法是不对的,你是个医生,面对人,不该以喜好来论,而是该以疾病的危险程度来论。”
沈庆霞也掏出了她的大哥大:“人在哪儿,我现在就叫救护车。”
林白青说:“就在我们车上。”
所以闹半天,车上没有沈庆仪,但有一个关于她的,非常重要的人?
沈庆霞要拉车门,柳连枝也在焦急中,而在她的意识里,车上坐的,是一个为了帮她打听沈庆仪的消息而受伤的人,不论那个人是谁,她都特别感恩,她急于要跟对方聊一点关于女儿的消息。
所以她不在乎那个人是谁,她的心里只有感恩。
俩母女可以说是抢着,在顾培和崔副院长惊讶的眼神中,毫不犹豫的一把拉开了车门。
然后就看到有个头顶个红肿圆润的大包,鼻梁眼眶发青的,可怜巴巴的瘦老头躺在椅子上。
就在她俩拉开门时,那老头微翘眉毛,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看着她们。
……
这跟楚春亭的想象并不一样,他想的是救护车声音呼啸,垂死的他要祈求原谅。
但孙女的小脑瓜子可谓山路十八弯。
她成功的把他塑造成了英雄。
一个为了找到沈庆仪的消息,而被人打到奄奄一息的英雄!
他也万万没有料想到,这桩世纪大和解,会以这样的形式而展开。
作者有话说:
顾培:我,人肉沙包+无名英雄!
白青:一箭双貂,吼吼~
第104章 急性心梗
(沈庆仪的语气里没有太多感情,问的很正式)
无疑, 孙女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大好机会。
这个机会不是像他那样,绑架式的,威逼着柳连枝跟他和解。
而是真正能让他一生的宿敌对他放下成见的。
楚春亭可太惊叹了,再看一眼顾培, 又有点心虚, 因为孙女把顾培所做的一切努力全转加到了他身上, 他脸皮再厚, 也会觉得受之有愧。
但机会就此一次, 不会再有, 老爷子适时哎哟一声, 把脑袋有包的一侧放了出来,好让柳连枝看到孙女不是在说瞎话,他是真的为了给她找女儿受了伤的。
不过同时他也隐隐担忧, 就这样直剌剌的把关于沈庆仪的消息, 以及他,所有的一切全推到柳连枝面前, 她可是一个心脏病人呢,真的不会刺激到她吗?
她要发病了的话怎么办?
他的孙女能不能应付, 能不能搞得定?
……
因为有上次的铺垫,柳连枝知道林白青特别讨厌楚春亭。
她倒不讨厌对方, 而是一种深沉而又醇厚的恨,仇恨。
那恨并不是因为他趁火打劫, 而是因为他而害了两个年青人的幸福。
那些恨就像积了万年的冰山, 是无法消融,也无法化解的。
乍一看到楚春亭, 她心中极度不适, 但作为长辈, 她不能以她的喜好来影响孩子,而且要给孩子做个好的示范,所以她点头:“原来是您,楚先生。”
她并没有失态,也没有崩溃,大吼大叫。
而是平静一笑:“多年不见,您老了许多,岁月如梭,不复当年啊。”
这一句使得楚春亭格外尴尬,因为对方尚且身姿挺拔头发浓密,风韵犹存。
而他,头秃了腰佝楼,一彻彻底底的小老头,跟人家比,确实不复当年。
“……多年不见,沈夫人您还康健吧?”楚春亭一句问出口,看到柳连枝忽而唇角暗勾,冷笑,他仔细一咂摸,顿时恨不能抽自己两大耳光。
沈夫人,这是柳连枝年青时的名号,但经过多年努力,她已经摘掉那个名号。
而不论他再怎么风光,显赫,在柳连枝的眼里,他永远是个小丑!
不过小丑就小丑吧,楚春亭无所谓。
他看到柳连枝神色如常,终于放心不少,也觉得她应该不会犯心脏病了。
多少年的积怨,就好比隆冬寒月后,初春的那一声惊雷。
老爷子心头的一跟弦终于松动了,他也觉得和解有望了!
……
而楚春亭一声沈夫人,也叫沈庆霞想起些当年往事来。
她还记得母亲带着她扫公厕,扫马路时,这老头带着楚青集经过时的故意嘲讽和挖苦,得意。
那时的楚春亭是东海市的市代表,领导们的坐上宾。
楚青集戴着最绿最鲜亮的军帽,上面有最红的五角星,包里永远别两瓶汽水,父子经过,楚春亭就会故意说一些不识时务者活该吃苦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啦之类的话,而楚青集,还会故意在她们扫厕所时往公厕里扔砖头。
柳连枝能心平气和吗?
她表面冷静,但内心早就千疮百孔了吧。
其实这时,她心里很责备林白青的,责备她的冒失和不懂事。
沈庆仪的消息,再加上楚春亭这老爷子,柳连枝肯定要犯病的!
她来扶母亲,说:“妈,我知道您不想见他,您先上楼,有事我来问他。”
涉及女儿,柳连枝当然不会走。
拂开沈庆霞,她容声问:“楚先生,我家庆仪呢?”
楚春亭都不敢看对方,眼神闪烁:“在M国,应该马上就会回来的。”
“她在M国犯的事,人命案子……?”柳连枝再问。
楚春亭磕磕巴巴不太好说,林白青帮他说:“人命的案子是在港城犯的,今天这老爷子带我们去港城,就是去申诉案子的。”
拍着老太太的胸脯,她连连说:“人不是我妈杀的,我们有证据的。”
再说:“外婆,我妈妈现在在M国,也在CIBA工作,就是您提交专利申请时的那个格作方,CIBA,他二儿子认识的她,目前也是他在负责联络。”
柳连枝总觉得喉咙痛的厉害,伸长脖子吞了口口水。
这是一份巨大的,仿如洪水的信息量,加上她自己的脑补,各种揣测,排山倒好一般,正在砸向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但怕女儿和孙女担心,她又连忙对她们说:“我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林白青不动声色扣上了她的脉搏,又说:“那桩杀人案是个误会,我妈妈马上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她会到港城销案子,您正好也可以一起去。”
什么?
回来,而且是马上就会回来?
真的吗?
CIBA柳连枝当然知道。
部队专利小组要提交一份去甲斑蝥素的专利申请报告,由顾培来撰写,而她,曾帮忙做了修改,那份文件送出国后,就是送到CIBA去了。
所以,那份由她修改过的文件,她的女儿会看到吗?
二十年了,她的女儿到底在哪里,她都经历了什么,她现在怎么样。
柳连枝想在一呼一息之间就知道一切,她狂喜,可又疯狂的担忧。
还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害怕这一切都只是个梦,是假的。
但是又觉得如果是真的,那自己这辈子就死而无憾了。
她无比兴奋,但又无比疲惫,也不知道为什么,浑身还无比的舒畅。
她的心在几种极端情绪中疾速转换,没有任何缓冲。
她正在疯狂消耗本就孱弱的,身体的能量,可她自己毫无察觉。
这是一场劫难,是她迟早要受的劫难。
虽然林白青为了不刺激她发病,刻意绕了很多个弯了。
但当谜底要揭开的那一刻,就好比一击重锤砸向柳连枝那颗本就因为类风湿性心脏病而严重损害的心脏,她依然是沉受不住的。
而且跟上回,她在灵丹堂那回不同的是,因为知道女儿活着,她内心的弦松了,她不会再那么在意自己的健康和身体感受了,还会自己迷惑自己,叫旁观者更加难以判断她身体的真实状况。
所以她说:“青青你继续说,外婆很好,好得不得了。”
她这种状态已经是人濒临死亡时回光反照的状态,但她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
旁人也被迷惑了。
楚春亭一看,可以呀,这老太太蓦的精神了。
看来孙女的方法不错,一举两得,一箭双貂。
孙女,干的漂亮!
沈庆霞一看母亲面色红润,腰不弯气不喘,精神无比,心中也有点暗悔,觉得自己刚才错怪林白青。
但偏偏这时林白青又不说话了,回头四顾,问沈庆霞:“顾培同志呢?”
沈庆霞没关注,也不知道顾培在哪里。
倒是崔副院长站了出来,说:“顾军医刚才进疗养中心了。”
柳连枝可谓神彩飞扬,笑了笑,说:“顾培大约是饿了,去吃饭了,外婆也饿了,走吧,青青,咱们去餐厅吃饭,边走边说……”
这是连楚春亭都没有料想到的意外,她回头看他,说:“楚先生也一起来吧,不介意的话,跟我们一起吃顿饭!”
但就在这时顾培带着俩护士,推了一辆移动床出来。
上前拦下柳连枝,他说:“您是不是有喉咙刺痛的感觉,多久了?”
柳连枝哽噎了一下,摆手说:“我没事的,只是有点小感冒……”
但说话之间她的眼睛就直了,人也直挺挺往后倒了。
“妈!妈你怎么了妈!”沈庆霞尖叫:“救护车,救护车,我妈晕倒啦!”
这是疗养中心,又是饭时,一帮老干部,还有院内的领导们,晚饭时间几乎全聚在这儿,听到呼喊声,几乎全在往外张望,还有人径自走了出来。
林白青为什么喊穆成扬,就是因为不论别人怎么想,怎么猜测。
只有她知道,这是一场硬仗,而且是一场必须打的硬仗。
如果不是因为在军医院,还有顾培兜底,她也不敢这样做的。
是因为有顾培和穆成扬,都能跟她配合默契,她才敢放手一搏的。
但在此刻,她和顾培也起了分歧。
顾培顺着倒下的柳连枝放到了病床上,说:“去急诊吧,我跟着。”
林白青说:“不,她这是冠心急性痉挛,我们中医抢救会更好。”
还没看到穆成扬,她大喊:“师哥,师哥!”
都是医生,林白青选中医的方式,长期来说,对柳连枝的身体更好。
但短期来说,急性心梗,早一秒是一秒,能让病人迅速脱离危险,减少死亡风险。
两者都有好处也有坏处,必须选其的的话,得选对病人最有利的。
顾培在这种时候也是六亲不认的,强势抢过移动床,看表:“我给你20秒的时间,如果穆成扬不来,就得上急诊。”
林白青也着急,毕竟她只是重生了,不是神,不能面面俱到。
就好比穆成扬,都一个多小时了,到现在他居然迟迟没有出现。
她松了移动床,想着干脆就让外婆去急诊算了。
但就在这时,远处出现了穆成扬的身影,他倒走得挺急,但现在不是要急,而是要快,要疯了一样的跑才行。
林白青推起车就跑:“师哥,急性心梗,快把针给我,准备十宣放血,快!”
穆成扬一看也才跑了起来,边跑边掏东西。
而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楚春亭这时又在后悔,悔不该耍些小阴谋诡计,非要柳连枝原谅自己。
沈庆霞简直要崩溃了,心说姐姐还没回来,小外甥女这样做的意义是啥,人能救过来吗,别她姐还没回来,母亲就死了,最后一面都见不到,那可怎么办?
……
于林白青和穆成扬,这只是他们平常工作中的随手一桩。
可于围观的人来说,毕竟中医治末病已经成了人们的共同认识。
而且这是疗养中心,住的全是老人,脑梗和心梗也是他们绕不开的两个坎。
这一看就新鲜了,中医为心梗患者做急救,人人都是头一回见!
当然,所有人也都跟楚春亭和沈庆霞一样,都在密切关注。
而神奇提,当天晚上柳连枝不但脱离危险,而且立刻就可以下床行走了。
那当然是因为,心梗有着极为复杂的成因,而柳连枝的病虽然险,但只是冠心急性痉挛,没有血块淤堵,不需要放支架,或者融栓的原因。
否则的话,林白青这一招是不管用的,必须得顾培那种手术刀来。
不过内行讲门道,外行负责看热闹,所以这事儿在大家看来,就愈发神奇了。
且不说他们。这天晚上,林白青陪着柳连枝睡了一晚上,从头讲起,娓娓道来,把沈庆仪离开东海市后的经历跟老太太整体讲了一遍。
为了楚青集能联络自己,也不顾强烈的辐射,一直把大哥大放在身边。
柳连支一直在问东问西,直撑到凌晨三点才睡着。
林白青也困的不行,团在外婆身边囫囵一觉。
第二天一早起来,翻电话,但并没有翻到楚青集的来电。
估计沈庆仪一个全盘失忆的人,想要接受这些消息也需要时间,林白青鞭长莫及,也就只能暂时先等着。
而眼下最要紧的事,依然是继续追沈庆仪的案子。
按理既然他们作为家属,已经提起申诉了,港城警方就必须受理。
但现在的港城形势太乱,又是涉及了张子强那种背景和关系都无比强大的悍匪,他们会怎么处理,是强行压着,捂着它。
还是会查出真相,逮捕真凶,给沈庆仪一个公道?
这些事得问顾培,但顾培今天去深海军区了,所以林白青也只得等着。
大清早的,她在疗养中心刷了个牙,洗了把脸,得先回家。
刚下楼,迎上张柔佳,同学相见,张柔佳捣了林白青一拳头:“可以啊你,鲁班门前卖斧头,关公门前耍大刀,听说你在军医院搞急救,人还被你救活了?”
林白青累的要死,打了个哈欠,问:“吃早饭了吗,咱一起去吃早饭吧。”
张柔佳昨晚值夜班,也刚下班,还没吃早饭,笑着说:“走吧,我请你去我们巷子后面,有家黄米粉做得很不错,咱去吃一碗。”
林白青挺喜欢吃黄米粉的,遂说:“走,吃一碗去。”
俩人一路走着,其实不止是她,军医院有很多人都在好奇柳连枝和林白青的关系,只不过张柔佳跟她是同学,好问一点,她就说:“白青,咱一起读的书,当时你是比我们优秀一点,但也没那么优秀呀,现在可好,我听人说因为你帮柳连枝治病治的好,她要把所有的财产全给你继承。”
又说:“我可没胡扯,那老太太一直住在我们医院,请过好几回律师,有护士直接听到了的。”
林白青心说一老太太再疯,能因为一个大夫治病治的好,就把全部的财产给她吗,那是白日做梦。
柳连枝要给她东西,是因为她是她的亲孙女。
但暂时这事儿也不好说,她遂说:“所以咱们中医还算有前途吧?”
“可太有前途了。对了,我想来想去,觉得穆成扬人挺不错的,我觉得我还能跟他继续走下去,但我自己不好出面,要不你帮我带个话?”张柔佳说。
林白青停在原地,一摸脑袋,说:“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
“啥事儿,不急吧,吃了早餐再说?”张柔佳说。
正好这时大哥大在响,林白青从包里翻出大哥大来摇了摇,说:“特别重要的事,我就先不陪你吃早餐了,咱们改天再吃吧,到时候我请你。”
一顿早餐谁请都无妨。
但张柔佳通过林白青开诊所这段时间的经历,突然发现中医诊所前途不可限量,她想跟穆成扬复合,这才是大事儿。
可林白青都没答应了,怎么就跑了呢?
……
林白青当然要跑,因为穆成扬跟小青谈着呢,不管俩人最终能不能成,她还是希望妹妹这段甜甜的恋爱暂时不要起波折嘛。
她从昨天起,就一直在等楚青集的电话,大清早的,他终于来电话了。
虽然总是一波三折,但总得来说,大家心往一起走,力往一处使,效果,也比林白青想象的好得多。
“青青,我在你妈妈家给你打电话。”楚青集说。
林白青扛着她砖头一样大的大哥大,路过一个做鸡蛋饼的路边摊,边掏钱买饼,边问:“她能接受吧,没什么心理波动吧,怎么打算的,我妈妈人呢?”
其实说来话长。
而且此刻的楚青集头破血流,坐在沈庆仪家里,人是被反绑起来的,坐在一张椅子上,椅子是倒掉的,他整个人贴在大哥大上,正在艰难的打电话。
没错,他找到沈庆仪了,而且跟她讲述了一切的事情。
然后他就被沈庆仪揍了,再然后,就被绑起来了。
而要说大聪明楚青集是怎么被绑起来的,就得从一开始说起。
首先,就‘蛇妇阿花案’,其实沈庆仪早就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
她是一个女性,当时只想反抗,没想杀人,而且她早就知道那个渣男在混道,随时有死的可能性,所以报道一出来,她就知道自己被冤枉,背上杀人的锅了。
同时她也知道,在港城,不论警方还是黑恶势力,都是她所扳不倒的。
所以她才二十年,一直流亡在外。
楚青集又不像林白青有策略,一上门,开门见山谈起‘蛇妇阿花案’来。
而且大言不惭,还自我介绍,说他是她爱人的弟弟,当时就把沈庆仪吓了一大跳。
她假装信了,还给楚青集拿了杯喝的。
但就在他放松警惕时,她转手拿起棒球棍,就把他的头给打破了,并把他给绑起来了。
而在头破血流后,楚青集顶着一头血,坚持跟沈庆仪讲完了一切。
也是幸好,因为沈庆仪有案底,没敢惊动警方,所以他才没被警方抓走。
俩人其实也折腾了一个白天,现在是夜里,怕楚青集要流血流死,沈庆仪出门去买纱布,止血药了,他被结结实实,五花大绑的捆在椅子上。
楚青集挣扎了半天,才搞到自己的大哥大,用下巴给侄女敲电话。
现场血肉模糊。
“你讲的事情她接受了吗,你说楚青图了吗,讲柳连枝了吗?”林白青问。
楚青集满腹牢骚:“青青,我在流血,我快死了,你能不能先关心一下我呀,我是你叔!”
“你还好吧,没死吧?”林白青又问。
楚青集总是找不到重点,当然,也是因为恐惧,说:“一会儿她就会回来,到时候你就给我打电话,打通了啥也别说,直接喊妈,让她先给我松绑,要不然,我怕我要报销在这儿。”
“你先别挂电话,咱俩保持通话,一会儿她进来我就喊妈。”林白青只好说。
这件事不在她的掌控中,她也不了解沈庆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突然,楚青集大叫:“来了来了她来了,快喊,让她先把我放了,哎呀好疼!”
林白青的鸡蛋饼已经好了,接了过来咬了一大口,正好看到一辆面的,于是上了面的。
她也清好嗓子准备好了,只要沈庆仪接电话,自己来说服她。
但随着一阵沉沉的脚步声,林白青一声妈还没喊出口,电话就被挂掉了。
之后她再拔过去,电话就被摁掉了。再拔,电话直接关机了。
这样当然不好。
首先,沈庆仪全盘失忆了,而且她对所有人都存着很强的戒心,防备心。
再,楚青集也太莽撞了,不讲技巧直戳戳的说,就吓到她了。
现在是,沈庆仪不分敌我,但为了自己的安全,就把楚青集捆起来,要逼问他情况。
鞭长莫及,林白青就依然得继续等着。
回到家,周末嘛,本该休息的。
但林白青心里有事,闲不下来,扛着大哥大回到药堂,收拾了一天的药房。
还好,去了一趟深海军区,下午顾培终于带来了个好消息。
据说,因为案子涉及了张子强,陆参谋长说了,为了收集张子强团伙的犯罪证据,这个案子他们会于幕后协助的。
也就是说只要沈庆仪回来,作为当事人出庭为自己申辩,她在港城的安全,部队情报部门会派人手进行暗中保护,直到案子结束为止。
当然,前提是沈庆仪得先回来,自己出面。
……
话说,自打前段时间去M国,再回来,临近过年了,林白青几乎没有休息过。
今儿可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顾培也是,最近一段时间太忙了,几乎没有歇过一口气。
而在他俩看来,只要部队愿意出手协助,沈庆仪的案子必翻无疑。
现在只需楚青集说服沈庆仪,让她开机,打通电话,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
今天小青不在家,就他们俩口子。
顾培去洗澡了,林白青一直在等电话,但等来等去都等不到电话响,而且顾培洗澡好半天了都不出来,她自己也还没洗,遂去敲门。
她一敲门,顾培立刻喊说:“我已经洗好了,马上出来。”
浴室有个窗户的,安的毛玻璃,隐隐绰绰,于外面是能看到里面的。
顾培这人,平常是个正常人,但只要一进浴室,一拿上玩具就不正常了。
他不是在洗澡,而是开着水,在窗台上玩玩具。
觉得事情基本已经板上钉钉了,林白青也有心情了,这时才想起吃醋,以及教育丈夫来。
洗澡堂的门是回扣,她伸手一掏就掏开了,而一掏开,就看到顾培衣服都没穿,正在擦玩具。
“对了,顾培同志,圣诞节是不是已经过了?”林白青说着,关上了门。
顾培把浴巾围到腰间,点头说:“刚过。”
林白青抓起两只帝国风暴兵,又说:“但明年还会过圣诞节的,如果有人到时候送你两只圣诞特别款,而且是带电,会响的那种,你会不会收?”
星战玩具里最酷炫的,就是带电的那种了,比这种普通的合金玩具还受欢迎。
浴室里,顾培没穿衣服,妻子就在他的胸膛前,他没想太多玩具的事,而是在胡思乱想。
“我不喜欢带电的,我更喜欢这种合金的。”他说。
林白青挑眉头,再轻敲两下小玩具,又问:“那如果有人送合金的呢?”
“我不会要的。”顾培说。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董佳倩,这让他有点紧张,毕竟他是个男人,他也能感受到,董佳倩对他有种格外的,刻意的,火辣辣的热情。
林白青近一步逼问:“为什么?”
顾培说:“对我来说,玩具有一套就够了,而且它是你送的,我只要保护好它就好,我不需要太多玩具的。”
“不对。”林白青说着,把丈夫最珍贵的小宝贝儿放到了窗台上,环上他的脖子了,目光似嗔非嗔,似怒非怒。
顾培的呼吸都粗了,他还没试过,但他知道浴室PLAY,于成年男人,那当然比玩具更好玩。
但妻子说不对,又是哪里不对。
唇红齿白的男人,头发湿漉漉的,浑身也湿漉漉的。
他的肌肉并不格外发达,瘦削,却又紧致,极富攻击性。
但他脸上的神态就跟个孩子似的。
林白青再来一句:“关于这个问题,你的处理方式我不喜欢,而且我还很生气。”
……
顾培在得知自己被林白青选中后,就兢兢业业,按着教科书的方式,想要做一个强大的,温柔的,成熟的好丈夫,可他懂的,是教科书上学来的,但女性,尤其他的爱人,这个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能做针灸能打混混的女人,他是顾培所掌握不了的。
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而生气,这就又叫他特别紧张。
“你应该直接拒绝,当场告诉她,你是有妻子的男人,不接受妻子之外的,任何同龄女性的礼物,因为那样,你的妻子会不高兴。”林白青温声说。
顾培仔细思索了一下,确实,这是非常标准的答案。
既不会伤到对方的自尊,还会让对方知难而退。
紧张完再得到答案,他大松一口气,一脸郑重,目光坚定:“下次我会这样跟董佳倩说的。”
松了他的脖子,林白青在丈夫颊侧吻了吻,说:“我出去了,你先穿衣服。”
顾培拉了妻子一把,力道又有些猛,直接让她撞进了自己怀里。
当然,今天小青不在,他们想怎么玩都可以。
不过不太巧的是,就在这时,林白青等了整整一天都没响的大哥大响了。
俩人对视一眼,顾培箭在弦上,当然只有冲动,还想把妻子拉回来。
林白青都等了一整天了,一把推开顾培,裹着浴巾就冲出门了。
……
“喂,青青,是我。”是楚青集,听声音很疲惫。
林白青问:“我妈呢?”又问:“你还好吧,没……”被打死吧。
楚青集深吸了口气,说:“青青,Yean女士让我转告你一段话。”
“你说,我在听。”林白青说。
她估计沈庆仪此刻就在楚青集的身边,于是刻意提高了声音。
楚青集说:“Yean女士说她的脑部记忆神经有非常严重的损害,所以想不起确切的往事,但她脑海中经常会有一些被狂热的人群围观,冲击,唾骂,殴打的场面,那经常让她头痛,惊悸,也让她隐隐觉得,自己曾经是生活在一个残无人道的地狱里的。她愿意相信我们所说的一切,也特别希望回国找回记忆,因为只要是自己的曾经和往事,不论再不堪,她都有勇气接受,但是……”
顿了片刻,他又说:“她说她不相信港城政府。”
……
再过了好半天,他又说:“她说在她的心底里,是不相信大陆政府的,但是……”
就在林白青静静倾听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她说:“Hi,林白青女士吧,你好。”
“你好。”林白青说。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沈庆仪的语气里没有太多感情,问的很正式。
当然了,她有深爱着的孩子,叫鲍勃,她为了鲍勃而付出过一切,乃至亡命天涯。
于林白青,她是母亲。
但于沈庆仪,林白青只是个陌生人。
沈庆仪甚至无法分辩她的来意,是怀着非常深的警惕的。
她的声音特别从容,也特别随和,就像在聊家常。
她说:“我经常在关注大陆的,我看过非常多的,关于六七十年代的文学书籍,纪实报道,以及这些年大陆的种种情况,虽然没有记忆了,但我能推断得出来,我曾经在大陆是受了非人的虐待才出逃的。”顿了顿,她又说:“想请教你的是,请问,你觉得我可以信任大陆政府吗?”
作者有话说:
呜呜,今天实在对不起,又晚了。
留言发五十个小红包补偿,对不起了小可爱们!
第105章 相爱相杀
(万万没想到,女儿会以这种方式回来)
林白青一时也卡壳了。
楚青集作为既得利益都都不信任政府, 沈庆仪就更不用说了。
她在那个年代曾经被疯狂的虐待,伤害过,叫她失忆了还会被噩梦困扰。
叫她又怎么能信任政府?
林白青长时间的沉默会激怒沈庆仪,楚青集还要多嘴:“青青……青青……”
只听电话里duang的一声响再加一声惨叫, 林白青都疼的直呲牙。
大概是因为叉烧二叔不听话, 沈庆仪又给了他一棒子。
打完人的沈庆仪很冷静的, 又问:“或者说我可以信任你的政府吗, 你可以代表你的政府给我一个能让我安全的承诺吗?”
“青青就一普通孩子, 她能给你什么承诺, 大陆政府就那尿性, 多少年了,只会做表面文章,私下迫害人, 你不能信任……哎哟!”二叔又挨了一闷棍。
……
现在是这样, 港城那边复核申请已经提交上了,按流程, 警署不论早或者晚,不管是给真相还是继续糊弄, 但肯定要给当事人一个交待。
而军方也想借这个机会再搜集一些关于张子强团伙的情报。
好在回归后把那个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团伙在第一时间一网打尽。
按理林白青应该游说沈庆仪,让她当即回来, 借此机会洗清冤屈的。
但一时间她犹豫了,因为当初是柳连枝把沈庆仪带下船, 留在国内的。
可在留下来之后沈庆仪所经历的, 也是柳连枝这辈子最痛心的事。
港城局势那么复杂,目前又没有回归, 万一沈庆仪回来了, 海军军区却因为政治因素而不敢直接出面保护她, 又让她在港城陷入危险之中呢?
所以这个承诺林白青给不了,而且即使她给了,沈庆仪也不会信。
但她要是不给承诺,妈妈会怎么做?
她会揍楚青集一顿,然后从此躲起来,拒绝再跟任何人联络吧。
扛着棒球棍,捆着二叔的沈庆仪,其飒气身姿在林白青心里已经有形象了。
但她也犹豫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对。
……
这时顾培也穿好衣服进来了,轻声问:“怎么了?”
林白青看了眼丈夫,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柔声说:“Yean女士,我代表不了政府,所以你想要的承诺我给不了,但我和我的丈夫,以及柳连枝,也就是你的母亲,我们能给你承诺,拼尽我们的全力来保证你的安全。”
沈庆仪轻轻喔了一声,语气中依旧不带丝毫情感:“这位杰尼先生说……他竟然说你是我生的,他说你是我的女儿。”
林白青攥紧话筒,没说话,想听她还会再说些什么。
终于,就听沈庆仪又说:“我不愿意相信这个,我也不接受它。”
楚青集又大声说:“你这人就是性子太轴,我都说了Bob不是你生的,大杜鹃抱窝,你养的是假孩子……你不要这样嘛,咱可以不回国,咱把青青喊出来,咱们在M国可以全家团聚,你这样青青会伤心的……哎哟……疼,疼!”
林白青估计叉烧二叔的头上已经被打的满满的都是包了。
但还好,这回没听到duang的闷声,证明沈庆仪应该没有揍的太狠。
楚青集大概已经被绑了两天一夜了,也奄奄一息,再打,就真要死人了。
可他也是死鸭子嘴硬,都什么时候了,就非抱着发财大梦不放。
活该挨打!
其实林白青能理解妈妈的拒绝和不肯接受。
为了Bob,她背负上了人命官司,又带着Bob远走异乡,把所有的母爱付出在Bob身上,你现在告诉她Bob不是她生的,她另有孩子,你叫她怎么接受?
那是在否定她的一生,她一生的付出。
电话里的沈庆仪有点迟疑:“你……会伤心吗?”她还是怕她会伤心。
林白青忙说:“没关系的,我不伤心,我一点都不伤心。”
虽然叉烧二叔总在坏事儿,但她也怕他被打死,妈妈要背上人命官司。
沈庆仪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我会回来的,以及,我会带一套做DNA鉴定的生物学制剂,如果真如杰尼所言,你是我的孩子……那也,也太……”
她以为自己所想象的人生就已经很残酷了,却没想到真相比之更加残酷。
而如果她真的抛弃了亲生的孩子,养大了一个陌生人,她的一生又算什么?
……
终于,她又说:“我不是不想认你,只是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等我去了大陆,咱们再谈这个问题吧。”
“您哪天的机票,我好去接您。”林白青连忙说。
“不需要,谢谢,那么,再见。”说着,沈庆仪挂了电话。
楚青集刚才是被踢倒了椅子,可他垂死挣扎,又爬起来,坐正了。
他是有女儿的人,更懂小女孩心思的细腻,虽然自己的孩子带的一塌糊涂,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小雅而奋斗,也最受不了人们冷落女孩儿。
所以虽然明知要挨打,但他嘴巴忍不住犯贱:“Yean,青青真是你女儿,她是女孩子,一直没妈妈,很可怜的,你看你都不哄哄她,你还……她得多伤心?”
沈庆仪回头,看满头包的楚青集,犹豫了:“我是不是伤到她的心了?”
“当然啦,你说的那叫什么话,哪一句都够叫她伤心的。”楚青集说。
沈庆仪又问:“她喜欢什么,我可以送她的。”
楚青集人都快没了还不忘发财大计:“钱,绿卡。Bob去过国内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国内跟咱们M国不一样,因为政府的无能,经济极其落后,各方面也都差的要死,所有人都想要一张绿卡,也都想能留在M国,给她钱,绿卡吧!”
沈庆仪双手抱臂,冷冷望着他,好半天,反问楚青集:“她要真喜欢绿卡,你不是说你是她叔叔吗,你也能帮她办的,你为什么不帮她办?”
楚青集比较喜欢跟笨一点的人打交道。
沈庆仪这种人太聪明了,两三句话她就能揭了你的老底。
“但你不是她妈妈嘛,她更想要你办的,对吧。”他赖笑着说。
沈庆仪一脚踩上椅子,踢倒,疼的楚青集呲牙咧嘴,她说:“如果是我的女儿,而且真如你所言的优秀,她会自己去努力绿卡,而不是问我要的。”
松开绳子,她就示意奄奄一息的楚青集滚蛋了。
她是答应回国了,但什么时候回,怎么回,并没有人知道。
……
看妻子挂了电话,顾培问:“情况是不是不太好?”又问:“她答应回来了?”
林白青正欲跟丈夫讨论一下母亲的问题,但这时她的大哥大又响了。
一看开头是00852,林白青把电话给了顾培:“港城来的,应该是找你的。”
在港城知道这个号码的只有董警官父女,不是董警官,应该就是董佳倩。
顾培虽然总在妻子面前表现的在点傻,但他是个成年男性,知道已婚和未婚的区别,以及边界感重要性,接通电话,一听是董佳倩,立刻开了免提。
“哇喔,这不是林小姐的电话吗,怎么是顾先生您在接?”董佳倩愉快的问。
顾培微皱眉头,轻声问:“董小姐有事?”
要在平常,他可以拒绝跟对方说话,但人家打来电话,他当然要接。
林白青要去洗澡了,当然没想现在就走,只是准备起身收拾自己的浴巾和睡衣,但顾培伸手,拽她坐在床沿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电话里,董佳倩说:“顾先生,我想跟你个秘密,但你要记得帮我保密。”
顾培说:“那你最好不要讲,因为我跟我爱人之间没有秘密可言,你告诉我,也就等于告诉了她,好了挂了。”
他怎么一点都不配合?
董佳倩一听急了,忙说:“可是……可是它跟林小姐有关系。”
顾培说:“如果跟我爱人有关,那我更得告诉她了,夫妻相处,坦诚是前提。”
久久的,董佳倩再叹了口气,才说:“好吧,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保守秘密。”
迟疑片刻,又说:“因为‘蛇妇阿花’一案,港城总警署有位高级警司今天给我Dad打了电话,然后我Dad一整天都心情不好,我也好难过的。”
果然跟林白青有关,‘蛇妇阿花’案,她是当事人。
显然,因为调查那个案子,董警官有麻烦了,董佳倩也心情不好。
毕竟要找人家帮忙,按理顾培应该安慰一下对方。
但不懂怜香惜玉,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反而直奔主题:“我明白了,董警官是不愿意再配合大陆方面了,想要宣告退出吧。”
要说早就不配合还好,董必超董警官已经配合大陆好几年了,现在说不配合,原来做的岂不全前功尽弃了?
那董佳倩跟军区合作的生意,项目呢,军区还能给她吗?
董佳倩虽然还小,但她敢在这种年代跑到大陆来做生意,而且做的风生水起,就证明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
一听顾培要误解她爸,她连忙说:“不不,我父亲常说自己是炎黄子孙,要以国家为重,是个坚定的回归派,一直在盼望着1997,绝对没有别的心思。”
顾培反问:“那他为什么还要忧虑?”
林白青只是想挪动一下坐姿,他又强势的拽了一把,示意她坐着。
就好像妻子要不在身边,对面的女人会吃了自己似的。
电话里,董佳倩说:“关于‘蛇妇阿花案’,我Dad会尽自己所能,把一切即时消息通知军方,但他担心大陆军方不会好好保护他,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就目前来说,部队是不会直接出面的,当然也不会暴露董警官。
所以那天董警官带着人来搜身,顾培,海军部队唯一海归派的军医被人打成那样,他硬是扛着,不敢叫部队出面保护自己。
不过现在要招惹港城最大的悍匪头子,董警官就会担心,怕自己万一暴露,要被灭口,大陆军方却只选择袖手旁观,而不救他。
顾培明白了:“你父亲是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不知道顾军官知不知道这两个词。”董佳倩又说。
林白青听到这儿,也是眼前一亮。
她发现了,沈庆仪和董警官的诉求和担心都是一样的。
他们怕他们帮了大陆政府,政府不保护他们,反而会迫害他们。
林白青从小行医,见的人多,但对政府没什么概念。
而她的长辈们,要不憎恨,要不狂热,对政府似乎都有着极深的感情。
但政府到底是什么,能保护一个人吗,林白青直觉不能,所以她拒绝了沈庆仪,不过她想听听,看顾培作为部队的一员,会怎么回签这个问题。
电话那头一个,身边一个,两个女人都在听。
顾培先把大哥大举的远远的,似乎是在思考。
他的行为很怪异,也有点可笑,但在这年头很常见。
因为现在的初代大哥大有很强的辐射,贴耳打电话,三分钟头皮就会发麻。
思考片刻,收回大哥大,他先问:“董小姐您觉得大陆商机如何?”
董佳倩好比第一个吃螃蟹的,在大陆赚钱可谓赚麻了,但赚了钱不能招摇,她尽量含蓄:“还好,发展机遇非常多。”
顾培又说:“我是海军部队第一个海归派军医。”
董佳倩说:“听说您在奥美诊所工作过,能请到您是大陆军方的荣幸。”
顾培并非想要自夸,也不是想听董佳倩夸他。
他说:“听说你去M国留过学,那你应该知道,涉及军事医疗,P3级以上的试验室,没有几个国家会用高于平均工资十倍的年薪聘请外籍人士,而目前,像我这样国籍不同的技术人员,全军已经有十几个了。”
“但他们肯定没有顾军官您优秀。”董佳倩笑着说。
林白青突然明白,顾培为什么会比较反感这姑娘了。
她无疑是个场面上的人物,情商高,说话好听,很会跟人交往。
但顾培跟普通人不一样,他是个拿手术刀做试验的,就跟柳连枝一样,是个非常严谨,不喜欢搞场面,说虚话应付人的人。
他又说:“我的意思是,一个蕴藏着巨大商机,且正在积极吸收外来高新技能武装自己的政府,它是在进以的,它就是可信的,它也是值得你父亲投资的,而我,‘阿花案’的主要负责人,我也是值得你们父女信任的。”
说白了,董警官现在所做的就是投资。
政府方面,顾培认为他眼光不错,没看错。
至于他自己,他宁可挨拳头都不暴露董警官,难道还不够他们父女信任。
话说透了即可,他又说:“那么,再见吧。”
回头问妻子:“你要跟我谈什么?”
林白青笑着说:“没什么,你先休息吧,我洗澡,打坐去了。”
顾培本来还在想继续浴室PLAY呢,但妻子的热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已经想到要去打坐了。
而她的打坐,功夫,是绝不可辍的。
得,顾培也只好忍着邪火了。
话说,林白青本来挺担忧的,怕自己把沈庆仪喊回来,又负不起责任。
但听顾培这样一分析,她豁然开朗了。
港城也许确实很黑,也很复杂,政府也许依然不可信。
但林白青是经历过上辈子的1997的,风平浪静,平稳渡过。
就证明至少部队是可以信行的。
更何况这辈子柳连枝还活着,她是港大的教授,在那边有人脉有关系,楚春亭也还没挂在墙上,他在港城也有几分薄面。
那沈庆仪还有什么好怕的。
……
周一就是小年了,而从现在开始,诊所就骤然冷清了。
因为东海人的习惯,病不带过年,药也不能带过年,过年家里不煎药的。
大病上医院,差不多点的只要能挺能扛,好歹过完年再治。
而小青一算账,今年‘痛风局’立了大功,因为公安们来的足够多,虽然停业三个月,可一年算下来,灵丹堂的整体营业额达到了历史之最。
林白青也没想着靠诊所赚大钱,算了算光净利润就有两千块,索性分摊开来,刘大夫和穆成扬一人五百,小青和几个实习大夫一人二百,就让他们分摊完了。
给刘大夫和老专家也提前放假。
病人寥寥无几,她和穆成扬遂带着实习大夫们,把一些中成药储备一下。
小年一过,诊所更是一个病人都没了。
正好,林白青每天可以抽空,去看一趟柳连枝。
她因为上次的急性心梗,风湿性心脏病又加重了,目前正在卧床静养。
不像楚春亭和沈庆霞,一天三个电话,催问,看沈庆仪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柳连枝在这方面比较淡定得多,反而劝林白青,让她不要太心急。
用她的话说,沈庆仪自有她的主见,要做选择,也一定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所以,既然她已经决定要回来了,大家稍安勿躁,等着既可。
既外婆不着急,林白青也省了安慰她的唇舌,再一次的,她由衷觉得外婆好。
相较之下,楚春亭就依然是麻烦制造机。
最近天气不稳定,老爷子的腰椎就不行了,麻木,没知觉。
再加上明明小雅最近身体不好,很应该带回来好好治病,但楚青集不肯回来,老爷子一着急上火,就又卧床不起,濒临瘫痪了。
但都这样儿了,老爷子也不忘打他的小算盘。
眼看快要除夕了,他就该打算过年的事了,当然,他话也说的很漂亮。
他说:“青青,考虑到过年咱们家得你来操持,除夕呢,你外婆要想来咱家,我热烈欢迎。”
他的小算盘从楚青图生日一直打到现在了,为什么要跟柳连枝和好,就是希望大年三十,孙女能在楚家呆着。
林白青今天是在用金针给老爷子做药灸,这个效果会特别好,可是对针的损伤也会很大,普通人她当然舍不得用,点燃了药草草绒,她笑着说:“你都没正式道歉,我外婆也没原谅你,你这就让我请她,怕不好吧?”
楚春亭最近卧床,火气大,曾经的宽容心也没了。
老头子嘛,念念叨叨的,就又盘起旧账来了。
“青青,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已经先一步低头,道歉了,还要我怎么样?”老爷子说:“当年所有的资本家聚在沿海,准备撤走,她可以留下任何一个当垫背,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她偏偏要留我?”
哽噎片刻,又说:“如果当时我是去了对岸,也许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但是你爸爸至少不会死吧。”
说来也怪,当年的大资本家们望风而逃,柳连枝连丈夫都放了,却独独故意留下了楚春亭,确实像是因为恨而故意报复。
林白青专注的拈着针,说:“她为啥恨你呀。”
一咂摸,她突然凑到老爷子头前,问:“你是不是年青时跟我外婆耍过流氓。”
楚春亭差点没跳起来:“你……你个小兔崽子,胡说八道!”
默了片刻,又气悻悻的说:“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但我有错,她也有,你去告诉她,过年你必须回家,她爱来不来。”
关于被强留下来一事,不论怎么看都是柳连枝不对。
当年撤走的人那么多,她为什么连丈夫都放了,单单只留下楚春亭?
林白青所能想到的,只有感情方面的原因。
但楚春亭不肯说。
第二天去见柳连枝的时候,林白青就准备瞅个机会,再问问老太太。
……
今天都腊月二十七,再过两天就该过年了。
但还是没有沈庆仪回来的消息。
柳连枝今天正在收拾,准备退掉房间,回沈庆霞家过年。
她因为心脏不好,走路很吃力,但又她凡事总喜欢亲力亲为,于是就干一会儿,歇一会儿,缓过来了,再慢慢的整理自己的衣物。
林白青也在帮她整理房间,正好这时收音机里传来关于‘九二共识’的新闻,柳连枝坐了下来,很仔细,也很认真的听着,听说从今往后大陆和对岸的往来会更方便,破天荒的谈起了沈家来,说:“可惜沈家人早没了,不然呀,他们也可以回来探探亲了。”
“您说的沈家人是您丈夫吧,不是挺大一家品人,现在全没了?”林白青问。
柳连枝感慨说:“你爷爷本就有肺痨,娶的二房太太还勾他染上了烟瘾,你妈弟弟倒是挺多,一个个的满地跑,但身体全被大烟糟透了,到了对岸遭了几次匪,几次绑票又撕票,钱没了,人,也就全死完了。”
乱世之中,人不过浮萍。
留下来的要挨批,而拿钱跑掉的,最终也没能落得个善终。
柳连枝对自己的丈夫感情还挺深的。
虽然对方是个肺痨,也并不爱她,娶她也只是为了家产有人掌理,还有好几个小妾,但在那个年代,公公的知遇之恩就足够她铭记一生了。
这应该也是她会放任沈家带着所有的钱离开的原因。
她跳海回来,赤手空拳重新创天下嘛。
新闻讲完了,看老太太默默望着窗外,毕竟女儿眼看回来,高兴嘛,唇角含着笑,挺高兴的样子,林白青帮她捏着肩胛,又问:“外婆,您说您当初把沈家人都放了,为啥骗我爷爷留下来呀,您俩之间……”
到底是相爱还是相杀?
柳连枝眼眶湿的厉害,怕孙女看到,赶忙侧首揩了揩,笑问:“他是不是还记着恨呢,唉,那么大的事情,他恨我也是应该的。”
这当然不能说恨,林白青双手不停,嘴也不停:“当然没有,他说他早就忘光了,是我好奇,想要问问嘛,说说嘛,为啥?”
柳连枝又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那确实是我的错,他也确实应该恨我,但我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的。”
“为什么呀,您干嘛那么做呢?”林白青停了拳头,又问。
柳连枝左右四顾,她放在病房的书几乎全收起来了,只留下一本梁思成的《图像中国建筑史》,正想跟孙女说什么,就听到有人在敲门。
“门没锁,快进来。”她放下了书,说。
进来的居然是李副院长,疾步匆匆的进来,看到林白青,说:“可找死我了,跑到药堂你不在,又到楚老家,人家说你刚走,我转了一圈儿,倒在这儿把你找着了。”
“李院长您找我有事?”林白青问。
李副院长背着包,翻出一份红头文件来,先递给了林白青:“这是关于部队卫生.部准备对八种中成药品牌给予军准准字号的通知,你先看看。”
中成药的军准字号,这事儿林白青很熟悉,大概会在两年后正式开始审批,当然了,抢到名额的基本都是百年老字号。
灵丹堂和保济堂也都会交材料。
但最终,广省只选了一个牌子,是林白青的同学张柔佳自己注册的。
提前了两年,李院长难道是要她现在就提交材料?
还真是。
李院长说:“准备几款你们灵丹堂疗效好,知名度高的药品,先审报这个。”
军准字号的意义可大了。
因为它不仅是中医院,而是会上线各个军分区,团部所有的卫生所。
而且某一款药品品牌拥有军准字号,普通消费者也会信赖。
拿过材料详单,林白青有一瞬间的犹疑,因为她现在等于是提前两年申报,而且她是在抢张柔佳的先机。
虽然重生了,也确实想赚钱,但林白青没想把全天下的钱都赚完。
毕竟张柔佳是她同学,还是穆成扬的前女友,直觉,她当然想要军准字号,但她脸皮也没那么厚,这是要抢张柔佳的财富,她心里当然会有挣扎,还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道德。
李院长又说:“这个政策还在讨论中,还没有出台,所以目前咱们也就先占个位置,不过呢,军医院有件事儿得你帮忙……”
所以并非唾手可得,而是,还要等着审批?
“什么事?”林白青问。
李院长说:“西方人好像没有过节的习惯,咱们过春节要放假,人家不放,大概初二三吧,反正是过年期间,跟咱们部队专利小组合作的CIBA公司会有一个考察团要来咱们军医院做合作前的考察,有位叫叶安的女士……”他翻出一张表看了看,用拼音拼着:“Yean,对,就是叶安女士,说她对中医和中成药非常感兴趣,想要了解一下,而且人家说了,要实地参观灵丹堂和保济堂,所以呢,得麻烦你配合起来,从现在开始学英文,过年呢,最好也别放假!”
柳连枝明白了:“李院长,你这是吊个胡萝卜哄着毛驴跑呀。当医生的有多忙多累想必你也知道,一年也就休息那几天,你想让青青不休息,帮你们招待客人,给予的好处就是一个名额,待选名额?”
李院长说:“军准字号要送到总军区卫生部审批,我不但想给她,我觉得咱们广省好几家中药堂有些药都不错,可这个我决定不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抢先给林白青个名额,让她早点准备资料,赢在起跑线。
“CIBA的考察团来干嘛呢,上回一个双盲测试白白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还不够,大过年的又要来闹什么妖蛾子?”柳连枝说着,接过了来宾名单。
林白青抚了抚老太太,轻声说:“外婆,Yean的中文名字就叫沈庆仪。”
柳连枝盯着名字愣了一下,抬头再看孙女,见她在点头,又磕磕巴巴,忙忙的找着老花镜,找到了,颤颤抖抖的戴上,伸手在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中找着,好半天才抬头:“所以是她?”
柳连枝猜了很多种方式,可万万没想到,女儿会以这种方式回来。
她还是害怕吧。
虽然大陆和港城目前没有引渡协议,即使大陆方面发现她有案底在身,也不会引渡她,但她还是怕,担心自己的安全。
而正好她在CIBA工作,有一个考察团可以成行。
当她作为考察团成员,在全面争取国际专利的背景下,政府哪敢不保护她?
不愧是她妈,林白青都觉得沈庆仪优秀!
作者有话说:
PS:猜猜,外婆为什么单单放了爷爷的鸽子,哈哈。
第106章 除夕
(直球的妈!)
但要回趟国都如此谨慎, 就说明她是真的失忆了,除了对于那些年受过的摧残,潜意识里所隐藏的噩梦之外,沈庆仪确实什么往事都不记得了。
再加上叉烧二叔是个坚定的大陆黑, 平常沈庆仪工作, 生活的环境也对国内偏见非常大, 就搞得她戒心无比的大, 到了不跟考察团都不敢来的程度了。
考察团总共12个人, 沈庆仪的资料排在第四位, 证明她的级别还蛮高的。
林白青再感慨一句, 妈妈真牛逼!
……
李副院长正说着,看柳连枝手在颤,问:“柳教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你接着说。”柳连枝说着, 颤手抚摸上那个陌生的英文名。
Yean,希腊语里是羔羊的意思。
而沈庆仪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小动物就是羊。
这果真是她女儿, 英文名都是她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就好比这么多年,理智告诉她女儿不可能活着, 但直觉叫她不会信一样,柳连枝知道的, 女儿肯定会回来,而且会以自己所意想不到的方式回来。
果然, 这个来法柳连枝都没想到。
看日期是大年初二, 掐指一算,再有四天女儿就回来了。
但她真的连妈妈都不认识了吗, 就丝毫的记忆都没有了吗?
柳连枝虽然难过, 却又有几分莫名的宽慰。
曾经, 这全城的人就像魔鬼似的往她们娘几个身上套过枷锁,落过拳头,吐过唾沫。她永远无法原谅那些人,也想遗忘,想把一切都遗忘掉。
否则,她无法心平气和的跟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相处。
女儿遗忘了一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件好事吧。
不然,如今从省到市,再到各个区,中层领导几乎全是曾经斗过她的人。
叫她如何能心平气和的面对?
……
林白青在问李院长:“他们来几天,呆多久,到灵丹堂,保济堂,分别呆多久?”
“他们本来是准备直接到首都,去陆军总医院的,也不知道怎么的,中途抽了两天时间,说要来海军总医院考察一下去甲斑蝥素的研发中心,这方面当然不用咱们操心,顾军医会搞好,但是西方人会对中医感兴趣,这太让我意外了,小林大夫,蒿甲醚和去甲斑蝥素是基于中药而提取的西药,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中成药,但你们做的是真正的中成药,到时候呢,横副要挂,彩条要贴,我会从中医科调派几个人手帮你搞,你看看人家RI本人,我听说四君子汤和建中汤的WO专利已经下来了,咱也努力一把,说不定你也能和CIBA合作,咱们一鼓作气,也为中成药打开国际市场吧。”李副院长是个忠实的中医粉,说的雄心勃勃。
还好柳连枝沉浸在女儿即将归来的震惊和喜悦中。
不然就该笑话他没见识了。
CIBA是一家全球级别的超级大西药企业。
当初之所以提双盲试验,就是因为其高管和科研人员对中医中药存疑。
CIBA之所以跟部队合作,是因为他们想借此进军国内西药市场。
所以中医,中成药,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林白青估计参观中药堂是沈庆仪的提议,目的是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见见她。而别的专家团成员,看中医就跟看杂耍差不多。
人家不反中医,黑中医就不错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跟竞争对手谈合作,怎么可能。
林白青不知道母亲会怎么做,但她届时会准备好带毛囊的头发交给她。
同时,还要跟她商量到港城洗涮‘蛇妇阿花案’的事。
相比于她小时候有林家村的养父母疼爱,后来又有师父当成闺女娇养着,妈妈的前半生就没有安生过,一直在惊惧,在颠沛流离之中。
生恩养恩一样是恩。
在不惊扰她的情况下,林白青会把一切让妈妈感到不安的隐患全消除掉的。
这些暂且不急,她还得问问李副院长,关于军准字号的事。
接过申报单,林白青问:“李副院长,这个招标是私下的还是公开的?”
李副院长说:“当然是公开的,到时候会由中医科的同志负责给你们做通知,让你们准备材料,我提前通知你,你早准备资料,早往上报,报十款药,选中三款都很不错了,对吧。”
话说,上辈子林白青和穆二姑等人听说海军医院准备报批军准字号时,整件事已经到收尾阶段了。
军准字号,药品不但可以下沉到部队每个连队的卫生所,而且一味中成药,只要挂上军准字号,在外面就是保质保量的象征。
而在广省,这个中医大省,各家诊所都有自己的独门秘药。
像穆老爷子的跌打损伤膏,保济堂的人参养荣丸和海狗丸,济生堂的片仔癀,都是独家药。
因为是要报部队的,大家都是选了自家最好的药去报资料。
结果呢,因为准备的太匆忙,全都因为资料不全在初审时就被否了。
反而是寂寂无名的张柔佳,包揽了所有药品的准字号。
穆二姑还曾打电话跟林白青八卦过,说张柔佳肯定是靠关系拿到的军准字号。
但张柔佳信誓耽耽,说自己没走过关系,只是因为运气好。
林白青也一直迷惑,为啥张柔佳的运气会那么好,能一手垄断军准字号。
现在她明白了,军医院委托张柔佳,让她通知各个药堂前来竞标。
但张柔佳刻意把通知压的很晚才发,打了大家个毫无准备,猝不及防,但她自己早早注册了一个牌子,交了资料,一倒手,就把所有的军准字号全部纳入囊中了。
而在上辈子,凭借军准字号,她不到三十岁就成了小富婆。
整天不是上马尔代夫渡假,就是西海岸晒太阳,动不动还去趟南极。
坐拥大笔进账,其人生无人不羡慕。
……
送走李副院长,林白青想了又想,还是给广省中医届的同仁们挨个敲了个电话,让他们也赶紧为药堂的招牌药准备资料,提前投递。
既是供给军区,供给战士们用的药,就把最好的药供上。
至于张柔佳,坑就坑了吧。
反正上辈子她做的也是杂牌贴牌药,吃不死人,但没啥效果的那种。
林白青心一黑牙一咬,这就把老同学给坑了。
……
外婆已经收拾好了,林白青帮她把行李提下楼,放到车上,正想安排过年的事,柳连枝拍了拍着她的包说:“初夕你就回楚家过去,外婆也会在家好好过年,初二那天你来东海厂,咱们一起等你妈妈。”
“好。”林白青说。
车都开了,柳连枝又说:“压岁钱在你包里,不要心疼钱,好好过个年。”
平时外婆悄悄塞钱,但钱是有重量的,林白青一拎包就会察觉。
今天包并不重,她估计外婆这次给的少,心情放松了不少。
结果拉开包一看,惊呆了。
因为里面有一沓崭新的港币,整整一万块!
而现在人民币兑港币是四比一,也就是说这要兑成人民币,是整整四万块钱。
只是过个年,压岁钱而已,外婆竟然给了她四万块钱!
抱着包,林白青莫名眼热。
相较于楚春亭那个会哭会闹会缠人的小老头子。
柳连枝不哭不闹,心里有不舒服也会努力憋着,一心只为外孙女好。
但林白青给予外婆的陪伴和关爱要少了太多太多了。
而外婆给她的溺爱式的宠爱,大概是亲妈沈庆仪都没有享受过的。
大过年的,就真在楚家过,不去陪陪外婆?
但还有师父顾明呢,头一年去世,她也需要陪陪灵位的。
林白青也很苦恼,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面面俱到。
……
早上她跟顾培约好的,因为他明天休息,带上小青,连夜开车去深海,明天置办些年货,买些东西,也好好逛一逛,后天正式过新年。
本来约好顾培两点就可以下班的,但大概是因为CIBA的考察团突然改了行程,军医院如临大敌,也要开会,所以林白青直等到四点才等到丈夫出来。
开上车,接上小青,几个人就直奔深海了。
第二天整整买了一天的东西,满载而归,直到晚上才回来。
在车上,俩姊妹要正式商量一下除夕过节的事。
他们住的是顾家老宅,明天要摆灵位,顾家人要来上香,林白青毕竟是长房媳妇,而且是头一年在老宅过年,早晨起来当然走不开。
今天晚上要烧贡菜,她就准备多烧一份,明天一早让小青带到楚家去。
这样就可以安抚楚春亭那个暴躁老头。
要不然,等不到她回去,他说不定就会派人来顾家拆家,那可就不妙了。
而等顾家人来了,她再把西屋的门一锁,上楚家过年。
“大过年的,你要不守在老宅,怀尚叔怕是要说嘴,要闹吧?”小青说。
妹妹担心,怕姐姐这个大儿媳妇走了,顾家人要不高兴。
但其实要不是为了顾明的养育之恩,顾家人,林白青早就不往来了。
要不是因为灵丹堂,那些牌位她也不想供了。
别人还好,顾敖刚闹出那么大的事,顾家人有什么脸跟她说嘴?
而目前,据新闻报道,桥本制业已经为两款中成药申请到WO国际专利了。
就好比一条路,人家走过一回,再走起来自然就比没走过的人更有经验。
所以RI系中成药企业从现在开始,会全面为中药方子申请WO国际专利了。
而在这方面,顾家也就敖武能帮她点忙。
但小松丸是颗定时炸.弹。
随着她也开始为国药申请国际专利,它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再爆一回。
那就是他们顾家人,顾敖刚造的孽。
林白青为了师父,愿意烧碗贡菜就不错了,理他们,真是给他们脸了。
……
听姐姐解释完,小青又小声说:“对了姐,咱们走了,姐夫咋办,顾家别人烧完香,磕完头就回自己家吃饭了,大除夕的,他上哪儿吃饭呀?”
顾培在前面开车,林白青也才想起来:“对了,有件事我想让你姐夫帮忙的,但他可能帮不了,算了,还是你来吧。”
小青兴奋无比,跃嗅欲试,摩拳擦掌:“当然可以呀!”
顾培也是同时回头:“什么忙,为什么我不能帮你?”
小青也抢着问:“到底什么忙呀,不麻烦姐夫了,还是我来吧。”
车已经到灵丹堂了,顾培猛然刹停车,回头,手搭在椅背上,目光里有隐隐的气恼,眼神仿佛在问:你都没试过,怎么就觉得我不行?
一边是妹妹,一边是丈夫,全在看她。
这叫林白青突然想起上辈子,今年的除夕来。
她和顾卫国在为缺钱而吵架,小青因为顾敖文的带累,辞职去了深海打工,整个除夕就是在乔麦穗的哭声和顾卫国的叹气声中渡过的。
也太神奇了,她这辈子有了个虽然缄默,但得力的丈夫,妹妹也在身边,还有了亲爷爷,亲外婆,而且他们会争宠,吃醋。
她不再缺钱了,但她缺时间,每天最难的事情就是调和一帮亲人。
稍微哪个顾及不到,他们就会彼此吃醋,生气。
拎起包,给丈夫抛了个媚眼儿,林白青说:“小青,这事儿先不急,下来再说吧。”又对丈夫说:“走吧,回家给我帮忙,咱们烧贡菜去。”
今儿晚上,一路进巷子,东家在煎,西家在炸,鱼香,肉香,油滋滋的香气伴随着小孩儿们放的鞭炮火气,交织成了一股复杂的,浓郁的,只有过年才会有的幸福味道。
更可喜的是,顾卫国大概真的发了大财了,过年都没回来。
少了碍眼的邻居,林白青的心情就更好了。
回到家,收拾完明天要早起要上供的供品已经是夜里12点了。
洗完澡躺到床上,林白青才要跟顾培讲明天帮忙的事。
是这样的,虽然柳连枝安排,让她去楚家过年。
但林白青也有自己的想法,而她,旨在让两位老人真正放下成见,化干戈为玉帛,能原谅彼此,坐到一张桌子上吃饭,所以明天她要让顾培陪她演一出戏。
林白青形容说:“明天咱俩得唱个双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话说,你懂什么叫双簧,什么叫红脸,白脸吗?”
顾培虽然长在国外,但是从四书五经读起,系统了解过国学的,当然懂,说:“就是一个充当好人,一个充当坏人,也就捧哏,抬轿子,对吧!”
这男人还真是一点就通。
“对对,就是你要帮我抬轿子。”林白青说。
顾培语气蔫蔫的:“我可以帮你抬轿子,充当坏人,必要时也可以象征性的凶一凶,但2月14号你得休息一天,跟我出去一趟。”
林白青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为啥顾培要她在2月14号陪他。
仔细一想才明白,这年头还没有泊来洋节,而2月14号,是西方的情人节。
所以顾培愿意充当坏人,甚至帮她做打手,只为换她在情人节陪他一天?
他以为她明天要干嘛,打人,吵架,闹事儿?
林白青差点笑死自己。
半天听不到妻子回答,顾培以为她不同意,又问:“还是你要我也动手?”
让他帮她动手打人吗,大过年的,打谁,打楚春亭?
半天,见妻子只笑不说话,又说:“大过年的,动手打人不太好吧。”
按理,作为一个手术刀兼药理专家,他才该更忙的。
但顾培反而比不上妻子忙,单独约会还要提前预定,他心里其实很不开心的。
充当恶人才能换来妻子陪他一天,他妥协的已经够多了。
大过年的,总不能揍老爷子一顿吧。
林白青已经笑软在床上了,连连点头:“可以可以,2月14号我休息就是了。”
这男人可真是,竟然会认为她是要他去充当坏人。
但其实她并非让他充坏人,她当好人,反而,是她当恶人,他充好人。
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楚春亭和柳连枝彻底放下成见!
……
顾培是真以为林白青要带他去充当坏人,也准备好凶一点了。
但到了第二天,鞭炮噼里啪啦的除夕,俩人在顾家忙完,到了金街,在楚家门外,林白青跟丈夫耳语了一番,顾培就觉得,似乎不是那么回事了。
话说,妻子在他印象中,一开始是个医术精湛的古典美人儿。
但就在前几天,她当着他的面单手放翻三个混混,他就够吃惊的了。
而今天,顾培终于领略了妻子影后级别的演技。
而且是一言不发,光靠使用表情的表演。
她昨天在深海专门给老爷子挑了礼物,是她一家家的挑,尝过的,味儿极好的茶叶,进门前她还神色如常,可一进门呢,嘴巴就撇下去了。
不过虽然嘴巴撇下去了,但她进了西屋,却是直奔楚春亭,往地上一跪,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抬起头,就撇着嘴巴说:“爷爷,过年好。”
楚春亭懵住了,甚至是呆滞了。
他想过要威逼利诱,但都未遂,也没想过孙女会改口。
却不想大过年的,她竟然一进门就改口,直呼叫爷爷了。
但是不对,一看她的脸色她就不高兴,难不成有人逼她改口了?
那个人会是谁,知道他有那么个心结,要帮他解开,还能降得住林白青的。
老爷子正想着,顾培适时递上茶叶,说:“楚老,这是柳教授送您的茶。”
大过年的,人人都回自家过年了,石大妈虽然被楚春亭用高额的工资留了下来,也在厨房里忙碌,但回不了家,心情肯定不好。
虽然小青早晨送了贡饭来,可亲孙女没来,楚春亭的心情就很不好。
眼看天将中午了,本以为孙女不来了,大过年的,他也不好上顾家去闹,但想想不听话的小儿子,再看看大儿子的灵位,心情就更加晦涩了。
而林白青进门时神态蔫蔫的,老爷子的心情简直,已经跌到谷底了。
她虽然喊了爷爷,但喊的不情不愿,把老爷子的心给吊了个七上八下。
这时蓦然听顾培说柳连枝给他送茶叶,顿时心气儿一震。
他明白了:“是柳教授让青青改的口?”
顾培愣了一下,点头:“嗯。”
楚春亭脸已经裂开花了,再指茶叶:“这也是柳教授特意让她带给我的?”
林白青依然撇着嘴,气鼓鼓的,起身,进堂屋了。
孙女还在甩脸子,但老爷子乐的只想哈哈大笑:“所以青青不想陪我来过节,是柳教授把她赶回来的,对不对?”
顾培不需要演技,因为楚春亭的想象力太丰富了,他自己就会脑补。
他腿脚不太方便,起身要人搀,示意顾培搀他:“走,扶我去正房。”
虽然孙女气鼓鼓,但他非但不生气,郁闷也一扫而空,此时乐的合不拢嘴。
林白青已经进了堂屋,从案头拈起香来,对灯点着,要祭楚家的祖宗了。
她是自小跟着顾明敬香的,最熟悉礼节,不会像别的年青人那么敷衍,拈上香,跪下,还要对着牌位祷告,念念有辞,对着奶奶,父亲,一个个的磕头。
楚春亭走到窗户外,侧耳一听,就听见她说:“爸爸,虽然外婆也很想我留下陪她过年,但她觉得你和爷爷会更需要我……”
负手再笑,楚春亭对顾培说:“陪我吃个午饭你们就去东海厂,陪柳连枝去。”
顾培皱眉头:“不好吧,今天除夕,我们应该陪着您的。”
楚春亭断然说:“去陪柳连枝吧,我一孤寡老头子,自己呆着最自在。”
又忍不住幸灾乐祸:“正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我算是明白了,青青呀,我这辈子是降不住了,但她外婆可以。”
在他看来,先送礼物就等于先低头,还把不情不愿的孙女儿赶回来陪他,柳连枝如此体贴大度,他自然也不能显得小家子气。
见孙女磕完了头还跪在地上,望着她爸爸的牌位不肯起来,也知道她伤心,楚春亭又说:“行了,我放了你了,青青,吃完饭就去陪你外婆吧。”
顾培大惊,因为他媳妇儿蓦的回头,极肉麻的来了一句:“您不生气的吗?”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楚春亭一笑,干脆来一句:“当初我从你外婆那儿拿走的东西可不少,这么着吧,你去了以后通知她一声,等过了年,我列个单子,把她喜欢的几样给她送回去。”
林白青依旧跪在地上,由衷的笑了:“爷爷,我外婆说您是个刀子嘴巴豆腐心肠,还说你这人虽然表面行事乖张,但为人有骨气,有节气,是个再好不过的人,我还不信呢,看来您还真是。”
再聪明的老爷子,也经不住孙女的嘴巴甜,会夸。
楚春亭给孙女一席话夸的哈哈大笑,而一直以来,他对柳连枝的评价都很高,此时颇有几分英雄惜英雄的快慰,当然,虽然孙女只陪他吃了个午饭就走了,但他心里乐的很,乐的跟吃了蜜似的。
而林白青到了东海厂,柳家,也是照旧,再来一场戏。
养的再亲也不比亲生的,大过年的,别人家热热闹闹,儿孙闹欢于膝下,柳连枝对小马佳并不甚亲,再加上惦记女儿,心里也不舒服。
赶在晚饭前,看到亲孙女来了,心里自然开心。
但也要责怪她两句,问她为啥不在楚家呆着。
这回就由林白青自己说了:“是我爷爷赶我来陪您的呀,怎么,您也不要我?”
柳连枝愣了一下:“真的?”
林白青趁势说:“这有啥真的假的,我爷爷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还说过几天,就会把原来拿走的,您最爱的几样东西给您送回来呢。”
其实真要说一丁一卯的算,当初楚春亭拿走那些东西并没有做错。
东西要在她手里,早就毁光了,当时被他拿走,才是那些古玩最好的归宿。
可如今他竟然要还回来?
柳连枝默了半晌,终于说:“青青,等你妈妈回来了,咱约个时间,就在家里,把你爷爷请来,我们大家一起,好好吃顿团圆饭!”
林白青看眼目瞪口呆的顾培,挑眉一笑。
心说看吧,一场双簧,外婆和爷爷的成见彻底解除了。
而等下回再见,他们就能心平气和的,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
当然,顾此也不能失彼,所以陪着外婆吃完饭,林白青就又带着顾培回了楚家,除夕要守夜的,他俩遂安排石大妈回自家过年,俩人陪着老爷子一起听收音机,吃瓜子聊天儿,好好陪了这老头子一晚上。
收获当然不小,初一一大清早,被哄到飘飘然的老爷子不但给了孙女一只大红包,还给了顾培一样好东西,是一块珐琅怀表,而且是维多利亚时代的。
维多利亚时代的珐琅,工艺精细,造型精美,就算顾培不了解古玩,光凭他对西方历史的了解,就知道它肯定价值不菲。
但是,这老爷子就那么随随便便送人,送给他了?
一块要放到西方拍卖市场,能引起轰动的怀表,老爷子随随便便,丢给他了?
“这太贵重了吧,我不能要。”顾培说着,就要还给老爷子。
楚春亭竖眉头:“大过年的,彩头都不要,你还想要啥?”
大过年的,人们是要讲彩头,讲吉利的,老人给东西,哪能说不要?
林白青忙说:“顾培同志快收下吧。”
又对楚春亭说:“祝爷爷万事如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得,懵头懵脑的顾培,就这样,收到了一块以他的工资来计,一辈子都买不到的表,当然了,内心的震惊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能让一个从小长在海外的男人惊讶,震惊,楚春亭的心中也很是得意。
总之,虽然匆匆忙忙,但所有人都过了一个无从快慰的新年。
……
其实初二这天,虽然来自CIBA的考察团飞机落地东海市了,但林白青和柳连枝还见不到沈庆仪。
首先,CIBA派出的团队是要去首都,就其旗下的各种药品进入国内市场而进行第一轮谈判的,在东海市只是经停一下。
总共一天半,明天中午人家就启程,直飞首都了。
今天,海军总军区的领导亲自陪着,考察团要先去一趟深海军区,然后,市领导们亲自接待,让他们路过时去保济堂走一走。
下午回到军医院,他们要参观去甲班蝥素的研发中心,详细了解那款药品。
而明天一早,要不要再参观一家中医馆,这只是沈庆仪的提议,考察团最终有没有同意这个行程,目前还不得而知。
李副院长没时间来通知,打了个电话来,大过年的嘛,就让林白青先别等了,关门,明天再等。
柳连枝自早晨就到了灵丹堂,坐在二楼,林白青的诊室里,默默听着外面孩童的嬉闹,鞭炮的噼里啪啦。
其实如果她提要求,今天在军医院呆着,跟顾培他们一起见CIBA的代表团,她就可以见到女儿。
但她觉得自己不重要,想让女儿先见一见外孙女,才会特意来灵丹堂等着的。
结果李副院长打来电话,说CIBA要到明天才来。
而且不是一定会来,只是说,有可能会来。
大过年的,外孙女没休息,早起就拔了头发装在塑料袋中,为了稳妥,还带了一支自己的旧牙刷,然后就在这灵丹堂里上上下下的,又是擦洗又是收拾的,一整天都在忙忙碌碌着。
顺带还接诊了几个过年吃坏肚子,喝酒喝坏身体的病人。
等一天,结果白等了?
虽然明知道女儿早就失去所有记忆了,冷漠才是正常反应。
但柳连枝心里也免不了难过。
她想了又想,心说干脆带着外孙女,直接上军医院招待所堵女儿算了。
毕竟亲人,有血脉关系的,她一见,自然就知道那是她自己生的女儿了。
这样想着,柳连枝正准备起身,却见案头的电话响。
她于是接了起来:“喂?”
对面问:“是白青吗,你声音怎么有点哑?”
柳连枝还没来得及否认,对面说:“我是柔佳呀,我今天听人说,你把军准字号的事通知到全东海市所有的药堂了?”
柳连枝愣了一下,反问:“难道不可以吗?”
对面是张柔佳,语气已经恼羞成怒了:“白青啊白青,我真不知道是该说你傻,还是该说你说你没脑子才好,军区的政策是要凭关系的,我有关系,本来我是想着用我的关系,把军准字号的事情瞒着,只瞒在咱俩手里的,你倒好,搞的全广省的中医堂都来抢它,对你有什么好处,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柳连枝听着这声音有点熟悉,想了半天想起来了:“张柔佳大夫?”
“你不是林白青?”张柔佳有点糊涂了,忙又说:“我是张柔佳,她同学,我先挂了,让她回来给我打个电话。”
“张柔佳,军医院中医科的张柔佳?”柳连枝问。
“对,就是我。”张柔佳说。
柳连枝恍然大悟了一件事:“张柔佳大夫,你是那位退了休的,马处长的干女儿,对吧。”
“您认识我干爹,您是……”张柔佳更迷惑了。
“我是柳连枝。”柳连枝说:“咱们还是谈军准字号的事吧,怎么,你最近认了马处长做干爹,还经常夜晚出入他的病房,原来是为了军准字号?”
张柔佳愣了一下,下意识说:“柳教授您说啥呢,您这话我听不懂呀。”
她用一个新注册的杂牌,却能包揽海军部队所有的军准字号,当然是因为关系,而她的关系就住在疗养中心,恰是柳连枝非常鄙视的那个马老头。
别看那老头已经很老了,但原来就是在海军军区卫生.部做过处长的。
而现在,卫生.部皆是他的老部下,老爷子打招呼说话,都很管用的。
因为跟干女儿眉来眼去,打情骂俏,那位马处长不但搞的全院人议论纷纷,据说老婆孩子都气的快要不认他了。
柳连枝跟马处长住一层楼,好几次半夜见张柔佳从那老头房里出来,也一直在纳闷,张柔佳一年纪轻轻的小大夫,跟个老头子混在一起,图啥。
今天可算明白了,原来她跟那老头打的火热,是想借他的关系搞军准字号。
别的也就罢了,军准字号药品,事关军人的身体健康。
这女孩子跟个退了休的老军干部合起伙来,是想悄悄的据为已有吧。
还装听不懂?
柳连枝一笑,说:“你可以听不懂,但你跟老马的关系,我肯定要向总区司令部反映,到了领导面前,我看你还要不要继续装听不懂。”
嘿,这老太太。
张柔佳的中药牌子已经注册好了,各项资质都快办齐了。
肥肉眼看到手,被林白青给搅和的啥都要没了,她已经气急败坏了。
而她认干爹,她跟个老头子走的近,林白青难道没有吗?
那楚春亭是啥,林白青跟他的关系岂不更加亲密?
想到这儿,张柔佳笑了一下,说;:“柳教授,我和白青也不过五十步一百步的区别吧,您说我认干爹不对,那林白青跟楚春亭老爷子,跟您,全都举止亲密,岂不更不对了?”
又说:“军准字号的事也是您透给她的吧,您跟她的关系,跟我和我干爹之间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柳连枝给气的直接站起来了,说:“当然不一样,林白青是我的外孙女,楚春亭的亲孙女,我的亲外孙女半夜都没进过我的房间,你一小女孩子,半夜悄悄进老军干部的房间,不害臊不说,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电话那头,张柔佳好比遭了雷劈,目瞪口呆。
啥,亲外孙女?
明明林白青就一乡下小姑娘,啥时候成柳连枝的亲外孙女了?
蓦的,张柔佳头皮一麻,心说糟了,她半夜进干爹房间的事情柳连枝居然知道?
她还想往上反映?
那要真反映上去,她在军医院还有啥脸,还怎么混?
这可咋办?
……
再说楼下,听说考察团今天不来之后,林白青就把所有人都给打发了。
反正闲着也没事儿,一只只拉开药匣,看药不多了就填满,再把每天都要随手擦的镫子,药杵,药臼搬出来,细细擦拭一遍,再把一楼的卫生搞搞,眼看快六点了,也就准备回家了。
这不,她正弯腰往柜子里放镫子呢,就听头顶有人轻声唤了一声:“你好。”
林白青抬头,就看到一个裹着围巾,戴着大墨镜的女人,她轻声问:“您是要治病,还是?”
女人略迟疑,还有点紧张,犹豫片刻,伸手手腕来:“要,治病吧……”
又问:“治病要看胳膊?"
“当然,我得给您诊脉呀。”林白青说着,把摆在一侧的小脉枕推了过来,拍平,指了指,说:“把胳膊摆上去吧,我先给您捉个脉。”
女人把围巾往上提了提,抬了两抬,又犹豫了片刻,但终于还是把胳膊摆了上来。
她的手腕特别纤细,手背上满是深深浅深的疤痕,裸.露在外的胳膊上也有,而且全是圆圆的。
那应该是烟头烫出来的伤口。
见林白青盯着她的胳膊,女人有点不高兴了,催促说:“好了,你可以捉脉了。”
“您是哪里不舒服,要治什么病?”捉着脉,林白青问。
女人犹疑,又语无伦次:“我,我哪里不舒服呢,我……其实我是想,我想要……”
见林白青欲要触摸那些烟头伤疤,连忙把手缩了回去,依然说:“我要……”
……
小将虽然疯狂,但他们会讲道理,只要你认罪态度良好,他们轻易不会打人。
但混混,渣男就不一样了。
据说有些渣男就喜欢在女人的身上,胳膊上拿烟头烫伤疤。
那于女性是种非常可怕的折磨,不但能损害她们的肉.体,还能折磨她们的神经。
让她们从骨子里学会顺从男人。
……
这个满手烟头烫疤的女人当然是沈庆仪。
考察团的行程是说明天有可能会来参观,也有可能不来。
但她又给了林白青个意料之外,她一来就直奔主题,自己一个人来了。
这还真是如出一脉的风格,妈妈比林白青还要直球。
她手上,胳膊上的烟头伤疤应该是那个渣男留下的。
烟头造成的疤痕因为疮伤面不规则,又深,所以后期很难愈合。
望着那些伤疤,林白青就知道母亲曾经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奋起反抗的了。
也知道她为什么会活的那么小心,谨慎了。
转身从自己的包里翻出塑料袋,一个里面装的是她的头发,带毛囊的。
另一个里面装着她用过的旧牙刷。
把两样东西轻轻放到沈庆仪的手里,她说:“我想,您要的应该是这个吧!”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今天因为想多更一点,所以有点晚啦,么么哒!
第107章 不平等条约
(知道还插足,还理直气壮?)
先说柳连枝这边。
阴差阳错的, 叫她接到了张柔佳的电话。
由此她知道了,张柔佳和马处长之间居然有着肮脏的关系勾结。
而要说柳连枝当初为什么会义无反顾的留下来,留在大陆,就是因为相比于逃到对岸的那个政府, 大陆政府的政策和主张是向着普通人, 向着老百姓。
而她, 空有地主婆之名, 其实是个穷苦出身, 是个普通老百姓。
她跳下船时, 是奔着‘打土豪, 分财产,为人民’几个字回来的。
这么多年了,曾经, 她也一度痛恨政府, 无数次后悔自己留下来,但她从来没有憎恨过任何一个军人, 因为军人群体在她看来是有信仰,有纪律的。
在那个动荡年月, 也没有任何一个军人对柳连枝不逊,或者不礼貌过。
这也是为什么柳连枝会那么讨厌退了休还要招惹小姑娘的马处长。
但她并不知道张柔佳和马处长搞在一起图啥, 还以为她是慕老,有恋老癖。
今天张柔佳不打自招, 柳连枝也恍然大悟。
军准字号, 如果一个药品品牌挂上那四个字,她也会购买的。
因为它是诚信的标志, 是可信赖的保障。
但它竟然会被一个小姑娘和一个退了休的糟老头子轻而易举的拿走?
柳连枝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啪一把挂了电话, 就准备回军医院, 不,她要去海军军区去反映情况。
气势汹汹的,她才走到楼梯口,就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藏蓝色呢子大衣,黑色的阔腿裤,围巾包裹了整张脸,还戴着墨镜。
那是个上下一身,完全包裹住自己的人。
但仅仅只看神态,举止,柳连枝都能认出来了,那是她的女儿。
二十多年了,曾经的沈庆仪即使顶着‘资本主义大小姐’的名头,被满城人唾弃,但她是阳光的,自信的,开朗的,但如今的她,从头到脚,都能看出她的不安和惊惧,她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呀!
忍受着心脏的绞痛,柳连枝没敢惊动女儿,缓缓坐到了台阶上。
……
再说楼下,看到林白青递来的东西,沈庆仪眼里浮现出恐惧和戒备来。
仿如惊兔,她连东西都没拿,夺门就走。
而这时,朝思夜盼,盼了女儿二十几年的柳连枝就在楼上。
只要林白青喊一声,她们母女就会相见。
当初沈庆仪离开东海,去边疆三年,再加上逃亡的21年,整整24年的光阴。
母女相见,就在此刻。
但妈妈跑了,外婆还在楼上,要追吗,要喊吗?
林白青既没有追,也没有喊,而是默默站着。
她选择了等待。
如她所料,沈庆仪出门后没走远,在门外站了片刻,又默默的折了回来。
大墨镜遮面,林白青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看到到她细腕上青筋毕现。
迅速抓起柜台上的塑料袋,她低低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就要走人。
林白青小心翼翼,又故作轻松,假装漫不经心的说:“Hi,Yean女士,楼上有位柳连枝女士,她是您的母亲,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喊她下楼来。”
沈庆仪身子陡然一颤,习惯性的先用英文说:“No,please!”
说完,又觉得自己大概太冷血了一点,用中文说:“请给我一段时间,谢谢!”
她来的时候带着DAN检测试剂,但她不可能从国外带个试验室来。
是经她提议,考察团来东海市的,但他们时间紧迫,明天必须去首都。
而到首都后,陆军总军区的生物试验答应,愿意帮她做一份DNA检测分析。
不过几天的时间,生物学样本不会骗人。
这个女孩是不是她的女儿,科学会给出答案。
在此之前,沈庆仪依然会戒备着对方。
毕竟这个女孩知道‘蛇妇阿花’,就等于知道她的底细。
而在听到柳连枝几个字时,她喉头浮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噎,头也疼的厉害,还有点想吐,几种生理反应交织在一起,她干呕了两声,然后扭头就走了。
这回她没再迟疑,也没再停留。
到马路边叫了辆黄面的,车还没停稳就开门,上了车就命令司机开车。
走的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
大过年的,正是逛街赶各种交易会,贸易会的好日子。
小青去外面逛了一圈,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回来时正好看到沈庆仪从药堂出来,行色匆匆的上了车。
她当然不认识沈庆仪,但对方的打扮实在太惹眼,引起了小青的好奇。
纯黑色的长款薄呢子大衣,阔腿裤,长围巾,墨镜,全身上下裹的一丝不露。
可她一身打扮,和她的神秘感,无比的吸引人。
进了药堂,小青就问姐姐:“刚才那是个病人吧,得的啥病呀?”
关于沈庆仪要回来的事,因为她身上还有命案,林白青没跟小青和穆成扬等人讲过,当然,即使讲了,他们从来没见过,也不认识她的。
此时她正好要出柜台,上楼找柳连枝,刚见过妈妈,心里挺高兴的,就问小青:“那不就个病人嘛,你好奇啥?”
“我就觉得她身上应该有好多故事。”小青说着,往楼上一看,只见楼梯上倒着柳连枝,身边还有散落的药片,扔下菜篮子一声尖叫:“外婆!”
林白青从柜台里转了出来,一看,也吓坏了:“外婆,你啥时候下来的?”
柳连枝摆手,见林白青要去找药,又说:“不用了,我已经吃过救心丸了。”
又欣慰一笑,说:“我看见了!”
小青一边扶她起来,一边问:“外婆,您看见啥了?”
林白青扶过外婆,却对小青说:“我饿的不行了,你先回家做饭去,我给外婆做个针灸,一会儿回去吃饭。”
“猜我今儿买到啥好东西了,鸽子,我回去把它烧了,一会儿你们来了吃。”小青说。
林白青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快去吧,记得先把粥熬上,白粥就好,加两颗红枣。”
“好呐。”小青说着,走了。
目送她离开,柳连枝终于忍不住哽噎:“你妈这些年都遭了什么罪呀!”
怕女儿太冷漠了,外孙女要多想,她又说:“你妈妈不是不爱你,她只是太害怕了,等她拿到DNA鉴定结果,肯定还会回来找咱们的,咱不委屈,嗯?”
其实关于沈庆仪的心理,林白青比柳连枝更懂。
要知道,目前的港城隶属英联邦政府,而它在全球范围内,跟所有的发达国家都有引渡条约,也就是说在港城犯了人命案,在所有的发达国家,一旦她被指认出来,报案,警方都会对她进行抓捕,继而引渡回港城受审,服刑。
就在这种情况下,沈庆仪愣是在英联邦的交好国,M国呆了整整二十年。
而现在,虽然林白青一再承诺,说能帮她洗清冤屈。
可他们面对的敌人是张子强,一个以港城警方为背景的悍匪。
叫沈庆仪怎么能不害怕,不警惕?
明明只需再躲一个月就能自由,她却冒着风险来大陆了,还脱离考察团私自行动,这一切不理智的冒险,恰恰是因为她太好奇林白青,好奇自己的身世了。
林白青自小有很多人爱,倒没那么渴望被母亲疼爱,宠爱。
相比之下,还是想早点替沈庆仪洗涮冤屈,为她这二十年的逃亡寻回公道!
……
话说,既沈庆仪悄悄来了一趟,林白青估计,明天考察团的访问应该会取消。
果不其然,她正在给柳连枝做针灸,外面响起李副院长的声音:“小林大夫?”
出到走廊,林白青问:“您怎么来了?”
李副院长说:“刚才我接到通知,关于去甲斑蝥素,考察团明天还有一些要讨论的问题,就不来灵丹堂了,我们白哄了你一趟,实在对不起。”
林白青原本也没抱希望,笑着说:“没关系的,下次有机会再说。”
李副院长又说:“明天我们就上班了,军区卫生.部下了通知,让我们引进苏合香丸和安宫牛黄丸作为疗养中心的常备药,麻烦你明天提交个样品吧.”
林白青大吃一惊。
柳连枝都惊的坐了起来:“军医院准备引进开窍剂,而且是灵丹堂牌的?”
李副院长笑着说:“这得多亏了您,前几天小林大夫在疗养中心给您做急救,一帮老军干部们看到了,吵吵嚷嚷的往上打申请,要求引起开窍剂,卫生.部就发了通知,让我们上药了。”
“这是好事,不过有些老军干部退而不休,还要插手部队的工作,也不大好。”柳连枝意味深长的说。
老军干部们关系广,地位高,有些人的关系甚至能通到首都,总参和总政等大单位,他们退而不休,不在其位还要插手工作,确实叫人挺烦的。
但这是李副院长管不了的事。
他也还忙,遂笑着说:“小林大夫,那就明天,我在单位等着你!”
“好呐,谢谢李副院长。”林白青说。
……
送走了李副院长,外婆孙女儿相视一笑,柳连枝都忍不住说:“这机会可真是,凑的太巧了,也太好了。”
林白青帮外婆拔了针,得赶紧回家洗个澡,再烫套衣服,清理地面,下地库!
就在这几年,RI本开始全面发力,为中成药申请国际专利后,国家意识到危机,也会赶紧做出政策调整,通知所有医院上线各种老牌中成药。
但基于品牌效应,医院采购的当然是像同仁堂,达仁堂,九芝堂等老牌子。
而灵丹堂这种地域性的小牌子,根本没可能进军医院那种现代化医院。
但就说巧不巧,就因为林白青在军医院给外婆做了个急救。
赶在卫生.部的大政策出台之前,林白青可以提前进军医院了。
而当军医院的渠道顺了,广省别的医院路不也就通了嘛。
这还等啥,赶紧开地库,取药!
当然了,老药已经不多了,林白青也不多给,一样给十丸。
等大批量供货的时候,还是用东海制药流水线上生产的,造价更便宜的。
今天晚上顾培当然不回家。不过今天下午是他在接待CIBA的考察团,见过沈庆仪,当然要打电话来跟妻子通个气。
而据他说,在所有考察团成员中,沈庆仪提的问题是最刁的,但同时,她指点了几个关键问题,也恰恰是顾培他们小组目前所面临的难题。
毕竟在超级大厂做Monitor的,她的经验可比顾培丰富太多了。
但遗憾的是明天考察团就要走了,而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以为花国申请两款药品专利,来换取CIBA将近十个种类的药品进入国内,上架销售。
这生意要算经济账,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代价惨重。
曾经,顾培倒不是说不爱国,而是他对国内,国人是没有共情感。
但随着国家医疗体系想要跻进全球化贸易的门槛,处处皆是不平等条约,生生把顾培都给搞爱国了,他都忍不住要感慨一句:“我们国家起步太晚了,在医疗专利方面要交的学费太多,要算起经济账来,我都不忍心。”
林白青正在整理药丸,笑着说:“这有啥好怕的,等我们给中成药申请到WO专利,上线WO成员国,那笔损失,我们中成药就帮你们西药赚回来了。”
这话要叫别人听到,估计要笑掉大牙的。
当然,要是上辈子的林白青,做梦都不敢梦这个。
但现在不一样了,既然连顾培都夸沈庆仪的水平足够牛。
CIBA林白青不敢妄想,但来自妈妈的帮助,她还是很乐意接受的。
等DNA出来,她可要认认真真抱大腿,让妈妈带着她的灵丹堂走向世界!
俩夫妻聊完,林白青正要挂电话,顾培忽而问:“对了青青,考察团有个成员,生了一种比较隐僻的病,但他带的药品大概因为水土问题而产生了抗药性,替换药国内又没有,我想……不知道你们中医有没有治它的药?”
所谓抗药性,一般发生于西药,抗生素类。
那会是什么病?
“什么病?”林白青问。
顾培犹豫了片刻,才说:“是一种疑难杂症,但你听了大概要笑。”
“性.病?”林白青下意识问。
她又觉得不可能吧,CIBA呢,科研团队里有人有性.病,这不大可能吧。
顾培呃了一声,又是犹豫了一下,竟然说:“部位差不多!”
这可麻烦的,林白青的妈妈就在考察团里,其中有个有性.病,且在发病期的男人,那还了得,她都忍不住要去一趟,提醒沈庆仪注意了。
但这时顾培又说:“阴.囊癣,你听说过吗?”
林白青差点没给吓死,结果竟然是阴.囊癣?
不过这还真是个一般人没听说过的疑难杂症.
阴.囊,男人装睾.丸的那个袋袋,因为位置阴湿潮热,一旦人体内阴阳不和,就会生癣.
西医拿它当皮肤病治,不停上抗生素,而当身体产生抗药性,基本就没治了.
林白青见过最严重的是不但生癣,还会因癣而生痹虫的,病人走路时裤子里往外掉虫掉屑,那才叫可怕,往往也被家人视之为脏病,病人自己也会抬不起头,有些人讳疾忌医,自己胡乱治疗,不大一点病,但因为它,闹出过好多人命.
但它其实跟不洁的性.生活没有关系,而是因为血虚造成的.
病人不但难堪吧,还冤枉,说起来是真惨.
要说药物方面,有个特别简单的法子.
出门找个公园,采松针叶子回来,洗净煮水,每天洗一回,随病随洗,就好了.
而要是用玄铁金针,不过五分钟,补上血虚,身体机能好了,病自然就痊愈了.
“正好明天我要去军医院,要不你把那人喊出来,我顺带帮他灸一针,五分钟就好.”林白青说.
男人惜男人,顾培听到妻子竟然真能治,很是庆幸,说:”可以.”
又说:“病人希望我们能隐瞒他的病情,所以……”
“放心吧,我就假装听不懂他说话,治完就走既可。”林白青体贴的说。
她还要整理药,都要挂电话了,顾培又说:“对了,2月14号。”
“我知道的,我会休息的。”林白青说着,挂了电话。
下地库取药,取出药来,因为要供军医院嘛,林白青还特意去东海厂拿了一套新包装包着,准备妥当时都半夜了,才要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家,洗澡,休息!
还好,大过年的,人们不会找中医,所以灵丹堂可以从除夕放假,一直放到正月初八。
而本来,初三这天,该是林白青带上礼物,拜访顾明的各位老相识,去几位老专家,老大夫们,师哥们家里做做客,走亲戚的日子,但为了能让开窍剂上线军医院,也是为了给那位可怜的阴.囊癣患者做治疗,她早早就到军医院了。
刚到医院大门外,她碰上穆二姑穆红菁垂头丧气的从里面出来。
看来林白青,她伸手就来搂人,揽着林白青的腰肢说:“小林,军区真有关于军准字号的批文吗,我刚上院办,中医科都问了一遍,他们要嘛说不清楚,要嘛说不知道,好像没这事儿啊。”
所以她也是为了军准字号吧,着急,一上班就来打听情况了。
但因为红头文件还没下来,她问的时候,军医院的人全回说不知道。
而且即使知道,这种能发财的好事,谁愿意告诉不相干的人。
林白青翻出李副院长给的红头文件来,递给了她,说:“你是不是傻呀,有那种好事,军医院内部的人都要抢破头的,正式通知没下来之前谁会告诉你情况,听我的,快去准备资料。”
“那你呢,你咋就告诉了我这么天大的好消息,你岂不是自己说的二傻子?”穆二姑笑问。
林白青抱臂,故意挑眉冷哼:“你就说吧,如此大恩大德,你们保济堂怎么回报我。”
“给你一次用金针的机会,咋样?”穆二姑爱死这小丫头了,拍完腰,还要拍屁股:“我们东家说不定都愿意借你两次,三次!”
林白青自己就有金针,不稀罕她的,她说:“等我想想吧,想到了找你,但你记住,不论我提什么要求,你们保济堂都得答应!”
“你这丫头,唉,不愧是顾明的徒弟,二姑改天请你吃饭。”穆二姑说着,美滋滋儿的走了。
……
要说林白青傻吗,她确实犯了傻。
如果给灵丹堂所有的药品全部申请军准字号,海军部队的钱她就一个人赚完了。
她放弃的是一笔她可以躺一生,受用不尽的钱,是挺傻的。
但拿军准字号跟WO国际专利相比,就是沧海一栗了。
而要想申请国际专利,至少,她得把广省中医届全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对待RI系中药大企们。
而军准字号这件事于她,就无异于是天赐良机了。
现在,全广省所有的药堂,都欠她一个大人情呢,到时候她有忙要帮,谁敢不帮,那以后也不必在中医届混了。
……
李副院长让把林白青把药直接交给他,她一进医院,就径自往办公楼去了。
不过刚经过门诊大楼不远,就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是张柔佳,从门诊楼冲了出来,边跑边喊:“林白青,等一下!”
拉过她的手,劈头盖脸问:“柳连枝还真是你的亲外婆?”
虽然因为张柔佳跟退了休的马处长联合起来要搞军准字号,柳连枝大动肝火。
但昨天正好碰上女儿回来,她又高兴又难过的,把那事儿忘了,并没跟林白青讲,所以张柔佳和马处长间的关系,截止目前林白青并不知道。
可张柔佳以为她是知道的,所以先说:“白青,军准字号的事不光我干爹插手了,他后面还有好几个老领导,都是从总政,总参退休的,份量大着呢,目前在部队上,也能说一不二的。”
林白青又不知道她干爹是谁,也懒得理,摇了摇手中的药箱子,应付说:“不错不错,你有个好干爹,真好。”又说:“我要去趟副院长办公室,咱们完了再聊吧。”
张柔佳一看她手里提的东西,是一只崭新的纸箱子,上面有四个字:灵丹制药。
其实林白青送的只是两味开窍剂,但她以为林白青把灵丹堂牌所有的药全带来,来搞军准字号了,顿时气的头发麻,厉声说:“白青,咱同学一场,你妹跟我前男友谈对象也就算了,不就一男人嘛,我不稀罕,让给她。但军准字号是什么,是钱呐,我从申请商标到给药品申请准字号,整整忙活了半年了,你呢,就这么生生从我手里抢走,你啥意思,你还当我是你同学吗?”
给她这么劈头盖脸一顿甩搭,别的暂且不说,林白青恍然大悟了一件事情:“柔佳,你知道穆成扬和我妹谈对象的事,还要找着追他复合,你又是啥意思?”
就在前几天,她不但说要复合,还让林白青去帮忙撮合。
林白青以为她不知道小青和穆成扬谈的事呢。
合着她是知道的。
知道还插足,还理直气壮?
“不就一男人嘛,我不要了,送给你妹,但军准字号就不一样了,既然你要跟我争,哪咱就争,看谁争得过谁!”张柔佳说完,转身就要走。
林白青一想,又觉得不对了,她说:“柔佳,你连药物生产线都没有,随随便便就能批准药品准字号的吗,你拿什么药送的检,你的药是从哪儿来的,谁帮你批的准字号?”
作者有话说:
PS:废话几句,关于隐私部位的病,我们村就有个老太太,临去世时下面生了好多好多的虫,也已经没法治了,但老太太一生向善,对儿媳妇很好,儿媳妇把她照料的非常干净,所以她的病除了儿媳妇,很长一段时间儿子都不知道。
我还是有一回,见她儿媳妇埋虫子才知道的老太太的病,到现在想起来都难受!
第108章 东洋镜
(公开治阴.囊癣!)
张柔佳本来气势汹汹, 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但说起药品准字号来,蓦的卡壳,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白青再一估算, 大吃一惊:“十几种药, 你只用了半年就申请到准字号了?”
张柔佳面色一白, 语气磕磕巴巴的:“这是我的事, 跟你没关系吧。”
是跟林白青没关系, 但这件事也太不寻常了。
要知道, 在如今, 一种中成药的药品准字号非常难批得下来。
即使像六味地黄丸,逍遥丸一类的大众基础药也要层层申批,而且从生产线到中成药超微打粉机, 再到制药房的卫生, 各个环节,从区卫生所到市食药局, 省卫生.厅,随时都会检查, 抽查。
一旦在抽查中发现不合格,上级单位会立刻吊销执照, 责令整改。
而据林白青所知,张柔佳连生产厂址都没有, 她自己还在医院上班, 半年时间,她的厂址呢, 设备呢, 卫生环境呢, 不但全有了,还统统通过了检查。
她坐火箭了?
而在整个广省,乃至全国,有很多中医届的同仁们,手里有好药,但一遍遍的跑卫生所,食药局,卫生厅,有时候几年都批不下一个许可证来。
半年时间张柔佳搞到了十几份,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很多诊所有好方子,有完善的设备,却被拦在生产许可之外,而张柔佳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却可以随意搞到生产许可证,想生产啥就生产啥。
林白青再问:“所以你不但在军区,在省卫生厅也有关系吧,也是干爹?”
这话也太难听了。
张柔佳生气了:“白青,咱俩算是闺蜜了,你没必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吧。”
“别提闺蜜二字,我当不起,我也从来没什么闺蜜。”林白青没好气的说。
全省有太多好中医开不起诊所,拿不到生产准字号,张柔佳却一口气拿十个。
这样的闺蜜林白青可要不起。
张柔佳也很生气了,但耐着性子,又好声好气说:“好歹同学一场,你也给我透个底儿吧,柳连枝真是你的亲外婆,楚春亭是你的亲爷爷?”
“这跟你申批药品准字号有关系吗?”林白青反问。
虽然张柔佳并不知道柳家和楚家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挂葛,矛盾。
但楚春亭死了个儿子,柳连枝的女儿没了,这事满城人皆知。
她仔细一琢磨,也就知道林白青的身世了。
而再一想,她不但不怕林白青的咄咄逼问,反而心态缓和了不少。
她说:“白青,现在社会就这样儿,俗话说得好,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你有你的亲爷爷亲外婆做关系,我有我的干爹,干爷爷帮忙走门道,咱们各走各的路,各发各的财,军准字号,各凭本事吧,怎么样?”
林白青明白了:“所以你承认你所有的证书都是通过关系办出来的,对吧。”
又问:“那药品呢,你应该是直接采购各个药堂的,贴个牌子直供军区的吧?”
就好比六味地黄丸,逍遥丸,归脾丸等常用药品,市面上牌子多得是,随便找一家,大批量要货的话价格自然会很便宜,张柔佳作为中间商赚个差价。
她一分钱都不必花,只凭关系,一年就有上百万的进账了。
而这一切,就是干爹,干爷爷的魅力了。
张柔佳被林白青当场戳穿,倒也不怕,也不觉得臊。
反而一笑,说:“难道你自己就没靠过关系,要不是七十多岁的柳连枝天天在试验室里加班搞研究,灵丹牌中成药那么快生产出来的?”
见林白青不说话了,又说:“社会就是这个样子,有钱有关系才能赚到钱,赚到钱了才会有身份有地位,谁也不比谁高尚,你又何必五十步笑一百步?”
九十年代嘛,政策乱,就拿诊所来说,没关系没后台的,食药局可着劲儿挑你的刺,整你,罚你,天天拿你做典型,开刀。而要有关系有后台的,只要领导打个招呼,什么规范制度都不必管,各种证书也很容易办得出来。
这是时代乱象,也是林白青所改变不了的。
而要张柔佳的关系真能通到总政总参,那林白青就得换个法子拿军准字号了。
想到这儿,她一笑,说:“好啊,军准字号,咱们各凭本事吧。”
张柔佳以为林白青要去找楚春亭来跟她干爹斗法,毕竟同学一场,怕闹的太难看,就又追上林白青,说:“白青,我干爹有个干儿子,目前是总后卫生.部的二把手,军准字号就是他说了算,就不说楚春亭了,咱们海军司令部的司令员说话都不管用的,你就别跟我争了吧,你争不过我的。”
林白青蓦的止步:“总后勤部,好牛的单位啊!”
张柔佳以为林白青是怕了,拉过她的手说:“所以这次你就别跟我争了吧。”
“好啊,我不跟你争了。”林白青顺口说。
张柔佳以为她是真答应了,又诚心说:“以后军区采购方面的生意多着呢,有我干爹在,那全是我的,这次你让着我,以后有好机会,我会酌情让给你一点,也让你发点财的,放心吧,咱是同学,该帮,我肯定会帮你的。”
林白青再不跟她废话,转身走了。
张柔佳当然以为她是怕了,放弃了。
但恰恰相反,林白青非但要争,而且曾经对张柔佳的那点愧疚之情也全没了。
反而莫名觉得窝火。
就好比穆成扬他爷爷,穆老爷子,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是独门秘药。
但是已经很多年了,老爷子愣是因为食药局给卡着,办不到药品准字号,就只能私下做点药,悄悄售卖,他的膏药上不到各大医院,也进不了药店销售。
而像他一样的老中医,不说广省,全国不知道有多少。
他们老了,因为没有文化,通不过卫生局的文化考试,行了一辈子的医,却办不到行医资格证。
他们就在家里坐诊看病,因为不合政府规定的门诊必备条件,就拿不到开办诊所的营业执照。
但张柔佳呢,因为有关系,半年就能拿十几个药品准字号。
林白青就为了一帮苟延残喘的老中医们,也必须把军准字号争到手!
李副院长就在办公室里等着林白青,见她来了,接过药箱子,先问:“顾培同志有没有跟你说,今天有个病人,得私下找你治点病。”
林白青点头:“他跟我说了,是考察团的一个专家。”
李副院长说:“他可不仅仅是专家,他是CIBA华盛顿分公司的高级副总裁,对方的要求是,你得在顾培的陪同下给他治病,同时他还希望你能为他保密。”
林白青的心咚的跳了一下。
萨鲁曼,Saruman,这个名字林白青在访问名单上看到过,他排在第一。
他不但是华盛顿分公司的高级副总裁,而且据资料介绍,将来还会是泛亚太地区的市场运营负责人,也就是说这次跟卫生部的谈判,就是以他为主导的。
而且将来,CIBA集团药品在花国的各项谈判也全由他说了算。
他生的是阴.囊癣,哪怕外国人比国人开放点,这种病也属于难言之隐。
是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要悄悄的,私底下治疗的。
当然,要在平常,一点小病,林白青也就私底下帮他治了。
但现在她想争军准字号,而张柔佳的后台还在总后那种大机关。
那萨鲁曼先生的病她就不能悄悄治了。
而且她不但要公开治疗,最好还能治上报纸,治上电视,叫全军的战士,领导,全国人民都知道,她才能打败张柔佳的关系,拿到军准字号。
不过即使林白青很想出个风头,但她也不能随意暴露病人的隐私。
而且必须是在征得病人同意的情况下,才能公开做治疗。
想到这儿,她问:“考察团现在在哪儿,我应该在哪儿给萨鲁曼先生做治疗?”
李副院长笑着说:“我等着你,就是为了带你去给萨鲁曼先生治病的。”
把药放下,示意林白青跟自己走,他是小跑步伐,边跑边说:“今天上午只是个非正式会议,十点半就开完了,因为时间还早,他们会在疗养中心一楼的咖啡厅休息会儿,聊聊天,赶11点回宾馆,吃完午饭上飞机,就飞首都了。”
“所以萨鲁曼先生现在在疗养中心?”林白青问。
李副院长答非所问,又说:“我和高院长商量了一下,既然萨鲁曼先生要求私下治疗,就在疗养中心给他开个房间,我们都不进去了,让顾培陪着你,能做针灸就针灸,要不能就开药,总之,拿出你的十八般手艺,争取治好他。”
林白青跟着李副院长,背着药箱,也是跑的气喘嘘嘘。
因为有考察团来,从实验楼到疗养中心,整体都在戒严。
到了疗养中心门口,李副院长给警卫看了证件,又给林白青做了登记,进院一看,见考察团的人都在咖啡厅里,示意林白青在外面等着,就准备进去喊人。
但林白青心一横,背着药箱,跟在李副院长的身后,也进了咖啡厅。
其实一进门,她就看到阴. 囊有癣的萨鲁曼先生是那一位了。
那应该是个北欧人,大概四十出头,皮肤特别白,还挺帅气的,帅气又严肃。
而跟他严肃,帅气的气质不相符的是,他的鼻头和额头,眉心的位置特别红,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得出来,那是因为湿疹而导致的。
看到他鼻头有湿疹,林白青本来怦怦跳的心放下了一半。
因为其实他的阴囊.癣,也是湿疹导致的.
但在阴囊.癣轻微的情况下,湿疹就不会很明显。
而一旦阴囊. 癣比较严重,他的湿疹也就会变得很严重.
此刻他和顾培,高院长,以及军区的两位领导坐在一起,正在聊什么.
李副院长走到跟前,示意顾培过来。
林白青就在李副院长身后,也在招手。
顾培当然也没想到,妻子竟然异想天开到,要在公开场合给人治疗阴.囊癣那种很隐私的疾病,看到妻子来了,起身走了过来,说:“我现在就去喊萨鲁曼先生,咱们上楼给他做治疗。”
“不,你先去问问他,他皮肤的湿疹需不需要做治疗,想要的话,三分钟时间,只需要在面部手指部位做针灸既可,三分钟就好。”林白青说。
萨鲁曼今天生了湿疹,但并不严重,他应该涂了一些药膏,不过并没有起效。
而湿疹,是个轻微到不能在轻微的病。
当然,公开场合也能提。
所以顾培又折了回去,用英文问萨鲁曼,需不需要中医来治疗他的湿疹,而且不需要他做太多的配合,只需要他的手指和面部进行施针既可。
“针灸手指,治疗湿诊,三分钟?”萨鲁曼显然很惊讶,因为湿疹在他看来是种很难治愈的顽疾,他不相信哪种医疗手段三分钟就能治好。
但顾培愿意相信。
因为湿疹是皮肤因遗传或皮肤因环境因素影响而引起的表皮炎症。
而归在中医,叫湿疮,是湿毒的一部分。
针灸方面,就比如马衔铁针,是最善于补阳泄毒的,金针就更不必说了。
他亲眼见林白青用针灸治疗过很多小婴儿的湿疹。
这方面他有自信的。
“三分钟而已,要不您试试呢?”顾培说。
萨鲁曼先生当然不信,甚至,就连中医能治阴.囊癣这件事他也不太相信。
只是实在搔痒难捺,又找不到药,病急乱求医而已。
不过既然对方说只需要三分钟,他摊了摊手又点了点头,表示了同意。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白青要帮萨鲁曼先生治疗皮肤湿疹了。
话说,沈庆仪今天也在。
猛然看到林白青出现,她以为对方是来找自己的,心猛然一提。
但看到她背着药箱,到了萨鲁曼身边,紧接着打开药箱,从中取出一管针来,不由自主的,沈庆仪勾起唇角就笑了。
林白青的生物学样本她还带在身边,DNA检测也还没有做,而一开始,听说有人要认自己当妈时,沈庆仪特别排斥。
但此刻,看着那女孩又拿出她做治疗的针来,沈庆仪胸中莫名涌起一股暖流,她对身边几个正在侃侃而谈的同事说:“那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她非常善于做针灸,而针灸,是一项非常神奇的医疗技术,我希望你们也能跟我一样,停止谈话,安安静静的欣赏一下她的技术。”
其实不用她刻意提,此时几乎所有的人,目光都在林白青身上。
她确实只在萨鲁曼先生的面部和手部做了针灸,时间也确实不长,只用了三分钟。
而关于针进入穴位就会跳跃,会抖动这灰的稀罕玩艺儿,在外国人看来,就跟咱们国人看外国人的稀罕东西一样,也属于东洋镜了。
当然,金针治湿疹,可以说是极度的大材小用了,也便宜了萨鲁曼先生。
终于,治疗完了,收了针,林白青说:“到下午吧,萨鲁曼先生的湿疹就会消了,别的疹子,到明天也会全部消掉的,而且应该不会再犯了。”
就连顾培都没有意识到,妻子已经彻底把个病人给治好了。
他问:“我们现在上楼?”治疗阴.囊癣。
林白青一笑,望着萨鲁曼先生,一字一顿说:“不用了,因为他的病我已经全治完了。”
顾培都皱眉头了:“你确定?”
高院长和李副院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全在嗓子眼儿上。
心说小林大夫是真本事,还是在故弄玄虚啊,她都没捉脉,上手就治病,三分钟就说好啦?
就连坐在不远处的沈庆仪都站了起来,满是疑惑的望着林白青。
当然,治了病,光是治好了不算,得把原理讲清楚。
林白青对顾培说:“你跟萨鲁曼先生解释一下吧,在我们中医来讲,皮肤类疾病通常有三种原因,血虚火毒,血虚湿热,以及血虚血淤,而他的皮肤病,是因血虚血淤而起,只要疏通他的淤血,使血液流动起来,皮肤自然就不会生疹子了。”
顾培恍然大悟,既皮肤不会生疹,阴.囊位置自然也就不会了。
所以她进来的时候打的旗号是帮忙治湿疹,但其实她治疗的,是萨鲁曼的整体皮肤问题。
“那么我就不打扰了,药堂还忙,我先回去了。”林白青说着,抬头去看沈庆仪,正好看到妈妈也在望着自己。
而公开治疗的好处是,随行记者抱着照相机,连按快门,已经把林白青做治疗的全过程都拍下来了!
第109章 情人节
(林白青的小心机,顾培的认死理,沈庆仪够泼辣)
本来, 沈庆仪的目光好奇又专注,一直望着林白青的。
但就在她扭头看她时,沈庆仪却刷的别过了头,不再看林白青了。
而且表情显得很不安, 好像生怕她会过去找她似的。
高院长说:“既然治完了, 小林大夫就先回吧。”
“好的, 也请你们转告这位先生, 最晚明天, 他所有皮癣类的症状都会消失的, 而且……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林白青刻意加重了不会再犯几个字。
但并不是所有的病都在治疗后能当场看到效果的。
当然, 也不可能大夫才治疗完,所有金发碧眼的洋人就对她说歪瑞古德。
不过考察团所有的人,除了沈庆仪, 都以微笑送别了别致的中医大夫。
顾培送妻子出来, 见她闷闷不乐的,再加上沈庆仪在她面前表现的很冷漠, 他遂问:“是不是因为你母亲在你面前表现的太过冷漠,让你难过了?”
林白青不开心是因为张柔佳的关系, 是因为花国中医所面临的困局,跟沈庆仪无关, 但说起沈庆仪,林白青突然想起顾培的母亲卓言君来。
因为顾培一提起母亲, 总会变的焦虑, 烦躁,不安嘛。
林白青牵上丈夫的手摇了摇, 笑问:“你母亲对你呢, 是不是也像Yean女士对我一样, 经常表现的很冷漠,所以你才,每每提起她就很伤心?”
说起他妈,顾培的肌肉反射性的抽搐了一下,低声说:“不,她并不冷漠。”
“不冷漠,那是不是对你还不错?”林白青再问。
顾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后背,那儿有一道很长的疤,其实就是他妈妈用溜冰鞋的冰刀砸在他身上,生生划出来的。
他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在公开场合她会表现的非常好,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好妈妈,但是……”
“但是怎么啦?”林白青摇了摇丈夫的手,再问。
顾培很少提及往事,也很少提及他的母亲。
林白青以为像上回,他此刻会跟她聊一聊母亲,顾培却又说:“《春秋》有言,为尊者讳,为长者讳,为逝者讳。往事而已,她是长者,我们不提她了。”
他可真奇怪,明明从小在国外长大,但于古文却总能信手拈来,出口成章。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说的就是他了。
也罢,既他不想谈,林白青也就不问了。
顾培这人是,不论多忙,都会保证充足的睡眠和健身,食物不求美味,但营养必须均衡,所以你在他身上是看不到疲惫,邋遢和不整洁这种不好的事物。
他永远精力充沛,也永远一丝不苟。
不过今天在日光下,林白青却看到他眼里布了满满的红血丝。
再摇了一下丈夫的手,她问:“你是不是昨晚通宵啦?”
又问:“白天有时间睡会儿嘛,补补觉吧,你看看,你眼睛都红了。”
顾培皱眉头,说:“是的,我必须好好休息一下,否则我的眼睛疲劳,充血,就有可能会近视,这会对我做脑部和心脏手术造成影响的。”
像他这样的手术刀,很少有眼睛很好的。
但他的视力一直保持的特别好,可以裸眼对着显微镜做手术。
他自己也害怕自己会近视,所以从来不熬夜,不让眼睛充血。
从眼睛就可以看出来,他这几天是真忙狠了。
“那你为什么不休息?”林白青问。
顾培叹口气,来了句:“来自发达国家对第三世界国家的歧视和偏见叫我无法休息,但这样下去不行,总要想个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他加班,熬夜,怎么就扯到发达国家和第三世界国家了?
不过林白青大概明白,甭看考察团全员都表现的很热情,那位高级副总裁,萨鲁曼先生看上去风度翩翩,文质彬彬的,但应该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否则的话,前段时间怎么会闹出双盲试验那种荒唐事来。
而花国在痛失青蒿素的专利后,这次是必须为蒿甲醚和去甲斑蝥素申请到专利的。领导只会干着急,压力全在顾培这种科研人员的身上。
也就不怪他眼睛都熬红了。
已经到大门口了,林白青松开了丈夫的手:“回去吧,等考察团走了就回你宿舍,好好睡一觉去。”
顾培的专业和他的纯真兼融的非常好。
目送妻子离开,还不忘叮嘱:‘2月14号,一定要记得休息!”
眼看情人节了,他生怕妻子到时候又要加班。
“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休息。”林白青笑着说。
看他累成那样,她是得好好陪他过个情人节。
顾培确实不能再熬夜了,因为他必须好自己的视力和精力。
而CIBA提出的很多要求,在没出过国的人看来没什么,而且这个国家的军人有种让顾培又敬佩,又反感的优点,那就是,他们特别喜欢吃苦。
而且总喜欢以能吃苦为荣。
但顾培不喜欢吃苦,尤其是对于精力的,无意义的浪费。
在他看来,CIBA的故意刁难,就是在浪费他的精力,谋杀他的眼睛。
而目前,在考察团的12中,唯有沈庆仪对花国不抱有偏见的。
而且她的话语权还蛮重的,顾培就准备在CIBA的考察团离开之前,就歧视和刁难问题,跟沈丈仪好好聊一聊。
所以送别妻子,再回到咖啡厅后,顾培就再没有去陪萨鲁曼,而是选择去跟沈庆仪聊天了。
且不说俩人聊了些什么,先说说沈庆仪的心理。
她逃亡了二十年,之所以能够逃亡成功,唯一的秘诀就是两个字:怀疑。
除了儿子Bob外,她会把所有人都想得很坏,怀疑出现在身边的每一个人。
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也会做最坏的打算。
她因为遏制不住的好奇心,在追溯期满前冒着要被抓回去服刑,或者被杀害的风险来了国内,但她一直都仿如惊弓之鸟一般,无比的紧张,害怕。
而今天,直到林白青离开后,她才惊讶的发现,就在刚才,在那女孩子给萨鲁曼做治疗的那段时间,她忘记了紧张,害怕和担忧,她无比的放松。
虽然此时DNA检测还没有出结果,也不能确定林白青真就是她女儿。
但她的心境,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转变了。
在跟顾培就工作方面的事情做了些简单的交流后,一行人就登上飞机了。
而她心境的转变,直接影响到了她的外在表现。
全团的人都觉得,Yean女士今天表现的,跟往常很不一样。
尤其是萨鲁曼,上了飞机,看到沈庆仪容光焕发,步履轻盈的朝着自己走来,他说:“Yean,你今天变的很奇怪,完全不像我记忆中的你。”
“你记忆中的是什么样子?”沈庆仪说着,坐到了他身边,回眸一笑。
这下萨鲁曼更加惊讶了。
他是个单身男性,比沈庆仪小四岁,而在大概八年前,他就曾经在一场酒会上单独向沈庆仪表达过对她的欣赏,以及想要跟她谈场恋爱的愿望。
那时沈庆仪还在华盛顿公司工作,但在他提出追求的请求后,她拒绝了他,并当即调往了jiu金山。
而在jiu金山,据说也有个男同事也想追她,也是在对方表达愿望后,沈庆仪立刻打出申请,又调到了洛杉矶。
这些年来,她也一直保持着单身。
她在做药品质量监理工作,同时还是公司的药事法规顾问。
因为她熟知药事法规,所以虽然不在同城,但萨鲁曼经常有问题要请教她,俩人电话往来特别频繁。
而因为往来比较多,萨鲁曼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规律,那就是,如果在某个城市,有人向她表达爱慕,以及想要追求她,沈庆仪立刻就会换一个城市生活。
她似乎没有很好的朋友,也一直跟所有人保持着距离。
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突然之间变的热情了,而且主动坐到了他的身边。
这叫萨鲁曼既觉得迷惑,又有点……毕竟单身男女,出差在外,他当然会误解,认为也许沈庆仪在八年前拒绝他后,终于,有了想跟他更进一步的想法。
而且,沈庆仪一直定定的望着他。
在这一刻,萨鲁曼觉得自己男性魅力终于满格了。
只可惜不太巧,他的身体有问题,而以他的经验,当女性发现他那方面有问题时,基本都会暴怒,大吼大叫,或者落荒而逃,更有甚者还会报警。
因为在她们看来,他的病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性.病!
这些年,因为身体原因,萨鲁曼一直处于单身状态。
当然,即使身体有问题,一个成年男性,是乐于接受女性的示好和调情的。
他问沈庆仪:“Yean,要不要喝一杯?”
“咖啡,谢谢!”沈庆仪说。
萨鲁曼并不了解沈庆仪,只知道她是亚洲人,但原来不知道她来自哪个国家。
在来了花国后,他曾听到她用中文跟服务员对话,说的非常流利。
所以他现在可以确定,她是个花国人了。
问空姐要来咖啡,他以为沈庆仪有跟他进一步的意思,笑着说:“Yean,你在我心中一直是美丽,迷人,又神秘的象征,八年了,我的感觉从来没有变过。”
沈庆仪接过咖啡,笑了一下,却说:“我记得对于花国药品的双盲实验就是你提出来的,而且这次的合作,各项实验数据,你都是以最高标准来衡量的!”
药品的实验数据有标准线。
数据只要在标准线范围内其实就可以了。
但萨鲁曼却在面对花国军方时,把所有的标准线全提到了最高。
当然,你不能说他不对,或者说存心使坏,因为他顶多也就让华国军方的科研人员累一点,多付出些时间和精力,并把药品的各项数据全都做到最佳。
但就跟双盲试验一样,它是没有实质意义的。
而深层次的原因是,跟公司大部分的高管一样,萨鲁曼对花国政府没有好感,虽然他来赚钱了,但他瞧不起花国人,就要找些麻烦,故意累的他们人仰马翻。
有句话叫,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尽可能的去为难别人。
说的就是他现在的行为。
而刚才在咖啡厅里,顾培跟沈庆仪谈的,也是萨鲁曼的这种行为。
……
萨鲁曼原来并不了解沈庆仪,这趟出差也是她自己提请来的。
基于她是一个花国人,他明白了:“你不喜欢我的做法,想让我在合作的过程中对花国军方宽容一点,对吗?”
沈庆仪耐心说:“不是宽容,而是,把他们跟别的合作伙伴一样,同等对待!”
这也是顾培刚才向沈庆仪提的要求。
不求被优待,但求CIBA在试验数据方面,能够像对待别国一样,公平的,平等的对待花国军方。
毕竟大家都是同事,而且都是专业人士,其实全团12个人,在关于为难花国军方这方面,大家都有默契,也全都心照不宣。
当然了,沈庆仪如果是花国人,心理上就会同情她的祖国,这也很正常,至于数据方面,也不过是萨鲁曼一句话的事,难得跟沈庆仪一起出差,也难得这位向来冷冰冰的冰霜美人会主动向自己示好,萨鲁曼当然要表现的绅士一点,他斜倚向沈庆仪,并笑着说:“如果是你,Yean女士想要我对花国军方宽容一点,我会考虑的。”
沈庆仪非常不喜欢跟男性近距离接触。
这是当年在港城时,那个渣男给她种下的心魔。
当经历过家暴男,女性就会从心理上恐惧男性。
无论一个男人多么的优秀,帅气,可经历过家暴女性是不会被他们吸引的。
她在看到男性时,只会想到烟头,拳头和脚踹,各种殴打。
而且在沈庆仪的记忆深处有那么一个人,除了相貌,别的她都忘记了。
但那个人一直存在于她心里。
所以她是有爱人的,只是找不见了而已。
但她的心里会永远装着那个人,她也拒绝再接受任何男性。
此刻,她是在跟萨鲁曼谈工作,但萨鲁曼却误以为她是在跟自己调情。
这让沈庆仪很不舒服。
她耐着性子,又说:“这个国家很大,国民也都非常善良,记得青蒿素吗,那就是这个国家的科研人员发明的,但就因为有你这样的人的捉弄,花国被迫公开了青蒿素的专利,而我们公司以青蒿素的衍生而研发的药品,一年能赚上亿美金,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故意为难这个国家的科研人员,你有失绅士风度。”
说起这个,萨鲁曼冷酷一笑:“Yean,商场如战场,而在战场上,不论原因,只有输赢。青蒿素的免费公开,只能证明花国政府的愚蠢,没有别的意义。”
是的,在商场上,人们讲究的是金钱,利润和如何去搏取利润。
没有人会怜悯弱者,也没人会因为你流眼泪就同情你。
更多的时候,善良和仁慈,宽厚,都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stupid!
愚蠢!
沈庆仪望着萨鲁曼,忽而说:“天啦,Saruman,你的湿疹消失了。”
萨鲁曼下意识伸手摸鼻子:“真的?”
沈庆仪随身的包里有化妆镜,翻出镜子来给他看。
白种人因为皮肤白,得了湿疹会很明显,而要湿疹消失了,也会特别明显。
就在早晨,萨鲁曼的鼻子跟个莫斯科大街上摇摇晃晃的醉鬼似的,红彤彤的。
但此刻却完全变白了,那些令人作痒的小疹子全消失不见了。
萨鲁曼下意识去摸小腹,因为他发现自从登上飞机,他阴囊位置那种伴随着灼热的搔痒感和刺痛感就消失了。
难道说,那个花国女孩只是用针在他的脸上,手上刺一刺,阴,囊癣就好了?
沈庆仪笑问:“要不要去厕所看看,你的阴.囊癣好了否?”
萨鲁曼又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有阴.囊癣的?”
他反应过来了,气的咬牙切齿:“是花国军方的科研人员,是他们告诉你的,可他们明明说过,要替我保守秘密!”
沈庆仪翘起二郎腿,当然不会说这个秘密是顾培告诉自己的。
她说:“不,你的阴.囊癣我早就知道了,那也是我曾经拒绝你的原因。”
“谁告诉你的?”萨鲁曼想追究个明白。
沈庆仪斜挑眉:“你曾经的女友,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要说他曾经的女朋友,倒也说得过去。
萨鲁曼本以为今天会有场艳遇,结果被人揭了老底,沮丧极了。
沈庆仪用腿勾了勾他的大腿,说:“不要在为难花国军方了,因为你的病是被一个花国女孩子用她的中医技术治好的,去吧,去卫生间看看奇迹吧!”
萨鲁曼跌跌撞撞冲进了厕所。
然后,他就发现,奇迹真的发生了。
他阴.囊部位那些粗糙的,仿如鳞片般的疹子不知何时完全消褪了。
那个部位光滑的,就像他刚从他妈肚子里出来那天似的。
甚至,他今天晚上就可以跟女性来场深入交流了。
这就叫他无比惊讶了吧。
但更夸张的是,正如林白青所承诺的,一次就去根。
从此以后萨鲁曼的阴.囊癣就再也没有复发过了。
说回飞机上,在经过两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落地首都,而陆总医院的军医和首都的记者们迎接到的,就是一个白白净净,没有一丝皮癣的萨鲁曼了。
而关于中医是否治好了他的病这个问题,他也必须如实告诉记者们。
因为沈庆仪就站在他身后,双手抱臂,正笑盈盈的盯着他呢。
……
再说回林白青这边。
关于给CIBA的考察团治病一事,她刻意要在公开场合做针灸。
就是想上报纸,出风头。
但造成的热烈反响,因为沈庆仪的推波助漾,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料。
第二天一早,先是《东海军报》刊登了一则快讯简消息。
第二天,《东海日报》和《东海晚报》也转载了该条消息。
虽然并没有配图,但只凭灵丹堂和林白青,给老外做针灸,就够轰动的了。
街坊邻居们,像鲍春明呀,赵静呀,齐大妈呀,都专门来问林白青,看给外国人治病是啥感觉,外国人的身体,咱花国人能不能治好啥的。
就连在首都的顾三爷也在听说消息后,专门给林白青打电话,要问问是咋回事。
毕竟这年头出国的多,但国内外国人还是很少的。
凡事,只要沾上点洋气儿,就是先进,时髦的象征了。
林白青当然也高兴,正好最近不上班,也就抓紧时间,准备军准字号的材料。
而到了第四天,她以为这件事的风头已经过了。
谁知一大清早,她刚到灵丹堂门口,就见顾培的老吉普旁边停着一辆崭新的军车,京A牌照,有俩便装的男同志正在灵丹堂的门上往里看。
“请问,你们是?”林白青问。
俩人回头一看:“我们来找林白青林老大夫的,小同志,请问她今天上班吗。”
说起中医,只要尊重点,人们总喜欢称呼一声老大夫。
林白青耐着性子说:“我就是林老大夫。”
这俩人对视一眼,抢着说对不起,又抢着跟她握手。
一个说:“我们是《解放军军报》的记者,是从首都来的,要给您做个专题采访,没问题吧?”
首都来的,《解放军军报》?
这么大的媒体来采访,她的军准字号肯定会板上钉钉的吧!
饶是林白青重生了,上辈子见了太多世面,也被这个消息险些惊掉了大牙。
但有点太不巧了,因为今天正好是情人节,林白青先问:“要多长时间?”
“看您了,不过不能超过两个小时。”记者说。
林白青担心的是时间太长,要耽误了顾培的约会。
合着人家也怕她唠唠叨叨讲不完,要浪费他们的时间?
《解放军军报》可是部队最高一级的报纸了,真能登上去,军准字号就稳了。
这可是天上掉馅儿饼的机会,林白青当然不能浪费。
见小青随后来了,她当即开了个单子,让小青赶紧去采购几样药品回来。
记者来,是想就她针灸萨鲁曼一事,谈一谈她的心路历程的。
但林白青从灵丹堂的扶桑丸,安宫牛黄丸和苏合香丸,再到保济堂的海狗丸,人参养荣丸,济生堂的片仔癀等,给俩记者科普了半天的中药知识。
非但让他们洋洋洒洒写了几大页不说。
俩记者都被她说服了,当场一人买了一大堆的中成药。
采访完,俩记者说:“因为是总司令部特批,直接签字的报道,今晚就会排版,大后天吧,专题报道应该就出来了,我们邮寄报纸会比较慢,至少得三天,所以你如果着急,可以自己买一份先来看。”
小青比较天真,笑问:“记者同志,不能再快点吗,明天,或者后天就登。”
俩记者对视一眼,笑着说:“大概,应该,不,肯定不能。”
小青又问:“为啥呀?”
俩记者说:“这个速度已经快的不能再快了,再快的,我们都没见过。”
“可是前几天我们《海军军报》就登过了,难道你们《解放军军报》还不如我们的《海军军报》吗?”小青再问。
俩记者眉毛都扭成毛毛虫了,因为话听起来没错,但理不是这个理呀。
林白青笑着说:“好啦小青,别缠着记者同志问个不休了,快去搞卫生吧。”
又对两位记者说:“走吧,我送你们。”
她也忙着呢,送走记者,赶紧回家,还得跟顾培一起出去约会。
其实是小青不懂,想在解放军军报上刊登报道,除了简讯外,专题类的报道,一般都是要排两到三个月,甚至半年以上,而且要经过层层审批的。
三天就能登报,这件事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它都不能用狗屎运来形容,得用牛屎运来形容。
当然,林白青所不知道的是,要没有顾培向老丈母娘告状,打小报告。
要没有沈庆仪一直追着萨鲁曼,要他在首都,在各个场合都夸中医,夸针灸的话,这泡牛屎运是落不到林白青头上的。
各个环节,缺一丁点都不行。
不过还好,因为她的小心机,因为顾培的认死理儿,也因为沈庆仪够泼辣,《解放军军报》的专题报道,这才落到了她的身上!
……
话说,今天是情人节。
顾培早在年前就叮嘱过三次,要林白青抽出时间来。
可她答应的好好的,却偏偏又因为俩记者而耽误了时间。
她做采访时,打扮的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顾军医就站在门外,无悲无喜的看着。
还好只耽误了两个小时,总算俩人可以出门了。
顾培开着车,准备要带林白青出城。
他买了花的,玫瑰,就在林白青的怀里。
车上放的音乐全是英文歌,类似于情人节酒吧标配的那种。
她也不知道顾培是准备要带她去哪儿。
出了城,他递了一张纸来,说:“这是柳教授给我的,东海制药中成药药材的采购清单,采购是由田中沛负责,他是在深海药材批发市场采购的原材料,而这个价格,比灵丹堂高了一大截。”
林白青接过单子翻了翻。
她自己每天都要采购药材,所以知道所有药材的底价。
而田中沛报的药材价格,确实整体比灵丹堂的高出了了足足两成。
不过国有企业跟私营企业是不一样的。
从采购到销售,领导的小姨子小姑子小舅子,总要捞点油水的。
水至清则无鱼,要跟国有企业合作,这方面,就必须学会见怪不怪。
“今天不情人节嘛,你准备去药材市场跟我约会?”林白青笑问。
又说:“田中沛跟市里关系很好的,东海制药的采购方面,他应该安排了不少市领导的人,这种事也不是咱们这种普通人能管得了的,算了吧,就不管了。”
顾培轻嘘了口气,这才说:“这事是柳教授委托我的,先把这件事办了吧,然后,我带你去一家味道特别好的炸鸡排店,吃你最爱的炸鸡排。”
“深海有好吃的炸鸡排,啥店,你从哪儿知道的?”林白青问。
顾培说:“我在深海军区做手术时,一个战士专门推荐的,说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炸鸡排。”
战友推荐,品质保障,店名就记在笔记本上。
顾培说着,把笔记本递给了妻子。
而关于他今天专门要跑趟药材市场,其原因是这样的。
目前,在东海制药,以沈庆霞为代表的一派是柳连枝的人,主抓质量和销售。
而以田中沛为首的一派,主抓采购和财务,也跟市领导的关系比较好。
到了93年,沈庆霞四年任期满了,要面临换届选举了。
市领导提前跟柳连枝通过气了,说要换掉沈庆霞,让田中沛上。
其实一般来说,书记连任两届,干八年是标配。
沈庆霞才干了四年就要被换掉,当然是因为市里想把柳连枝从制药厂的管理层剔出去的缘故。
但自己创立的企业,这才多久就要被踢出局,柳连枝心里当然不舒服。
而且她可是十年革命都没整倒的硬骨头,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她早在年前,就委托过顾培,让他跟林白青俩抽时间去趟深海市,摸一摸中成药批发市场的水,搞一份底价给她备着,作为跟政府谈判的筹码。
要说顾培乐意干这些事吗,当然不乐意。
他甚至连药材市场都不愿意进去。
不过事情是丈母娘她妈委托的,逛药材市场又是林白青喜欢的事情,他也就只好咬牙陪着。
俩人逛完药材市场,这才去找战友推荐的,传说中无比美味的炸鸡排。
但是,顾培又失望了。
因为他心中所想的,是跟东海市的西雅图餐厅一样的,一家环境优美,温馨舒适的西餐厅。
而军区战友推荐给他的,是一家位于城中村路口的,街边小摊儿。
肉乎乎的大鸡腿,大鸡排,一锅面糊一锅面包屑,旁边是沸腾的大油锅。
大鸡排被厨师用胖乎乎的大油手抓进面糊中一搅,再放进面包屑中啪啪一拍,继而滑入油锅,也不知道已经炸了多久的老油沸腾着,鸡排由白变成了金灿灿的黄。
大概味道确实不错,因为队伍排了好长。
但它不是过情人节的地儿,也不是顾培能接受的中餐。
而且他西服领带,林白青还抱着一束花,俩人往排队的大人小孩儿身边一站,本来就特别招人看,恰好林白青的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她都没往外掏,一帮小屁孩儿指着他俩就喊了起来:“他们是煤老板,是暴发户!”
“哇,她有大哥大,她是女暴发户。”还有小孩大声喊说。
俩人对视一眼,落荒而逃。
而顾培精心安排的情人节,就这样,以战友的情报错误,而成了今年继被CIBA无故刁难之后,让他最不爽的事情了。
不过还好,终于,俩人还是通过打听穆红菁,介绍到了一家很不错的西餐厅,吃了顿像样的饭,顾大军医的心情才好了点。
当然,回到家,小林大夫在床上又给顾军医玩了点花活儿,这才是让他最开心的事。
……
而另一边,张柔佳可就没那么开心了。
她的关系可是通到了总后的,当然也以为军准字号非自己莫数。
而关于林白青给萨鲁曼做治疗的消息,因为一开始只是一则小简讯,虽然军医院好些人在传说,但她并没有放在眼里,反而在琢磨,十几个药准字号,同学一场,自己要不要让几个给林白青。
本来俩人关系一直不错,她让几个也没啥。
但一想到胖乎乎,傻乎乎的小青居然跟穆成扬谈上了,她心里就又特别的不爽。
也怕柳连枝和楚春亭会向上反映情况,她还专门跟她干爹聊了一下。
而用她干爹,马处长的话说,楚春亭也就在东海是龙王,出了东海,他顶多算个鳖,不足为惧,至于柳连枝往军区反应情况的事,就更不用在意了。
毕竟海军军区只能管现役的,管不了他这种离退休的。
而听干爹这样一分析,张柔佳就彻底不担心了。
当然,军准字号,她也决定了,一个都不会让给林白青。
毕竟八仙过海,她能认到干爹,凭的也是本事。
这年头嘛,老百姓讲笑贫不笑娼,政府说赚钱才是硬道理,她又有什么好愧疚,好难过的。
这不,张柔佳终于想通了,也终于没有思想负担了。
但这天早晨她刚进办公室,就看到桌子上的报纸上,头版下方的位置,有一张林白青的照片,是彩色的,特别清晰,拍的是她给人做针灸的样子。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赶忙抓起报纸来。
军报,头版第三条报道了林白青,这就够叫张柔佳惊讶的了。
更可怕的是,她站在一个中医的立场上,向全军推介了十几种中成药,却没有偏颇自己,也没有全部都推销灵丹堂的,而是综合性的,推介了广省所有的中成药牌子。
其中甚至有些多少年都办不到执照的土牌子,杂牌子。
她把本该属于某一个人的财富,打碎之后,跟广省中医届平分了。
而当这些牌子登上《解放军军报》,张柔佳还哪来的机会再申请?
她捧着报纸,不停的尖叫:“啊……啊……啊!”
另一个大夫小王刚刚进门,给吓了一跳:“张……张大夫,你怎么啦?”
“她……她疯了,她肯定是疯了。”张柔佳气的语无伦次,一把把报纸揉起来犹还不解恨,直接撕了个稀巴烂,扔到地上,又狠狠踩了几脚。
闹了一场,她瘫坐在椅子上,无力的哭了起来!
第110章 元宵节
(爷爷和外婆又吵起来了!)
小王大夫低头一看:“报纸上那是谁啊, 是不是顾军医的爱人,小林大夫?”
张柔佳也低下头,只见报纸上林白青的半张脸,正好被她踩在脚下。
“哇, 她上军报啦, 为啥, 她咋就上 《解放军军报》啦!”小王大夫一看, 觉得不对:“张大夫, 她不你同学嘛, 你踩她的照片干嘛?”
张柔佳一脚踢飞报纸, 挑起眉头说:“看看地上多脏,还不把它扫了?”
“是你自己撕的报纸,应该你扫吧?”小王大夫也提高了嗓门。
张柔佳把笔记本和病历簿收进包里, 出门, 丢了一句说:“疗养中心好几个老干部等着我捉脉呢,我扫地, 耽误了老军干部的捉脉你赔的起吧?”
小王大夫跟她同一个办公室,能不了解她那些龌龊?
看张柔佳扭着身姿出了门, 她呸的一声:“跟一帮快入土的死老头子混在一起,也不嫌他们口臭, 不嫌他们恶心油腻,啊呸!”
……
张柔佳家境并不差, 虽然母亲下岗了, 但父亲在市政府工作,收入很好的。
其实父母都很反对她认干爹, 跟个老头子往来, 闹的名声不好听, 总劝她去跟穆成扬复合,或者在军医院找个年龄相当的男孩子嫁了,好好过日子。
但张柔佳是有野心的,她看不上同龄的愣头青,也深知权力才能带来财富,所以忍受着同事们的白眼和闲言碎语,跟个退了休,满身老人味的老头子往来。
本来以为军准字号就是她的了。
谁知林白青竟然能登上《解放军军报》的头版,还是专题报道。
煮熟的鸭子猝不及防的飞了,看着报纸,张柔佳都快郁闷死了。
但她也只能低头认栽,再跟干爹慢慢谋划,找别的发财机会。
而林白青这边就不必说了,毕竟帮了大家好大一个忙,中医届的同仁们得到了实惠,当然要表示一下感谢,所以几乎每天有人上门走亲戚。
就连保济堂的陆东家陆炳坤都于百忙之中大驾光临,来转了一圈。
而穆成扬他爷爷,穆老爷子得到的实惠最大了。
他因为是个没有上过扫盲班,连小学文凭都没有,达不到考开业执照的资格,相应的,药品也办不到准字号。
而当军区卫生.部给他军准字号,他就可以拿着去申请药品准字号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的药也可以批量化生产了.
话说,就连他的老亲家陆炳坤都亲自上灵丹堂了,他当然也得来一趟.
老爷子曾在林白青开业时,亲自下场踢过馆的,也挺不好意思,所以来了之后上下转悠了一圈,当场给林白青放了个话,说愿意让穆成扬再干三年.
这可了不得的。
穆成扬师承三家,既有经验又有医术,林白青不在时,药堂全凭他来担负.
师哥再干三年,足够林白青培养出个新掌柜了。
这是灵丹堂最大的开年彩!
……
攒了一个正月的病人,从正月初九开始,约好了似的,呼啦啦的涌到药堂了。
病人一多,不管大病小病,一来就吵,就闹,插队,走廊上乌烟瘴气的。
还好有小青,够泼辣,能骂,凭一已之力,维持着几间诊室的看病队伍。
而林白青的习惯,早晨前三个号,她都会看最严重的病人,所以经过走廊,扫一遍病人,她挑了三个,给小青使个眼色,让她先把他们放进来。
一进门就听到电话响,她接了起来,就听楚春亭说:“看来我家孙女上班了。”
林白青示意进来的病人坐下,把脉枕推了过去,让他搭脉在上面。
她对老爷子说:“我早晨才开门,几十个病人呢,没正事的话就先挂了。”
楚春亭笑着说:“是正事,是关于你妈的。”又说:“港城警署来的消息,他们会在今天向律政司重新提供了一份‘蛇妇阿花案’的新证据,推翻原本认定的死因,而‘蛇妇阿花’,在重新提交的证据中,被定义为了自卫。”
林白青捉上病人的脉,问:“所以他们准备对张子强开刀,要起诉他了?”
楚春亭一笑:“指纹当然早就换掉了,他们找了个已经死了的,身上有案底的混混,把罪名栽赃给那个混混了。”
又说:“是不是很意外,但这就是港城警署,草菅人命,枉断生死。”
其实林白青并不意外。
因为在上辈子,张子强在这几年里要从港城劫走整整20个亿的港币。
折合成人民币,是整整80个亿。
他是一台行走的印钞机,港城警方又怎么舍得动他。
但他们愿意找个背锅的,洗涮掉沈庆仪身上的罪名,就已经很难得了。
而且在另外有了背锅的之后,沈庆仪即使回港城,也就不必担心人身安全了。
这不但是正事,而且是好事,大好事。
正好CIBA的考察团还在首都,因为没有沈庆仪的联络电话,林白青挂掉电话后,赶紧给顾培打了个电话,让他转告沈庆仪,她现在就可以联络港城警方去销案底了。
等销了案底,她就堂堂正正,可以往来于全世界,而不必担忧会被捕了。
挂了电话,林白青的目光投到了面前的病人脸上。
是个中年男人,瞧通身的打扮,应该是个渔民,或者水手。
大夫上班时间随意打电话,要别的病人就该生气了。
但这人讪笑着,却问:“大夫,你看我还能活多久,还有必要吃药不?”
他穿一身橙黄色的水手服,倒是洗的很干净,也没有异味儿。
褐红色的脸上皱纹横生,但是脸洗的很干净,没有别的中年人那种陈年油垢。
表面看不出啥来,但这人得的是肝硬化,而且已经到失代偿期了,也就是说他的肝早就丧失功能了,接下他会浮肿,腹水,继而死去。
林白青换只手再捉脉,温声问:“家属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治病?”
这人说:“父母死的早,老婆难产没的,家里还有个老大哥,跟我一样,年青的时候大传染,得了黄疸肝炎没钱治,也肝硬化了。”
林白青明白了,这是跟她同年代得黄疸的那批人之一。
当时侥幸活了下来,但在过了二十年后肝功能不行了,硬化了。
林白青又问:“你哥既然也肝硬化了,为什么不来治病,行动不便吗?”
这人再笑:“大夫你猜的真准,他三年前就中风了,是个瘫子。”
林白青示意这人躺到病床上,又问:“你哥应该腹水了吧,要不要开些药?”
这人忙说:“大夫呀,现在出海,老板都爱耍流氓,出一趟海也就能拿几百块,药太贵了咱吃不起,你给我开一副就行,到时候我煎两碗水,我们一起吃。”
兄弟都是肝硬化,煎一副药两个人分着吃。
什么叫人间疾苦,这就是了。
见林白青赤手在摁他的腹部,这人知道自己的病会传染,忙说:“大夫您戴个手套吧,别不小心,把我的病传染给您。”
其实除非面对艾滋和各种糜烂性,流脓流水的性.病,林白青是不戴手套的。
因为中医必须用手指去触摸,去感受到病人的五脏六腑和气血流动。
两只纤细,柔软,白净的手抚上病人的腹部,一摸,这病人的肝已经彻底变硬了,纹理又粗又糙,而且因为肝部丧失了功能,连累了脾脏,也肿的无比巨大,再连带着,腹部静脉曲张,血管随时都有可能爆掉。
这是个随时都有可能死亡的病人,不是因为某一种疾病,而是全身的病变。
检查完先洗手。
洗完手她开了方子,出来亲自交给小青,说:“你去看着抓药,再问个病人的详细地址记下来,等他药吃完了,我上门给他诊脉去。”
小青接过她开的药一看,吓了一跳:“姐,野生石上莲,冬虫夏草,野生大黄,这副药下来得二十块吧,那人看着经济条件不好呀,他负担得起吗?”
林白青说:“一副收他三毛钱,总共收三块钱就得,剩下的钱挂账。”
小青回头,见那病人正在穿衣服,外套里面,线衣都烂成絮了,洗的倒是挺干净的,她明白了,那人非但病的重吧,还穷,姐姐这是要免费帮他治病。
其实这样的病人几乎每天都有。
就像顾明曾经救了林白青,林白青也只象征性的收点钱,然后尽力救治。
因为这病人也是肝病,小青就想起姐姐小时候来,顺带着又想起沈庆仪,她并不知道沈庆仪就在国内,等林白青下午要配药做治疗时,就来问她:“姐,你不一直在找咱妈嘛,她有消息了吗,到底啥时候才能回来呀?”
要说起沈庆仪,林白青其实也挺纳闷的。
因为她要做DNA检测一事,是通过陆总军医院进行的。
她的行程是公开的,她在花国做的所有的事情当然也会被全部公开。
所以早在一周前,顾培在跟陆总的医生们交流工作时就知道结果了:俩人的DNA检测结果相似度为99.95%。
所以没有任何歧义,她俩就是亲母女。
顾培把结果告诉林白青时,很自信的认为沈庆仪肯定会立刻联络她。
柳连枝也一样。
也以为当能确定消息,女儿会立刻联络自己,所以整个过年都心神不宁。
每天坐在电话旁,默默的在等女儿的电话。
楚春亭自知自己是个罪人,倒没想过儿媳妇会愿意见自己。
但楚青图的骨灰,相册,他生前的笔记,书刊,老爷子全整理了出来,准备等儿媳妇一回来,就全部交给她,或烧或珍藏,皆由她来处理。
不过今天都正月初九了,沈庆仪还是没有打来电话。
林白青估计依然是因为官司没有尘埃落定的原因。
而今天,港城警署向律政司提供了新的证据,且把沈庆仪改为了自卫,那么,她的罪名就整体解除了,她没有后顾之忧了。
而当得知这个消息,她应该会打电话,或者直接回来的吧。
所以她笑着对妹妹说:“应该快了,到时候咱俩就是有妈的孩子了。”
“姐,咱妈有工作没,在干啥,要没有工作,以后让她也在灵丹堂工作吧,咱这病人越来越多,人手不够用,可真是忙死我了。”小青打起了她的小算盘。
林白青已经配好药了,是一个蛇缠身患者,得做药汤敷洗治疗,端起托盘,她笑着说:“别指望咱妈了,给中医院打电话,多喊几个实习大夫吧。”
话说,很奇怪的。
柳连枝家里的,她的大哥大,林白青家里的,大哥大,诊所的座机号码,顾培全部给沈庆仪抄了一份,只要她想联络她们,随时都可以。
但今天一天,林白青并没有等到沈庆仪的电话。
晚上等顾培回来,问他沈庆仪的态度时,他也有点纳闷。
因为沈庆仪对他说的是,关于‘蛇妇阿花案’和自己真正的亲人,她会在考虑好后,专门抽一段时间,酌情处理的。
顾培问她需不需要部队的配合,她当时反应很激动的,连着说了几遍不需要!
基于她的态度,顾培分析了一下,说:“我感觉Yean女士应该依然不相信大陆政府,也不相信部队,她想独自去处理‘蛇妇阿花案’。”
从柳连枝到林白青,再到楚春亭,所有人都是希望沈庆仪能在部队的保护前往港城,去处理她的案子。
但他们忽略了一个问题。
沈庆仪是个成年女性,四十出头,正是如日中天的年龄,她有能力,也有自己的人脉,社交圈,而当原有的证据被推翻,她自己也可以处理案子的。
而且她跟楚青集一样,对大陆政府的戒备心特别深。
之所以迟迟不来见母亲,也不跟女儿往来,应该还是在戒备政府吧。她怕自己有亲人在国内,政府就会以此为要挟,挟迫她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
那以后,如果林白青有专利方面的事要找她帮忙呢?
国际专利一事,林白青当然会受益,但真正受益的会是花国政府。
当一年中成药的国际销量达到百亿之巨,政府至少会有三十亿的净利润。
既沈庆仪憎恨大陆政府,那会不会像楚青集一样,也游说她去M国?
或者再提个,她要不去M国,就不认亲一类的要求?
而要那样的话,就跟楚青集一样,林白青多了个亲人,但也多了一重麻烦。
顾培在帮林白青洗白大褂,虽然有洗衣机,但俩人的白大褂,贴身衣服他向来都是手洗,当然,手洗的更干净嘛,所以他俩的白大褂永远即干净又鲜亮的。
他也是这样猜测的,也知道如果事情真的那么发展,林白青和柳连枝肯定会特别痛苦,毕竟她俩的观念是一样的,她们并非于政府有多深的感情,而是为了人,为了这片土地上那些有病,却进不起医院,付不起高额药费的病人。
她们都非常乐意认沈庆仪,但如果沈庆仪要求她们去M国。
不说林白青会一口拒绝,柳连枝也不会。
当然,这都是猜测,既沈庆仪说她自己会处理,那他们也就只能静待消息了。
……
转眼就是元宵节,今天一过,年也就过完了。
过节嘛,当然没多几个人上药堂治病,所以林白青和小青也早早下了班,还打了电话给柳连枝和沈庆霞,让她俩也来家里滚元宵,大家一起吃元宵。
沈庆霞因为工作忙,没有来。
柳连枝来了。
这都快一个月了,女儿一直不联络自己,她当然心情不好,有气无力的。
就连曾经初见时,惊艳了林白青的那身精气神儿也全丢完了。
她这一生会做很多事,但唯独不会做饭,也是头一回见林白青做饭。
见她一边锅里在摊蛋饼,一边手里在打肉蓉,蛋饼肉蓉一卷上了锅屉,又从灶台下翻出醒好的面皮来揉着,转眼间面皮揉光滑,莲藕肉蓉一种馅,椰蓉蜂蜜一种馅,一手擀皮一手饺子,飞速的,案板上已经一堆肥肥胖胖的小饺子了。
而等锅里蒸的黄澄澄的卷煎一出锅,洗锅倒油,先是胖乎乎的饺子,再是切成断的番薯,出了锅,还要滚一圈沙白糖,一锅又一锅的,又是一堆炸货。
小青则在滚汤圆,糯米粉和水揉面,调了四五种馅儿,有白汤黑芝麻花生核桃的,还有油渣苏子蓉的,另有椰蓉花生的,枣泥馅儿的。
一样样汤圆滚出来,圆滚滚的摆在案板上,她还要收拾几样菜来炒。
柳连枝虽然不会做饭,但嘴巴很挑剔,而今天这俩姊妹做的,全是她爱吃的。
俩姊妹在厨房里收拾的热热闹闹,热气腾腾。小青还不忘时不时的先照应着柳连枝,一会儿给她尝一枚刚炸好的饺子,切两片刚出锅的煎卷。
看着她们,柳连枝心里既难过,又替外孙女委屈的慌。
女儿不联络她,她其实是能理解的。
因为只凭她当初带着女儿跳船一事,就足够叫女儿嫉恨她一生了。
但女儿不联络外孙女,柳连枝理解不了。
白青多好的孩子啊,为了找妈妈一路追到M国,还冒险去港城帮她重翻旧案。
难道就因为她已经有一个叫Bob的孩子,就对亲生女儿没有任何感情了?
当然,沈庆仪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
所以她会瞒着母亲私自结婚,自作主张生孩子,又孤身一人,背着孩子要游泳去港城,这样的孩子无疑是让家长省心的,因为她会照料好自己的一切。
但同时她也是不听劝的,她会只凭自己的意志行事,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女儿不认自己,柳连枝一点都不难过。
因为父母于孩子是,只要她活着,活的开心,平安喜乐就足够了。
但女儿要不认外孙女,柳连枝不答应的,因为那对林白青太不公平了。
……
小青帮柳连枝打开了电视机,但她嫌吵,又给关掉了,默默在沙发上坐着。
突然,有人进了门,却又退了出去,咳了两声:“我是不是来的不太巧?”
这是楚春亭的声音,柳连枝明白了,今天外孙女还喊了爷爷来,要一起吃饭。
但老爷子看到她在屋子里,就退出去了。
其实曾经的矛盾早就化为云烟了,柳连枝也早就放下心中成见了。
站了起来,她说:“是楚老吧,快进来坐,怎么会不巧呢,您来的很巧。”
这老太太突然变得如此温柔,倒叫楚春亭有点害怕,不知所措。
还好这时孙女从厨房出来了。
揽过楚春亭的胳膊,她说:“您不是整天喊着要跟我外婆吃顿饭嘛,看看,我只有今儿能休息一天,这就准备上了。”
又说:“按照您的嘱咐,我做的菜可全是我外婆喜欢吃的,要不要去厨房视察一下,提点意见?”
楚春亭大吃一惊,因为孙女这是在青天白日说鬼话。
“我什么时候……”老爷子话还没说完,就见孙女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嘴闭。
柳连枝正在为女儿一直不联络自己而伤感,听说楚春亭居然刻意交待过孙女,要做她爱吃的菜,因为这老头一点暖心的举动,心中舒服了不少。
感慨说:“上回咱们一起吃饭,应该是47年的事了吧,难为您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而说起这个,楚春亭就要想起往事:“当年我在你家码头存了三个集装箱,就是为了方便离开,我还特意请你吃了顿饭,点的全是你爱吃的菜,但你呢,给我放的假消息,愣是让我晚了一天,没能走得掉。”
这老爷子,林白青险些一拳头就捣他脸上了。
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知道,因为沈庆仪一直不来电话,柳连枝正自责的不行了。
他一来就提旧事,岂不是雪上加霜了?
林白青呲牙:“爷爷,闭嘴!”
楚春亭哪知柳连枝的敏感心思,而且在他看来,往事而已,不谈对错,只是聊聊嘛,没什么的。
柳连枝似乎心情也不错,感慨说:“是啊,想起当年,真是叫人唏嘘感慨,于你们,我也确实有错。”
从欺骗楚春亭,再到强行留下女儿,站在他们个人的角度,她都做错了。
……
林白青的屋子是一间大开间的西屋,西面是脸盆架子化妆台,中间摆着八仙桌,靠门放着沙发茶几,而在东边摆的则是床。
这种老式屋子宽敞,阔朗,属于既带卧室功能,也可以待客的大厢房。
楚春亭环视一圈,见沙发是个三人位,正在犹豫,要不要跟柳连枝并肩坐在那张沙发上,就见孙女已经把八仙桌旁的圈椅搬了过来。
翘腿一坐,他摆手说:“俱往矣,不提也罢。”
柳连枝也笑着感叹说:“不提了,咱们都不提了。”
厨房里,小青已经把菜烧好了,顾培说好六点半回来。
等他一回来,烧水煮汤圆,就可以全家一起,团团圆圆的吃顿饭了。
头一回把俩老人凑到一起,他们没吵没闹,还心平气和的,林白青当然开心。
但开心不过三秒,她出了西屋,正准备去厨房,就听柳连枝在问楚春亭:“你说如果咱们当时都走了,离开大陆去了对岸,会怎么样?”
楚春亭翘着二郎腿,抓起梳妆台上一只浑身白色盔甲的小玩偶正在掰。
这小玩偶挺好玩,关节都是活的,掰一掰的,他掰掉了一条胳膊,咦,真新奇,他于是又掰掉了一条腿,转眼,把个帝国风暴兵给卸成八件儿了。
挑眉一笑,说:“我自然会过得很好,你就不一定了,毕竟你那个丈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是个老派的公子哥儿,也没什么学识,只会享乐,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总喜欢悄悄给他们喷大烟,我的庆仪因为我看的紧,是全家所有的孩子里,唯一没有染上烟瘾的。”
柳连枝平静的诉说着自己的往事,见楚春亭默默听着,又说:“我当时可以选择自己留下来,让庆仪跟她爸爸去对岸的,但我怕她去了对岸要染上大烟瘾,要跟她爸爸一样,也成个废人。”
楚春亭愣了一下,这事他是头一回听柳连枝说起。
紧接着柳连枝又说:“你没能走得了,也特别恨我吧,可你三只集装箱里装的全是什么,我记得光是战国时器的各种青铜器就足足有29种,大大小小的鼎,剑,匕首,以及铜钱,有魏国的山阳桥足布,对吧,王莽时期的壮泉四十,十国时期的天策府宝,咱们就不说别的东西了,那些文物可是历史的见证,你怎么能带走它们?”
本来是想好好聊聊天的,但她越说越激动,拍桌子了:“你怎么能?”
“但当时国民政府说了,我们只是暂时撤退,将来还会反攻。”楚春亭也拍椅背。
“你一直在搞物资运输,贿赂过多少高管,难道不知道他们内部有多么的腐败吗,你认为当一个政府腐败成那个样子,被打的节节败退时,还有反攻的能力吗?”柳连枝的声音更高了。
楚春亭也提高了嗓门:“可他们当时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空军力量,M国的支持。”
“M国又如何,抗美援朝时不一样被打的落花流水?”柳连枝挑眉,再反问。
这下楚春亭没话说了,闭嘴了。
从国民政府叫嚣的反攻大陆,再到抗美援朝,确实,他亲眼看到了,自己当初押错了庄家。
在这件事上柳连枝是对的。
他说:“不是说好了只陪孩子吃饭,不谈旧事的吗,咱们今天不吵架,只陪孩子?”
柳连枝声音更高了:“为什么不谈,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对不起你们,却从来不替我想想?”
小青正在烧水,准备等姐夫回来就下汤圆,怎么转眼的功夫就听到西屋吵起来了。
出来一看,就见姐姐也是一脸的一言难尽,在屋檐下站着。
“姐,咋回事儿,爷爷和外婆为啥吵架,他们在吵啥呀,我咋一句都听不懂?”小青问:“知道啥原因不,要不要你去劝劝,或者我劝一劝?”
林白青倒是听得懂,也知道原因,可这事儿她劝不了呀。
俩人吵架,是柳连枝挑起来的矛盾,也一直是她在故意挑着楚春亭吵。
但那也是她一生的无奈和委屈。
她留下女儿,是怕女儿去了对岸要被丈夫惯坏,要给她染上烟瘾,其实她没有做错。
她故意放楚春亭的鸽子,是因为她看得出来,国民政府永远不可能反攻成功。
她怕他把重要的文物从国内带出去,要从此佚失海外。
这么些年了,她一直沉默,隐忍,没有提过,是因为她站在个人的立场上,确实做错了。
可当时她没有别的选择,对楚春亭,对沈庆仪,都是。
在这种情况下,知道身世的女儿久久不联络自己,她的委屈积攒起来,难免就要爆发。
而她的心结在沈庆仪身上,她不回来,柳连枝的心结就永远无法解开。
……
想到这儿,林白青准备不等了,找顾培要电话号码,亲自联络沈庆仪。
但她才要出门,却迎面,正好碰上顾培从外面回来。
一进门直奔西到,他打开了电视机,左右四顾,没看到遥控器,又问林白青:“遥控器呢?”
“你要找哪个台,我来帮你找吧?”柳连枝说着,从身边抓起了遥控器。
顾培接过遥控器,说:“还是我来吧。”翻了片刻,又问小青:“TVB在哪个频道?”
见大家全看着自己,他才明白,自己还没有解释缘由,他说:“沈庆仪一周前就去港城了,经过几天的审理,案子也被完全推翻了,先看看新闻报道吧,她正在从港城往回赶,一会儿应该就能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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