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一直到六月三日前,简容都很繁忙。
连简纭看过她的事项清单后,都陷入沉默。
她喜欢那种拼命学习抑或是工作的感觉,就像是进入到另一个维度,身心都得到放松。
学生时代她也是如此,用现在的话来讲,她就是“卷王”,课上在学习,课后还是在学。
后来被认回简家,只不过是将一部分本该刷题背记的时间转变为学些社交场上要用的东西而已。
可无论如何。
她只是让自己得到一份安心而已。
-
转眼到了六月三日,星期三。
上午准备去方家一趟。
临近方行忌日,方家上下都陷入低迷,子嗣单薄,方行去世后,方家这一脉,就只剩下方行的亲妹妹。
就连简容到门口,都只有管家情绪低落地出来迎接。
“方叔叔最近身体怎么样了?”简容边走边问。
管家身为局外人,反倒对简容多几分敬重,“还是老样子,站会儿就累。”
“我有个中医朋友,改日介绍来给方叔叔看看。”说话间,已经进了玄关处,简容换了鞋,却还是不见方阿姨身影。
“夫人往公司里去了,但我打电话问过,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管家给她解释道。
“那我先去看看方叔叔。”她直接上了二楼,不出意外地看见方叔叔在躺椅上睡觉。
也不好打扰,远远地看了眼,她便转身离开了。
可就这一眼。
使她愣住了。
方行和他父亲其实只有三分像。
而蒋照,有五成。
所以并非朋友而是堂兄弟吗?
她刚下楼,便遇见方阿姨坐着电梯从地下车库里上来。
看人神色自然,甚至带着几分喜悦,她才松了口气。方阿姨不常去公司,一去,必定有棘手的事
好在这次并非如此。
“有什么开心事?阿姨能不能给我分享分享。”她也笑着迎上去,一边又在脑内想着如何铺垫书画的事情。
“新签了一个项目。”方母实在高兴,握着她的手接着说道,“还有之前那些给我摆谱的,又不知道怎的眼巴巴地重新找了回来,求着我们把合同签上。”
简容还没作出回应。
方母却自己变了脸色。
好在简容那一瞬低下了头,像是也没反应过来,只附和道:“挺好的。”
其实,她哪里不知道,方家那些棘手的事务全扔给她帮忙处理,能赚钱的,都抱在自己怀里不松手。
方行活着的时候就是这样,方行去世了,也还是如此。
“先吃饭吧,我去将你方叔叔叫下来。”方母找个借口抽身,生怕简容主动提起。
等到桌上人齐了,简容才提起那副书画的事情。
“方行生前便对那副《凭栏听雨图》念念不忘,现在总算拍下来了,我想我也尽到了应尽的职责。”
“你说那副字画?”方母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得亏你提这事,不然我都快忘了,到时候落到别人手里,确实麻烦。”
“小容可是为我们家做了件大事。”方母依旧看着她笑,“改天阿姨送你点小礼物。”
简容不想再这么纠缠不清下去,犹豫过后,还是直接了当道,“阿姨你也知道我本来就不擅长这些事务,即便是跟着方行耳濡目染,但终归只学得个皮毛,最近又忙得紧,怕坏事。”
“可是我看小容你做得挺好的,公司里股东对你特别满意,说你做事周到,又会用人。”方母开始打感情牌,“你看你方叔叔身体不好,我年纪也大了,方敏年纪小,小容,我们一家子只能靠你了。”
“方阿姨,过几日我就将那副书画叫人送来。”简容语气强硬了点,“毕竟不是我的东西,总归要还给您的。”
方行刚出事那段时间,公司里确实手忙脚乱,现在挺过来了,她也能抽身而退了。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
——她要和蒋照结婚了。
届时她自己不说,股东也会提出异议。
还不如主动点体面地走。
方母不肯罢休:“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还不还的。”
-
去方家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她没时间来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因为下午就要去和蒋照领证。
赶着中午的时间去了躺学校公寓,蒋照说来接她,她便将定位发了过去。
室友向来安静,房间里只剩下她自己了,耳边心跳的声音模糊了一切的外界的嘈杂。
——她要去和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结婚了。
这人还是她过世未婚夫的好友。
其实知道两人不过走形式拿个证,她还是紧张到腿软。
一个人一生中,能领几个结婚证呢。
她坐在床边给蒋照发了条消息过去。
-可以拍一下你今天穿的什么衣服吗?
发完后她就会后悔了。
是不是因为大脑缺氧糊涂了,她和蒋照又不是一对,结婚证上的照片又不是非得多好看,要那么登对干什么。
然而蒋照赶在她撤回前发来了照片。
丝绸面料的睡衣,上面连着三粒扣子都是解开的,露出锁骨与喉结,慵懒又禁欲。
不知是哪里触动了简容,她顿时从脖子红到耳尖。
看样子蒋照是刚睡醒,还没有出门。
她连忙解释:
-我的意思是,今天领证要拍照,我看一下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你打算穿什么?
-旗袍,白色的。
-嗯。
过了会儿,蒋照又回复一条。
-半个小时后我来接你。
简容赶紧趁这半小时,将衣服换好,画好妆,又去找室友,请她帮忙盘个头发。
“大美女,这是要去见谁?”室友边抚摸过她柔顺浓黑的发丝,边像是遇到什么惊奇的事一样,咧着嘴笑看她,“男朋友?”
“不是。”她小声说。
不算男朋友,算……
她有些难以启齿。
不过身边的同学不知道她有过未婚夫,也不知道她未婚夫意外去世。
简容鲜少透露这些。
“那就是去见老公?”室友悠悠道,一脸吃瓜的表情。
像是被戳破真相一样,简容顿时陷入窘迫,“你、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室友愈加兴奋,“之前就在你卧室桌子上看到过婚戒啊,上面的钻可大一颗了,但你不说我也不好多问,只是这次师兄又托我摸你心思,我不知道怎么回复。”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就直接告诉他你是已婚人士,好打消他的——”室友停顿一下,“妄念,要我说,这世界上就没几个狗男人配得上我们简大美人。”
简容很会察言观色,师兄喜欢她她是知道的,只是平日接触不多,也就没放在心上。
“你就直接告诉他我结婚了吧。”
“行。”
正巧蒋照打了电话来,简容匆忙去拿包,边穿鞋边招呼道:“我先走了!”
电话一接通,蒋照的声音便传来,“我到你公寓楼下了。”
简容老公的声音格外好听。
这是室友的第一个想法。
看着简容下楼,她连爬到窗边,瞧着树荫下,一辆名贵的车上下来个俊挺的男人,给简容开了车门,两人站在一起,白色旗袍和白色西装,超乎寻常的登对。
她拍了个照,免得师兄不相信她说的话,她可以直接将照片甩过去。
-
“系安全带。”蒋照转过头提醒她。
“抱歉我……”简容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却没摸到安全带的位置,一转头,蒋照已经帮她拿了过来,“咔哒”一声,指尖摁了下去。
“简容,你在紧张什么?”
蒋照正身后,掀起眼皮从镜子里看她。
简容今日穿着一身乳白色的旗袍,袖口开叉处镶嵌着珠串,整个人温婉典雅。
是精心打扮过后的样子。
所以她也是在乎的。
简容不喜欢这种需要剖析自己内心的话题,于是将话岔开,“我只是在想,十个人来我们学校,九个会迷路,蒋总怎么这么快找到的。”
“读大学的时候来交流学习过,住过一段时间。”蒋照稍加解释,便踩下油门,启动了车子,握着方向盘的手宽大又很修长,每个指节都很清晰。
他开始开车,简容也不想打扰他。
况且播着舒缓的音乐,气氛也不算太尴尬。
她注意到后视镜上挂着一个小狗吊坠,像是只拉布拉多,便随口问道:“这是你家小狗吗?”
“嗯,不过是条老狗了。”蒋照耐心地解答着,”你可以取下来看看。”
“还是不用了。”简容坐直了身子,脊背离开后垫,就这么盯了会儿,发现吊坠上有着明显的雕刻痕迹。
“挺精巧的,这是请谁做的?我也想去给我家猫弄一个。”
虽然细节方面雕刻得有些粗糙,比例倒是很好,圆滚滚的,很是可爱。
“把你家猫的照片发过来。”
“你雕的?”简容对于他会养狗已经很诧异了,没想到他还会这些东西。
他自带一种上位者的松弛感,因着眉眼精致,显得很是矜贵。
“不是。”
简容卸下紧张,要这是蒋照亲手做的,她就不会发照片过去。
她不敢麻烦蒋照,也不想他百忙之中抽空给自己做手工,这行为——太亲密了。
她只在学生时代见过一个人,不厌其烦地为自己女朋友做各种各样的东西。
犹记得这个人的手和蒋照的一样漂亮,不像是持着刻刀。
但既然只是蒋照认识的人,她便心安理得地将照片发过去了,顺便问他:“多少钱?”
“你家猫多重?”
“九斤八。”
“那就九块八吧。”
简容觉得他像是随口一说,应该是不想问她要钱的意思,她只好在网上搜了寻常的价格,再转账过去。
车一停。
发现到民政局门口了。
“简容。”蒋照郑重地喊了她一声。
“嗯?”她转回望向窗外的脑袋,却猝不及防撞见蒋照眸中莫名的炙热滚烫。
她不知该形容这种目光。
或许要到许多年后她才会发觉,是珍重。
但此时,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是在确认,是否要与他结婚。
“你决定好了吗?”
“嗯。”简容其实没有太多想法。
往后她和蒋照的接触其实也不会很多。
等他解决完联姻的事,自己有所打算了,他们大概就会离婚。
或许很多人会幻想蒋照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知道是自己后又会失望。
但简容清楚,自己的丈夫也不该是他这样的。
“我决定好了。”
蒋照的目光未曾从她身上挪开,像是要深深地把她盯出一个洞来。
“那下车吧。”
两人走进登记大厅。
拿到证件照的时候,还有一瞬恍惚。蒋照的神情要比他自然得多,她就这么僵着,像是不情不愿。
可她真的不情不愿吗?
“要不,再拍一张?”
她主动提出来,主要是觉得自己的表情太难看。
“好。”蒋照其实对照片没有太大异议,但还是随着她坐下重拍。
从民政局出来,看了一眼照片上至少“貌合”的两人,简容赶紧将结婚证收起。
似乎包都变得沉重。
蒋照则是一直拿在手心里,除去收到的时候,再没有打开看过。
天际被渲染成橘色,与蔚蓝交接,冲洗过后般的清明。
而除了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和路边的风,没有人知道他们结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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