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层楼的楼梯间门很少有人来,声控灯也熄灭了,尤枝和谢承礼二人处在黑暗之中,没有人说话。
诡异的安静。
这几天,谢承礼一直在三居室那边。
她因为他故意伤害自己欺骗她而生气,他就叫来了医生,为自己好好地处理伤口。
她说两个人各自冷静一下,他就努力地冷静。
一遍遍地摩挲着手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却不敢给她发一条消息,哪怕是报备自己按时吃药吃饭。
谢承礼怕再次像当初一样,收到一条“分手”的消息。
而这一次,他连怎么挽留都不知道。
当年那场车祸后的感觉好像再次席卷而来,失眠,不安,焦虑,躁郁,他开始每晚每晚地睡不着,闭上眼就想起她离开时冷静又坚定的背影。
他甚至忍不住在想,如果当初在察觉到她对自己的心意后,没有故作不知,而是认真地和她交谈,如果他能早一点知道自己的心,会不会他们现在还在一起?
今天下午时,谢承礼接到了程意的电话。
程意问他和尤枝怎么样了,最后说:“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后院着火了。”
“你手底下那个传媒公司投资的死星2,今天媒体开放日,尤枝去了。”
死星2.
裴然。
这两个关键词瞬间门拉紧了谢承礼脑内的那根弦,随后越崩越紧,直到彻底断裂,溅出无形的血。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只是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尤枝的楼下了。
从天光大亮,等到夜幕降临。
晚上七点时,谢承礼再次拿出手机,而后他看见裴然在半小时前发了一条朋友圈。
没有其他内容,只有一个愉快的表情。
谢承礼紧盯着那个表情,盯了很久,眼前阵阵恍惚。
天色逐渐昏暗,最后一缕亮光消失,周围的居民楼逐渐亮起灯光,他看见尤枝安安静静地从远处走来。
这段时间门,没有他,她的状态仿佛没受到任何影响,脚步轻松,身前还带着片场的采访工牌,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摇晃着。
有那么一秒钟,谢承礼觉得自己的冷静自持全部崩塌。
他忍不住拉住她,将她拽入到自己身处的黑暗中,禁锢在臂弯之间门,难以克制地想要去吻她的唇。
却在听见她惊惧地唤他“谢承礼”后,只是这么一声小声的低呼,理智猛地回笼。
最终,他用力地抱住她,近乎讨好地告诉她,他有在好好地冷静。
他已经冷静好了。
尤枝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谢承礼是在回复他们前几天分开时,她说的最后那句话。
一时之间门,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过了很久,尤枝才伸手想要将谢承礼推开,后者却几乎立刻再次用力抱紧了她。
“别推开我。”
“求你。”
尤枝顿住,心中迟钝地涌起丝丝缕缕地酸涩。
她总觉得,谢承礼不该是这样的,可他偏偏就真实存在在她的眼前。
尤枝深吸一口气,声音逐渐冷静:“你怎么会来?”
谢承礼的薄唇动了动,却只是艰涩反问:“你今天去了哪儿?”
尤枝微微蹙眉:“只是忙工作上的事……”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眼身前还印着死星logo的工牌,她复又抬头看向眼前男人眼中的不安,良久,声音缓了下来:
“谢承礼,我们谈谈。”
抱着她的手一颤,这一次尤枝成功推开了他。
尤枝看了他一眼,拿出钥匙朝出租屋走去,身后沉静了一会儿,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
灯光下照出的影子能够看到,他仍有些行动不便。
尤枝怔了下,脚步放慢了些,打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换上拖鞋,将包和工牌一并放在玄关,走到饮水机前,拿起干净的水杯接了一杯水。
饮水桶中,水“咕咚”冒了个泡,发出一声闷响。
与此同时,谢承礼的声音在身后安静响起:“对不起。”
他看着她冷静的背影,就像那天她从房间门离开时一样,心中的不安到达姐姐,率先道歉:“对不起,尤枝,欺骗了你。”他再次说道。
谢承礼越发觉得,对她示软是一件多么顺其自然的事情。
尤枝拿着水杯的手一顿,转头看向他,许久“嗯”了一声,将水杯放在离他较近的茶几上。
谢承礼顿住,他看了看水杯,迟疑了几秒钟,不敢置信地问:“给我的?”
“坐吧。”尤枝静静地说。
谢承礼的目光定在水杯上,杯中的水面仍在微微晃动着,好像催眠时在眼前不断游移晃动的怀表,让紧绷的情绪得到短暂的喘息。
尤枝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问道:“我今天见到了裴然。”
谢承礼神情微僵,下颌紧绷着,眼中被水杯映出的光明再次湮灭,喉咙深处挤出一句:“是吗?”
“嗯。”尤枝点点头,迟疑着该怎么说接下去的话。
谢承礼看出她的为难,抓着水杯的手指因为用力泛着白,目光漆黑混乱,竭力克制着情绪,维持着理智,他勉强扯了扯唇:“你们说了什么?”
尤枝回过神来:“只问了下彼此最近怎么样,他还问了你的身体。”
没等谢承礼再开口,她继续道:“裴然还告诉我,在我们交往的那天,你发了一条朋友圈。”
谢承礼的脸色骤白,就像自己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都被她洞察一样,他近乎迫切地解释:“我只给了圈子里的朋友看。”
他知道,她不愿意将他们的关系公开,他只是想让某些人知道,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
尤枝安静了下来。
在那天的事情发生以前,她以为自己和谢承礼的交往没有人知道,更像是一场等价交换,也许就连以后分手,也没多少人知道他们曾经在一起过。
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不是等价交换,也不是无人知晓。
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心中像是一团乱麻,找不到半点头绪,却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混乱里,她莫名想起文舟舟昨天随口说的那句话。
“我觉得我已经没有爱人的能力了”。
像极了她现在的状态。
经历过数年如一日的不见天光的暗恋,一年多不被承认的时光,还有一段因为合适而产生的恋情,她好像对感情,总是习惯地持悲观态度。
谢承礼看着沉默下来的尤枝,心脏一点点地下沉,如沉入到漆黑的深海,窒息,冰冷。
“谢承礼……”尤枝叫了声他的名字。
“我不会分手的,尤枝。”谢承礼打断了她。
尤枝一愣。
谢承礼再次开口,沙哑而偏执:“即便你现在说你后悔和我交往,说你想选裴然,我也绝不会同意分手的。”
尤枝的唇动了动,没有开口。
谢承礼看着她迟疑的神情,知道自己猜对了,刚刚如果自己没有打断她的话,她真的可能要和他分开。
可她眼中的迟疑,是他仅存的一线希望。
“尤枝,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两个月,不要这么着急否认我。”
“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不是因为报恩,也不是因为其他任何原因,我们只是正常地在一起。”
“你不愿意再等我去爱,我会自己学。”
“你觉得我对你再没有吸引力,那我们就先普通地交往,不用拥抱、亲吻,或者更亲密,在你接受我之前,我都会尊重你的意见。”
“你不是说,我是一个不错的交往对象吗?长相,身高,身材,资产……”
“尤枝,我也很不错的。”
谢承礼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用那些他曾嗤之以鼻的东西,去挽留一个人。
尤枝怔忡地看着他,心中的混乱纷杂好像突然间门沉静下来,她的眼中有些茫然。
饮水机里再次涌出一个水泡,“咕咚”一声闷响。
尤枝的瞳仁动了动,余光突然望见了什么,低下头来。
或许因为一直站立,或许因为走动,谢承礼的膝盖下方,前几天的那道伤口似乎又扯开了,血迹洇了出来,西装裤上也染上了深色,微微粘连着皮肤。
谢承礼察觉到她的视线,低头的瞬间门眼神微慌:“我有好好看医生,也不是故意卖可怜……”
“好。”一声低低的声音打断了他。
谢承礼的眼神骤然亮了:“你答应了?”
尤枝抿了抿唇:“如果以后我们发现彼此并不合适……”
谢承礼的脸色白了白,勉强扯起唇角:“我不会再纠缠你。”
尤枝顿了顿,点点头。
这场谈话好像就这样结束在这一刻,并不宽敞的客厅陡然寂静下来,没有人率先开口。
直到时针指向九,尤枝转头看向谢承礼:“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好,回去休息吧。”
谢承礼眼底泛起失落,却还是站起身,缓慢地朝门口走。
尤枝看着他艰难的动作,没有上前。
只是将他送到门口处时,谢承礼突然回头:“我知道你短时间门内不会再去那边了,我可以来这边找你吗?”
尤枝想了想,细微地点了点头。
谢承礼的眼眸亮了亮,又想到什么:“去公司接你呢?”说完看着她微皱的眉心,补充,“只是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在你真正接纳我之前,不会让那些人看见的。”
尤枝犹豫了几秒:“……好。”
谢承礼弯了弯唇:“好。”
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走进电梯。
回去的路上,谢承礼接到了程意的电话。
大概是担心他被尤枝和裴然的事刺激到,程意的语气担忧:“承礼,你和尤枝妹子没怎么样吧?只是去片场采访而已,说不定连面都没见……”
“他们见面了。”谢承礼淡淡道。
程意一僵:“……你没事吧?”
谢承礼看向窗外,路灯忽明忽灭地映在他深邃的眉眼上,少见的柔和。
他突然想倾诉些什么:“我们交往了,程意。”
程意不解:“谁?你和尤枝?你们不是一直在交往吗?”
谢承礼:“你不懂。”
说完挂断了电话,余光瞥见一旁的后视镜,谢承礼动作微顿。
镜子里的男人,唇角微勾着,显而易见的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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