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枝第二天去台里的大会堂参加表彰大会时,免不了因为昨晚的事被林倩一顿追问。
“你所谓的男朋友竟然是谢先生?”
“我早该猜出来的,我婚礼时就该看出来了,那时候那么多座位,他偏偏和你坐在一桌,拍合照时他离你好近……”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居然瞒我这么久!”
尤枝听着林倩的喋喋不休,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心中懊恼不已。
早知道她不该喝那么多酒的。
最终她只回应了一个问题:“我们很久以前见过几面,没想到后来工作上又遇到了。”
“破镜重圆啊!”林倩感叹。
话落,她突然想起什么,掩唇一笑:“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谈起恋爱的谢先生这么腻人。”
一会儿一条消息,简直完全一副零安全感的模样,连她这个旁观者都叹为观止了。
尤枝愣了下,第二次听见用腻人来形容谢承礼。
幸好表彰大会很快开始,林倩也安静下来。
让尤枝没想到的是,本以为下一年度才会正式评估《看不见的他们》这档栏目,竟然被提前到了今年。
优秀节目的奖杯拿在手中时,尤枝仍觉得像做梦一样。
团队的人也得到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尤枝回到座位便迫不及待地给奖杯和奖金牌子拍照,发到团队的群里,群内很快便炸开了,欢呼与尖叫的表情包几乎刷屏。
尤枝也不觉笑开,前几个月的疲惫都值了。
“尤枝。”一旁的林倩认真叫她的名字。
尤枝转过头看她。
林倩感叹:“我之前觉得,你性格安静,可能更适合待在安稳的地方,现在却觉得,你申请调派到海城,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尤枝愣了愣,继而弯唇笑了起来。
她现在也是这样觉得的。
手机亮了起来,尤枝低头看去,谢承礼发来的一条消息:【明天下午飞海城可以吗?】
尤枝盯着上面的“谢”字,脑海中蓦地钻出昨晚她从琴房近乎落荒而逃的画面,心情有些慌乱与沉闷。
那种情绪不受控的感觉,让她想起之前和谢承礼在一起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用悲观的想法去想这段感情,并迫切地想要逃避。
许久,她抿了抿唇,回复:【我想和公司的人一起回去。】
谢承礼是在和巴黎那边开跨国会议的间隙,给尤枝发的微信。
她并没有立即回复,线上会议继续,谢承礼将手机放在手边,直到屏幕亮了一下,看到熟悉的名字,他的目光柔软了下来,连接下去的谈判都有些失了耐心,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会议。
直到拿起手机,看见她回复的消息,谢承礼微勾的唇角才慢慢顿住,眼底期待的光亮也像是被骤雨熄灭。
她想和公司的人回去,原本无可厚非,只是……他以为发生了昨晚的事,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有所进展。
可是一觉醒来,却好像还是在原地踏步。
谢承礼的手在键盘上起起落落,想要问她,他可不可以与她一同回去,或者哪怕只是同一航班,可他知道,她做了决定的事,少有人改变,他这样问只是让她为难而已。
最终,谢承礼回了一个不让她为难的回复:【好。】
可返回海城的当天,谢承礼到底还是买了晚一班的飞机,提前到了机场,看见了和同事们说说笑笑着一块登机的尤枝,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不只是这一次,甚至回到海城,谢承礼也察觉到了,尤枝似乎在逃避他、逃避那一晚。
虽然她仍旧会和往常一样,不拒绝他的相约,可是,她却好像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二人之间的距离又回到了之前。
他们会共进晚餐,但晚上二人并肩行走时,总是隔着若有似无的距离。
他们也会像普通情侣那样一起看电影,却在一对对或是依偎或是牵手的情侣中,他们像是唯一一对异类。
和尤枝在一起时还好,一旦二人分开,谢承礼私下一个人时,便开始不安起来,拥有过亲密之后,这样的疏离就像是扎在他心头的针,密密麻麻的疼,却又手足无措。
他越发奢求她的一切,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他不想因为未知的原因亏一篑。
每当惶惶时,谢承礼就一遍遍地拿着手机,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他看着她开始回复他【晚安】【早】之类的问候,开始和他分享她工作上的琐事趣事,靠着这些记录勉强平静下来。
直到看到清晨,他迫不及待地给她发了【早】,等到她回了他一句【早】后,才终于能定下心来,然后告诉自己,她其实已经在努力接受他了。
这天是周五,尤枝和谢承礼二人从锦市回来的第八天。
程意闲下来才发现有段时间没联系谢承礼,索性开完会顺路来他的办公室看一眼。
本以为谢承礼正在办公,没想到他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怔忡地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他进来都没发现。
程意走到谢承礼身边,看看他,又顺着他的视线看看外面,突然开口:“尤枝来了。”
谢承礼原本失焦的目光几乎立刻定焦,甚至只听见这个名字眼底就不受控地迸出丁点光亮,却又极快地反应过来,瞥了程意一眼,冷淡地说:“每次都这招,不烦?”
程意笑:“谁让你每次都上当。”
谢承礼瞳仁微动,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程意困惑地看着他:“听你助理说,这段时间你和尤枝妹子进展得很顺利啊,吃饭逛街看电影,怎么还这么不高兴?”
谢承礼神情微紧:“我没有不高兴。”
程意认真地打量着他:“我有眼睛,分得清什么是高兴什么是不高兴。”
谢承礼拧了拧眉,他其实也不算撒谎。
和尤枝在一块的时候,他没有时间去考虑高兴与不高兴的事情,他只想珍惜与她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哪怕她对他并不亲近。
可一旦分开独处,那些患得患失杞人忧天的念头就开始难以克制地钻出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程意不解地问。
谢承礼沉默了很久,陡然颓然地垂下眼帘,语气低迷且茫然:“程意。”
“你说,什么情况下,会将前一晚的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程意愣了愣,他似乎很少听见谢承礼这种类似无助的语气,好一会儿才小心地问:“你和尤枝?”
谢承礼薄唇紧抿,没有反驳。
程意:“你说的事是……”说到这里,他突然睁大眼,继而咳嗽一声,“去锦市时的事?”
谢承礼没注意到他的神情,沉默着。
程意只当他默认,沉思了一会儿:“……不好意思提那事儿?”
谢承礼视线微抬,想到尤枝的表情不像是害羞,他摇摇头:“不是。”
程意皱了皱眉,下秒想到了什么,看向谢承礼:“会不会……你的问题?”
谢承礼起初不解,随后终于反应过来,目光漠然地看向他。
程意后背一凉,“随便说说嘛,”说着作势拿出手机:“酒店还有事,助理在催了,我忙去了。”说完便朝门口走。
谢承礼睨了眼他的背影,很快收回目光,可刚刚程意的话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了。
天色渐暗,办公室的灯光自动亮起,身影倒映在落地窗上。
谢承礼看着自己的倒影,良久眉头紧蹙。
会不会他的吻太过生涩,让她并不觉得美好?
脑子里一旦升起这个念头,便怎么也压不下去了,不断地自我怀疑困在心中团成了心结。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谢承礼眼神微亮,是尤枝的专属铃声。
像是得到了短暂的宽慰,谢承礼飞快接起电话,却在听见对方的声音时,眼神暗淡下来。
她说,今晚要加班,要他不要接她了。
这已经是她这个星期第三次加班了。
谢承礼眉头紧锁,良久拿起一旁的外套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直到坐上车,司机恭谨地看了眼后视镜:“谢先生,去哪儿?”
谢承礼下意识地想要说尤枝的小区,下秒却又想到了什么:“先回一趟别墅。”
尤枝并不知道谢承礼这段时间的胡思乱想,反而很满足于二人当下的关系。
再没有了那一晚的心慌,情绪也不会不受自己控制,不会得寸进尺想要更多,更不用害怕自己会回到当初仓皇逃离锦市的状态。
即便有时候会觉得少了些什么,但似乎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这天,尤枝受邀写一篇一部文艺片的影评,发布到台里的对外账号上。
这部文艺片在国际上刚刚获得了最佳剧情片的大奖,只是国内没有上映。
在公司加班时她便查了相关资料,回到出租屋,忙完后便将影片投影到电视上观看起来。
看到中间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尤枝正沉浸在剧情中,起初被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暂停影片,从猫眼看了眼门外,看清外面西装笔挺的男人时,眉眼诧异了下。
傍晚时她和谢承礼通过电话,她说了自己会加班的事,要他不用接她了,他当时的声音虽然低落,但还是应了下来。
尤枝打开房门:“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最后三个字,在尤枝看清谢承礼时断在了嘴边。
她定定地看着门外的男人,明明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西装,可尤枝还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似乎很少穿这种双排扣西装,眼下却还在暗色条纹的西装下,搭配了同色系的西装马甲,满是淡漠气息的白色衬衫,黑色领带笔挺。
宽肩窄腰的身形,修长的双腿,就连被骨骼的轮廓撑起的褶皱都近乎完美。
而那张脸上,黑发一丝不苟地梳起,只有几缕垂落下来,连垂落的弧度仿佛都是最完美的状态。
略显苍白的脸上,五官深邃俊美得像是画中的人,金丝眼镜下的瞳仁像是黑夜里的星辰,不敢多看。
像一位清贵又禁欲的英伦绅士。
尤枝抓着门把手的手一紧,那股心慌仿佛又在涌现。
“不方便吗?”谢承礼启唇,嗓音低哑。
尤枝回过神来,忙摇摇头,让开了门口的位子。
谢承礼看了眼她微颤的长睫,弯了弯唇,长腿一迈便走了进来。
尤枝看着他的身影,他从自己身边经过时,她才惊觉他今天似乎喷了香水,是他的衣帽间里那股熟悉的冽香,却比平时那股似有若无的香气要浓郁一些。
“你今晚出席什么晚宴酒会了吗?”尤枝只能想到他刚出席了什么重要场合。
“嗯?”
“怎么这副打扮……”
只是……想到以往也没见他这样隆重地打扮过,尤枝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烦闷。
谢承礼垂眸看了眼自己,没有回答,目光落在电视暂停的影片上:“你在忙?”
尤枝察觉到他在转移话题,抿了抿唇,点点头:“在看电影。”
谢承礼体贴地点头:“你先看。”
说着,他将西装外套脱了,随手放在一旁。
尤枝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随后又落在他的腿上,怔了片刻。
谢承礼甚至连袖箍和衬衫夹都佩戴了,黑色的袖箍固定着白色的衬衫,左腿上一圈凸起,那股禁欲不出的色气。
尤枝忙移开视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电视上,按下继续播放键。
谢承礼这一次再没有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旁,与她一块看着。
可看着看着,尤枝便觉得不对劲起来,影片中,所有与女主角的爱情,来源于一场似真似假的幻想。
画面一转,暗黄的暧昧色调,男主角站在淋浴下,一手撑着的墙壁,镜头一点点地扫过他的下颌,喉结,锁骨,胸肌……
而后继续往下。
尤枝早就听说,这部戏的男主角“牺牲”颇大,却没想到大到这种地步。
出于两性本能,她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一时没有移开。
只是在镜头掠过腹肌,还在缓慢下移时,一只大手突然蒙住了她的眼睛,冽香将她层层叠叠地包裹在其中。
尤枝只觉眼前一黑,惊了一跳:“你做什么?”
谢承礼下颌紧绷,声音就响在她的耳畔:“我今晚如果不来,你是不是就看下去了?”
尤枝一愣,只觉得耳垂被温热的气息喷洒着,酥麻的感觉仿佛连着心脏也颤了下。
“这是我的工作。”尤枝气弱地解释。
谢承礼紧抿着唇,两秒钟后,近乎恼怒地拿过遥控将电视关了,而后松开蒙住尤枝眼睛的手。
尤枝的眼前逐渐大亮,却在看清身前的人时一顿。
谢承礼离她很近,那张放大数倍仍找不到缺点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尤枝,我不比他好吗?”谢承礼突然开口,金丝眼镜下的双眼像是带着钩子一样,直勾勾地望着她。
尤枝的呼吸一滞,像是缺氧一样,微微启唇重重呼吸了下。
谢承礼拉着她的手,落在他的胸口,而后落在腹肌上,明明只是简单地碰触,他却觉得灵魂仿佛都在颤栗。
单人沙发太过拥挤,谢承礼近乎半压在她的身侧,左腿压在她的双膝,衬衫夹偶尔蹭到她的腿侧。
尤枝感觉到指尖在划过分明的腹肌,并没有停下。
似乎只剩下本能,甚至从客厅是怎么到卧室的,都无人再在意。
曾经那近两年的共处,他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谢承礼吻着她,近乎取悦。
某个瞬间,尤枝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谢承礼对她再没有某些层面上的吸引力。
她说错了。
谢承礼这样的人,只要他想,他可以吸引到任何人。
似乎察觉到她的走神,谢承礼以齿尖咬了下她的耳垂。
尤枝身子一僵,最后的理智被淹没,沉沦其中。
这是他们久违的欢好。
直到最后,尤枝看见重新回到她眼前的谢承礼,唇角沾染暧昧的润泽,薄唇微启,沙哑而暧昧:
“尤枝,你不是问我,今晚为什么这么打扮?”
“……为了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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