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过害怕,岑默进屋看到自己的同伴立在叶云归面前时,连呼吸都忘了。
可他预料中的血腥气并没有传来……
随后,岑默眼睁睁看着那刺客直挺挺倒在了自己面前,直到立在不远处的叶云归朝他一挑眉,他才猛地缓过了一口气。
“岑大侠,我又抓了一个!”叶云归一脸得意地道。
岑默几步上前,径直从地上那刺客的身上跨过去,伸手在叶云归的心口和脖子上都摸了摸。他手指带着薄茧,因为动作太着急,磨得对方脖子上都红了一片。
叶云归甚少看到他这副模样,被吓了一跳,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岑默这会儿缓过来了,略有些尴尬,回头踢了一脚地上四肢瘫软的自己人,闷声道:“你给他也用了蛊虫?”
“嗯,我想着他来都来了,就顺手抓了。”叶云归道。
岑默瞪了一眼地上那家伙,转头朝叶云归道:“殿下,岑某一个人是不够你使唤吗?”
叶云归被岑默这么一问,当即有些懵。
“他是个刺客要来害我,我不抓他不就被他杀了吗?”叶云归理所当然地道。
“我也不是不让你抓他……”岑默闷声道。
他甚少有这样别扭的时候,别说叶云归茫然,就连他自己一时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竟会因为叶云归给另一个刺客下蛊,就心中烦躁。明明看到对方安然无恙时,他心中是那般庆幸欢喜,可表现出来的情绪,却截然不同。
“那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叶云归不解。
“我的意思是,下回遇到这样的,你直接杀了便是,不必那么麻烦。”岑默道。
地上那刺客虽然手脚不能动,却还听得见两人说话。他听到岑默这话,立刻瞪着眼睛看向岑默,眼底满是谴责。
“我要是喜欢杀人,当初也不必挖那么大个坑了。”叶云归道。
言外之意,自己若喜欢杀人,岑默必然是死得最快的那个。
岑默一琢磨,心道还是自己的待遇特殊,还有个独属于自己的坑,想来别的刺客来了,是不会让叶云归这般相待的。
叶云归蹲在地上,围着那刺客看了一圈,伸手便想在对方身上摸索。
岑默见状一把攥住他手腕,开口道:“不必多此一举。”
“啊?不检查一下,直接扔坑里吗?”叶云归问他。
“扔坑里干什么?回头还得浪费水给他洗。”
岑默示意叶云归躲在自己身后,拿脚在地上那青年身上踢了踢,问道:“别装哑巴了,说话,谁派你来的,意欲为何?”
“这……这能说吗?”刺客一脸为难地道。
“不说送你进宫当太监。”岑默道。
“别别别!”刺客苦着脸道:“老大,我是来找你的啊!你这一个月没露面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兄弟们都惦记着,就派我来探你是死是活,我没想动手,也没什么任务。”
老大?
叶云归眼珠子一转,心道这也是踏雪的人啊!
这可巧了!
而且看岑默与这人关系似乎还不错。
“他说的是真的吗?”叶云归躲在岑默后头,小声问道:“要不要给他用用刑?”
岑默想到自己刚来时那待遇,无奈看了叶云归一眼,“舌头给他割了吧。”
“别别别,老大别闹,我真是来找你的!”他说罢又看向叶云归,“二殿下,我真没要害你,不信你问我们老大,踏雪的刺客都是先出手再露面,我若想杀你,你根本没时间朝我下毒。”
叶云归闻言忍不住看了岑默一眼,想到当初岑默也是因为对自己手下留情,才让自己有了可乘之机。如今看来,这刺客应该确实没撒谎。
“这位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叶云归问他。
“他叫栓子。”岑默道。
那刺客张了张嘴,没敢反驳,苦笑道:“我是叫栓子。”
“栓子兄弟,方才给你下了毒,不好意思啊。”叶云归道。
“二殿下客气了,没关系的,能不能把我的毒解了?”栓子问。
“可以,不过劳烦你替我办一件事。”叶云归道。
岑默闻言拧了拧眉,却没阻止叶云归。
便见叶云归附在栓子耳边,朝对方嘀咕了几句。
当然,以岑默的耳力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叶云归那声量也不像是打算瞒他。
“二殿下,你这真是杀鸡用牛刀,这种小事……”
“能办吗?”叶云归问他。
“能能能。”栓子忙道。
随后,叶云归抬手在他眼前故弄玄虚地晃了一会儿,开口道:“片刻之后,你的毒就能解了。”
不多时,栓子身上的药力果然散了。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又赔着笑看了岑默一眼,这才闪身没入了夜色中。
人刚一离开,叶云归便双腿一软,被岑默顺势捞在了怀里。
他心道得空必须要和满月商量一下,这副作用的时间要是能控制一下就好了。
“岑大侠,麻烦你把我……咦?岑默你要干什么?”
叶云归话没说完,便被岑默打横抱起朝着门外行去,直至到了浴房,对方才将他放下。
“为了防止有人来刺杀你,也防止你没事儿再捉人,还是把你放在身边更稳妥。”岑默将他放在浴房的矮榻上,然后便开始准备沐浴。
“那你能不能把我放到……”叶云归话说到一半,就见岑默已经除了衣服进了浴桶。
他目光在岑默线条劲实的肩背上掠过,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只是,就这么看着对方沐浴,实在是有点奇怪。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叶云归决定找个话题。
“能不能跟我说说踏雪?”叶云归问。
“怎么,打听清楚了还想招人?”
“不是,闲聊嘛,好奇。”叶云归道。
岑默瞥了他一眼,半晌后才开口道:“踏雪里挂牌的刺客……”
“你们还挂牌?怎么跟……”
“你到底听不听?”
“听听听,你说。”叶云归忙老老实实闭了嘴。
“大伙儿都是幼时被收养的孤儿,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岑默道。
踏雪之所以只收留孤儿,一是因为觉得刺客干的都是杀人行刺的勾当,怕会遭报应连累亲故,二是怕有牵挂的人,办事不利索。
“踏雪收留的所有孤儿,有资质的会挑选出来培养成刺客。没有资质的,则让他们在门内做一些别的活计。”岑默道:“挂牌的刺客挣了银子,会分一半出来上缴,剩下的则自己留着。”
“分一半,这么黑?”叶云归道。
“没有这些钱,怎么养活老老小小?”岑默道:“门内收养的孤儿,能成为刺客的寥寥无几,剩下的总得吃喝拉撒吧,又不能任由他们饿死。”
叶云归想了想,心道你们这踏雪听着霸道得很,原来内里竟如收容所一般?
“那你们的老大是谁啊?”叶云归问。
“没有老大。”岑默道。
他话音一落,目光朝着窗边一瞥。
叶云归只觉一阵夜风袭来,随即眼前一花多了个人,正是方才那个叫栓子的。
“二殿下!”栓子还挺有礼数,朝着叶云归行了个礼又朝正在沐浴的岑默道:“老大,事情办妥了,嘿嘿。”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张药方,递给了叶云归。
叶云归看了一眼,示意他拿到烛火旁烧了。
“二殿下,你让我偷这东西做什么?”栓子不解道。
“不该问的少问。”岑默瞪了他一眼,那意思他可以走了。
栓子却有些不大想走,走到叶云归身边蹲下道:“殿下还有什么脏活累活可以吩咐我去做,我们老大金贵,平日里一般的活入不了他的眼。”
“你们不是没有老大吗?”叶云归问。
“有啊。”这栓子看起来是个话多的,见叶云归好奇便主动解释道:“殿下可能有所不知,我们这踏雪与你们皇家不同。你们是为了坐上龙椅,可以杀兄弑父……不择手段,我们这头一把交椅却是没人愿意坐。”
“为何?”叶云归好奇道。
“因为管事情操心还没有好处,所以大伙没人愿意当老大。”栓子道:“从前还有规矩说是比武第一的人坐,后来比武大家伙儿都装病装伤,也就不了了之了。”
叶云归看向岑默,“所以岑大侠这个第一刺客,是别人让出来的?”
“不不不,我们老大这第一那可是实至名归。”栓子道:“二殿下有所不知,我们那儿的人大都是年幼时就开始训练,大约到了七八岁就能看出一个孩子是不是吃这碗饭的。可我们老大被捡回来时,已经十多岁了,众人都说没有希望,没想到他进步神速,第一次入门考核就打破了我们前任老大留下的记录。”
栓子说这话时,眼底满是崇拜,丝毫不似作伪。
叶云归闻言忍不住看向岑默,心道这人看着也确实不像吃素的。
两人说话间,岑默已经沐浴完了。
叶云归见他起身,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又不大好意思地避开了。
“你先滚回去知会一声。”岑默扯了条布巾围在腰间,朝栓子道:“别让人再跑来烦我,下次被殿下捉住,我可不会再替你们求情。”
栓子心道,你方才也没替我求情啊,不紧不求情,还火上浇油呢!
但他碍于岑默的威慑,不敢顶嘴,只能灰溜溜的起身要跑。
“那个……殿下的毒……”
“不会再发作,放心吧。”叶云归道。
栓子闻言这才一闪身从窗户跃了出去。
“他身上的蛊没了?”岑默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叶云归。
“我就没给他下蛊,只是把他麻翻了而已。”
“我挺好奇,毒药也好,蛊虫也好,你平日都藏哪儿了?”岑默问道。
“那……肯定不能告诉你啊,得保密。”叶云归道。
岑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睡着了时,身上我都搜过,任何地方都没有,难道是……藏在了身体里边?”
“你想什么呢?”叶云归拧了拧眉,“往后你少趁我睡着了搜我身。”
叶云归忍不住想,这家伙不会真以为他身上藏了蛊,回头再瞎搜吧?
若身外搜不到,这人难保不会打别的主意,搜不该搜的地方。
岑默没再追问什么,穿好了衣服便将人又抱了回去。
待到了地方叶云归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药力早已散了。
当晚入睡前,他又忍不住想起了今天自己问岑默的那个问题。
对方自始至终没有正面回答他,但叶云归觉得岑默应该是没打算离开。
那就是想留下……
“满月,帮我看一下积分余额。”叶云归道。
【小归,你的积分现在相对比较充裕,共有478分。】满月道。
这些积分,除了每日的常规奖励外,还有谒陵被迫终止,皇帝来探望叶云归以及太医来替叶云归诊治所奖励的300积分。
【你现在要使用积分吗?】满月问。
“我想看一看岑默在原书中的未来。”
【友情提醒,岑默的未来信息量非常少。你已经看过了他的职业生涯,知道了他生病的事情,还有必要花费100积分解锁这一项吗?】
“没事儿,按我说的做,我分多任性,就想看他的未来。”叶云归坚持道。
满月收到指令,当即就帮叶云归解锁了相关信息。
叶云归这才明白方才满月为什么要劝阻自己。
“八月二十一,他上一世只比我多活了七天?”叶云归有些惊讶。
【他的病,能撑到八月已经不容易了,小归,我提醒你一句,他的忌日是你的头七。】
叶云归:……
岑默命不久矣他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岑默在死前竟来皇陵替自己烧过纸。
就是在他住的这间屋子里,在对方上一世把自己弄瞎的这里……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和他明明只有一面之缘。”叶云归道。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他当时为什么要对你手下留情呢?】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一样的。
【你刚才应该解锁的,或许是他的成长经历,在那里你说不定能找到答案。】
“你确定吗?”叶云归问。
【也有可能是理想伴侣,他见了你一次就爱上了你,所以在你死后殉情了。】
“满月,不要学着编故事。你刚才就说过,他的死是因为生病。”
【好吧,那你决定好要解锁什么内容了吗?小归,你还剩378积分。】
叶云归认真地想了想,“算了,我暂时不想解锁更多内容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一天不想花太多积分。”
【我知道了,你是怕知道真相后,万一发现他和你有渊源,会忍不住牺牲自己救他?】
“别说得那么高尚,我就算真要帮他,也不是为了救人。”叶云归反驳道:“他这样的刺客,我若想让他替我卖命,不得许人家一点好处吗?”
【这不是一点好处,这是救命之恩,比以身相许还要重的恩情。】
“那正好,我救他一命,他以身相许,从今往后唯我是从。”
满月听到这话,不知为何沉默了许久。
正当叶云归以为他不打算开口时,才闻他又道:
【我建议你尽快养好身体,再考虑给他点好处的事情。】
叶云归:……
这话听着仿佛怪怪的。
当晚,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叶云归刚醒过来,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是顾盛来了。
“顾公公,怎么了?”守在叶云归门口的李兆问道。
“殿下呢?”顾盛问:“带咱家进去看看他,快。”
李兆见他一脸焦急,忙引着他进了屋。
叶云归在服用了李太医他们的药后,已经恢复了不少,如今装得会认人了。
他见顾盛进来,忙一脸无辜地问道:“顾公公,怎么了?是我父皇来了吗?”
“殿下无事就好,老奴就是过来看一眼。”顾盛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而后便退了出去。
“李护卫,昨晚殿下这边没有异样吧?”出来后顾盛朝李兆问。
“一切如常,殿下睡得也很安稳。”李兆道。
“前院遭了贼,将李院判他们的东西偷了。咱家一听说此事便脊背发凉,生怕殿下有个闪失。这几日咱家让护卫加强巡防,你们几个也要严加提防,务必保护好殿下的安全。”顾盛道。
李兆闻言忙点头应是,又朝他道了谢。
待顾盛转身要走时,他又忽然开口叫住了对方。
“李护卫有事?”
“顾公公,敢问李院判他们是丢了什么东西?”
顾盛略一犹疑,压低了声音道:“是先前刘太医给殿下开的药方。”
“药方?”李兆面色一变,眼底闪过了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
顾盛见状问道:“李护卫没事吧?”
“顾公公,好端端为何会有人偷药方?可是这药方有问题?”
“你能问出这话,莫非是早有觉察?”顾盛问。
李兆四处看了看,将顾盛引到了自己和常东亭住着的房中。
“公公稍后。”李兆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取出了一个木盒。
他将木盒打开,便有一股药味弥漫开来,原来木盒里装着的竟是裹了好几层油纸的药包。
“这是什么?”顾盛不解道。
“不瞒公公,殿下最早开始用这药时,我便觉得不大对劲,哪有安神药喝了反倒更容易做噩梦的?我怕这药有问题,便私自留下了两包,只可惜我不懂药理,看不出这药有何异样。”
顾盛打量了他片刻,问道:“既然你怀疑这药有问题,怎么还让殿下喝了那么久?”
“我以为此事是……有人属意,不敢横加阻拦,只怕不仅救不了我们殿下,反倒为他惹来杀身之祸。”李兆道。
顾盛一见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李兆定然觉得是皇帝要弄傻叶云归,所以不敢阻拦。
“先前李院判问了你们这的小厮,都没找出药来,如今你倒是敢把药给我了?”顾盛问他。
“这些日子我眼见公公尽心竭力,便知当日是我小人之心想岔了。如今您又说药方被盗走,可见这背后之人见陛下关心殿下,便想消灭证据。”李兆道:“可惜他们不知我早已留了一手,将当初的药留了下来。”
顾盛点了点头,一脸欣慰地道:“殿下有你这样的忠仆,实乃幸事。”
“公公谬赞。”李兆朝着顾盛一揖,“求公公为我们殿下主持公道。”
“公道自然是有陛下来主持,咱家只管将这药拿给太医,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你我能置喙的了。”顾盛说着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而后抱着那个药盒便回了前院。
李院判他们先前并不知叶云归喝的是什么药,只能靠猜测。
如今有了这两包药,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
当日,顾盛便回了京城。
“看来李院判他们的医术果真高超,云归喝了这几日的药,效果竟如此之好,如今连你也认识了?”皇帝笑问。
“是啊,二殿下今日一早见着老奴,还问老奴怎么没看到陛下呢。”顾盛道。
“云归这孩子,自幼就懂事,如今病着也还是叫人心疼。”皇帝叹了口气道:“好在如今好转了,朕这颗心也就放下了。今日再派人去皇陵朝李院判传个话,就说让他将云归彻底治好再回来,届时朕重重有赏!”
“是。”顾盛应声后又道:“只是有件事,老奴不敢隐瞒陛下。”
皇帝见他语气严肃,面色一沉,问道:“可是云归的身体……”
“二殿下的身子养上几个月便可恢复,老奴要说的是别的事情。”顾盛道:“李院判他们心细,去皇陵之前特意带上了先前刘太医给二殿下开的药方。可不知为何,昨晚那药方……突然不见了。”
“什么?”皇帝大惊。
“李院判是个细心之人,药方收得很是妥帖,所以这突然丢了,实在是令人费解。”顾盛道:“三位太医都觉得此事蹊跷,于是想查问一下殿下此前用的药,看看是不是有不妥。好在当时殿下因为不想喝药,趁着小厮不备,偷藏了两包药,没想到这两包药竟是派上了用场。”
顾盛有心,为了避免让皇帝觉得几位太医胡乱猜忌,特意隐去了众人一开始的怀疑,而是将事情的起因归咎到了偷药方的贼身上。免得犯了皇帝忌讳,对几位太医或者私藏药包的李兆不满。
皇帝听到这里,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概,面色变得极为阴沉。
“那药,有问题?”皇帝问。
“药方虽然丢了,可李院判他们先前看过药方,确定了都是安神的药无疑,可那药包里,却发现除了安神药之外,还有会令人惊惧胆寒的药,且数量不少。”顾盛说着叹了口气,又道:“这药若是喝得少,会令人委顿疲惫,若是喝得多了……则会神智失常,变得痴傻。”
“岂有此理!”皇帝怒喝一声,气得心口不住起伏。
他就说,叶云归好端端的做个噩梦,何至于此!
原来竟是有人故意在害他的皇儿!
“来人!薛城!带人去太医院和御药房,将给二殿下看过诊的刘太医,以及记档抓药送药的人,都给朕拿了,你亲自盯着人去审,务必让他们吐出实情。”皇帝道。
薛城忙领命而去。
事情进行的还算顺利,御药房的负责抓药的药童当场就认了罪,说是刘太医指使的。
只是薛城带人去抓人时,却发觉刘太医已经上了吊。
皇陵。
李兆朝叶云归汇报了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
“好一个死无对证。”岑默冷笑道:“这样事情都推到刘太医头上,叶云齐倒是躲了个干净。”
“我父皇想来也挺满意的,既替我出了半口气,又没牵扯出什么丢人的事情来,损失很小。”叶云归道。
“叶云齐喜欢死无对证,那咱们便也送他个死无对证。”岑默道。
听他这意思,竟是打算亲自出手去了结了叶云齐。
叶云归抬手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按,冲他笑了笑。
岑默便觉冰凉的手背传来一阵微热,不禁有些失神。
“杀人多容易,可我不想让他死的那么利索。”叶云归道,“此事,还没完呢。”
此前,他花100积分让满月解锁了皇帝的一部分信息,内容是关于废太子一事。
这部分信息显示,当初皇帝之所以会发落叶云归,是因为听信了国师的话。
那段时间,皇帝夜里经常头痛,严重时还会伴随零星的幻听和幻觉。
太医们束手无策,他无奈只能求助国师。
后来,国师便说出了“储君冲撞、此消彼长”那番话。
“今日李院判来为我诊脉时,我特意让墩子告诉他,我先前服了刘太医的药时,便经常夜里头痛,还会出现幻觉。”叶云归道:“这些话原是不在李太医的诊断里的,但是今日墩子反复说了许多次,他一定会记住。”
“届时他回京去面圣时,只要到你父皇面前将此事一提,你父皇就会想到自己当年的症状,由此及彼地意识到,自己当年很可能也是被人暗算了。”岑默道。
叶云归淡淡一笑,笑意却没达眼底。
他这位父皇,对于儿子们的事情,总是得过且过。
哪怕知道自己被人下毒,也只是处理一个刘太医便想息事宁人。
可一旦事情牵扯到他自己,那可就不一样了。
就算是将整个京城搅翻了天,他也一定会追究到底。
几日后,叶云归的病情大幅度好转,神智已经恢复了大半。
往后他只要按时喝药,养护好身体,基本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只是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若叶云归要彻底恢复,只怕还得有养上几个月。李院判毕竟是太医院的主管,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皇帝便传了旨让他先回京,只留下了章太医照料叶云归的身体。
不出所料,李院判回京当日去见过皇帝之后,对方便把自己关在殿中大半日没有出来。
“陛下,您别伤着身子啊。”顾盛一脸担忧地道。
皇帝一脸颓败地立在窗边,看上去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朕一早就清楚,此事绝不可能是一个刘太医能做得出来的,他与云归无冤无仇,没必要豁出命去害云归。只是朕想着,他如今也算是躲过了一劫,不管是谁下的手,终究是朕的骨血,总不好为了替云归出气就打杀了吧?”
反正经过这一次,不管是谁动的手,肯定也会收敛。
皇帝自幼是在宫里长大的,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有时候,他甚至会主动把水搅浑。
可他没想到,这孽子不仅要害云归,竟连他也敢妄动!
“逆子!”皇帝气得直咳嗽。
“陛下千万别动气。”顾盛忙给他拍肩。
“顾盛,你说是谁?”皇帝看向他。
“老奴,老奴不知。”顾盛道。
皇帝走到书案边,拿起桌上的一落折子拍在了顾盛怀里。
“看看吧,这两个月催着朕立储的折子!可笑,朕还没老到不中用呢,云归还在皇陵里,他们就开始逼着朕立储了!”皇帝怒道。
顾盛打开一个折子看了一眼,见到了“立长”两个字。
不用看,后头的折子里,多半也都是一样的内容。
嫡子被废,改立皇长子,叶云齐!
若说从前这话只是很正常的谏言,如今落在皇帝眼中,便如同灼他眼目的烈焰。
只看一眼,便让他恨得想要将那个逆子碎尸万段!
“他算计云归也就罢了,竟连朕也算计。”皇帝气极反笑。
一旁的顾盛心中也有些想笑,暗道怎么太子殿下被算计就应该了吗?
他的陛下就未曾想过,一个人既然能算计至亲手足,自然也可以算计亲生父亲。
“此事……兴许是有什么误会。”顾盛没底气地劝道。
皇帝闻言果然怒气更盛,“你没看到那日在皇陵他是如何疯癫地攀咬云归吗?朕去看一眼云归,他都要那么迫不及待地将朕哄走,什么怕病气冲撞,不过是怕朕看出端倪罢了!”
皇帝说罢忽然一怔,喃喃道:“顾盛,那日你也听到那个逆子说,怕云归的病冲撞了朕吧?”
“回陛下,大殿下确实说了这话。”顾盛道。
“当初……”皇帝一脸恍然,眼底满是失望。
原来不止是叶云齐,就连他一直信任的国师,竟也……
皇帝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
叶云归这一招,不仅将叶云齐套了进去,还把当初在皇帝面前煽风点火的国师,也一并算计了一把。
皇帝素来信任国师,那失望和后怕可想而知。
“来人,传旨……大殿下和二殿下近日接连身体抱恙,朕心中甚是忧虑,着国师去凌云塔闭关为两位殿下祈福。”皇帝冷声道。
“陛下,需要国师闭关多久?”顾盛问。
“等云归身体彻底恢复再说吧。”皇帝道:“让那个逆子,一起跟着去。”
顾盛心中一凛,知道皇帝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说是闭关,可谁都知道这就是幽禁。
而且幽禁在塔里,可比皇陵难受多了。
那凌云塔虽然高,却不是个适合住人的地方,冬凉夏热,且逼仄潮湿……
看来国师和叶云齐,有的受了。
另一边,岑默对皇帝这处置似乎不大满意。
但叶云归却不意外,这与他想得几乎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想到皇帝会把叶云齐和国师关在一起,太损了。
“我还以为他会直接把两人杀了呢。”岑默道。
“古往今来,那个皇帝会愿意背负杀子的名声?至于国师,人是他自己捧起来的,如今若是一气之下将人杀了,你让他的脸往哪儿搁?百姓又该如何看他?”叶云归道。
“你们皇家人做事就是这样,太重脸面。”
“我父皇在意的不是皇家颜面,他在意的只有他自己。”
当初,皇帝为了怕被叶云归冲撞,把人送到了皇陵。
如今,又自以为被叶云齐算计,把对方关到了凌云塔。
从头到尾,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罢了。
也正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叶云归才能这么轻易地拿捏住他。
“他会接你回宫吗?”岑默问。
“不会那么快的,当初说了让我来皇陵三年,如今一年不到就把我接回去,他怎么朝百姓和百官交代?”叶云归道:“国师虽然失去了他的信任,可当初他忌讳的冲撞一事,如今他未必就不在意了,我若此刻回京,只怕又会让他寝食难安。”
但叶云归一点也不担心。
只要过了这一关,往后的路就好走多了。
他终会回京,站到他父皇面前,让对方知道什么叫“此消彼长”。
“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吧?”岑默问。
“嗯,算是吧。”叶云归道。
岑默转头看向他,“殿下,你先前应承我的事情……”
“什么事情?”叶云归有些茫然,但他目光落在岑默手上时,很快就想起来了,“你说的那件事情啊,我……那个……”
谒陵当日,他被药力影响,求岑默帮了个忙,事后脑袋一热,又答应了对方再还回去。
“殿下不会想赖账吧?”岑默问。
“当然不会,我是那样的人吗?”
“嗯,我就知道殿下说话算话。”岑默道。
“岑大侠,能不能商量一下,咱们换个方式解决问题好不好?”叶云归问。
“岑某自被殿下活捉至今,除了那日要求沐浴之外,从未朝殿下要求过任何东西。这唯一的一件,也不是岑某要求的,是殿下自己许下的。”岑默不疾不徐地道。
叶云归:……
他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好像还真是他主动提的。
“早知道还不如找李兆他们帮忙,起码不用还人情。”叶云归嘀咕道。
岑默眸光一凛,转头看向叶云归,这回是彻底不想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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