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默的成长经历,除去和叶云归有关的这一段,剩下的就很简单了。
幼年时是在庄子里,少年时去了踏雪,汀园这段时光,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插曲,夹杂在他的刺客生涯里,突兀又短暂。
不过这段时间对他来说也不是毫无意义,他如今在宫里这么吃得开,多半也和那段时间的经历有关。叶云归甚至发觉,当年继续留在汀园的少年,很多都是岑默的熟人,说不定他们现在依旧在汀园呢。
“他来汀园哪是找我的啊,我看踏雪的人更像是派他来历练的。”叶云归失笑道。
【他当然是来找你的。】满月道:【小归,你没有过那种特别想见一个人的念头吗?没有别的目的,就是单纯地想见对方。】
叶云归想了想,说:“有过。”
【那你应该能理解他当初的决定。】满月道。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总是会偶然生出一些想法来,比如忽然想吃某种东西,忽然想喝酒,忽然想见某个人。
或许是出于对幼时情义的怀念,又或许只是好奇自己的玩伴成了太子会是什么样,总之岑默为了见他一面,确实在汀园待了好一阵子。
“他之前对我手下留情是因为这个吗?”叶云归问,“他去汀园之前就已经加入了踏雪,应该有自保能力,我就算不救他,他也未必会老老实实让人净身吧?”
【这不重要,哪怕仅仅是因为相识,他也有理由对你手下留情。】
更何况,当时的岑默身患寒症,本就时日无多。
他选择了将叶云归作为自己最后一个行刺对象,显然是有意为之。
叶云归心中百味杂陈,一时间不由产生了许多念头。
他忍不住想着,若当初自己能认出岑默,将对方留在身边,两个人的人生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太过乐观了。
彼时的岑默还不是成熟的刺客,若离开踏雪留在汀园,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强大。
而他若是没有觉醒,多半还是会走上一世的老路。那个时候岑默若是在他身边,多半只会和上一世的李兆他们一样,被以“看护不力”的罪名处理掉。
换句话说,在原书的设定里,他们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
午时顾盛过来了一趟,名义上是来探望叶云归,实际上是来替皇帝传话的。
墩子得了叶云归的吩咐,说他身体不适正在小睡,顾盛便没进去,只将皇帝的话转达了。
“顾公公说,陛下今日以言语无状的名头斥责了三殿下,罚了他一年不得饮酒,还责令陈贵妃好好管教。”墩子道。
叶云归有些惊讶,大概没想到他父皇竟会这么给他面子。
“这回可好了,这名头虽然不重,却是狠狠驳了三殿下和陈贵妃的面子。这么一来,众人便知陛下是真的爱重殿下了。”墩子面露喜色道。
他跟在叶云归身边日久,这宫里头的门道还是知道一些的。一般情况下,像三皇子这种口头上的小错误,不会被施以过重的惩罚。
但像皇帝这样的身份,哪怕只是口头警告或斥责,那分量也够很多人喝一壶了。
“不算什么大事,你们也别得意,切记宫里人多口杂。”叶云归吩咐道。
“殿下放心,咱们几个在宫里都是处处揣着小心的,况且岑大侠还安排了人看着呢。”
提到岑默,叶云归不禁心中一动。
大概是因为骤然得知了岑默的过去,他这会儿还挺想见见对方的。
只是这人也不知又干什么去了,过了大半日也没见到人。
午后,太医又来替叶云归诊了脉。
为了防止被太医看出端倪,他一直没起床。
好在有满月的帮忙,叶云归成功骗过了太医。
只是没想到刚送走了太医,皇帝就来了。
墩子敢拦着顾盛,可不敢拦着皇帝,忙恭恭敬敬将人请了进来。
叶云归生怕在他面前露了马脚,索性继续窝在榻上装病。他身体本就没彻底恢复,昨晚又被折腾了那么一通,这会儿看着倒是真不怎么精神。
“父皇。”叶云归见皇帝进来,假装要起身迎接。
他这么一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处,疼得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反倒更添了几分病态。
“哪儿来那么多虚礼,好好躺着。”皇帝走到榻边坐下,一手按在他肩上道。
“让父皇担心了。”叶云归有气无力地道:“儿臣昨夜染了风寒,今日没去朝父皇请安,怕过了病气给父皇。”
“朕听说你不大舒服,放心不下,这才想着来看看。”皇帝看到他这副病容,有些心疼地道:“你身子本就没好利索,原想着让你回宫住几日好好养养身子,谁知道……哎,如今病上加病,可是更麻烦了。”
叶云归忙道:“父皇放心,太医说儿臣喝两副药就行了。”
“朕让人又送了些滋补的东西过来,回头让太医看看,能用的都用上。”
“多谢父皇。”
“老三那个口无遮拦的,朕已经责罚过了。”
“父皇何必与他动气,他不过是喝多了失言而已。”叶云归道。
“你……如今还不想回东宫吗?”皇帝问。
叶云归面上没什么表现,心里却不禁冷笑,暗道自家父皇能问出这话,看来也是不急着让他回去,否则出了昨晚那样的事,对方肯定会直接下令让他搬回来。
念及此,叶云归忙道:“从前父皇每年都会带着我们兄弟几个去京郊的庄子里四处看看,目的就是希望我们能了解民间疾苦。前些日子儿臣亲自在府中种菜耕地,方知儿臣对真正的民间疾苦,了解地还远远不够。此番儿臣想借着养病的机会,再去京郊的庄子里住一段时日,免得将来搬回东宫,就没机会了。”
“你有这样的心思朕心甚慰。”皇帝道。
“其实儿臣不急着回东宫,也是想躲懒。”叶云归笑道:“一旦儿臣回去,父皇少不得就要派差事给儿臣,到时候哪儿还有机会像现在这么清闲。”
皇帝闻言不仅没有因为他这番话而失望,反倒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对这个儿子自幼严苛,导致对方这些年一直过得很累,从不敢有丝毫放松。如今见叶云归竟也会拿生病之事撒娇,他心里还挺高兴的。
皇帝又陪他说了会儿话,见他实在疲惫,这才离开。
叶云归是真的累了,躺在榻上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不算特别踏实,迷迷糊糊中甚至能感觉到岑默回来了。
对方先是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处,又细心地替他上了药。
叶云归原本已经被弄醒了,但想到上药的位置有些尴尬,不大想直面此事,索性就装睡没吱声。只是他自己也清楚,以岑默的判断力,恐怕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就觉察到了。
他安静地趴在榻上装睡,心中稍稍有些紧张,生怕岑默戳穿或者揶揄自己,然而对方并没有那么做,只是在帮他上好药之后坐在榻边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他不禁有些惊讶,暗道这人到底在忙什么?
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吗?
第二天一早,叶云归又没见着人,心中不禁有些不快。
他忽然想到了先前在汀园时那段时间,岑默也有几天神出鬼没的。
当时,岑默发觉了满月的存在,质问他,但他没有说出真相,导致岑默躲了他好几天,理由是要暗中观察满月的踪迹。
怎么如今又开始搞这一出?
【小归,你在生气?】满月问。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明白,他这么躲躲藏藏是怕我找他负责吗?”
【你打算让他负责吗?】
“笑话,他不找我负责就不错了,我还怕他赖上我呢!”叶云归没好气地道。
那晚之后,他心中原本还存了点莫名的缱绻,如今是彻底散尽了。
他觉得自己必须和岑默把话说明白。
这夜岑默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叶云归正立在窗边,面色看上去不大好。
“怎么还没睡?”岑默问他。
“你还知道回来?”叶云归道。
岑默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底满是灼.人的温度,只是没有上前,一直立在距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想还是要和你聊一聊。”叶云归道。
“嗯。”岑默点了点头,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叶云归不大喜欢他这态度,却强忍着心中的不快道:“那晚我喝多了,但我自问并未做出太过出格的请求,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你也有很大的责任。”
“嗯。”岑默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既然如此,在这件事情上我并未亏待你吧?”
岑默闻言眉头微微拧了拧,却未答话。
叶云归被他这副态度搞得有些烦躁,彻底失去了好好说话的耐心。
“岑默你什么意思?”叶云归问。
“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不必绕弯子。”岑默道。
“我很不喜欢你这般躲躲藏藏,不就是酒.后.乱.性吗?你至于像现在这样?”叶云归道:“你若是觉得后悔,大可以一走了之别回来了,我绝不会留你一步!”
岑默盯着他沉默了半晌,开口道:“殿下的意思是,想卸磨杀驴?”
“你……”叶云归被他气得有些说不出话了!
明明是这人第二天一早就跑得没影,一连两日都没正经露个面,怎么现在倒打一耙,成了他卸磨杀驴?
“你成心想吵架是吧?”叶云归道。
“我说的不对吗?”岑默慢慢走到叶云归身边,垂眸看着对方,开口道:“我知道你待我不是那样的心思,哪怕那晚答应我,多半也只是为了纾解情.欲。我甚至能接受你只是想利用我的身体……可你不该在和我亲热的时候,叫那个人的名字!”
“啊?哪个人?”叶云归闻言有点懵。
“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想看月亮,所以将你抱到窗边,陪你看了半宿的月亮。后来我才明白过来,你是在叫他的名字……”岑默道:“原来那个人叫满月?”
叶云归:……
糟了,他当时太疼了,迷迷糊糊中想问问满月能不能给他点止疼药,但因为神志不清,直接将满月的名字叫出了口。
岑默肖想叶云归已久,好不容易走到了那一步,却在最沉迷和满足的时候,从对方口中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这打击对他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那个人是个内侍,不能人.道,对不对?”岑默问他。
叶云归:……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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