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岑默起来后就离开了江府。
叶云归窝在榻上又磨蹭了一会儿,直到墩子来叫他才起来。
“殿下,江大人让人传了话,问您是跟他们一起用早饭,还是让人给送过来在小院里吃?”墩子问。
“我这就过去,同他们一起吃吧。”叶云归草草洗漱了一番,换上衣服便去了饭厅。
江峰年见他过来很是高兴,笑道:“我还想着你可能会犯懒多睡会儿呢。”
“确实起得晚了些,让舅舅和舅母久等了。”叶云归道。
“跟谁学的客客气气这一套?”江峰年在他肩上一拍,示意他坐下,江夫人也一脸笑意,亲手取过碗来替他盛了汤。
这时江湖才从外头进来。
江峰年一见了自家儿子就瞪了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表哥大病初愈还赶了半个月的路,起得都比你早,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
“爹我错了还不行吗?表哥来了我昨晚太高兴,睡得晚。”江湖亲热地坐到了叶云归身边,笑问:“岑大侠呢?怎么没一起过来吃?”
叶云归一怔,明明江湖什么都没多想,只是见他俩常在一起习惯了,才这么一问。
可他却忽然有些心虚了起来,像是生怕江峰年听出什么似的。
“他出去办事了。”叶云归道。
“替你办事,还是办他自己的差事?”江峰年问。
“办他自己的事。”叶云归强作镇定道:“踏雪的事。”
江峰年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不急慢慢吃,用过了饭歇息一会儿,待晌午暖和一些再去大营。”
叶云归点了点头,而后便埋头老老实实吃早饭了。
用过饭后,江夫人让人取了几套衣服送到了叶云归的住处。
这些衣服都是照着叶云归的身量缝制的,都很合身。而且北郡这边天寒,他们这做衣服的制式和用料也同京城不大一样。
“你将这件羊毛的坎肩穿在里头,这么扎一下,外头再穿武服,就不会那么冷了。”江夫人说着又拿过一条衬裤,“这个也穿在里头,你身上没肉,穿上也看不出臃肿来。”
她生怕叶云归冻着,看起来很是操心。
叶云归接过她帮自己挑的衣裳,忙去里头换上了。
江夫人帮他挑的是一身靛蓝色的武服,这武服原是修身的样式,叶云归身量瘦削,本有些撑不起来。但他听了江夫人的,在里头多藏了坎肩和衬裤,反倒恰好将这衣裳撑起来了,看上去十分合身。
“殿下穿这身果然英武!”江夫人笑着戳了戳自家儿子,“快让人去把那顶兔绒的帽子拿过来,一会儿让你表哥戴着帽子出去,外头风大,别吹着才好。”
“娘,我爹说了,不用戴帽子!”江湖道。
“殿下身子又不像你这么壮实,万一冷着了怎么办?”江夫人有些不放心。
叶云归闻言忙道:“舅母放心吧,我在外头待不了多久,又不是陪他们去练场子的,冷了我就进屋了。可要是戴着帽子去,多不合适啊,人家将士们都光着脑袋呢。”
江夫人听他这么说,这才作罢。
江峰年让人备好了马车之后,便来了叶云归的住处。
他一看对方这身行头,也颇为满意,连连夸江夫人挑衣裳的眼光好。
“是殿下衬衣服罢了,你就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江夫人失笑。
叶云归看着两人如此恩爱,不由想到了皇后,暗道若母后不嫁入皇家,定然也能找个像舅舅一样优秀的男子,两人琴瑟和鸣,多好。
“一会儿从大营回来,可要去衙门里见见郡守?”江峰年问他。
提到郡守,叶云归心中不禁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我父皇让我来北郡,只是为了代他慰问镇北军,至于那郡守是圆是扁,我不感兴趣。舅舅,他若是差人来问,你告诉他,让他去大营里寻我。”
江峰年对北郡的郡守也不怎么待见,听叶云归这么说当即一笑,“好说。”
以他对那厮的了解,对方为了见叶云归,一定会巴巴跑到大营去拜见。
当日,叶云归去大营时,依旧没骑马,而是坐的马车。
虽说骑马会让他看起来更潇洒,但他不是那种会为了这种潇洒,而不顾身体的人。
尤其这会儿北郡冷得跟什么似的,风一吹恨不能将他吹成冰棍儿。
而且他肚子里还揣着俩小东西呢……
马车到了大营外,远远便能看到镇北军的主帅图震带人立在门口迎接。
待马车停下之后,江峰年亲自上前帮叶云归撩开了车帘。
图震带人齐齐朝叶云归行了礼,看那架势倒是没有丝毫怠慢。
叶云归下了马车后,被风呛得猛咳了两声,一张脸都咳得泛了红。
他随即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外头的温度,尤其这大营在北郡近郊,风大得离谱,像是裹着冰针似的往他骨头缝里钻。他只下了马车这丁点功夫,身上就快被冻透了。
“听闻殿下重病初愈就来了北郡,这地方冬日里极寒,殿下实不该亲自过来,命人传个话让图某带人去拜见便是。”图震道。
“图将军哪里话,再寒的天你们不也这么冷着吗?”叶云归道。
“我等皮糙肉厚,早就习惯了,殿下万金之躯,怎受得了这份磋磨?”
叶云归听他这话,还以为他在挖苦自己。
却见图震一挥手,有将士捧了件貂皮大氅过来。
“将士们得知殿下要来,特意为殿下备了薄礼,望殿下笑纳。”图震接过那件貂皮大氅,朝叶云归道:“殿下保重身体,我辈才能心安,请殿下更衣。”
叶云归第一次听说镇北军还有这样的传统,不禁茫然地转头看了一眼舅舅。
江峰年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意思让叶云归不必客气。
他见状心里顿时明白了,舅舅和这个图震有私交,所以才弄了眼下这一出,想让他名正言顺地穿上这大氅去军中视察。可他若有这样的心思,方才在江府就可以穿上大氅,何必要这样的由头呢?
“将军的礼我收下了。”叶云归拿过那件大氅,递给了身后的李兆,却没往身上穿,“别让将士们久等了,请将军带路。”
图震一怔,目光落在叶云归冻得发青的唇上,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欣赏。
他没再多说什么,引着叶云归进了大营。
营中的将士已经在校场列好了队,叶云归远远望去,便见整个校场都站满了人,一眼几乎望不到头。寒风中,将士们各个昂首挺立,目不斜视,那气势竟是比他在京城见过的禁军也丝毫不逊色。
“边城有这样的威武之师守着,父皇当可心安。”叶云归道。
“殿下,请。”图震朝他行了个礼,示意他走上高台。
叶云归一看那高台,比下头可招风多了,他要站上去估计能被吹个半死。
于是他摆了摆手道:“我想与将士们离得近一些。”
他慢慢走到队伍近前,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
队伍中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叶云归,心中都十分好奇,一个个看似目不斜视,但其实余光都在偷偷打量叶云归。
先前图震得了江峰年的消息,一早就朝将士们知会过了,众人都知道眼前这位二殿下,是大病初愈来的北郡。
眼下众人偷看他,便见他身形挺拔,长得很是俊美,哪怕穿着武服也掩不住一身贵气。这帮儿郎平日里见惯了军中的糙汉子,骤然见到叶云归那张漂亮的脸,只觉得当真是赏心悦目。
唯一突兀的就是,这位二殿下面色带着过分的苍白,让人有些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支撑不住晕过去。
“父皇让我来慰问边军,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慰问。”叶云归朗声道:“来北郡的这一路是真冷,冷得我一路就没暖和过,手脚和身体都是凉的。”
叶云归慢慢走到队伍中,有人挡着,风总算小了些。
他继续开口道:“我现在见了你们,也不知该如何慰问。饷银你们不缺,吃食也不缺,军功……咱们和邻国不开打,只靠着平日里处理一些越境的骚扰,这也实在评不上军功。当然,守卫疆土震慑邻国这本就是大功一件,可这样的大功,只能被记在史书上,落不到你们每个人头上。”
“礼部的人给我准备了文书,说让我照着念就行,可这里太冷了,风吹得我估计连文书都拿不住,我也不想说那些漂亮话来敷衍你们。”叶云归道:“来之前我想了一路,究竟应该给你们点什么东西,才能不枉费我大老远跑的这一趟?”
“后来我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守在皇陵的日子。”
叶云归这话说完,在场听到的人无不惊讶。
谁也没想到,他竟会在这样的场合,提到皇陵之事。
要知道,对于一个曾被废去太子之位的人而言,那绝不是一段光彩的经历。
若是换了旁人,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愿意再提起,可叶云归竟不惜当众揭自己的伤疤。
“你们知道我在皇陵里最无助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吗?”叶云归问。
众人都默不作声,没有人敢贸然回答他的问题。
“我在想,要是能给自己记挂的人写一封家书就好了……”叶云归说到此处,轻轻叹了口气。而他这声轻叹,竟意外地让在场的众人产生了极大的共鸣。
他们在边关守卫疆土,很多人几年都回不了一次家,与家中唯一的联系,就是一年两次的家书。可这样远的距离,这样长的思念,一年两次的家书怎么够承载?
更何况,其中不少家书说是寄出去了,他们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到了家人手里。只因他们数年来,收到回信的机会寥寥无几。
“所以我想不如给你们一条路吧,一条能把家书寄回去,也能收到家书的路。”叶云归道。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众人都激动不已,只是他们很好奇,二殿下说的路是什么意思?
难道能让家书自己长腿走回去?
“自今日起,凡镇北军将士,每两月可寄一封家书回去,若家中人按时回信,回信将一并被带回军中。”叶云归道。
他此话一出,众人终于抑制不住情绪,队伍中传来了窃窃私语声,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就连一旁的图震和江峰年都变了脸色,图震甚至想提醒叶云归,这个许诺有些不切实际。
镇北军人员构成很复杂,几乎囊括了大夏朝内各地的州府,两月一次的家书寄送,太不现实了。他起先见叶云归不肯穿大氅时,还挺欣赏对方,想着这位二殿下虽然身子骨不算特别硬朗,骨子里却是个坚韧的。
这会儿听了叶云归的许诺,他只觉得此人太天真了,什么都不懂!
终于,队伍中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过的话,自会做到。”叶云归道。
“好!”人群中有人开口叫好。
随即,更多的人开始跟着叫好……
叶云归从人群中退出来,朝面色复杂的图震道:“图将军,我今日还带了一份文书,劳烦将军宣读吧。”
他掩唇轻咳了一声,显然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图震压下心底的思绪,当众宣读了那份封江峰年为“镇北大将军”的文书。
江峰年在镇北军有很多旧识,在北郡的名望一直不小,再加上他和图震有私交,所以今日之事可谓皆大欢喜,就连同在镇北军挂副职的另一位将军,都未表示异议。
就在这时,有人传话说郡守大人来了,特来拜见二殿下。
众人转头看去,见不远处,有几人簇拥着一个穿着貂皮大氅的人候在那里。
“殿下,您看……”图震问道。
“让他过来说话吧。”叶云归道。
随即,有人将穿着貂皮大氅的郡守带到了叶云归面前。
江峰年立在一旁,此刻他心中无比庆幸叶云归没穿那件大氅。
“下官拜见殿下。”郡守朝叶云归行了一礼。
“郡守大人何事?竟还特意跑了一趟?”叶云归问。
对方一怔,心道不是你让我来拜见的吗?
但这话他当然不能问出口,便陪着笑寒暄道:“北郡城天寒地冻,殿下怎穿得如此单薄?”
叶云归冷冷一笑,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将士们,“郡守大人,他们与我穿的是一样的。”
“殿下万金之躯,怎好……”与他们相提并论,但他后半句尚未说出口,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改口道:“殿下万金之躯,自当更珍重才是。”
“郡守大人,你还没说来见我所为何事?”叶云归又问了一遍。
“下官仰慕殿下风采,听闻殿下今日来大营,便特来拜见了。”郡守道:“下官在衙门里略备了薄酒,请殿下和诸位将军同往一叙。”
“既然无事,你拜也拜了,见了见也,便请回吧。”叶云归道:“至于你衙门里摆的薄酒,不如让人取来大营,我今日在这里与镇北军的将士们一同用饭,你这点薄酒我替镇北军收下了。”
众人闻言都暗暗替叶云归叫了个好,尤其图震,嘴都快笑裂了。
军中许多人都不喜欢郡守,只因他日常与镇北军作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虽说每每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日子久了,难免龃龉越来越深。
“呃……那下官便让人送些酒菜过来,给殿下和诸位将军助兴。”郡守强行忍耐着情绪,赔着笑退了下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叶云归今日就是故意在羞辱他。
而他所料不错,叶云归的确是故意的。
从校场出来之后,图震便引着叶云归去了营房。
江峰年赶忙拿了大氅给他披上,又让人去倒了热水来给他捧着。
叶云归窝在炉火旁缓了半晌,身上才稍稍恢复了些温度。
“你招惹他做什么?”江峰年问。
叶云归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想谈郡守的事情。
图震拿了个酒壶给叶云归,让他喝了暖暖身子。
不等叶云归拒绝,江峰年便将酒壶拿走喝了一口,“他病没好利索,不能喝酒。”
“殿下。”图震走到他近前,开口问道:“您今日所提之事,当真是深思熟虑过的吗?殿下可知道镇北军中有多少人,又是来自多少个州府?若是两月给他们寄一封家书,又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叶云归喝了一口手中捧着的热水,缓缓开口道:“镇北军共十二万将士,籍贯涉及我朝十七个州府,共涉及六十二个县。若是两月给他们寄一封家书,全军一年共计72万封。”
图震一脸惊讶,他先前还当叶云归是信口开河,却没想到对方竟是真的做过准备。
“依着你们从前送信的法子,72万封信,确实需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叶云归道:“但若是优化一下你们送信的方法,付出的代价远比你想象中要小得多。”
图震看着眼前的叶云归,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位殿下的了解,或许真的过于片面了。
“图将军,我许下的事情,自会好好善后,绝不会叫你为难。”叶云归道:“只是今日……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可能要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殿下不在营中用饭了吗?”图震问他。
“改日吧……劳烦图将军代我朝将士们告个罪。”叶云归一把扶住身边的江峰年,低声道:“舅舅,先让人送我回家。”
江峰年早就看出他有些撑不住了,忙朝图震使了个眼色,随后便带着叶云归回了江府。
图震将人送出大营,不禁叹了口气。
他现在开始有些替二殿下惋惜了,好好的一个人,有锋芒,有见地,有胆识……怎么就让陛下给发配到了北郡呢?还一发配就是三年。
他实在是想不通!
叶云归回去后,便睡下了。
江峰年要找大夫给他看看,被他回绝了,最后只得让人熬了姜汤,喂他喝了半碗。
他睡了大半日,直到过午才算彻底缓过劲儿来。
岑默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和衣躺在榻边守着他。
他盯着岑默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这才起身,说饿了。
墩子早已备好了饭菜,见他醒了忙端了上来。
“你去踏雪看过了?”叶云归问他。
“嗯,他们有我没我都一样,我看张罗地比在京城时还好。”岑默道。
“我听说你去大营挺威风?”岑默问他。
“嗯,威风得回来就躺下了。”叶云归道。
岑默帮他盛了一碗粥,眼底带着心疼。
可他也没有立场阻止什么,叶云归这样的身份,要想在镇北军中立威,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叶云归一口气将那碗粥喝了,腹中的饥饿总算减轻了不少。
“我听李兆说了你朝他们许诺的事情,你想怎么做?”岑默问。
“把所有家书按州县分好,依着距离的远近和家书的多少划定运送的路线和方案。我提前看过,镇北军中这十二万人虽然来自十七个州府,但其中近九万人都是来自最近的州府,信件数量虽然多,路程却很近。剩下的人中,有近八成所在的州府,距离都算适中,籍贯较远的人数其实只有不足千人。”
“所以,你已经想好怎么做了?”岑默又问。
“这九万距离北郡最近的州府,依旧交给图将军的人去负责。他们先前将负责送家书的人分散得太开,但其实人数加起来并不少。若只是让他们负责最近的这些,人数完全够用。”叶云归道:“距离适中的州府,交给商队来帮忙运送,作为交换,咱们可以替商队押镖。”
岑默一怔,问道:“押镖?”
“对啊,雇你的人来办。”叶云归道。
岑默闻言瞬间明白了,这几万人的家书,若是让他的人去送,一两个人肯定是完不成了的。但若是委托给商队,只派他们的人跟着护送,那就节省了不少人力。
这样一来,商队替他们运送了家书,自己则能得到安全保障。
“还有一些偏远地区的,数量都不多,就全权委托你的人去办。”叶云归道:“我会朝父皇递个折子,秉明此事,专设一个负责此事的职务,给所有踏雪的人一个能见光的身份,顺便再从朝廷里讨一分俸禄。”
岑默怔怔看向叶云归,眼底情绪翻涌。
他没想到,叶云归走这步棋,竟是为了这个。
“你也别太感动,我做这件事有很多考虑,收买镇北军的人心是其一,收买踏雪是其二,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为了我自己。”叶云归道:“我在北郡待三年,朝中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得知道。你的人来往各州府的时候,除了送家书,最重要的是要替我收集情报。”
岑默却像是没听到他这番话似的,问道:“你想给踏雪的人安排个明路的身份,是不是就意味着,往后不会再赶我走了?”
“你把老窝都挪到北郡了,我还能赶你去哪儿?去敌国吗?”叶云归问。
岑默攥住他的手,又问:“你真的这么信任我?”
“到了今天你还问我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点晚了?”叶云归道。
“我只是……”岑默呼吸一乱,慢慢凑近,在他唇边亲了亲。
见叶云归并未阻止,他便有些放肆,将人一把扛起来放到了榻上。
叶云归被他吓了一跳,在他再次凑上来时,抬手抵住了他的胸口。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野蛮?”叶云归道。
“弄疼你了吗?”岑默有些紧张地道,“我只是太想你了。”
他慢慢俯身抱住叶云归,喃喃道:“今日我去看他们的时候,忽然就特别想你。我想当初在皇陵时,如果你没有将我留下来……”
“别压着我肚子。”叶云归道。
岑默忙起身看了看他的肚子,问:“刚才撞到你了?”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我肚子里有蛊虫,你要是伤到他们,我也会死的。”叶云归道。
岑默面色一变,登时变得紧张无比,一只手抬起又落下,竟是连摸都不敢去摸了。
“你没跟我说过会这么危险。”岑默道。
“我让你找的大夫找到了吗?”叶云归问。
“找到了几个,但是让他们试了试,都不行,全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岑默叹了口气。
“你找谁试的?”叶云归拧眉问。
“什么都有,猪羊鸡鸭。”岑默道:“失败的那些都吃了,也没让它们受罪,放心吧。”
叶云归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问:“一个靠谱的也没有?”
“有一个,之前救过栓子的命,手艺可以。但是离得太远了,光是找人就找了好久,现在把人带过来,路上紧赶慢赶,也得十来天。”岑默道。
叶云归算了算日子,眼下就到了腊月了,十来天之后,说不定就会胎动了。
“你会有危险吗?”岑默问他。
“不好说。只是……”
“只是什么?”岑默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只是他们再大就不舍得了,到时候总不能养着吧?”
“养……蛊虫?”岑默问道:“那要怎么养?”
“就在我肚子里养着,等到了月份弄出来,就让他们管我叫爹。”叶云归意味深长地看了岑默一眼,“你要是愿意,也能管你叫爹。”
岑默让叶云归说蒙了,脑子几乎转不了弯。
但他顺着这思路想了想,叶云归肚子里的蛊虫,是吸收了他的寒症,才会变成这样的。
这样说起来,那蛊虫体内,确实也有一部分是属于他的。
叶云归看着他的表情一变再变,一会儿茫然,一会儿担心,一会儿纠结,到最后竟是变得有点别扭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叶云归问:“想不想当爹?”
岑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这一生都不会和女子在一起,更不可能当爹了,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否定的。
可叶云归方才又说,能让蛊虫也管他叫爹。
他明白这是叶云归的一个玩笑,但还是觉得有些欣喜。
于是,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叶云归,开口道:“我都听你的。”
叶云归让他当,他就当,不让他当,他就不当。
“哎。”叶云归叹了口气,翻身将脑袋埋在了岑默颈窝。
他说,“等等你找的那个大夫吧,若是十天之后他还没到,就……”
“就什么?”岑默问。
叶云归沉默了许久,他心里明白,这个决定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和危险,甚至有可能让他筹谋的一切都前功尽弃。
可他还是忍不住低声说:“若是他还没到,你就等着给他们当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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