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膝上的人,听到这样没品的话,一时开怀地笑了。
于是,真的听话地去驱逐不识趣的人。江岑不肯松车门,曲开颜干脆身子够过去,打掉了臭江岑的手。
砰地,阖上了车门。
四目相对里,大小姐一贯骄纵的口吻,“周乘既,你好久没和我那个了……”
“嗯,曲小姐是想打分手炮吗?”
什么炮,她什么时候想的,不是,她什么时候说的?
外头,江岑灰溜溜回去了。
周乘既也扒拉挂件般地,把曲开颜扔开了。他推门下车,换到他的驾驶座上来,后座上纤瘦的人也直接爬到她的副驾位置上。
看预备开车的人冷而不发的样子,曲开颜不怕死地问他,“我刚说什么了?说我要和你分手?”
周乘既车子点火,拨档起步。
“周乘既,我在跟你讲话。”
“我也在不想和你说话。”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三心二意的人,更不喜欢遇事逃避甚至龟缩的人。”
“嗯,我知道你在说我。可是,周乘既,我再三心二意再逃避龟缩,我都没有用在你身上。相反,我很怕对不起你,很怕几年以后,甚至用不了几年,到时候人家都替你不值得,看吧,他找了那样一个大小姐脾气的女人,沾了一身骂名,得到什么了!”
驱车的人,突然一个深踩陡刹。害得曲开颜惯性往前冲了一大截,再弹回椅背上。
“所以,你的分手感慨,是再清醒不过的念头了,是不是?”
“……”
“曲开颜,回答我。”
“我只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
“值得更好的这种托词,十年前我就觉得是个笑话了。”
曲开颜拧眉,“什么叫十年前,我在和你说话,你扯十年前干嘛,周乘既!”
“因为我发现你们女人的话都是一个老师教的,也许。”
“……”副驾上的曲开颜这回真的炸毛了,“我和谁,你们女人啊!周乘既,你去死!”
“你值得更好的,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和我一起会后悔的,不告诉你也是怕影响你工作。”最后一句有点奇怪,曲开颜即便喝了酒,好像也听出来了,这句是埋怨他母亲隐瞒生病开刀的事。
“周乘既,你这是承认对你初恋还有怨念了?”
“我承认个屁!曲开颜,我只承认你和她们一样的笨。”
“……”气到失语的人要伸手来打他。
周乘既驱车还在行驶档上,他只右手来格她的无理取闹,最后严阵口吻,“分手就给我找个不新鲜的词。不喜欢了,烦了,无聊了,都可以,别给我弄这种圣母的一套,听懂了没!”
曲开颜这种急脾气金鱼脑袋,被有人一时狗脑子上身的激到了,“好呀。我现在就是不喜欢了,烦了,无聊了,你满意了吧!”
“我不满意!”
不满意你也给我受着!曲开颜气得跌回椅背上,她决定一句话都不跟他说了。
更反骨地气他,“我就要借房子给江岑。我要借给他住一辈子,谁管得着我。我是狗,才发癫地还要跟你商量,搞笑!”
回去的一路,两个人冷战般地沉默。
曲开颜早把剩一只的高跟鞋剔掉了,又坐没坐相,她把脚搁在挡风玻璃前的中控台上,车子主人见状像是看不惯的样子,要她把脚拿下来。
“不。”
周乘既就一手把方向盘,一手来拖她。偏要她坐好,“你是起码的安全常识都不顾了是不是。我说不准你这样就是不准!”
“你谁啊,你凭什么管我!”
“你说我是谁!!曲开颜!!”
声音比她高一度,叫板的人一愣。曲开颜心想,喊屁啊,哦,原来情绪稳定的人也会胡搅蛮缠啊!鄙视你。
直到回到她住处,曲开颜一路再无话,撤回她的脚,安分坐好。
这些日子,周乘既每回都躲懒,车子回来就径直停在庭院前门口。今晚也不例外,他泊车的工夫,曲开颜光着脚就下车了。
周乘既还气她,也不管她这样的行径。
谁知道,曲开颜一推开栅栏门,就被鹅卵石上一束绿玫瑰差点绊倒了。
庭院里是感应照明,有人回来的动静,一时庭院亮起了一片灯带。
借着光明,曲开颜抱起那束玫瑰,正是小乔玫瑰。
她还以为是某人搞得意外浪漫的,结果花束上插着的却不是花卡,而是一张面额不多也不少的油卡。
与油卡一起粘连着的是个便签。
来自陈心扉:
没别的意思,是因为你妈也是我妈,姜女士要我来跟周先生道谢一下他上次看在你面子上的友情援助。
姜女士交代为了边界感,感谢你男朋友不如感谢你。
花和油卡都是我自己的钱买的。
就这样
周乘既进来的时候,曲开颜正好粗略读完这个便签。大小姐傲娇地切一声,把便签揉在手心里,小屁孩哪来你自己的钱。
哦,拍网剧了。
于是,周乘既走近了,只看到曲开颜抱着一束眼熟的绿玫瑰,很受用的样子。
偏偏就是小乔玫瑰。
“谁送的?”
大小姐傲娇白一眼,你管谁送的。张嘴就来,“江岑。”
这一刻,她当真,光脚不怕穿鞋的。
一进门,曲开颜就扔开花,上楼去卸妆洗漱了。冷战要有冷战的样子。
结果,她冲凉洗漱后再下楼来,那束小乔玫瑰被某人无情扔坐在垃圾桶上。
曲开颜见状,冲锋般地到在厅里沙发上坐着的周乘既面前。他这种大忙人,八百年都没时间门看电视的,你和他聊个宫斗剧,连盼盼她那个酱油厂的老总爹都看过、都能跟她们聊得起来,孟爸很能一针见血,这里头最坏的还是这个老皇帝啊。没他这个老东西,也没这么多事啊。
盼盼:孟总,你要不要想好再说。人家皇帝比你年轻多了好嘛。
周乘既就没看过。曲开颜每回都很羡慕这种没看过的脑子和眼睛。
大小姐的脑回路又扯远了。
眼下,她指着那束花,“你给我捡起来。”
看宫斗剧的人不予理会,正在沉浸式地努力记人物名字。
曲开颜气到没辙,把垃圾桶踢到他跟前,再命令一句,“捡起来!”
周乘既的目光依旧追着电视屏幕,片刻,曲开颜以为他要阴阳怪气或者无关紧要地来几句的,只听到他再镇静不过的声音:
“曲开颜,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闹着玩是吧?贺文易那种关键时刻咬人的狗屁话,你不把他扔了还抱着闻是吧?”
“还是觉得我为了你离开启跃,多委屈我自己?”
“不,即便我是为了所谓的爱情,也是奔着1+1大于2的前提。你如果把我想得多么的崇高伟光正,大可不必。因为我太知道人是会死的,爱情哪怕婚姻家庭也是一个道理。”
“但是我们只要死不掉就得活着。我能做出一个既定决定,必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反之,我如果贸然矮于我现在的状态,那么不必你说,我自己都没有信心经营下去。我的尊严骄傲也不允许。”
“所以听明白了吗?我选择离开启跃,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们。哪怕我这些年经营的舒适区得重新洗牌再来,我也是有足够的底气和勇气去面对的。开颜,我才三十岁,我并不是六十岁遇到你。”
“仲嘉让那头几处研究院,我答应他,y城那头和上海这头就能帮他把担子分出来。当然利益标配着相应的能者多劳。以及,我要和他仲某人磨合上个几年。”
“但这一切,基于我爱你,你支持我的基础上,我觉得没什么不能克服的。而不是,你眼里心里受挫了几个不如意的人与事,就灰心逃避起来。哪怕那个叫你受挫的人是你的父亲。我也会平等地怨怼他们。”
“他们的懊糟事,凭什么要我跟着受牵连。曲开颜,我从决定和你来往那一刻起,就没一分一秒地动摇,我说过的,能劝退我的,只有你。”
“而你,今晚,轻易而举地伤到了我。”
周乘既说这番话,依旧是面冷心冷的。
却浇得曲开颜浑身滚烫。
她弯腰把那束无辜的小乔玫瑰捧了起来,然后,想找心扉那个便签条的。不知道被她刚才扔哪里去了。
曲开颜喝了酒,她的脑子这一刻也没多清醒。只一心记挂着,把证据找出来,跟他解释一下,不是江岑送的。
落在周乘既眼里,就是他掏心掏肺给她说了这么多。她还记着她那个gay蜜的花。
沙发上的人一时怒火带醋火,彻底着了。
他忽地半转身,把沙发后头的人,一把扽过来。
花是他送过的,他不准任何人跟着学人精!
以及,“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这很难吗?”
曲开颜呸他,我没有吗,我一直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所以才会犯糊涂,才会患得患失。亏你也是高材生,一个晚上都没明白女人的口是心非。
她不知道她洗漱的时候,周乘既干嘛去了。只是这一刻,看他急不可耐的样子,看他拿嘴去撕那个锯齿,看他压制住她,然后口无遮拦地力证他刚才的话,把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周乘既一扫那些温柔缱绻的前戏,直截了当得很。
因为曲开颜比他想得还热烈,像一汪沉塘的明月,打捞起来,湿冷寂静,携着溶溶的清辉。
这样混乱的连接着,烈烈又同频的气息里,他问她,“分手吗?”
被占据被填满的人,被烫烙般地失魂落魄,摇摇头,她从来不是这么想的。
“那为什么要说?”
“因为我好爱你。”明明连江岑那个笨蛋都看出来了。
力道把湿冷的月捣碎。
他再说一遍他的小心眼,他的占有欲,“我不喜欢他喊你开颜,不喜欢你和他那么好。”
曲开颜气若游丝地吟吟笑起来,“花是心扉送的,她来感谢你的。”
周乘既懒于周旋无关紧要的人,只专心致志同她,“还乱说吗?”
大小姐总是不被轻易驯服。她纠正他一点,“他们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欺身的人,撑着手,端详她染着情/欲的目光,直达眉梢眼底。
“周乘既,我那天那样去找我妈,除了面对自己面对他们。也有为了你,你即便离开启跃,我也不会当真由着你和陈适逢交恶的。这个圈子就这么大,我能为你做的已经很少很少了,这点太太外交,是我唯一私心的留白。”
她可能不贤惠,不温柔,不体贴入微,甚至做不出一顿像样的饭。
可是,她明明爱他的心情一点都不输那些恋念他的女人。
周乘既突然攫取的戾气,纠正她的话,不,那些所谓的恋念远远比不上大小姐的情意。
因为她愿意让步割舍的,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甚至超过了她自己。
他有什么理由不爱这样口是心非的大小姐呢。
“舒服吗?”
大小姐拿湿汗的手打孟浪人的脸。
旷了一阵的人,好像好不容易等她恢复了,等她有精神来和他吵嘴了,一切都生机盎然般地有趣……
哪怕明天睁眼就是未知的生老病死。他们在一起就够了。
开颜,在一起面对、解决,这比什么都重要。
“好不好?”
被颠簸被裹挟的人,唯有频频点头的命运。
大小姐在床上从来不信“我爱你”这三个字。
但却对有人这样的羁绊相守,这样不容辩驳地面对生老病死论,深信且不疑。
明明是她喝了酒,疯癫的却不是她。
周乘既在如酥如麻的骤烈感官到临之前,别着她下巴,暂且离了她,他暂时不想结束,明天他还得出差去。
此行要盘桓几天。一些最烦闷的前期技术调研、支援。
他也不高兴带她去。她好好在家歇着就好了。
即便他事业重心有一部分会迁徙回y城,他也不会叫她独自、盲目地应付家里那头。自立门户这句话从来不是嘴上说说,周乘既作为旁观者更要吸取一些事实经验教训,哪怕是这些锅碗瓢盆的日子经,他们也得共同面对、共同渡过。
“好不好?”
某人一个晚上问了恨不得十万个好不好,曲开颜迷糊鬼,应接不暇,干脆蒙混过关地点头。
于是,他捞住她腿弯,目光流连且渐渐趋近。她一时汀泞的热意,像碰到蒸汽本能地缩起来。
曲开颜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的好不好是什么意思。
她来不及喊骂什么。
月亮被一口吃掉了……
明天也未必有太阳。因为,周乘既说:“江南真的多雨。要淹掉了,最好这样。”
那么,明天就不必准时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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