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二十米外的楼舍上,随着房屋高低的地势,都是拿着弓箭的人,这些人都穿着玄黑铁甲,每人身上都背着箭筒。
前后左右都是,整个房屋已被团团围住。
街道上,房屋里空荡荡的,飞鸟绝了踪迹,碧海青天下,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贺酒只当自己是一片树叶,风吹到哪里,她就落到哪里,哪怕贺麒麟这个名字,像是放进了山谷里,一遍一遍在心里回放。
让她不由地想,救兵来的这么快,是不是麒麟妈妈也在找丢失的他们,报了官,所以捕快大侠们才会来得这样快。
算一算甚至才过了不到十分钟。
无论在哪里,速度都超级快了。
而且看两个匪贼紧绷的模样,是这个世界很厉害的捕快大侠。
贺酒心跳砰砰砰的,她的猜测很有依据。
有可能麒麟妈妈一直在找他们,所以才会一有消息,就来得这样快。
七岁暑假的时候她走丢过,没有人找她,所以现在这样离谱又有根据的猜想,让她被箭矢对着,心里那一丁点会被万箭穿心的害怕,被开心一点点淹没了。
贺酒生出了动力,去咬想咬臭虫,发现还没有牙齿,就伸手去揪臭虫的头发!
刘罡刘同抱着孩子,四周警戒,没有能突破的口子。
地上地下都是玄甲兵。
玄甲兵是与麒麟军并列的驻军,既然是驻军,说明还没有惊动贺麒麟。
也许只是追究他们抢劫掳掠杀人越货的案宗。
刘罡紧绷的心神稍有了一分生机。
迫入必死的绝境,刘同怯懦褪去,吊梢眼露出奸佞阴狠来,暴喝道,“这可是元帝一双孩子!有金银锁为证,我看你们谁敢动!”
他一手抱着胖娃子,一手摸进怀里,往下一抛,一枚金银锁抛摔地上。
却没有人去捡,也没有人查看,锋利的矢尖纹丝不动。
这些玄甲兵似乎正等着一声令下。
难道他们早知道这两个孩子是皇子么?
刘罡冷笑,知道也好,既然知道是皇子,便有所顾虑,不敢轻易动手。
两人背靠背警惕。
刘罡估量了一圈这些玄甲卫的实力,迅速道,“以我们的身手,弓箭手不需要担心,里头只有一个高武的甲士比较难缠,单打独斗我们打不过,我们往东南屋檐角分开,相隔六丈远,还有机会。”
刘同压着已经开始不稳的呼吸,握紧手里的刀,点头同意。
往屋檐角站,假如射中他们,他们抱不住小孩,小孩摔到十丈高的地面,定然也砸个稀巴烂,这帮人不敢轻举妄动。
两个人分开,那一个高武甲士只顾得上救一个。
只要逃出去一个,送了信息,撑到潜藏在临朔城里兄弟们支援,这群玄甲兵,就只有尸横遍野一个下场。
刘罡冷笑,很快拿准了双方的实力,“你手里的孩子是老八,我手里的是老七,老八的父亲在朝中势力不小,老七没什么背景势力,加上出生就有不足,身体弱,贺麒麟平时就不在意,这高武的甲士必定更紧张老八,到时候你扔了老八,吸引那高武甲士去救,趁机逃走,我再扔了这孽子,吸引弓箭手的注意,如此我们能挣得一条活路,只要逃出重围,自有同门接应。”
贺酒听懂自己要被摔死了,也听懂了臭虫的话,刚刚晾晒到云朵下面的心脏一下就被暴雨浇透了。
一瞬间坠落深渊的感觉,甚至比上辈子结束时还要糟糕。
这辈子她依旧很弱,依旧没有得到麒麟妈妈的喜爱。
幸亏妈妈不在这里,不是妈妈做的选择。
可如果妈妈在,也许也是一样的选择。
贺酒忽而哭了,被抱着到了屋檐边,她也不去看下面悬空的地面,只自顾自哭得抽噎,她受过被毒药毒死的疼痛,觉得可能没有比那更疼的了,所以并不因为摔死的疼痛而哭泣难过。
她只是觉得,她大约生来不祥,是不该出生,不该存在的人,才永远也不能得到一点点喜欢和爱。
孩子的哭声让玄甲卫有些不安。
刘罡知道越拖越对他们不利,暴喝了一声抛:“砸——”
话音还没有完全涌出喉咙,戛然而止,贺酒还没从那忽而喷溅出鲜血的脖颈上回过神,就落入了一个带着淡淡香气的怀抱。
然后是重物砸落地上的声音,有什么飞溅出来的噗嗤和碎裂声,周遭的一切却都虚化成了无声的背景,贺酒呆呆看着抱着自己的仙女,脑袋里一片空白。
“进去搜,一个不留。”
刘罡躺在地上,还留有一口气,只看得见客舍门外,玄甲卫迅疾而有序地涌入了院子,扔出同门的尸体,二十二个,除了一个负责传送消息的探子,全部都在这里了。
刘罡嗬嗬着,鲜血从他脖颈里蔓延出,呼吸一次比一次更困难。
视野里只看得见月色锦袍的袍角下,一双祥云瑞兽学缎鞋纤尘不染。
刘罡破了喉咙,呼呼着往上看,只见一女子。
他没见过贺麒麟,但这般的女子,只能是贺麒麟,刘罡喉咙里霎时发出了急促的赫声,“贺……贺麒麟,是你——”
怎么会,她怎么会在这里。
鲜血喷溅,刘罡死了。
那手指修长漂亮,像玉石一样美丽,带着温暖的温度,盖在她眼睛上,遮住了飞溅的血液,以及血腥,拿开以后,温暖的温度并没有消散,只是有光透进她眼里。
妈妈的容颜美得像最美的画卷,冲击进她脑海里,贺酒呆呆望着,脑袋钝钝的,好一会儿了才从山川湖河的美景中回过神来,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眼泪一下就要奔涌出,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憋住要钻出喉咙的哭声,眼睛却被眼泪模糊。
就像小溪水归入大海的怀抱,她一眼就能确定,这就是她的妈妈,是妈妈的亲生宝宝。
贺酒一动也不动,不发出一丁点声音,努力憋着哭声,眼泪却是控制不住流得汹涌。
军司马周勉带兵搜查客舍,县官林子午伴驾听候,立在一旁颇有些忐忑,亏得两位皇子无事,否则他脑袋是保不住了。
贺麒麟目光落在小孩红肿破皮的脸上,视线扫过地上躺着的死尸。
林子午心里兵荒马乱的,这会儿发现小殿下的脸受伤了,更是乱成一团,到底是管着一方州县,忙不迭去请大夫,“请陛下稍待,微臣这便去请府医来。”
贺麒麟将手里的孩子递给身边的士兵,踱步走到贼寇跟前。
长吏王成上前见礼,说话都有些磕巴,“陛下……此处血污,陛下还是请移驾行辕罢,微臣等……必清理干净临朔城,叫逆贼一个也逃不了。”
贺麒麟伸手去翻那尸体,王成慌忙去翻,见君王抬手制止,也不敢再劝,只这贼寇从那高屋上摔下来,脖子上的雕翎箭彻底贯穿了脖骨,鲜血流了一地,脑袋几乎是要掉下来了。
不知陛下要做什么,王成又赶忙吩咐人,立时准备水和干净的巾帕。
贺麒麟吩咐道,“你撰写一封令书,差人送去北海,让多珲那个老头,把无名堡的人交出来,另外与无名堡勾结,试图接应逆贼的裨王,也一并押回上京城。”
“告诉那老头,朕特许宗亲裨王入城免于受检,不是为了让他给朕添堵的。”
王成仔细记着,听到裨王二字,想了一会儿明白了,这群匪贼待在这儿是想出关,那么定是在等人来接应,关外只有突厥王一族的宗亲裨王出入临朔城时,免于受检。
这群贼寇想带着皇子出关,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他忙领旨去操持文书,又另唤了临朔府詹事吴章来听令。
除了被召见的,临朔府余下三十六名官吏都安静地位列两侧候着,不敢出声。
贺麒麟把人翻过来,查看了他的手,左右扇了两巴掌,站起身,吩咐身边的士兵,“右手砍了,拿根马鞭来,把他脸煽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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