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回从袍角上拿起这一朵蒲公英,四周看了看,倒也不奇怪,春末了,正是陌山花开的时节,许是不小心沾上的。


    这样想着,手一甩,看蒲公英上的种子没散开,吃惊地挽住缰绳,又甩了一下,种子散开了,只剩下秃秃的桔梗。


    薛回笑了一声,扔了手里的梗,打马朝元呺道,“来,将军,咱们比一程如何?”


    元呺压下心间的忧虑,朗声笑,“恭敬不如从命,大人请。”


    跑马扬起一阵灰尘,贺酒三魂七魄惊飞了一半,乘乱咕噜噜爬回马车,回到自己身边。


    李清阿姨去打水了,马车里没有人。


    停止想象,桔梗消失了,心跳依旧砰砰砰的。


    怎么会!


    明明是幻想,为什么薛叔叔能看见她,刚才其它叔叔也在笑,证明能看见蒲公英。


    怎么会!幻想就是幻想,停下想象就会消失,但幻想如果能被看见,肯定就不正常了!


    她变成小怪物了吗!


    贺酒屏息试了试,幻想出小白团,用力挣了挣,小白团生出了两根火柴棍的手,贺酒试着去端磁桌上的茶盅,抱住茶盅。


    稍稍用力往上一拔,虽然有些吃力,但拔起来了!


    贺酒傻眼了,手一松,茶盅掉在地上,幸而茶盅里没有水,没有弄湿干净洁白的绒毯。


    李清掀车帘进来,去看小殿下,先看见了一团贡品棉花,啊呀了一声,正要上去捡起来捏一捏,一眨眼又不见了,不由晃了晃脑袋,是外头太阳太烈,绒毯太白,晃眼了吧。


    贺酒心跳砰砰砰的,见李清阿姨没有被吓到,也没有怀疑,侥幸逃过一劫,紧绷着的神经也没有放松。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小和尚服湿透了。


    没有正常的小孩会这样。


    想到仙女妈妈,贺酒紧紧闭上眼睛,不不不,她不能当小怪物,她要做正常的小孩。


    她尽量放平呼吸,不由又想起薛叔叔的话。


    仙女妈妈熬夜了,因为想要更好的锻造工艺。


    这一路沿街,通过房屋建筑,可以看出这个时代的砌筑工艺,通过叔叔阿姨们的衣着,能看出纺织工艺。


    禁军护卫是天子近卫,手持的兵器,几乎可以代表这个时代最高的锻造水平。


    贺酒在心里揣着手,心脏跳得很快。


    在西京图书馆时,她看书是按照架子顺序看。


    碰到不懂的,就会停下来,查资料,一直学到懂为止。


    读书学习是让时间流逝最好的利器。


    所以再难学的知识,只要轮到了,她都会学。


    有关古往今来锻造工艺的书籍,有半架子,图书馆电子库里还有模型模拟器,她都学过。


    也许她能帮到仙女妈妈。


    实现仙女妈妈的愿望。


    贺酒努力静下心,把整个冶铁工艺的流程想了一遍。


    不是也许,是真的,她可以!


    李清收拾好马车,见小殿下小脸红扑扑的,努力挣啊挣,竟然翻身过来了,甚至是撑着短短的手和腿,自己坐起来了,惊喜地呀了一声。


    软榻很宽敞,四周都安置有柔软的防护,因而李清也不担心小殿下会摔到碰到,就这么坐在软榻旁边,一边给鱼羹降温,一边看小殿下动作。


    贺酒是激动的,她在想怎么样才能把她脑子里的工艺告诉妈妈。


    她想把知道的工艺当做礼物送给仙女妈妈。


    第一次送给仙女妈妈的礼物,必须要成功,决不允许失败!


    贺酒握了握拳,力气满满。


    李清忍不住笑,小殿下聪慧,约莫是能听懂她们说话的,平时只要说到陛下,小殿下眼睛都亮晶晶的,偷偷听得很专注。


    李清便常常捡着些她知道,且小婴儿能听的说,这会儿算了算时间,舀了鱼羹递过去,“再有几日就到京城了,小殿下开心不开心啊。”


    贺酒扑了扑手臂,又激动又紧张。


    小婴儿兀自开心着,李清却是有些忧心,小七殿下的父亲不知道是谁,在哪里,等回了京城,也不知道会是那几位中的哪一位来教养小七殿下。


    这非亲生的,总是不好跟亲生的相比,尤其那几位,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


    京城,煎煎宫。


    凤凰花木开得热烈,黄鹂鸟正蹲在花枝后打盹,被鬼哭狼嚎声吵醒,啼叫两声清脆,扑了扑翅膀,换了颗远一点的树,继续蹲下来晒太阳了。


    “我拒绝!拒绝拒绝!”


    五岁的小童穿一身冷蓝色锦袍,性子却彪悍泼浑,躺在地上扯着嗓子蹬腿蹬脚,摆放杯盏的案桌弄倒了不少,一地的狼藉。


    宫人们知道这小祖宗的脾气,都避得远远的。


    “煎煎宫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要弟弟!贺酒酒没有自己的爹吗!让他去找他自己的爹!”


    上首男子着靛青色锦袍,浅饮口清茶,杯盏搁回案桌上,茶香缭绕,掩住眉目间的暗影深沉,待小童哭嚎够了,蓄不上力了,才缓缓道,“宫里有什么东西是你的,不过是陛下借给你暂住的,同样是陛下的子嗣,这宫里的一梁一柱,就是大家的。”


    正干嚎的贺煎煎气得跳起来,眉毛都要被怒火烧成红色,“谢怀砚,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爹!你看贺茶茶的爹,对贺茶茶言听十从,同样是做爹,你怎么这样差劲!”


    生龙活虎的小童扯着嗓子喊,整个煎煎宫都能听见,不过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混世小魔王,一天不折腾,那才奇了怪了,当然再混,也给他爹拿捏得死死的。


    这不,五四个字就叫小魔王粗红了脸喘气如牛。


    “是言听计从。”


    一卷绢帛抛到阶下,谢怀砚起身,路过已经气成红色河豚的小童,袍角略停,淡声道,“书读少了,连说话也不利索,你现在的水平,顶多能称大户人家的傻儿子,想当纨绔?辱纨绔了。”


    贺煎煎扒拉下脑袋上的绢帛,是他最讨厌的千字文,哼哧哼哧喘气,等大魔王老爹走了,问青檀,“青檀叔,难道谢怀砚说的是真的?”


    青檀看了眼他紧握的小拳头,忍笑连连点头,“确实,上京城里的纨绔,肚子里多少是有点东西的。”


    又道,“有个小弟弟多好啊,这样以后您就不孤单了,在煎煎宫也有人陪您玩了。”


    贺煎煎眉毛倒竖,“不要!我不孤单,小屁孩不会走不会跳不会喊老大,肯定是叽里呱啦的鼻涕虫,烦死了!”


    从小到大,整个皇宫就数小殿下您最叽里呱啦了,青檀嘴角抽了抽,小声劝道,“其它几宫肯定都争抢着想将小七殿下抱来养的,您肯定会喜欢酒酒殿下的。”


    别人是别人!


    贺煎煎握着拳举了举,他是绝对不会喜欢贺酒酒!绝对!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