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灵曾抱着陈静安的手臂,夸赞她脾气太好,好的跟假的一样,其他人对她的评价也相差无几,她情绪稳定,很少生气动怒,但现在,她是真的感觉到被狎玩的愚弄感,整天积攒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我不想再陪你玩。”
陈静安咬紧唇,话从牙缝里艰涩挤出:“我自问今天已经做到女友职责,沈先生我今天很累,我先回去。”
“我送你?”
“不用!”陈静安一刻也不想跟他多待,“我自己打车。”
她情绪全写在脸上,沈烈又道:“你就这样下去,场面可能会有些难堪。”
陈静安以为他指自己就这么走,反倒让他难堪,她突然没有说一个字的欲/望,她转身走出去,迫不及待地拿包下楼,走到大厅,不可避免地撞见陶伦等人,秦宜年坐在角落位置,目光紧追着她的身影。
那里面,有恨意,有嘲弄轻视,也有怜悯心痛。
徐若晴早已经离开,跟秦宜年闹得并不愉快,一晚上本就积攒怨气,也不再招呼,甩脸走人。
陶伦笑嘻嘻叫她,问沈烈呢。
陈静安只说在楼上。
“那你这是?”陶伦问。
“回学校。”
陶伦回头看了眼秦宜年,来了兴趣:“怎么回事,就自个儿回去?这里偏僻可不好打车,沈总的车在外面?”
“我打车。”
哟,多有意思。陶伦憋闷一晚上,向秦宜年赔罪不知多久,突然觉得出了口气,争着爬着挤上的位置,到最后也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
“还是我送你吧,毕竟还是嫂子,只不过以前是二嫂,其实这话也不对,现在是不是叫嫂子也该问一声,别到时候叫错,惹得人笑话。”
陶伦脸上还是堆着笑,是讥笑。
其他人也饶有兴趣看过来,陈静安才反应过来,沈烈那句“场面可能难堪”,指的是现在。
他从小就浸泡在名利圈子里,太清楚里面拜高踩低的做法,他什么都算好,提醒她,却不阻止,就像那天她要问他要一支烟,他说过体验会不好,等她真尝了,踩过坑得到教训后,递水灭烟。
这便是沈烈。
“随你怎么叫。”
“生气了?也就对着我们敢这样,对烈哥的时候不是挺能做小伏低吗?”
陈静安目光越过他,清冷的目光与他对视,看着秦宜年,她清楚陶伦这些话是给秦宜年出气,可凭什么呢,出轨劈腿的人不是她。
能让他们这么认为,也只有秦宜年。
陈静安感觉血液倒流,他们在一起两年,分手时她也想过体面一些,双方不至于撕破脸皮,互相憎恶难堪。
她听见自己问:“你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吗?”
秦宜年咬紧牙关,被陈静安的目光刺痛,他起身走来:“说的不对吗?我们前脚分手,你们后脚在一起,你速度够快的啊。”
得到答案后好像也没什么可争执的,陈静安反倒释然,她只是弯唇笑笑,然后谁也不看往外走。
秦宜年追上来,他早已被妒火烧得神志不清,他喝多酒,本能不想让她就这么离开,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急迫想要挽回这段关系,说出来的却全都是伤人的话。
“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以前不是挺冰清玉洁,做戏给我看?陈静安,你拿我当跳板,用完就丢?”
“你别走,我话没说完!”
“我是对不起你,我跟你道歉,你怎么着我都行,你现在跟着沈烈,他又拿你当人看吗?你要是后悔,你回来,我们重新开始。”
“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
“……”
陶伦几个人眼看着事情闹大纷纷上来拉人,陈静安再怎么说也是沈烈身边人,出言讽刺几句过过嘴瘾也就行了,真要闹大只怕收不住势。
“二哥,你撒手,别闹了!”
“是啊二哥,不值当,什么女人找不到?”
秦宜年抓住她的手,发疯一样想要往自己身边拽,力道大的陈静安根本挣脱不了,手腕上皮肤被抓红,没什么痛感,眼泪毫无征兆掉下来。
恋爱时总觉得这辈子也会一直如此,话全捡甜蜜温软的说,事事妥帖入微,生怕因为受半点委屈。
到底逃不过痴男怨女的结局。
秦宜年的手腕忽然被人钳制住,因用力,分明骨节泛着淡青色,食指抵着手腕关节位置摁压,痛疼感迫使他不得不放开手。他呲牙抬头,对上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没看到她哭了吗?你弄疼她了。”沈烈神情阴郁,语气却淡。
秦宜年松手了,沈烈却没有,再用几分力气,这只手骨骨头会错位,人体比看起来要更脆弱,只要熟知人体,善于用力。
秦宜年疼的额头全是汗,双腿瘫软,如果不是身边人扶着,几乎直接给跪下。
“烈哥,秦二是喝多了,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陶伦更急,却又不敢动,他不敢动,其他人更没这个胆量。
沈烈瞥他一眼,一个眼风,淡到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更像是反问,他算个什么东西?
陶伦病急乱投医,只好向看陈静安求助:“陈小姐,你大人有大量,看在以前的那些情分上,这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也是一时糊涂。”
陈静安没任何反应,没等陶伦再多说一句,沈烈已经替她作出回答,在骨头细微咔嚓声,秦宜年终于扛不住叫出声,声音却戛然而止,沈烈下一刻抬脚踢过去,他被踢翻在地上,蜷缩着,抱着手臂,好半天爬不起来。
陶伦想去扶。
沈烈问:“你动什么?”
陶伦僵在原地,内心惴惴不安,平日里的油腔滑调能言善道,这会儿双唇紧闭,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让秦元明滚过来。”
“好嘞,我马上打电话!”
陶伦焦急去掏手机,心里不免想到等秦元明过来,这事更严重,秦元明是什么人?为了利益最能大义灭亲,自个儿都不放在眼里的狠人,知道秦宜年得罪沈烈,非得直接卸一条胳膊给人赔罪。
“哭什么,你跟我发脾气的劲儿哪去了?”沈烈回头,一个抬眼,又回到斯文模样,他从前襟口袋里抽出方巾手帕,仔细地擦挂在脸颊上半干的泪痕,“你啊,也只会窝里横。”
语气宠溺,又有些伤脑筋,温柔神情更与刚才有着天壤之别,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很难想象出这两幅面孔出自同一个人。
而这个人,是沈烈。
太阳底下的新鲜事。
陈静安仍由沈烈擦拭,清楚现在正如递水灭烟,他让她亲眼看到上段关系最不堪的样子,当白月光成为白饭粒,就再也无任何惦念的可能,他真厉害,她不得不佩服,无论事态如何发展,他总能让事情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
她怀疑他想动手很早,只是上次,是在医院。
挺逗的,这样的人,也会遵守社会既有规则。
沈烈牵住她的手,掌心皮肤滚烫,这只手刚导致一位成年男性的手骨错位,现在,温柔又小心翼翼,确保不会弄疼她,他低头温声询问她玩累了吗?
的确累。
身心俱疲。
陈静安只剩下点头。
车已经停在外面,陈静安先上车,沈烈却说还有东西未取,折返回去,额头抵着玻璃,她看到月光,圆满的不像样子,月光皎洁,无差别落在树稍,也落在蒙尘的地面,会落在好人的发梢,也会落进坏人的掌心。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算好人。
如果是,又怎么会在看见秦宜年被踢翻倒地时,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近墨者黑,她又会好到哪去?
沈烈拿的是外套,这种东西倒不必他亲自回去,直到他如变戏法,从外套下拿出一支白色栀子,花小不起眼,味道却清新好闻,陈静安迟缓眨着眼睛,接过,捏在手指间转动,折断的位置,泛着新鲜的绿,刚折下的。
“经理说,第一次约会应该送女孩子花,我没准备,只有这一朵,还是刚摘下来的,会所里入口位置。”
陈静安仍转动着那支栀子,大概是盛放不久,花瓣雪白纯洁,没有半点折痕。
“在想什么?”沈烈问。
陈静安才抬眼看他:“我觉得你挺疯的。”
他应当有一颗暴虐的心,掩藏在优越皮囊、绅士西服下,也藏在这支小花下,他做过那么多残忍的事,转头,却又会在月夜里,送她一支偷摘的花。她想象不到其他人,看见沈烈折花时的表情,想必异常丰富。
沈烈倒笑了问:“你怕吗?”
“怕,怕的要命。”是实话。
陈静安继续道:“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真的愉悦,什么时候是真生气,我并不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人。”
她比里面的人更一无所有,在沈烈眼前,也只是点点手指随意处置的,轮到她时,她又能好到哪去?
沈烈定定看着她:“也不一定这么难捉摸,牵手时我是愉悦的,接吻时也是,我想,我应当很好哄。”
“……”
她并不是很想哄。
车启动驶离会所,窗外车流稀少,再看时间,才注意到早已经过十二点,这个点,宿舍已经关门。
“去浅湾。”
那片富人区,他精心设计的金丝笼。
陈静安倒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反应,经过一天,她的阙值已经拔高,她望着他,眼波并不像以前灵动流转。
沈烈静静等她的问题,却始终没开口,知道她要说的于她而言难以启口,他平和道:“我知道你想问,今晚是不是需要你同我睡觉。”
他说同他睡觉,这种事,他上下嘴唇碰触便脱口。
陈静安头皮发紧,手指紧攥,她觉得自己的阙值还不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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