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是在附近谈工作,结束后,想起离她学校不远,再者两人几天没见,让司机开车过来。
知道他要过来时,沈津问他强扭的瓜甜不甜,言语里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最后撑着桌面,何不食肉糜道:“哥,逼迫要挟不长久,谈恋爱,讲究你情我愿,强迫有什么意思。”
沈烈斜乜他一眼,没回答,走之前幽幽道:“说起来,前两日,二叔刚向我问起你。”
“问什么?”沈津紧张起来,“哥,你没说什么吧。”
沈烈什么也没说,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目光,抬腿出门,沈津跟着追两步,在身后不确定喊:“哥,你可是我亲哥。”
他没回头,抬手轻挥。
一根烟抽完,陈静安走过来,停在一步的距离,客气疏离叫他声沈先生,她也会叫他名字,在被他气极的时候,她的礼貌再也维持不下去,再怎么生气,骂人的词汇也仅限无耻、混蛋、卑鄙……她家教很好,涉世未深,讲不出脏话。
让人还想再做点什么,想知道,她更生气时是什么样子。
强扭的瓜或许不甜,但沈烈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吃过饭了吗?”
陈静安点头:“吃过了。”
沈烈摁灭最后的火星,烟蒂丢进垃圾桶内:“陪我再吃点。”
车上时,沈烈递过礼盒,一支翡翠手镯,高冰玻璃种,条杆细巧,透亮水润,是他这几天拍卖会里拍下的,他对玉石并没什么研究,只觉得色泽淡雅,第一眼觉得陈静安戴着应该好看,给其他人,是一种浪费。
他没讲怎么来的,没说价格,随意的像路边随手买来的,甚至不如那天送折一朵栀子郑重。
“太贵重了,我没有合适的场合佩戴。”陈静安从镯子的质地,大概猜出这镯子价值不菲。
“最近不是要演出?”
“我演奏时不习惯带任何首饰。”陈静安道,她也不可能戴,她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沈烈倾身靠过来,取出,握住她的手戴上,神情专注:“那便只戴给我看。”
戴好了。
陈静安骨架小,手腕腕骨更是,他起初担心圈口会不合适,没想到正好,淡绿色,很衬肤白。
“好看。”
又问:“手怎么这么凉,生病了?”
“没有,只是不是很舒服。”镯子既然已经戴上,陈静安也没有要摘下的意思,她静靠着椅背,没有像往常一样偏头看窗外,平和地跟他说话。她今天衣服宽松,瘦薄的肩撑不住衣服,看起来像小孩。
“下次别这么穿了。”
陈静安诧异:“为什么?”
“我怕有人以为我是变态。”沈烈重新坐回位置,语气有些揶揄意味,他的确没这种偏好。
“……”
陈静安心想以为他是变态恐怕跟她穿什么没关系,但表面还是说好。
陪沈烈吃饭并不是很无趣的事,他爱吃也懂吃,聊食材聊做法,有些甚至还有历史背景,他吃东西时慢条斯理,让人觉得他不仅是为口腹之欲,而是真正在感受食物的味道。
陈静安也跟着尝了几块。
腹痛的症状是在中途开始加剧,她捂着肚子,脸色瞬间惨白,沈烈才知道她生理期,起身买单走人。
“怎么不早说?”
陈静安躺在车座里,忍不住将自己蜷缩起来:“那会不疼了。”
沈烈让司机开车:“去医院。”
“不,不用……去附近药店就行。”陈静安皱着眉,“买止痛药就好。”
“疼成这样也不用?”在女生生理期这件事上,他的确没什么经验。
“不用,吃完药,休息就好。”
“今晚回浅湾。”
“好。”
陈静安闭着眼,手掌贴着肚子,没在这件事跟他计较。
沈烈却觉得今晚的陈静安,过于乖顺,乖顺的甚至有些反常。
买完药,陈静安在车上吞水吃了一颗,不太安稳闭眼休息,半个小时后车开到浅湾,下车时,沈烈握住她的手,大手滚烫熨帖,仿佛她现在虚弱到走不动路,在她看过来时,眉尾轻抬,问需不需要抱进去。
“……不用。”陈静安收回目光。
这气氛着实有些诡异,两个人剑拔弩张、心面不一的场面都有过,互相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而不是像现在,沈烈端进一杯热水,对视那刻,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可能会有用。”沈烈起身。
送热水是纪弘建议的,在他看来过于蠢了,真照做的自己显然更蠢。
陈静安抱着薄被,靠着床头坐卧,抿过唇后,是拿定主意的沉定语气:“我们,要不要聊聊?”
“我们?”
沈烈停住脚步,他快要走出去,回过头,他是真的很高,高到只用轻松抬手,就能碰触到门梁,他垂着眼皮看人时,有着天生的倨傲,无声哂笑:“你确定你想跟我聊,在这里,在现在?”
按照两个人以往交谈经验,场面往往不太好,她身体不舒服,他也没有要加剧这种症状的想法。
“嗯。”
“好,你说。”
陈静安问:“你能坐下来吗?”
谈话不会很快结束,而他站着,俯视她时的压迫感也的确太强,好像她无所遁形,赤/裸裸一般。
“好。”
沈烈好脾气回,目光扫过房间陈设,最后抬腿走来,在床边沙发坐下。
放在被子上的手指勾着,陈静安问:“沈烈,你喜欢我吗?”
“嗯。”
“哪种喜欢?”
“喜欢也要分哪一种?”沈烈反问。
陈静安点头:“很很多种。”
喜欢,在词义上的解释,是愉快也是喜爱,觉得愉快未必是真喜欢,就像物品也能使人愉悦。
沈烈笑了下:“该怎么说?见你那支手镯时,我便觉得它应当属于你,所以我拍来,不至于让它落到其他人手里。”
“同样,你第一眼见你,也觉得你应该是我的。”
只是一种,单纯的占有欲作祟罢了。沈烈并不掩饰这一点,也并不认为,有什么地方错了。
说完,沈烈轻啧一声,问:“这样回答,是不是减分项?”
陈静安清楚,沈烈这个人从不遮掩,没必要,也不屑,他也不在乎减分或者加分,简单来说,她喜欢与否不重要。
他从来只重结果,不重过程。
她猜到是这样,从沈烈嘴里听到也并不意外,她抱紧被子,手也藏在折痕里,她才道:“听起来好像没那么难以接受。”
沈烈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秦宜年曾经挺夸张说,他喜欢我到近乎迷恋的程度,这一生就认定我,他当时说得很笃定,我也信了。”
陈静安语调快缓有致,也许是当初赤忱少年如今变得面目全非,再说起往事也没有太过感觉,她垂眼轻笑:“结果呢。”
也不过如此。
“你想跟我伤怀往事?”沈烈笑笑,从她嘴里听到秦宜年的名字,似乎令人不太愉快。
“不是。”
“我想说,我想尝试着接受我们的关系。”
陈静安眉眼过于干净,看人时,总让人联想到没有任何的杂质的雪,沈烈不得不承认被这目光所吸引。
她继续道:“但我现在挺怕你,是真的怕,你可不可以给我点适应时间?”
沈烈扯唇在笑,目光滚过她的脸,眸底幽深,她手指不自觉地勾紧,指甲陷进肉里,她感觉手心在冒汗,她情绪紧张,总感觉那目光锐利到能剖开她,将她那点心思摸得透透的。
就像以前那样。
“看来今晚有什么让你产生错觉,拿我当慈善家了。”沈烈放下腿起身,居高临下,“还是你觉得我蠢到听不出你想拖时间。”
“我不是要拖时间。”陈静安咬牙,“我只是想慢一点,适应你了解你,牵手也好,接吻也好……我都需要时间,就算正常谈恋爱,亲密程度的递进也需要时间。”
哦正常恋爱。
沈烈垂眼,他的确没谈过恋爱。
“多长时间?”
陈静安道:“没有具体时间,一种感觉……”
沈烈忽然靠近,手撑着床头附过身,视线平视,她能更清晰看到他漆黑瞳仁,让她想到动物的瞳孔,漂亮,却没有人类情感。
“现在不算慢?”他问。
对陈静安,他给足耐心,她不喜欢接吻,他再也没动过,还要怎么慢?或者这就是她想到的新玩法?
他掌握她的下颌,手指不可避免碰触到脖颈,纤细脆弱,薄白皮肤下血管蔓延,指腹沿着线条往下,感受到颈动脉的搏动,心率频次过快,陈静安睁着眼,盯着他,与他对视,竭力克制着情绪。
习惯掌控的人,怎么能允许被别人牵引着走。
陈静安怎么会不清楚,她梗着脖子,将最脆弱的位置,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他:“我想说的是,既然已经无法改变现状,除了接受别无选择,与其继续这么痛苦下去,我想去享受这段恋爱关系。”
“不再去想怎么开始,而是,好好谈一场恋爱。”
“跟你。”
陈静安心脏狂跳,她也不确定沈烈是否会相信,他那双眼睛太毒,而她在他眼前,又总像透明一般。
她看到沈烈片刻失神。
他垂眼,阖着眼睫,应当也在思考。
思考时间不长,一秒或者两秒,沈烈唇畔含笑,反问:“你会吗?”
会吗?
沈烈不是不清楚她的性格,看着柔软如柳絮,实际上倔得令人头疼。
不管怎么样,他考虑过,陈静安镇定下来:“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她认为这提议并没问题。
毕竟谁会喜欢跟木头相处,除了恨就没有别的感情,甚至会在枕头下放着一把刀。这样扭曲的相处方式。
沈烈目光静下来,在看她,任何细微的动作落入眼中,他甚至没来得及深想,两根手指被轻轻握住,冰凉的温度,却柔软的仿佛没有骨头的掌心。
陈静安望着他,问:“可以吗?”
“沈烈。”
试探性地,示弱地,眼神澄澈明亮。
“我似乎没有拒绝的可能。”
沈烈唇角牵动,似乎愉悦的表情。
他暂时没猜出陈静安在想什么,但如果她找到新玩法,他也很乐意陪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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