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同学,我也说真的,你别再来我了,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没必要牵扯到我。”
“你怕,还是你真做起白日梦?”
余声声目光锐利。
陈静安本意是想直接起身离开,闻声停住,坐正与她对视:“沈烈他的确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你将你小姨的死栽在他身上,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他绝对脱不了干系,不然你以为他当年怎么跟他妈妈出国?因为沈敬琛根本不想见到他们母子,这对杀人凶手,所以他们在国外定居,那女人到现在都没回过国,你当她是不想回来吗?”
“沈烈是他明面上的独子,他没办法,回来父子也不过是表面平和,事实呢,他爸从来就没忘记过这件事,他比谁都恨。”
陈静安忽然想到,在以前,纪弘曾轻描淡写说起过,寥寥两句话,盖住的是赤贫的现实。
当时的沈烈在想什么?
“这样就能给一个人定罪吗?”
余声声只觉得离谱:“到现在你还觉得他无辜吗?”
“无不无辜,不由我判断,有罪没罪也一样,”陈静安停顿,“说到底,这件事起因是沈烈父亲,真要恨起来,他为什么能隐身?是因为享受着他带来的优越条件吗,但恨意总需要突破口,所以,你们将枪口对准沈烈跟他的妈妈?”
陈静安语气始终不疾不徐,温吞也平缓。
余声声一时哑然。
—
沈宅近些日比以前热闹。
苏念深的入住,再加上余声声时不时登门,诺大的房子里多了些人气。
沈敬琛有意想要弥补苏念深。
一些产业移至他名下傍身,不缺钱用,但也没多少权,作为一个私生子,已经是最高待遇。
京圈新贵,往日那些不够级别,搭桥也接触不到沈烈的人,风头转向到苏念深,沈家树大根深,即便只是一位私生子,能搭上也已经足够。短时间里,苏念深身边多些人,众星捧月,礼没断过,都是人精,恭维起人来滴水不漏。
苏念深初来乍到,被追捧得云里雾里,在一次醉酒,被人哄着签了字,醒来也会怕,但之后发现并没什么问题,他沈家二公子的名头在,这些对他来说,不过是抬抬手。
次数越来越多,直到捅了大篓子,闹到沈敬琛那。
被一同叫过来的,除了苏念深,还有沈烈。
沈烈立在一边,并不搭腔,把玩着沈敬琛的茶宠,紫砂的弥勒佛,笑容可掬,圆润锃亮。
沈敬琛将苏念深讲了一顿,又将他身边的人摘个干净,才道:“如果这次不是你哥发现及时,你这次还指不定闯出什么祸来,你过来,给你哥道谢。”
你哥。
沈烈轻抬眉眼。
苏念深低眉顺眼,声音虽低,吐槽清晰说了句谢谢,末尾的哥字叫的生硬,从牙缝里挤出来。
“不是什么大事。”沈烈语气淡淡。
“他还在念大学,很多事都不如你,以后要是做错什么,你只管说教,也不必顾及我。”
“父亲夸张了。”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嗯。”
苏念深仍低着头,懊恼忏悔:“爸,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沈敬琛摆摆手:“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多跟你哥学学。”
“我会的。”
“今晚有事吗?”沈敬琛问沈烈。
沈烈:“父亲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是念深回来这么久,一块吃个饭吧。”
“好。”沈烈惫懒一笑,倒也没对这件事表现出多反感。
出去前,他将茶宠放回位置,略微转动,那张笑脸背转过去。
晚饭前,苏念深接到余声声的电话。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着急:“念深,我爸突然被调查了,今天下午直接到家里把人给带走了,我妈吓的一直哭,怎么办啊,我爸不会有事吧,你能不能让沈叔叔帮帮忙。”
“姐你先别着急,你慢慢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清楚啊,好像我把贪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爸那个人你知道的,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是的,姨夫平行端正,我相信调查清楚后应该不会有事。”
苏念深握着手机,言语安抚几句,并保证就算出事,他也会去求沈敬琛帮忙。
电话打完,苏念深转头,见悠闲坐在藤椅上的沈烈,圆桌边放着杯水,只剩下一半,看样子在这坐了一会。
眼阔深邃,眸光幽暗,就那么看着他。
苏念深本能感觉到两件事的关联,他沉住气坐过去,在沈烈对面,手臂搭着桌面问:“沈烈,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弄死我?”
“怎么说?”沈烈闻言,只是淡笑。
“你费尽心思给我挖坑,信记那件事是你做的局吧,你安排多少人在我身边,布局这么久,我都有些受宠若惊。结果怎么样呢,父亲也不在意,眼也不眨地将这笔烂账抹平。”
苏念深轻啧一声,说声可惜啊。
沈烈笑意更深:“费尽心思?”
他来了兴趣,扯唇道:“你大概不知道,在这个位置,只是一句话,似有似无地给一点暗示,就会有数不清的人趋之若鹜。”
只要释放出不合的消息。
这个圈子最会趋利避害,比谁都清楚战队的重要性。
换言之,他太微乎其微,捏死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
“你觉得爸不知道吗?”
“嗯,他当然清楚,他不是教你怎么示好,你刚才那声哥叫的不是很好?”
苏念深脸色微变:“我姨夫的事呢?”
沈烈握住水杯,指腹沿着杯沿滑过,垂眼时眼睑上阴翳有些重:“事情也不算严重,贪赃,上交房子跟赃款的话,出来还能带带孙子,享受天伦之乐。”
“沈烈,你要做什么都冲我来,你对他们下手还算是个人吗?”苏念深忍不下去,低声斥吼。
“我不太喜欢这样玩。”
沈烈手指轻推,玻璃杯倒下,剩下的半杯水全都倾倒出来,杯身从桌边滚落,一声清脆的破裂声,碎玻璃溅落满地,桌面一滩水,从桌沿淅淅沥沥滴落,沈烈眼睫轻眨,很冷的,眼里没有一点温度。
“如果你那位表姐,依然像只苍蝇似的乱飞,我不介意再多做点什么,她是准备念硕?那位宋老师的确是位好老师……”
语调缓慢,慢悠悠地捏住七寸的窒息感。
苏念深跟余声声从小一块长大,如亲姐弟,眼里发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别动她,你冲我来啊,我陪你玩!”
“你放心,我不会动你,如果你再看不清局面,做些不知所谓的事,我不介意做点什么,你身边的,你所珍视的,一个接着一个,想要废一个人挺简单,只要将筋骨一节一节打断,最后剩下那么口气。”
苏念深感觉到寒意,他呐呐张嘴:“你就不怕我告诉爸,你以为你真能这么猖狂?”
“要试试吗?”
沈烈风光霁月地笑笑。
苏念深一时哑口。
“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孝子,我没意见。但,别来招惹我。”
“你那位父亲最后分析利弊,私生子跟继承人孰轻孰重,他应当分得清楚,就像当年,你母亲以死相逼,他最后也没有要离婚的意思,从头到尾,一次没有。”
京城的冬季总是漫长,漫长到好像永远不会结束。
苏念深被钉在椅子上,面色苍白,手背上青筋爆出,有些情绪忍了又忍,几乎濒临决堤。
阿姨听到玻璃碎掉的声音,便赶紧过来,问发生什么事。
只见沈烈抽出两张纸巾,面容清隽,擦拭着手指上的水渍,略带歉意地笑:“抱歉,失手了。”
—
那顿饭,到最后也没吃。
沈烈套上大衣,给阿姨留了句公司事忙便推门走出去,车早早的等着,他俯身,在后座坐下。
纪弘汇报着陈静安见过余声声后的行程,没什么反常的地方,上完课后回了浅湾,从下午到四点,一直没出来,自然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嗯。”
余声声会说什么并不难猜,除了那个女人的死,也没什么可说的。
说什么。
说他七岁,就将人给逼死。
罪孽深重,天生坏种……这些话曾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过。
“你觉得她会信多少?”车至半路,沈烈支着下颚问,像是随口问起,语气也很随意。
不是问会不会信,而是问信多少。
纪弘从车内镜看他,想了想,道:“陈小姐很聪明,应当不会相信其他人对您的污蔑。”
“污蔑么?”沈烈轻笑,“如果那些都是真的呢?”
纪弘一时哑然。
十几分钟后,车开回浅湾。
客厅的灯开着,暖色的光。
沈烈在车内坐了会,没直接下车,反而含笑问:“你说打开门,会不会是一堆行李箱?”
“……应该不会。”纪弘感觉到压力。
“也对,她没什么东西,按照她的性格,要走大概什么也不会带。”
纪弘还想说什么,但车门这会儿被推开,沈烈已经下了车。
指纹解锁,拉开门。
客厅里干净如初,没有行李箱,也没有要走的人,只有鱼缸旁边,带着手套,阵仗挺大要收拾鱼缸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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