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这边夏明义自是高兴,盯着宋迟秋笑道:“她是我妹妹的亲女儿,以后我也会把她当自己亲生闺女看待。”

    宋顺君脸一沉,丢了这么大块肥肉,他宋家家业岂不是又要少分一半?

    人都是贪得无厌的,明明很有了,还想有更多。

    有一点钱,就想更有钱,有了钱,还想要名,要人人都说他好,或者权力,人人都必须服从他。

    桌上的饭菜顿时不香了,他悻悻放下筷子,转头看向宋遂英。老爷子竟一点反驳的意见都没有,一个劲说着好。

    他不乐意了:“爸,再怎么说,秋秋也是我们宋家的孩子。”

    宋遂双目圆瞪看着他:“然后呢?”

    宋顺君啧一声:“那她是宋家的孩子,就应该跟着宋家,如今穗穗结婚,抽不出时间监护她,那么监护秋秋的重要责任,应该由我们来才是,怎么能麻烦远房老表?”

    他一边说,一边朝夏名义看。

    夏明义素来不怕事,直勾勾接住他的话:“宋哥这么说,话里话外,意思我是远房,你们是近房,该你们来照顾秋秋?”

    两人彼时都喝了酒,说话不怎么收敛,个个面红脖子粗,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就是不肯让下秋秋的监护权。

    邓离坐在一旁看戏,时不时看一会儿宋迟穗。

    小朋友端正在桌面上吃着雪蛤羹,嘴角时不时勾起笑意。

    这招好,与其和他们斗,不如让他们自己斗起来。

    宋迟穗摆明了把利益让出来,让他们去斗。

    坏处是这期间未免会伤到无辜的人。

    宋迟穗选择伤害无辜,成全自己。

    邓离恍惚一下,暗想她未来会不会也成那个被抛弃的无辜。

    悠悠地,她想起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宋迟穗若生在三国,必定是曹操那样多疑且狠心的人。

    而她,不过是曹操杀过忠心的其中一个。

    一开始,宋迟穗或许还会难过惋惜,随着时间,则变成一道微不足道的小黑点,彻底消失在她记忆中。

    晃神回来,宋顺君和夏明义已经发展到面红脖子粗了。

    宋老爷子见状,重重放下酒杯,白酒在桌子上一震,洒好些出来。

    “像什么样子。”

    宾客众多,他压着嗓子说话,尽管如此,还是惹来了宾客侧目。

    大家只看着热闹,当下酒菜似的。

    老爷子长长吸一口气:“既然小穗都这样决定了,那就这样办。”

    他一开口,宋顺君、夏名义才彻底静下来。

    宋迟穗笑着看向宋遂英:“爷爷,我想等明年开春,就带着姐姐去公证处,这事尽早定下来,我也安心些。”

    他点头:“好,好,好。”

    这下事情总算有个短暂的结局,一桌子各自夹杂心事。

    晚饭过后,有一个简单音乐演奏。

    这种类似于商会的小年,请的都是拉大提琴、小提琴、钢琴等较为西式的乐器。饭后来一曲舒适的蓝调,方便客人觥筹交错。

    管家们陆陆续续撤走餐桌上的盘子,换上餐后的甜点以及水果美酒。

    请来的演奏乐队也开始了第一曲正式的演奏。

    入耳都是熟悉的旋律,类似于《献给爱丽丝》《卡农》《一步之遥》《飘飞的羽毛》等经典电影曲目。

    音乐响起,客厅中间自成一个舞台,一双笔直的腿穿着细长的高跟鞋走在中间,她旋转了一下,裙摆似花朵旋开,显得她摇曳生姿。

    紧接着,另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高大男子紧紧握着女人的手,一手扶着她细嫩腰肢,跳起舞来。

    邓离目光上移,见那烈焰红唇的美女不是别人,正是裴云。

    看来她和段甜甜真分了呀。

    她望向隔壁桌的段甜甜,正一个人喝着闷酒呢。

    舞池已有人陆陆续续上前,在里面跳交谊舞。

    邓离叹口气,作为好朋友,有的事情她劝了一次,再劝一次,会显得无用。

    还是要自己走出来。

    她转过头,长长的叹息令宋迟穗侧目。

    “怎么了?”宋迟穗罕见地竟关心她的情绪。

    她受宠若惊,摇头看她:“没事,我那个朋友,你知道的。”她朝段甜甜的方向仰头:“最近不是失恋了吗。”

    “失恋!”

    宋迟秋反应迅速,拖着腮接过她的话:“什么是失恋?”

    邓离凑上前,越过宋迟穗,耳侧轻轻擦过她脸颊。

    宋迟穗微微往后,避开和她的接触。

    “失恋就是,一个人很伤心很难过,并且短暂走不出来。”

    宋迟穗看着横在面前的邓离,睫毛轻抬,正巧对着她精致的下颌线,仰头喝酒时,下颌线和颈脖线条流畅蜿蜒,喉咙滚动时微微起伏。

    她放下酒杯,动作缓慢,指腹圆润饱满,像是颗巨大粉珍珠。她用漂亮的粉珍珠去擦唇角水泽,擦得嘴唇红艳湿润。

    宋迟穗含着唇边软肉,愣怔了一会。

    宋迟秋似听懂一般:“我知道失恋,我去,安慰她!”

    说罢站起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光影昏暗处,段甜甜正喝酒解闷。

    舞池中那朵烈焰玫瑰时不时出现扰弄她心弦。

    她回想起裴云身边那个男人对她的挑衅。

    那天,她正按着裴云在卫生间拉扯,欲要吻她。

    两个人不是没有约会过,怎么忽然就不理人?

    男人走过来,狠狠一把将她扯远,让她感受到了,男人和女人天然的力量差距。

    “我能给裴云一个家,你能吗?”

    “我能。”

    “我能让她生孩子,你也能?”

    那句话如一记耳光打在脸上,响彻整个卫生间。

    这是她做人这么久以来,承认自己输了。

    只是不娶何撩,明明一开始是裴云主动的。

    现在却和别人在那跳交谊舞。

    她满上香槟,准备给二人一份祝福。

    还没走两步,面前拦着一个身穿粉白裙子的女人。

    她染着褐色头发,大波浪,长卷,笑起来端庄艳丽,明艳动人。

    她伸过手来,笑意盈盈看着她:“大兔子,和我一起跳舞吧。”

    有那么一瞬间,她在宋迟秋眼里看到了笑意,让她觉得她是正常人。

    周围的人投来目光。

    圈内人尽皆知,多少人想要和宋迟秋联姻,爬上她的床,这样也能分得宋家家业一半。

    只是都被一一拒绝了。

    宋迟秋从未对那些人有过好脸色,不管男人女人。

    那些被拒绝的人也以宋迟秋不过是个傻子,用来给自己台阶下。

    其实大家都知道,宋大小姐和二小姐一样,虽不似宋迟穗娇俏精致,但是另一种端方大气的美。

    除了是五岁孩童智力之外,其余的生活,样样能自理。

    段甜甜楞了会儿,宋迟秋已经走近,带着扑鼻的香气,夺过她手里的香槟放桌上,单手牵着她手腕,往舞池中间去。

    被那皙白微凉的手牵着,长发轻轻浮动她手腕,痒痒的,她往前走着,整个身体仿若轻飘飘的。

    走到中间,宋迟秋转过身来,引着段甜甜的手放在她腰肢,背部。

    段甜甜指尖颤了颤,低头看向眼前的人。

    “会跳舞吗?”宋迟秋眨巴着双眼,笑着看她。

    段甜甜犹豫一会儿,点头:“嗯。”

    周围的人侧目,纷纷停下舞步,看向两个人。

    “那女孩是谁?”

    “不认识,挺好看的。”

    还有人凑到裴云身边打听:“哎,这不是你前任吗?”

    裴云转头看去,脸色微微一沉。

    段甜甜吸口气,手指轻抚着她的腰,腰肢柔软纤细,她只敢虚虚地搂着,毕竟这可是宋家大小姐,她不敢背上占人家精神病便宜的骂名。

    宋迟秋见状,内心偷笑一会儿,倒是个纯情的人。

    她主动上前,将小腹贴上去,贴在她身上,仰头看她,看她一双发红的大眼睛。

    大眼睛垂下来,有些发愣:“秋秋?”

    宋迟秋微笑:“你以后,可以不可以不要哭了。”

    距离近,两人面对面,像是在说悄悄话。

    她们随着音乐慢步,转着圈圈。

    段甜甜侧过头:“我没哭。”

    “那你眼睛为什么什么红?”

    “我。”

    和一个五岁小孩,似乎也解释不清楚。

    宋迟秋继续问她:“你还在失恋吗?”

    她点点头:“你还记得。”

    “嗯,妹妹说,失恋就是失去了一个心爱人。”

    “对。”

    “既然失去了一个人,就可以再有另一个人,如果一直不失去,那就没有机会和另外的人了。”

    这话说的在理,只是大多数人在失恋的时候总在一棵树上吊死。

    段甜甜看着她,自嘲一句:“还真是。”

    宋迟秋:“嗯?”

    “我以后不会了。”

    “不会什么?”

    她低头,在宋迟秋耳边回话:“不会让你看到我的红眼睛。”

    从远处看,两人一个亭亭玉立,一个温柔秀丽,倒是挺登对的。

    邓离挑一下眉,躬身往宋迟穗旁侧靠:“你姐姐还会跳舞啊。”

    她靠过去,带着轻微沉香,这个距离,还有些不明不白的暧昧感。

    宋迟穗抓下衣裙,正襟危坐:“她一直都会。”

    她继续说:“姐姐和甜甜,看上去还挺配的。”

    宋迟穗思忖了会:“看得出来,姐姐好像挺喜欢她。”

    两人的对话些许让宋老爷子听了去了,他咳了咳:“小穗。”

    邓离和宋迟穗同时转过头去。

    他一样望着舞池,询问她:“那个女孩是谁?”

    宋迟穗:“她。”

    邓离:“爷爷,她是我朋友,叫段甜甜,家里是做台球生意的,大学毕业,身高一米七二,为人老实巴交,最重要的是,刚刚失恋。”

    作为成年人,邓离深知,别人的每一句疑问都是带有目的的。

    宋老爷子很明显想打听段甜甜家世背景,莫不是看上她了。

    他点点头:“你姐姐也不小了,以后若是有个人照看,我也就安心了。”

    这句话只随口那么一提,邓离也就明白了宋老爷子的心思。

    忙活大半辈子,人到老年,就开始做减法,不管是名誉、地位、金钱、健康,亦或是亲人,都会在未来的岁月中一一消逝。

    老人家不再执着于找个实力相当的人,而是觉得大体过得去就行。

    他的愿望,无非就是看着自己孙女快活一天,是一天。

    第一支曲子结束,陆陆续续有人往舞台中走,也有人陆续退出。

    青水有些艳羡,她坐在简秋雨身旁,头微微朝她侧了侧:“老师,你会跳舞吗?”

    简秋雨斜瞥她一眼:“不会。”

    青水哦一声,有些遗憾似的。

    她坐在椅子上,左右摇摆着身体:“穗穗就很会跳舞,小的时候,她可是我们班级芭蕾舞蹈冠军呢。”

    这句话一出,简秋雨转过头:“青水,不能提及别人的缺陷。”

    青水被她的严厉吓一跳,她半张着嘴,双眼发愣:“对不起,我我不应该。”

    简秋雨沉着气:“没事,这事不怪你。”

    两人的对话声音小,邓离却听得一清二楚。

    宋迟穗从前是芭蕾舞冠军?

    她默默注视着她,看她纤长的手腿线条,腕线过臀线,背部笔挺,又想起她那满屋子的芭蕾舞服。

    她原本该是自由的白天鹅,却被禁锢在轮椅上。

    宋迟穗望着舞池,脸上挂着些落寞。

    邓离站起身,忽然推着她往舞池中间走。

    “走,提前熟悉一下交谊舞。”

    宋迟穗惊诧抬起头:“你干什么,我这样怎么跳?”

    邓离:“早晚都会好的,你别担心。”

    她扶着她的背,薄薄的布料下,她的骨头有些硌手,背脊骨节节分明,她顺着往下滑了一下。

    真是跳舞的好料子。

    宋迟穗背脊一挺,就像是电流刺激到脊骨,蔓延到四肢末端。

    邓离又要做什么。

    她牵着她到舞台边,正对着她,站得笔直,脱掉黑色外套后,内里是长袖尖领衬衫,领口系着黑蓝条纹领带,正好配这暖冬,下身是成套的西裤,小皮靴。

    她站在灯光下,伸出暖白的手掌,掌心向上邀请她:“夫人,能请你跳支舞吗?”

    宋迟穗耳朵蜂鸣,四下寂静无声,仿若仅有她和邓离两人,她们站在舞台中,周围的灯光打在身上,她只看得见邓离,邓离眼里也只有她。

    夫人?

    多熟悉又陌生的词,邓离不叫她都快忘记了。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左手,轻轻搭在她掌心上,冰凉的指节依次落在她手里,很快被她握住。

    邓离蹲下,将受伤的手臂往她跟前送:“扶着我的背。”

    宋迟穗乖乖地,伸手搭在她背上。西装面料下,蒸腾热气,不断侵入她的掌心。

    邓离笑着:“等我手好了,我就能搂着你的腰。”

    说着,另一只手和她十指相扣,手掌温暖而干燥,触感还有点肉肉的。

    宋迟穗睫毛微颤,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

    或许是头一次与人十指相扣吧。

    邓离又说:“我先教你走位,等你腿恢复好,再带你过一遍,以后你就会跳交谊舞了。”

    说着,她缓缓站起身,脚步开始往后退,一边拖着她往前:“一步、一步、一步、倒。”

    她像教小孩子似的,一步一个脚印。又缓缓举起手,绕过她头顶,让她用轮椅转圈圈。

    她就在她胳膊之下转啊转,转了一圈,邓离又蹲下,右手往下扶着她的背,从她的蝴蝶骨一路摸到尾椎骨。

    她上半身倾轧过来,带着强有力的压迫感。

    宋迟穗瞳孔放大,一时不知道她是教她跳舞,还是故意在大庭广众下对她轻薄。

    邓离笑着说话,唇红齿白:“学会了吗?”

    宋迟穗咳了咳:“你压着我了。”

    “哦。”邓离退回去,和她分开,冬天的布料擦在一起,很快起一阵静电。

    电流从肌肤表皮浸入骨髓,两人同时电得缩回手。

    邓离甩了甩手,忙牵起宋迟穗手查看:“你怎么样。”

    宋迟穗捏紧拳头,快速从她掌心抽开,红脸鼓着腮帮子:“都怪你。”

    在旁人看,两人就是小妻妻打情骂俏。

    而在简秋雨的眼中,她有些看不懂了。

    既然是棋子,为何会露怯。

    她看向容貌稚气的女孩,她可别一时动心,乱了方寸。

    *

    小年一过,宋家总算清净些。

    准确地说,是宋氏姐妹清净不少。

    那背地里使坏的人如今换了矛头,两方还在为宋迟秋的监督抚养权争个头破血流。

    大小琐事忙完,邓离便带着宋迟穗去复诊。

    据杜金月说,宋迟穗腿有了一定的知觉,但是她还未看出什么来,就算她日日和宋迟穗在一起,也不见她有什么不一样,专业的事还是交给裴思媛。

    医院,裴思媛替宋迟穗检查双腿。

    邓离在外等着,心情七上八下。

    在她走之前,她希望能治好小朋友的双腿,也算是她轻薄她后,送她的礼物吧,这样一来,两人就扯清了。

    邓离不喜欢欠别人,她这一生,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就诊室的门一开,邓离便迫不及待进去。

    她将宋迟穗抱下来,替她整理好衣服,静静等待裴思媛的诊断。

    裴思媛看许久,薄唇抿得平直,啧一声:“奇怪了。”

    邓离凑上去,跟着她看检测报告,一个字没看懂:“哪里奇怪?”

    天文数字一大堆,邓离紧蹙眉头。

    裴思媛看向宋迟穗,又看着邓离,犹犹豫豫地:“嗯,这个,其实。”

    宋迟穗明了:“裴医生,不方便跟我说?”

    汲取上两次教训,她主动控制轮椅出去。

    邓离的手不停敲腿,整个心情定不下来。

    “怎么样。”

    裴思媛忽然笑了:“作为妻子,你做的很好。”

    “啊?”

    邓离回想起来,她对宋迟穗尽心尽职,的确很好,自然没有疑惑:“她毕竟是我妻子。”

    接下来裴思媛说的话令她小脸通黄,不是,通红。

    “没想到啊,她和你在一起心情不但很好,就是身体的各项机能被调动起来,血液循环,让腿有了知觉。”

    “只是这些事还需节制,宋小姐体弱,别腿没治好,身体弄垮了。”

    邓离满脸黑线,这些做医生的,一点都不会避讳,她终于明白有一个词叫做晦疾避医。

    这怎么好意思拿台面上来说。

    心情好那是必然,只是靠运动加速血液循环,没有的事。

    邓离首先想到的是红花油,一定是它的功效。

    她捂嘴咳嗽两声:“我以后会注意的。”

    原来,不只是在宋迟穗眼中她是变态,就是在旁人眼里,她也是一个四肢发达的欲求不满的电哒。

    裴思媛拿出病案本,开始写药方,一面嘱咐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从现在起,可以训练她的站立,不过要有耐心,循序渐进,从站开始,慢慢到走,锻炼她的肌肉,有助于寻找肌肉记忆,像游泳、跳舞、让她开始动起来,这样不出一年,就能完全恢复。”

    “这么快。”邓离激动站起,心情豁然开朗。

    裴思媛:“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看来宋小姐和你在一起后,心情好不少。”

    心情很好?她怎么觉得,宋迟穗每天都在被她气死的边缘,难道是背地里偷偷开心?

    裴思媛一张药方横在她面前,她谢过后出门去抓药。

    走廊上空无一人,不知道宋迟穗溜达到哪里去了。

    不过这里是医院,她没多想。

    冬天冷,医院的走廊冷风灌入,付费窗口和拿药窗口人少,她很快抓好药折回三楼。

    依旧不见宋迟穗。

    上厕所去了?

    邓离掏出电话,边走边打,一面到卫生间,挨个挨个打开里面的隔断门。

    电话响起。

    “喂?”

    “你在哪儿?”

    宋迟穗:“我有些渴,买水去了。”

    邓离松口气:“吓死我了,我马上去找你。”

    宋迟穗:“不用,我这就上三楼。”

    挂了电话,宋迟穗伸手去拿水,白皙指尖刚刚够到瓶子,另一只做着红色指甲油的手落在瓶子上,从她手里抢过瓶子。

    宋迟穗转过头去,从下往上看。

    凌冽寒冬,女人穿着及膝靴,小皮裙,露出膝盖以上的粉白大腿,外套是豹纹及膝毛绒大衣,上身黑毛衣,领口很低,低到可以看见微微起伏的曲线。

    女人对她说话时弯腰,看得更加真切了。

    “小穗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

    浓妆艳抹的脸逼近,她差些没认出来,一听那发嗲的台湾腔,一秒识人。

    这女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宋迟穗见她拿那瓶水,也不像要帮她,她不理她,重新去拿水。

    林琳站直身体,轻轻垫着脚尖,高跟鞋踩到水泥地板上发出咯噔响声,她凝视着宋迟穗,试图从她身上找出缺点来。

    不言而喻,除了残疾,半天没找出她的缺陷,宋迟穗是属于又乖又漂亮的那种,可进可退,皮肤细腻如白瓷,身材玲珑有致,一张脸没什么神情。

    她不慌不忙选着矿泉水,早已经把一旁的她当做空气。

    林琳不甘被忽视,她扬起手里的瓶子:“这瓶水是我先拿到的,这就走了。”

    宋迟穗依旧没有理她,拿了两瓶矿泉水后,去收银台结账。

    出超市后,林琳不依不挠跟过来,步履匆匆。

    高跟鞋踩在雪地里,拔出来时,雪花飞溅,她叉着腰拦在宋迟穗身前,弯腰看她:“宋小姐。”

    女人喷着廉价香水,味道刺鼻令人作呕,宋迟穗轻捂鼻口咳了咳。

    无法想象,邓离从前喜欢这样的,浓烈的人,浓烈的味道,浓烈的嗓音,浓烈的妆容,还有低级的挑衅。

    林琳凑近她耳边,笑声泠泠:“我知道宋小姐什么都很好,但是。”她眼睛下垂,塑胶感极重的假睫毛一眨一眨,打量着她的腿。

    “宋小姐在床上,能跪吗?”

    宋迟穗紧握瓶子,横眉过去,眼神杀意满满。

    林琳没和她对视,只擦着她的耳发挑衅:“从前啊,阿离和我,最喜欢我跪她。”

    这种低俗的词句一下灌入耳朵,宋迟穗气血翻涌,她拽紧手指,把指头掐出一痕白来。林琳像是胜利般,转身摇曳着臀飘然远去。

    宋迟穗捂着耳朵,感觉它被污染了。

    里面嗡嗡嗡的,回响起刚刚的话。

    “不,是坐lian上。”

    宋迟穗盯着远处身影,见她闪进卫生间后,才折回超市:

    “老板,要把水枪。”

    作者有话说:

    宋迟穗:he tui!

    第51章

    医院附近的超市仅有一家,邓离在楼上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踪迹,便匆匆下楼,跑到一楼的超市门口。

    外面风雪交加,轮椅滚过的印子斑驳无迹,邓离打开门帘,抖了一下刘海上稀碎的雪,对着收银的方向:“麻烦问一下,有没有见过一个坐着轮椅的小女孩。”

    她总是这样问别人,因为好几次和宋迟穗出去,她都会被当做是小朋友。

    长得显小,又是齐刘海,手臂手腕更是细如竹节,坐在轮椅上,又矮上一截,让原本身高就不高的她雪上加霜。

    “小女孩,小朋友,小孩,这样称她最合适不过。”

    老板刚要开口,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邓离朝外望一眼,那老板也八卦似地看过去:“她刚刚往那个方向走了。”

    “谢谢。”

    “客气。”

    她匆匆往外跑,还没走两步,见宋迟穗正巧坐在雪地里。

    她双手捧着两瓶矿泉水,一瓶已经用了大半,另一瓶还未开,正笑意盈盈看着厕所方向。

    邓离三步跑上去,一边叫她名字:“小穗。”

    宋迟穗侧过头来,愣怔看她。

    她上前两步,见她刘海、睫毛、还有鼻尖均沾染上了雪花,便匆匆替她拂开:“怎么不打伞就跑出来了。”

    宋迟穗眼睛微闪:“我。”

    邓离支起伞,推着她往回走。

    正巧,那厕所的尖叫声音再次大了起来:“啊。”

    宋迟穗吓一跳,身体不住颤抖了一下。

    她连忙将她护在怀里,一面看上厕所门口。

    此时,从里面出来一个穿着性感漂亮的女人,只是女人头发全湿了,脸上妆也花了,仔细一看,那假睫毛也歪歪扭扭粘在眼睛上,倏然掉落。

    再仔细一看,咦,竟是林琳。

    她气地发抖,见了邓离,大步朝她踏来:“邓离,看你老婆干的好事!”

    林琳眼眶通红,哭哭啼啼:“我今天特意打扮了,要和裴老师约会的,你这个坏女人,我弄死你。”

    说着,双手就要朝宋迟穗扑来。

    邓离挡在身前:“你冷静一下。”

    林琳嘶吼着着嗓音:“我不冷静,宋迟穗,我今天偏要弄你。”

    邓离捏着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后一推。林琳往后退两步,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雪地里。

    她仰着头,眼泪哗啦啦掉下来。

    宋迟穗躲在背后瞥了她一眼,暗哼一声,不自量力。

    邓离这才转过头来,见她怀里的水少一半,她询问:“小穗,是你吗?”

    宋迟穗立即有样学样,伸手捂嘴咳,脸色苍白:“姐姐。”她搭着她滚烫的手腕:“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邓离:“。”这证据都摆在面前。

    她转过头,看向林琳:“我妻子说了,不是她。”

    林琳:“她说不是她就不是她,你那么信任她?”

    她毅然点头:“纵然是,那必定有人先惹她,我这小妻子睚眦必报,想必是你有错在先。”

    温暖掌心落在肩头,宋迟穗微微一愣,抬头看她。

    冰雪天,邓离锋利的五官仿若在熠熠生辉。

    邓离往下看了一眼,见宋迟穗眸光闪烁,想必定是说中了。

    小孩受了委屈从来不说,都是自己悄悄解决,看样子,定是那林琳招惹在前。

    她严肃看过去:“林小姐,我和你的缘分早已经尽了,你这样三番两次招惹我的妻子,不觉得丢人吗?”

    林琳哭腔着:“我什么都没有做。”

    邓离:“是,你什么都没有做,但你的一个眼神,或一句话,都会对我妻子造成巨大的伤害,她心灵脆弱幼小,身体也不好,你为何要激怒她呢?”

    林琳:“你,我不过说了两句我们从前,我们多么相爱,那又怎样!”

    此时,裴思媛不知道从哪里站了出来,她像从天而降一般,站在林琳后方。

    “原来,你还是忘不掉她吗?”

    裴思媛愣怔了一会儿,看了看她,又看看邓离。

    林琳摇头:“没有,亲爱的,你听我解释。”

    她伸出手,示意裴思媛扶她起来。

    只是,裴思媛看见她的模样,长长叹了口气:“林琳,你的脾气太奇怪了,我想我们还是不合适,再见。”说罢,头也不回转头离开。

    一时间,林琳盘地而坐,哇啦哇啦哭起来。

    见人这么一哭,邓离一下心软:“林小姐,你别哭,起来了。”

    林琳:“思媛,呜呜呜。”

    邓离叹口气,三两步走上前,伸出一只手去:“起来吧。”

    林琳哭眼,恍然间见一条手臂搭来,她抬眼望去,见邓离背着雪光,整个人温柔得像冬日暖阳。

    她迟疑了一下,把手搭上去,撑着起身。

    林琳抽搐了两声,低头啜泣。

    邓离很快松开她,转身推着宋迟穗离开。

    她看着她们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地后悔。

    *

    宋迟穗抱着两瓶水,一路上安安静静的。

    邓离知道两人肯定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她才会如此,便弯腰询问:“小穗,水给我喝一口。”

    见她买得是两瓶,知道小朋友一定也给自己买了一瓶,看来这些日子对她的照顾没有白费,都知道给她买水了。

    宋迟穗保持着冷静:“没有你的。”

    听声音,像是在生气。

    轮椅在地下停车上滚动时发出声响,两人的影子暗暗投在地面,模模糊糊的。

    邓离歪着头,讨好似的看她:“我知道,她今天肯定给你说了不好的话,你说你,你仇也报了,消消气,啊,别气坏小身板。”

    她整理着宋迟穗头发上的雪,将两边散下的碎发挂上而后,指腹沿她的耳廓轻轻走一圈。

    宋迟穗头皮发麻,想到某个可耻的场景,她顿时偏头,厌恶似的:“别碰我。”

    声音洪亮,回荡在停车场。

    邓离蹲下身来,严肃道:“你跟我说说,她哪里惹到你了。”

    宋迟穗抬起眼,眸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一会看着她的眼睛,一会看着她的鼻子,一会儿又看她的红唇,唇珠饱满,舌头灵动。

    她顿时面红耳赤:“流氓!”

    邓离:“???”

    她调转轮椅,快速朝前滑动。

    一面走一面压着情绪,奇怪,她生气做什么,那邓离和林琳干的好事,和她有什么干系。

    只是,她想起自己曾经和她亲过的唇,顿时觉得自己嘴巴也不干净了。

    宋迟穗用手背擦着嘴,呸呸两声,一时心中还是发堵。

    邓离三两步就跟上来,一脸的慌张:“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我这就找她理论去。”

    “理论什么,你刚刚还对她余情未了,这会恐怕不是找她理论,是找她叙旧吧。”

    “我怎么就对她余情未了?”邓离瞳孔瞪圆:“冤枉啊。”

    宋迟穗歪过头来,小嘴巴下拉:“那你为什么扶她起来。”

    邓离:“看她可怜。”

    宋迟穗:“鬼信。”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那么大脾气,坐上车后,她一个人闷了很久,邓离在一旁开车,时不时逗她一下。

    她目不侧视,只觉得心跳飞快,耳朵又红又烫,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被人占走了一般。

    透过副驾驶上的化妆镜,她看了邓离一眼,漆黑的道路上,轿车驶入路上,一排排路灯照在她脸上,呼啸而过。

    邓离长得很好,顾盼神飞,气质像是春天的嫩竹,秀气而又坚硬。

    偏偏这张脸被。

    想到这里,又延伸出更多,邓离的脸不仅被而且她和她是正常谈过恋爱的,既然谈过恋爱,那么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像是被抽走了魂似的,宋迟穗垂着眼眸,看着外面那一排排灯发愣,觉得路上的垃圾堆都比某人的脸干净。

    骚不骚啊,做那样的事,她就不会做那样的事,她嫌肮脏。

    邓离特意等她冷静下来才和她说话,一开始,她试探性地瞥了她一眼:“快到家了。”

    宋迟穗没说话。

    她又说:“那个,你也泼人家水,就当是扯平啦,还在生气吗。”

    宋迟穗侧一下身,用后脑勺对着她,分明就是抗议。

    她道:“到底什么事,你说出来,说出来我去找她去!”

    “哼。”宋迟穗发出一声哼笑,继续气鼓鼓。

    小朋友一下变成小河豚,一摸就炸。邓离也无可奈何,只好由着她去。

    毕竟她年纪大,是姐姐,姐姐总要让着妹妹些。

    邓离知道,宋迟穗大体是不愿提及此事,便不再和她纠结。

    晚上睡觉前,她坐在梳妆台前敷美美的面膜,宋迟穗则半卧在床看书。

    时间犹如长河缓缓流淌,悄无声息地走过,剩下安静。

    邓离对着她,忽然想起她的腿来:“对了,白天裴博士说,你的腿已经开始有知觉了,要做康复治疗。”

    宋迟穗放下书,看着自己双腿,这些时日以来,她的腿的的确确更有感觉了,尤其是每次邓离按摩的时候。

    无法言喻,那是什么感受,每一次都令人心脏乱跳。

    她摸着小心脏,抬头看她:“配合,我当然配合治疗。”

    腿能好能走,自然要比一直坐在轮椅上好。

    邓离从梳妆台坐过来,一张面膜脸对着她,只露出眼睛和嘴巴一动一动。

    蒙上面膜的邓离,这样看上去竟顺眼多了,宋迟穗不忍一笑。

    “那就这么说定了,从明天开始,我带你学习游泳,一来可以恢复腿部力量,二来,你以后再掉水里,自己就能游起来。”

    游泳?

    宋迟穗思忖了一会儿:“可这天寒地冻的,我不想下水。”

    更何况,一想起水,她就会自动回忆掉落河里的那次,太难受了,身体被水包裹,五脏被水侵袭,仿若死神来了,剥走她的生命。

    她摇头:“不要,我不去。”

    邓离安慰她:“你是不是害怕?”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宋迟穗这辈子都对水有阴影。

    见她不语,她拍拍胸口保证:“你放心,有我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这个泳一定是要游的,邓离想好了,到时候言传身教,重在于身,肢体贴贴,那正面值还不得蹭蹭蹭,目前她已经有4000多点了,还未成功,还需努力!

    *

    翌日,要准备游泳的装备,午饭过后,邓离便推着宋迟穗去选泳衣。

    护目镜和发套简单,往贵了买就是,泳衣的话,还是需要选自己喜欢的。

    两人一道走进泳衣区,里边琳琅满目花花绿绿的颜色一下击中了邓离的心。

    这些小衣服要是穿在宋迟穗身上,那得多好看啊。

    脑海中不禁幻想出宋迟穗穿上可爱泳衣,胳膊和腿露在外面,腰腹和锁骨也都没有包裹。她坐在岸边,身边周围像是围了一圈粉色花花,满脸笑意,脸颊连着鼻尖有一团红,肩膀摇晃正冲着她扭捏作态:“姐姐,穗穗不会游泳,你教我。”

    “哈哈哈,哈哈哈。”邓离想着想着笑出声来,眼睛都已经迷茫了。

    宋迟穗跟在她身旁,抬头看她,见她正盯着性感泳衣发怵,不仅暗叹,变态。

    此时,销售小姐走了过来,热情地询问她们:“两位小姐,喜欢什么样式的泳衣,我可以帮你推荐。”

    邓离这才从美梦中惊醒,她咳嗽一声,脸色正经起来:“给这位小姐选。”她顺出手,转到宋迟穗身旁时,见她眸光带着黠笑。

    而后,她轻轻从她身边飘向前去:“我们随便看看。”

    销售:“好了。”又热情退到收银台。

    宋迟穗走向的区域偏保守,都是大片大片荷叶边边设计,胸、腰、臀都包裹得十分好。

    邓离看着面前的三点式泳衣陷入了沉思。

    算了,她想了一下,未免太过暴露,还是算了。

    宋迟穗在里边选,她则在外面选她自己的。

    虽说宋迟穗不能穿那么暴露,但是她可以啊,要知道,从开始到现在,她接触宋迟穗无非用的手和嘴还有脸颊,还没有尝试过用其他地方和她贴贴,比如光滑的小腹,光滑的背,贴上去是不是正面值就很高呢。

    为此,她舔着脸走到销售面前:“小姐,有没有不是三点式,但是又特别,特别那个的衣服?”

    销售抬一下眉:“那个?”

    邓离用手在身上比划:“就是那个,皮肤不受控制的。”

    销售笑一下:“我明白你的意思。”

    说着,她从收银台出来,领着她到了一处连衣泳衣区。

    销售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身材,从里边挑出一件黑色的连体泳衣:“这位小姐,我觉得这个就很适合您,您的腿长,这款连体泳衣能很好展现你的优势,还有。”她把泳衣转了个面,手指抚摸背部镂空设计:“这个是全露背的设计,您穿上后,就跟没有穿一样,非常的轻薄,也不吸水,没有重量,游泳的时候可以说一点阻力都没有。”

    “还有。”

    销售又翻了个面,指着前方胸口设计:“这款泳衣很适合小胸,穿起来不会显得色。情。”。

    说来说去,是说她胸小。

    她尴尬地接过泳衣:“这个挺好的,我要两件。”她就算粗狂地选好了衣服,回到宋迟穗身边,见她站在一排粉色泳衣面前,似乎陷入了选择困难。

    “小穗,喜欢哪个?”

    宋迟穗眼眸闪闪,继而低下头:“都太露了。”

    又要露胳膊,又要露小腹,还要露腿,太露了。

    销售在一旁说:“小姐,看来你不经常去游泳池,这个已经是我们店里最保守的了。”

    保守。

    宋迟穗的确很久没去外面了,她并不知道泳池里大家都是穿着三点泳衣走来走去,更不知道大家换衣服就那么站着面对着别人毫不害臊就换了。

    见宋迟穗不愿意,邓离也没强求,带着她又逛了几家泳衣店。

    其实正面值为次,若是替她治好了双腿,说不定她对她产生感激,一下涨个6000分,不就可以了。

    她随时做着两手准备,宋迟穗要愿意穿少就穿少,要愿意裹成木乃伊也行。

    逛一圈之后,宋迟穗才明白,泳衣没有最短,只有更短,还是第一家好。

    两人又折回来,买了很多套泳衣,波点荷叶边边一字领、粉色吊带短裙、波西米亚套装裙,唯一比较性感的,是白色挂脖连体泳衣,脖子下方有一个银项圈设计,再下面是镂空设计,身材好的话必然尽然显现出来。

    这套是邓离挑的,宋迟穗也没拒绝,只由着她把衣服加到里面去。

    无所谓,反正她是不会穿的。

    *

    本以为冬天游泳的人不多,没想到游泳馆挤满了人,并且大家都穿的十分性感,男男女女在水池中嬉闹,毫升热闹。

    邓离在收银台办卡,宋迟穗则站在透明玻璃外看向里边。

    外面的世界她许久不曾见过,若不是邓离,她又何曾知道已经是这样一番景象了。

    “要vip区域。”邓离看一眼里边人烟鼎沸,选了人少的池子,水干净,安静。

    办好卡后,邓离便带着她到了换衣区。

    此时换衣服的人很多,一走女更衣室,就见一个美女正弯腰换衣服,好看的身材一览无余。

    宋迟穗吃一惊,顿时楞住,脸一下红了。

    邓离站在原地皱眉:“这么多人换衣服,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她所幸放下袋子和钥匙,准备就地换衣服。

    宋迟穗站在她旁边,见她先把冬天的大衣脱下来,叠好放进柜子里,又把身上的黑色毛衣脱下来,叠好塞进去,然后她双手拉着长袖t恤,从下往上剥,像是剥粽子似的。

    猝不及防,一痕雪白的背在眼前。

    宋迟穗目光一滞,屏住呼吸,耳边一下没了声音,只剩下她解背后衣扣的响声。

    她迅速低下头,脸颊火辣辣的烫,双手不知所措地拽紧小裙子。

    邓离她,怎么大庭广众就换衣服。

    “我先换了,小穗,一会儿再给你找单独的房间。”

    她轻轻点头:“好。”

    宋迟穗低下头,看着眼前牛仔裤掉落,一双皙白大腿笔直而流畅。邓离弯着腰,将泳衣从下而上穿好,流利得像是水里的鱼。

    “好了。”

    她单手拿起衣服,另一只手打开柜子,把衣服叠好放进去。

    宋迟穗这才敢抬头看,连体衣服贴身,将她身材尽展现出来,尤其是腿三角泳衣的设计,显得腿更加纤长,像中通的玉竹,肩与胯同宽,腰肢纤细,典型的沙漏型身材,一对蝴蝶骨走向明晰,像是要飞起来。

    她看着那个背影,眼神彻底被吸了过去。

    某个时刻,她竟很羡慕林琳,她短暂地拥有过她,拥有过这么好的外形条件。

    想着想着牙口发酸,她噎一口唾沫,邓离正好转过身来,正在绑头发。

    她在脑后挽起一个丸子头,额头有三七分稀碎的刘海,整个脸露出来,也没有让她颜值减分,反而美的更突出了。

    绑好头发,邓离嘴里还叼着一根发绳,红唇黑绳,竟有几分性感,她蹲下来,将绳子穿到手腕上,一双眼睛清亮:“小穗,我先给你绑头发。”

    “哦。”

    宋迟穗乖乖滴,背过身去,任由她给自己盘发。

    邓离早已经熟练如何给小朋友盘发,她三两下绑好,正巧,有试衣间空了出来。

    “小穗。”

    宋迟穗像没听见,一双小手拽着衣服发抖。

    “小穗,去换衣服。”

    她这才听清似的,点点头,去拿她手上的波点泳衣。指尖轻轻擦过,宋迟穗呼吸屏住,瞳孔闪了闪,快速抽走衣服,埋头往前去。

    邓离一脸懵,这个小朋友,怎么回事?

    她坐在地上,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喝了一口,静静等待着她。

    十多分钟后,试衣间的门被推开,一截雪白手腕扶着门,银质黑皮轮椅缓缓划出,少女微微伏着胸,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出来。

    红白波点衣服包裹着她玲珑胸脯,裙裙盖着她的玉臀,仅露出纤细的胳膊和腰肢。

    有点像什么。

    邓离看楞了,回想起春天开的极其傲慢的花。

    白色朵朵,只为自己绽放。

    大概就是,禁欲山茶。

    第52章

    邓离指节用力,矿泉水瓶砰一声凹陷进去,水位也随着上升了一寸。

    轮椅滑倒身边,她匆匆错开眼,仰头喝一口水。

    余光瞥见宋迟穗已经到身旁,她正抬起头看她。

    邓离偏过头去和她对视,调整了一下呼吸,比刚刚平稳许多。

    “换好了。”

    小朋友抬起一双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快被整齐的厚刘海盖住,一颤一颤,她朱红的小嘴一张一合:“可以,只是你的手。”

    说要来游泳,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邓离手上还绑着绷带,虽然没有吊着,偶尔也在使用,就是担心会不会。

    邓离抬起左手,肩关节肘关节都灵活地转动一下:“早没事了。”

    她装病号太久,正好趁这次机会变正常。

    “好这么快?”宋迟穗小声龃龉。

    邓离蹲下,用手探水温,指节没入水中,折射出来的手指越发细长。

    她的手是很好看的,手掌比她大,天生的骨骼如此,手背皮肤细腻,关节处也不发黑。指尖细,末端稍稍粗一点,大概就是古文中描述的指如削葱根。

    她拨动泛起蓝色光芒的水,手肘撑回膝盖上,手心朝下,五指自然垂在池中,整个手掌像是轻微垂首的白天鹅。

    指尖掉落的水在池中掀开一层又一层小小的涟漪,波浪荡在池中,又像是荡在心上。

    宋迟穗捂着左边心口,紧紧抿红了唇。

    “可以了。”

    邓离转过身来,双臂张开,正要朝她抱来。

    她穿的紧身,光滑的手臂扶在她的腰间,好似一块烙铁。

    宋迟穗腰肢一颤,抬头看她。

    邓离正好低着头,狭长凤眸看着她,目光一顿。

    她起身松开手,臂膀不经意擦过宋迟穗手臂,微微凉的臂弯特别柔软,皮肤奶滑奶滑的。

    “你等一下。”

    邓离将轮椅的刹车按下,确定好稳固后,才披着浴巾往外走。

    那双纤长的腿穿梭在池子,不仅引她注目,还引泳池其他人的注目。

    “快看快看。”

    “好长的腿。”

    “手腕都要到膝盖了。”

    “这身材比例绝了。”

    “那手、那腰、那腿,啊啊啊,姐姐上我。”

    “。”

    说话的都是女孩子,且都是对着女孩子流口水的女孩子。

    宋迟穗心里闷闷,指甲掐着皮质扶手,在牛皮座椅上划拉出响声。

    没一会儿,邓离原路返回,不见她手里多个东西,想必是故意在那边走来走去。

    也对,邓离本就是一个混混,厮混夜店,和很多女人不清不楚,这会见了泳池的美女,她们穿的又少,搔首弄姿,她还不得借故走来走去,就像孔雀开屏。

    泳池中见,那几个玩着水上排球的女生哄笑起来,很快开始打起排球来。

    邓离没走多远,只见左方飞过来一个红色的球,她迅速抬起左手握住。

    “小姐,不好意思啊。”

    刚抓上排球,只听池中一个女人声音,她低头看去,见她从一群人中朝她游了过来。

    女人身穿白色三点式泳衣,身材丰韵,头发湿透,统一顺在右边胸口,池水荡漾,也抵不住她的荡。

    邓离斜瞥一眼,将排球丢过去:“是你的吧。”

    她双手接过排球,将它按在心口:“是,谢谢你啊小姐。”

    “客气。”

    邓离往前走,只见那女人叫她:“小姐。”

    她转过身去看她:“还有事?”

    她摇摇头:“嗯~,我是想,是想说。”

    她半天崩不出一个字,直到她身后的那群女人喊她:“美女姐姐,下来一起玩球呗。”

    邓离稍稍错愕,对方把“球”这个词加了重音,一下让她产生了不适感。她转过头,眉毛轻挑,开始自我怀疑,难道她的额头上写着:我是姬佬四个大字?

    她埋下头,礼貌拒绝:“不用了,我妻子在等我。”

    说罢,她指了一下远在对岸的小妻子,哦,她已经成小河豚了。

    “啊?有妻子了?”

    “可惜。”

    邓离往前走远,几人围在一起:“是个残疾人。”

    “可惜可惜。”

    隔得远,宋迟虽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看得清她们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在调、情。

    她偏头看向邓离,呼吸起伏,小脸也在瞬间滚烫。

    邓离光着脚走近,正要摸她。

    她侧过脸:“你干嘛去了。”

    小包子生气了?邓离茫然看她,难不成她还会吃醋不成?

    她蹲下:“给你买东西去了。”

    宋迟穗咬着下唇:“东西?我看你像是去秀身材的。”

    这是在吃醋?

    邓离嘴角微抿,也难怪,不管是出于友谊,还是私家管家,还是其他什么,人在外面都具有排他性。

    我的东西,别人不能碰。

    她应该是属于宋迟穗的东西,只是具体属于哪一类,她不知道。

    “你吃醋啦。”

    邓离盘地而坐,池水波光粼粼,映在她脸上。

    宋迟穗看了一会儿她,迅速转过脸去,看泳池的水。

    “谁吃醋,想多了。”

    余光中,邓离低头轻笑了下,她继而抬起凤眸,伸手朝宋迟穗头顶摸来。

    宋迟穗正要偏头,去被一只大手握着脑袋:“别动。”

    她抬起头,见对方掌心按在额头上,紧接着,那温暖的掌心拂开她的刘海,邓离掏出小黑发夹,将她左边的刘海固定好。

    这边固定好,又去固定右边。

    她睫毛快速眨着,闻着她手心的香气,整个人安静下来。

    是给她买小夹子去了?

    这下,她耳根更烫了。

    邓离别好发夹,端着她的脸看,宋迟穗额头饱满圆润,整个脸就是一颗漂亮流畅的鹅蛋。

    她还有一对细长的眉,眉毛偏淡,显得眼睛又大又圆。

    那双眼睛和她对视一会儿,很快垂下去。

    邓离手指颤了一下,从她额头轻轻挪开:“这样,湿刘海就不会贴脸上。”

    宋迟穗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来回摆弄着:“嗯,谢谢。”

    “见外。”

    她挠挠头:“我先教你游泳。”

    她伸过去,掌心贴着她的腋下,轻轻擦过布料,扶着她的背。一手勾着她的双腿,将她抱起。

    因穿着贴身的泳衣,这样看上去显得宋迟穗骨架越发娇小,和她对比起来更是明显。

    那对细小的胳膊轻轻勾着她脖子,肌肤微微凉凉,像刚打磨出水的嫩玉,她小心翼翼捧着,生怕一个不注意把她碰碎。

    她将她放在岸边坐着,水位刚好没过宋迟穗脚踝。

    “嘶。”

    那对玉足像是抽搐了一下。

    “怎么?”

    “有点凉。”

    宋迟穗勾紧她的胳膊,被水冷到时,身侧微微朝她贴着,两人心口不经意抵在一起,布料相擦,很快分开,有种说不清道不不明的暧昧感。

    邓离:“你能感觉到温度了?”

    从前,宋迟穗的双腿几乎感受不到水温,纵然有开水烫脚,亦或是被冻在雪地里,她都不会有知觉。

    想来是近些日子,她不停替她捂脚,搓脚所得的成效。

    她点点头:“嗯。”

    邓离扶她坐好,先跳下水,水面溅起一层水花,零星点点打在宋迟穗腿上。她像一条黑色的鱼,身体沉入水里,一直没过颈脖,双手在水面拂会水:“不冷,动起来就好些了。”

    宋迟穗点点头,感受脚掌心下面的浮力,很是神奇。

    “我先游一圈,你看一下。”

    说完,她将头顶护目镜往下顺,紧接着转身没入水中,像条飞快的鱼朝对岸游去。

    邓离用的是初学者最简单的蛙泳姿势,她的两条胳膊向后展开,腿也跟着打开,一蹬,整个人轻巧地往前送,这样就看出她手长脚长的优势,她的白大腿占身体几乎三分之二的面积,

    一收一展,力量感很强。

    宋迟穗很羡慕她,她有时候会看着自己的腿发呆,什么时候她也能这样。

    邓离游一圈后,很快折回来,到岸边后猛地窜出水面,水流呈一股股从脸颊上往下落,有的顺着颈脖流进锁骨,有的从下颌线上滴滴汇成好几股,落入水中,她呼口气,将护目镜往上一拉,湿哒哒的手抹一把脸颊上的水,这样一看,她没有化妆,显得清雅,修眉俊目的,十分秀气。

    她抬起手,水珠顺着她手臂线条滑落,显得手臂愈发流畅好看。

    不知道怎么的,当干燥的身体一旦沾染上水,就会显得十分诱惑。

    那双手臂朝她张来:“先下水吧。”

    宋迟穗闪过一丝迟疑,很快张开双臂,掌心扶着她的肩。

    一对湿滑掌心扶着她的腋下,将她轻轻托起。

    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自己太轻了,以至于邓离抱她从来都是轻而易举。

    她很快躬着前身,整个身体落入水中。

    “呼呼。”

    “凉吗?”

    邓离低头看她,想来这是她和她第一次“站着”对话,这样看来,宋迟穗身量刚好打在她脖子上,她不忍笑一下。

    为什么会有长成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她根本没有抵抗力。

    宋迟穗下水后,水位刚好到胸口。

    适应了一会儿,感觉温度也没那么凉:“还行。”

    她的腿很自然垂着,只是水的浮力会让她站不稳,她只好发动腿部的力量,让自己稳稳站着。

    不知不觉,她的腿竟可以用力了。

    她欣喜抬头:“腿有力量了。”

    邓离:“对吧,你如果一直坐在轮椅上,是不助于恢复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它站起来受力。”

    她牵着她,一手扶着她的腰,带她在水里走。

    “你试试借用水的浮力,往前挪动。”

    她深吸一口气,蓦然闭上双眼,感受来自脚底的力量。

    因为在水中,不用支撑自己身体,只需动腿,她挪了挪右脚,却没什么作用。

    “哎。”宋迟穗睁开眼,睫毛垂着:“不行。”

    难道是久了忘记怎么走了。

    邓离感受得到她的无助,她忙稳稳地握着她的腰,将她往身前一抬。

    水下,那对小脚掌轻轻起来,往前挪了几寸,而后软软踩在另一双较大的脚背上。

    宋迟穗感觉到自己踩着滚烫柔软的东西,一双眼睛惊诧抬起。

    邓离勾唇:“你踩着我脚背,我教你走路。”

    就这样,在水下邓离左脚往后,宋迟穗的右脚就跟着往前,邓离右脚再往后,她的左脚跟着往前。

    肌肉是有记忆的,就这样,一步两步,邓离扶着她走了十来步,从岸边走到中间,从浅水区走到深水区。

    她找到了些感觉。

    行走的过程中,她不忍有些害怕,伸手抓着邓离,紧紧同她十指相扣,她抬起眼,眼神闪烁担忧:“别松开我。”

    邓离看着那双水杏大眼睛,它在波光中生起涟漪,更加我见犹怜。

    她点头:“没事的。”

    她把小人握紧些,一手扶着她的背,将她按在自己怀里,身体相贴,慢慢后退,撩动着一池春水,两人似乎不像是在走路,而是在跳水上华尔兹。

    宋迟穗感觉到了“走路”带来的快乐,她勾起唇角,一颗提起的心缓缓下沉。

    “阿离姐。”

    “嗯?”

    说话时,她才看见两人隔得很近,呼吸彼此交错,十分暧昧。

    她抬起眸,又很快垂下,心脏小浮动跳着,从心口那处荡开涟漪来。

    “你一直都是这么对待,对待别人的吗?”

    “别人?”邓离好奇:“别人是谁?”

    亲密关系间,当然是女朋友了。

    宋迟穗小声:“就是,你前女朋友。”

    邓离正想说她母胎单身,没有交过男朋友或是女朋友,记忆中她特别喜欢弱弱小小的东西,就是那种奶糊奶糊,走在地上打冷颤,浑身软软的小东西。很想让人保护,又想要含在嘴里,一口吃掉。

    就比如眼前。

    她忽然想起什么:“你说她啊?她不需要我照顾。”

    林琳是那种本身不娇小,但是说话却很嗲,让人酥一地的那种,她吃不消,吃不起。

    她沉思一会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迟穗:“好奇,没什么。”

    再往前走,水位没过胸口,慢慢上移到颈脖位置。宋迟穗感觉到轻微不适,呼吸也有些提不上来气了。

    她脚掌跟着邓离往前,水下打滑,她一个没注意,狠狠往前一扑。

    “啊。”

    宋迟穗额头磕到她的颈部,脸直接埋进她心口。

    贴上滚烫柔软的肌肤,她一下耳鸣似的,脸跟着发烫。

    就连身边的水温也上涨了些。

    心口传来一个柔软的吻,正面值一下涨了100,嘻嘻,邓离受宠若惊,连忙扶着她站稳。

    宋迟穗仰起头,一双眼发红。

    “没事吧。”

    “咳咳,这里的水太深了。”

    正说着,一只红色的球朝两人扔来,落在宋迟穗身旁,吓得她腿一抽筋,整个人死死搂着邓离,上半身贴上去:“啊!”

    滚烫的脸颊贴着她的颈脖,正面值又涨了不少。

    邓离抱起她的腰,将她抱起来些。

    那些水珠溅在她脸上,挂在睫毛上,像一粒粒水晶掉落,掉在粉嫩嫩红唇上。

    好看上去很好亲。

    邓离噎口唾沫,把她搂得更紧些。

    宋迟穗咳了两声,抓起一旁的皮球,看向远处挑衅的一堆女人。

    “美女,不好意思啊,麻烦把球扔过来一下。”

    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明明知道别人已婚有妻子,却偏偏还要往上靠。

    她不理解,但明白就是有这种人的存在。

    邓离转过头去:“你们小心一点。”

    “不好意思,美女。”女人扶着浮漂,双手支撑着下巴,湿哒哒的头发软在身前,搔首弄姿。

    宋迟穗打开暗格里的针,狠狠朝球戳一个眼。

    她把球递给邓离,邓离狠狠把球扔回去,转头:“我们去那边吧。”

    宋迟穗眨眨眼:“好。”

    两人刚一转身,就听见那边闹起来:“排球怎么没气了。”

    “不知道啊,这是我新买的。”

    见一行人被扫了兴致,宋迟穗勾唇微笑。

    两人又到浅水区,邓离开时教她游泳。

    “游泳的第一步,先浮起来。”

    “像我这样。”

    邓离双手扶着岸边,腿放松,很快浮了上来。

    “看到了吗?像我这样,飘起来。”

    宋迟穗点点头,学着她的模样,双手扶着岸边,等待着身体自己飘起来。

    可惜好半天都没有一点动静。

    头顶好似有一乌鸦飞过,邓离看楞了:“你动了吗?”

    宋迟穗:“我动了,可惜身体浮不起来。”

    她长长叹口气,一手轻轻按她的背:“你的上半身沉下去。”

    另一之后没过水下,轻轻托起她的腹部:“下身抬起来。”

    一边说,一边贴着她的小腹,拖着她。

    脚尖离开泳池地面,轻轻飘了起来,宋迟穗很少有这种感觉,轻飘飘的,像是浮萍。这种轻飘飘的感觉本来令人没什么安全感,但是她腹部下的手将她扶得稳稳的,让她一点也不害怕。

    慢慢地,邓离将她拖离岸边,让她做手上的动作:“你别怕,我扶着你,你开始浮水。”

    宋迟穗双手合十,往前一送,再将水拨开,那蓝色水面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发出哗啦水响。

    “光是动手,也可以游泳的吗?”

    她不禁好奇的问。

    邓离:“只要你能浮起来,光是动手,就是游得慢些,也不至于沉下去。”

    她点点头,将身前水抱于身后:“我这样对着吧。”

    邓离点头,她见小朋友动作标准,便缓缓松开手:“我准备放了,你尝试一下,将头埋进水里,然后飘起来,抱水,换气。”

    “嗯。”

    她轻轻松开那截嫩腰,守在一旁。

    宋迟穗感觉身体往下沉了一寸,她连忙憋口气,将头埋进水里,双手往前摊开,从上往下看,她就像是一条白色十字架。

    真的浮起来了。

    水没过耳朵,耳朵彻底没有了声音,她张开双眼,看见邓离站在她身前,一条大长腿正缓缓走动着。

    “往前游,我等着你。”

    水面上传过来的声音嗡嗡嗡的,宋迟穗憋一口气,听她指令往前游去。

    她还不会换气,只听见水哗啦的声音,身体再缓缓前行。

    只是,邓离一双大白腿朝她走来,她的脸就要撞上那性感连衣泳衣的倒三角!

    “呜呜呜,不要。”

    她在水里呼出两口气,几个拇指大小的泡泡往上升起,在冲破顶面发出“啵儿”一声响,咕噜咕噜,啵儿啵儿。

    宋迟穗耳边全是这样的声音,她一紧张,不小心呛一口水,整个身体往下坠,她扑了扑水,双手胡乱抓一通。

    “救命啊。”

    混乱中她抓到某人的连体衣肩带,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拼命往身前拉。紧接着,她的腰被搂起,稳稳站在岸边。

    她咳嗽几声,大口大口呼吸着。

    邓离垂眸看她,见她脸红红的,游个泳一下没了力气,娇软在她怀里,顿时心生怜爱。

    她又见她扯着自己衣带,往前扯着,露出心口的一痕皮肤。

    邓离不忍一笑:“你扶着我就扶着我,脱我衣服干嘛?”

    宋迟穗反应过来,目之所及,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她猛一松手,那弹性很好的泳衣像是皮筋回弹回去。

    邓离闷痛一声,低头无奈看着她。

    宋迟穗眉毛一跳,伸手轻轻抚摸她刚刚被弹的皮肤:“不疼吧。”

    她摇头,这么可爱的小猫,怎么会疼呢,更何况被她抚摸,正面值还挺高。

    宋迟穗咳了两声,不愿意继续游了,她摆了摆小手,示意要歇会。

    邓离将她放下:“那好,我再近距离给你展示一遍。”

    她点头,乖巧扶着泳池扶梯把手,在一旁静静地看她游。

    邓离似乎很喜欢游泳,看上去自由自在的感觉。

    黑衣白肤在水里穿梭,有点像小虎鲸。

    宋迟穗看了一会儿,便转过头去,撑着身体坐上岸边。

    刚一上岸,再回头看时,已经不见了邓离。

    奇怪,刚刚还离她很近来着。

    她仰头看过去,见前方和前前方都没有人。

    心一下沉起来。

    邓离其实就在她脚下,她紧紧贴着泳池璧,准备吓一吓小朋友。

    她摘下护目镜,看水面波光粼粼,上面垂着一对小脚丫,粉粉嫩嫩,有点可爱。

    “阿离姐。”

    折射下来声音有些嗡嗡的,但她听出了小朋友的担忧,她捂了下呼吸出来的白色泡泡。慢悠悠探出水面。

    宋迟穗提一口气,四处观看,依旧不见人影,她不免有些慌,双手扶着台阶,整个身体朝下一沉。

    只听闷哼一声,像是坐在什么柔软的物体上面。

    宋迟穗心一紧,低头往下看。

    这一看,彻底羞红了脸。

    作者有话说:

    邓离:正面值飞天了!

    第53章

    邓离刚要出水面,还未睁眼,就被物体狠狠压了回去。

    那一刻,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周围水浮动的声音,她只觉得鼻尖疼痛,呼吸不过来,整个人往下沉着。

    裙摆扫着她的胳膊,她微微睁眼,瞳孔不忍放大。

    此时,脑海正面值一下涨了1000点!

    她她她,她不是故意的!

    一个重踢腿往她小腹一踹,她连忙往下沉,伸手捂着鼻子,偏到另一边去,半天不敢出水。

    宋迟穗吸口气,腿缓缓落下,踩着泳池的地板,她捂着小裙子,脸颊红了一大半。

    那一刻,她的腿仿佛抖过,一脚踢开了邓离?

    腿能动了?

    身旁有个黑黑的影子一直在水里,不肯出来,她也偏过头去,背对着她。

    邓离默默憋气,盯着她,盯着水下小裙子轻轻漂浮,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下面便是一对嫩藕似的白腿。

    她摸了摸脸,似乎还能感受到余温,她往上看,宋迟穗横她一眼,只留下个后脑勺对着她。

    生气了吧。

    她此刻不敢出去,只得在水里憋气,呼气时咕噜咕噜好些小泡泡。

    耳朵还耳鸣着,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坐伤了,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水下,指缝间的泡泡越来越多,她快憋不住气了。

    她忽然鼻子一热,像是有什么东西涌出来。指缝间,那缓缓上升的泡沫,竟带着一丝红。

    宋迟穗背对着她,脑海想过一万种理由。

    邓离是故意的。

    邓离不是故意的。

    邓离也被她前女友,宋迟穗咬着贝齿,胸口不忍堵着气,她不干净了。

    她往扶梯边游,只听背后传来哗啦水声,

    像水鬼窜上来。

    宋迟穗心口一紧。

    “小穗。”

    邓离叫她。

    宋迟穗闭上眼,大呼口气,继续往前走。

    “我不是故意的。”那人在背后解释。

    她拽紧手指,只想这件事就这么过去:“这个事情,不要再提。”

    邓离:“好好好,我懂我懂,我其实,什么也没碰到。”

    宋迟穗吸气,果然,做了事还不承认。

    邓离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有碰到,但是我。”

    前方的小人气得双肩颤抖,她转过头:“别说了。”

    两人四目相接,邓离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待着她的责问。

    宋迟穗目光一滞,瞳孔闪烁了一会儿:“你流血了。”

    邓离:“啊?”

    她胡乱往脸上摸一把,发现脸上流的不是水,正是鼻血。

    她按了一会儿鼻子,左顾右盼着,尴尬又害羞,继而跳上岸,去了试衣间。

    宋迟穗捂着心口,看见她的身影像小黑点远去,才吐出一口气。

    刚刚那个尖锐的物体,就是她的鼻子吗?

    鼻梁会不会断掉?

    过一会儿,邓离从试衣间出来,鼻子上塞团卫生纸。

    两人也都还有些尴尬,她大着胆子问:“还继续游吗?”

    游吗?宋迟穗倒是没什么影响,她点点头:“只是,你的鼻子。”

    邓离摸着鼻梁:“我没事,冬天有些干燥上火而已。”

    干燥上火,确定吗?而不是她刚刚。

    接下来的游泳课,邓离很少上手,她站在水里观看,手里拿着两个浮漂。

    宋迟穗快要落水了,她就用浮漂棍拦一下。

    总而言之,今天的正面值挣够了。

    满打满算还剩下五千多点正面值,距离一个亿的小目标又前进一大步。

    *

    一整个冬天,宋迟穗下水几次,她悟性好,很快就学会了游泳,双腿也在学着水中的姿势往下踩水。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枯死的枝叶竟有天能逢春。

    只是目前还不能站起来,支撑身体。

    最冷的冬季一过,外边冰雪消融,树梢上嫩芽破皮,冒出了零星绿点。

    宋迟穗坐在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前,看面前的雪逐渐融化。

    宋迟秋坐在她对面,闲来无事织毛衣,时不时看一会儿雪,时不时看一眼宋迟穗。

    家里就她两人,宋迟秋凑她近些:“听说你学会游泳了。”

    宋迟穗似在恍惚间,她眼眸尽是一片雪亮,半响她眨眨眼:“差不多会了。”她看向宋迟秋:“而且,我的腿也逐渐有了些知觉。”

    对方诧异:“这么厉害,都是那个医生的功劳吗?”

    据她说她换了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医生,病情也逐渐好转了。

    宋迟穗点头,小嘴一张一合:“也不全是。”

    她沉默着,宋迟秋立即会意:“当然,还有某人日夜的按摩,再加细心的呵护。”

    要说钱能使鬼推磨,但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家中的管家虽都是专业出身,事事尽心尽责,但在很多时候都还是需要鞭策。且管理一家子人并不方便。

    尤其像他们这种家族,家里没一个看似可靠的主心骨,下面的人就会越发肆无忌惮。大家不过是看在老爷子还在,做事诚恳些,但是一旦家中就剩下两个小姐,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治理管家这一套,均是宋迟穗制定规则,让他们相互监督,可以举报,严格执行,这样一来,大家都安分多了。

    邓离一到家,有显得这个家还算有了主心骨。

    哪个做事的不说主人家两句话呢。

    有了邓离,自然不一样,她既不是管家,也不是什么保镖,更没有义务照顾她恢复她的双腿。

    原计划定的,不过是拿邓离当一颗可以稳固家产的棋子,到了事情结束,该散就散。

    如今她表现好,宋迟秋给她说好话:“你两弄假成真也挺好。”

    宋迟穗雪白的小脸鼓起,眼睛一眨一眨,湿漉漉地看着她:“你都不知道,她从前是有女朋友的,而且她和她女朋友什么都做过了。”

    一想起林琳给她说过的话,她至今心里还堵。

    宋迟秋笑了:“她这么大了,当然谈过恋爱了,我感觉你不是嫌弃她。”

    “那是什么?”宋迟穗仰起头,一双长睫毛卷翘似羽。

    葱根的指尖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宋迟秋笑着:“你是吃醋。”

    宋迟穗蜷缩着手指,静静盯着宋迟秋的眼睛,她怎么会吃醋,她哪有心思去吃醋。

    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她没想过这些。

    “别开玩笑了。”

    “开什么玩笑,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就是那个后人,有经验不好吗?知道疼惜你。”

    宋迟穗被姐姐说的面红耳赤,什么经验、疼惜,说出来也不害臊。

    她哼了一声,侧着头瞥她:“你说我,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那个段甜甜谈过恋爱,是个经验丰富的人,所以你很喜欢?”

    被妹妹这么一说,宋迟秋捧着杯子的手微微握紧了些:“你何时发现的?”

    宋家大小姐一心装疯,其一是为躲避危害,其二,则是躲避那那些追求者,八年前,宋迟秋刚刚大学毕业,纷纷求爱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差点把宋家门槛踏破。她原本选择好了伴侣,奈何家里出了事,她决定装疯一试。

    这一试,那个山盟海誓的伴侣撒腿就跑,生怕跑慢了连累到她。

    说来也是笑话。

    宋迟秋长叹一口气,什么时候遇到不嫌弃她的,她再主动。

    那日撞了乌龙,把段甜甜当做邓离,她将错就错,拉着她打发无聊时间,给她梳妆。

    没想到对方性格竟十分好,也不生气,顶多流露出难过的表情。

    她看过千千万万个知道她是神经病而投来疏离的目光的,太多太多,数不清了。

    如今能遇到本性纯良的人,实属不易。

    纵然段甜甜似乎对她没什么兴趣,也对,谁会对一个精神障碍者产生兴趣,但她至少不厌烦她。

    沉默了这么久,宋迟秋面不改色:“我哪有,不过是看她失恋了,想安慰她几句。”

    宋迟穗笑着:“只要姐姐不安慰着,安慰着,安慰到床上去就行。”

    她戳了一下妹妹的小脸:“说的什么虎狼之词。”

    “不是虎狼之词,网上不都这么说,乘虚而入,姐姐,你加油。”

    宋迟穗勾唇对她笑,正巧,休息室传来敲门声。

    “进来。”

    她正襟危坐,眼神瞥向门口。

    周喜民穿着深黑色西服,推门而入,他走到宋迟穗面前,弯腰低头:“小姐,夏家那边来消息了。”

    宋迟穗半挑着眉:“出事了?”

    周喜民:“说是夏明义失踪了,目前已经报警,警方也在搜寻人。”

    她掐白一痕手指,心情复杂。

    眼看过了二月,马上就要办理过户手续,看来是宋家人坐不住,把人给。

    周喜民还想要说什么,宋迟穗轻轻举起手:“我知道了,宋家那边呢。”

    “宋家没什么情况,这几日宋顺君出差国外,家里剩下的都很安分。”

    出差国外?一个失踪,一个出差。

    哪有这么巧的事。

    宋迟穗点头:“我知道了。”

    周喜民鞠躬退出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室内安静,宋迟穗摩挲了一会红宝石戒指,嘴角微微勾起。

    *

    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暗下来。

    别墅大门口的台阶被雪光照得透亮。

    邓离没有坐电梯,直接走上台阶,影子把她拉的老长,看上去像是吸血女鬼的长影。

    走到门口,迎门的管家替她拉开门,她径直往里走。

    一早听见电视声,邓离朝着声音方向看去,两姐妹正坐在宫廷刺绣的沙发上,正惬意看着晚间新闻。

    听见声音,宋迟穗微微侧头。

    “我回来拉。”

    邓离迈着大长腿走近,她穿着黑色长款风衣,高领黑毛衣,头带一款圆沿帽,十分具有英伦气质。

    宋迟穗:“今天演的什么?”

    邓离坐下,顺势翘起二郎腿,这身装扮看上去很有质感,让她看上去像闯上海滩的精英。

    她白皙的手摸向衣兜,而后从中掏出一支枪。

    短柄,枪口细,一看就是民国时期的仿制抢。

    她熟练地将枪在手中转了转,继而发出上膛的声音,枪口对准液晶电视。

    “啪。”邓离好久没过瘾,一下来了兴致:“民国spider!”

    宋迟穗看她有模有样,倒夸她两句:“你倒挺有天赋。”

    邓离放下枪,端起面前的白瓷茶杯,喝了一口,英式红茶要比国内的滇红清淡得多,她轻抿:“那当然,我什么都会。”

    她将白瓷茶杯放回原处,抬眼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起命案。

    死者、男,年龄45岁上下,身穿高级蓝色西装,黑红条纹领带,被人杀了之后扔进水库。尸体已经发白,脸部和其他部位都打了马赛克。

    邓离惊一跳:“换个台吧。”

    大晚上看这个不好,只是看着看着,她莫名觉得熟悉。

    宋迟穗呷了口茶,目光冷淡:“就看这个。”

    她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的,心情起伏不定。

    没一会儿,站在门口的周喜民接了一个电话:“嗯,好的,知道了,这就通知小姐。”

    他挂了电话,干练往前走了两步,双手很自然垂在身前:“小姐,警察局打来电话。”

    宋迟穗眉毛微微一挑:“嗯?”

    周喜民:“说是去认人。”

    说的认人,其实就是认尸体。

    邓离心口一紧,看向面色冷淡从容的宋迟穗,又看向电视上那个男人,顿时明了。

    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天气依旧冷,邓离给宋迟穗围上围巾,便抱着她上了后车座。

    一路上,周喜民说着:“据说,夏先生失踪好几天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

    宋迟穗冷淡:“还没看到人,不要胡乱猜测。”

    周喜民:“是,小姐。”

    一路上,邓离心情沉重,她偶尔看一下身旁的宋迟穗,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开心,或是担心,或是焦虑。

    这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似的。

    警察既然都叫人上门认人了,十有八九就是夏明义。

    原著小说也没有说他是个坏人,但他是一个烂人。

    一个烂人,所以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兔死狐悲,邓离联想到自己,从某个定义上来讲,她也是那个烂人,那么她也会有那么一天。

    是吗?

    车悠悠开到警务室,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都望着里边的动静。

    “让一下让一下。”

    周喜民在前面开路,邓离推着宋迟穗紧跟在后,在人声鼎沸中挤了进去。

    此时,来的人还有夏家表亲,青田,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和夏明义的表兄弟。这个辈分隔得远,宋迟穗只管他叫叔叔。

    几人到了没多久,宋遂英,李凌和宋天复也到了现场。

    老爷子拄着拐杖,看了一眼李凌:“顺君呢?”

    李凌:“他还在出差,还没回来。”

    老爷子沉了一声气,闷闷地,拄着拐杖往里走。

    见来了人,邓离忙着上去招呼。

    这会儿宋迟穗面色变了些,脸色带着哀伤:“爷爷。”

    宋遂英站在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没事的,没事的。”

    这会儿,李凌走上前哭诉:“哎哟,我的小穗穗,以后可怎么办啊,没有了舅舅,这秋秋以后跟谁啊,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时候出事,本来说的好好的,就要去办抚养权了呀。”

    她在青田面前哭诉着,眼眶揉红了也没见掉几滴泪花。

    此时,警察朝几人走来:“各位先别急着难过,先认认尸体再说。”

    说完,她引着几人往停尸房走去。

    一路上李凌哭哭啼啼的:“这还需要认吗?人都失踪好几天了,呜呜呜,可怜啊。”

    宋遂英严肃:“哭什么,跟死了丈夫一样,给我安静些。”

    他重重拄两声拐杖,她这才安静下来。

    到了停尸房门口,警察站到白色塑料膜旁,微微吸了口气:“我打开了。”

    她伸手拉开拉链,迎面而来的便是某人的脚,再往上,黑色西装裤,蓝色衬衫,一直到顶端。

    一下拉开,露出男人的面孔。

    李凌瞳孔一怔,往前走了两步,她颤抖着手摸向塑料袋子:“宋宋。”

    宋还没说完,整个人直接倒了下去。

    青田连忙扶着她,她大嚎一声:“顺君啊顺君!”

    啥时间,她涕泪横流,哭声响彻整个房间。

    宋天复一下跪在地上,双眸怔怔:“爸!”

    此时,宋老爷子也一下没站稳似的,身体偏倒下去。

    周喜民扶着他:“董事长。”

    他年老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又白发人送黑发人。

    宋迟穗听闻声音仰起头:“爷爷,快送爷爷去医院。”

    这一下,晕的晕,哭的哭,病的病,慌忙之间,就仅剩宋迟穗和邓离两个人。

    警察表情凝重:“两位请节哀。”

    宋迟穗靠在背椅上,骨头磕在背椅上,感觉到毛骨悚然的。

    邓离拍着她的肩:“没事吧。”

    想来也不会有事,目前来说,这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

    她摇摇头:“我有点担心爷爷。”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宋迟穗在做这个计划的时候,想必是知道后果的。

    “你放心,老爷子不会有事的。”邓离安慰她,一面和警察了解情况。

    从尸体上来看,先是钝器所伤,脖子上有勒痕,而后再落的水。

    “尸检报告还有一天才会出来,还有,我们在他领带上提取到了另一个人的指纹。”

    邓离和宋迟穗同时抬头。

    警察对着她们说:“是夏明义。”

    看来,某人不是失踪,而是逃命案。

    *

    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渔翁有没有得利,那是肯定的。

    只是这件事弄得宋遂英生病,这是始料未及的。

    宋迟穗在病床前守着,眸光淡淡的。

    老人家见过大世面,他在短暂地昏迷之后,终于醒了。

    如今这宋家越来越乱,仅仅为了一个人的抚养权就闹出性命。

    想也知道,宋顺君定然是去找夏明义,而后落得如此下场。

    争来争去,最后都是一场空。

    他老了,已经不想管了。

    “爷爷。”

    宋迟穗支起脑袋,双眼带着微红。

    他十分心疼:“别守着了,回家休息。”

    宋迟穗摇头:“我不累,二伯父他。”

    宋遂英听见他名字就闭上眼:“还不都是,咎由自取。”

    他伸出手,手背皮肤泛黄,青筋斑驳,还有皱纹,他拍了拍宋迟穗的肩:“你以后,要小心行事,不要让坏人有机可乘。”

    宋迟穗叹气:“我知道。”

    不过,等夏明义落网,想来也没什么坏人了。

    *

    三天过后,夏明义落网,与此同时,宋顺君的葬礼也在当天举行。

    举行葬礼的那天,宋迟穗记得非常清楚。

    天空下着大雪,如鹅毛飘飘。

    灵堂摆在一楼,雪花朵朵下,她看见李凌和宋天复跪在面前,李凌痛哭流涕,宋天复则要冷静许多。

    一旁的亲戚都哭哭啼啼的,看上去悲凉十足。

    宋迟穗手里捧着一束白菊,身穿一身束黑,胸口戴了朵小白花。

    她没有化妆,唇色在冬日下有些发白。

    风大雪大,她停驻了一会儿,捂嘴咳了咳。

    邓离蹲下来,右手保持举伞的姿势,左手拍着她的背:“走吧。”

    宋迟穗一双眼睛发红,她点点头:“走。”

    就那么远远看了一眼,邓离便抱着她上了车。

    两人绕过闹市,到了郊区的墓园。

    那天下雪,墓园里几乎没有人,每个墓碑都落满白雪,远远看去,像是一个个雪人堆。

    车辆开到路边停下,邓离将她扶下来坐好,推着她往前走。

    宋迟穗边走边说:“大家都很怕这些地方,觉得阴气重,连过路都不敢,其实,是因为她们的亲人没有埋在这里,因为是来看亲人,谁会害怕呢?谁会怕一个自己亲近的亡灵。”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邓离说。

    邓离也不觉得害怕,心里只觉得空空的。

    “姐姐,你的双亲仍在,或许不明白吧。”

    她楞了一会儿,不知道如何回答。

    宋迟穗转过头,仰头看她,她今天扎了高高马尾,穿戴素黑的衣服,仅有耳边的蓝宝石耳坠闪闪发光。

    看上去干净利索,清冷十足。

    只是从她的眼里,宋迟穗竟看到了一丝悲凉。

    “阿离姐。”

    邓离恍惚过来,笑了笑:“啊,是的。”

    宋迟穗思忖一会儿,低下头去。

    轮椅滚过雪留下串痕迹,到了第三排第七个,宋迟穗停下来:“这里。”

    墓碑上的字已经被遮盖,邓离把伞递给她,用手刨开墓碑上的雪,露出字体来。

    白雪融化在她指尖,将她的白手冻红。

    “可以了。”

    邓离拍拍双手,掏出火机,拇指滑动齿轮,擦地一声,火苗迅速点燃纸钱、纸别墅,燃烧时发出噼啪声响,她将纸钱和纸房子放进面前的金色盆里,静静地看着,眼睛倒映葳蕤火光。

    宋迟穗弯腰,跟她一起烧纸钱。

    冬季的火烤得她眸光发亮,宋迟穗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嘴巴微微地动着。

    “爸爸妈妈,坏人已经落网了,不管是舅舅还是伯伯,他们都不是好人,是他们害了你们对吧。”

    宋迟穗默念,睫毛微微颤抖。

    半响,她缓缓睁开眼,长睫毛上飘过了几片雪花。

    两人在墓碑前坐了半个小时,宋迟穗开始咳嗽。

    “回去吧,你别弄感冒了。”

    邓离护着她的身体,看向墓碑:“你的爸爸妈妈也不舍冻着你。”

    宋迟穗呵口气,转头看右肩上的手,邓离的手一直裸在外面,又刨了雪,一下变得通红。她点点头:“走吧。”

    邓离撑伞走她旁边。

    两人走远,宋迟穗仰头看她,她手指通红,似有些麻木,她关切问她:“你的手不冷吗?”

    第54章

    邓离低头看去,见掌心和指节通红,指腹都有些肿了,她掐了掐指腹,感觉不到疼痛、冷,而是麻木。

    这种麻木感从指头穿透到心脏。

    她向来是麻木的,就跟来到这个世界一样,麻木地做着任务,做完了好回到现实世界。

    可回到现实世界后呢,继续做真枪实战的人物?

    忙忙碌碌终其一生,不停循环在危险场景中,没有人会问她有没有受伤。

    而这个世界,宋迟穗还算有些良心,居然知道关心她冷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大仇得报,所以忽然体贴起人来。

    她凑近她雪白的小脸,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眸:“你帮我捂捂就不冷了。”

    邓离的忽然凑近,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眼下她距离不过5cm,呼吸中带着暖意,穿过冰透的空气落在她脸上,让她感觉温暖又暧昧。

    毛茸茸的白线手套下,她稳稳掐着手指,眸光愣怔之后缓缓低头。

    “你自己,没手套吗?”

    “手套多慢啊,没有温度。”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雪大,小朋友脸颊开始冻红了些,两边苹果肌红红的,鼻尖还连着一条红线,像是喝醉酒上脸模样,雪亮的眼睛水汪汪的,或许是因为刚刚情绪激动而湿润过。

    她腮边的皮肤嫩嫩滑滑,近距离能看到脸上的白绒毛,百里透着红,像一颗软桃子,很想让人咬上一口。

    邓离屏了一会儿呼吸,将手心放在她脸上取暖。

    “这里就暖暖的。”

    嘻嘻。

    宋迟穗被冰了一下,她猛侧过头,那只手却顺着她的颈窝往下滑,落在她锁骨上,冰凉、刺骨的寒意袭来,她激动地小奶音都冒出来了:“哎!呀!”,“邓、离。”

    这是宋迟穗罕见地同她置气,从前,她只需要一个冰冷的眼神凝视她:“你想死吗?”

    她便会乖乖松手了。

    这次,宋迟穗求饶:“你快松开手。”

    她握着她的手腕,用力捶打后,使劲往外拽。

    邓离指尖麻木,却在短暂的肌肤触碰过程中,感受到她的温热,暖暖的,滑滑的。

    蹭够之后,她才松开手,笑着看她。

    宋迟穗弯下腰,双手捧起地上的雪,狠狠揉了一个团子,朝她脸上砸去。

    嘭一声,砸中邓离脸上,雪摊开在她脸上,像碎落的部分像盐落下。

    她闭上眼噗嗤一笑,舌尖舔了舔唇边的雪,眼睛悠悠睁开,纤长的睫毛上挂了几粒雪花,很快融化成水珠,像黑线上串起的水晶。

    宋迟穗的心笃笃跳动,她连忙调动轮椅,开始逃跑。

    轮椅枝丫从邓离身旁滑过,在雪上压过两条痕迹。

    跑了十米远,邓离转头看她,顺势在地上捏了一个小雪球,瞄着宋迟穗头顶。

    宋迟穗松口气,以为自己没事了,她停下来,转头看过去。

    一道白色抛物线正巧朝她飞来,轻巧落在她刘海上,嚓地一声,雪球炸开,噼啪的融化声音在耳边响起。

    宋迟穗擦了擦刘海,紧咬着后槽牙,你给我等着,她心想,转头过去,佯装哎哟连天。

    她转过身,弯腰在地上捏起两个拳头大的球。

    “小穗,别生气啊,这种事情都是你来我往的。”

    身后的人恬不知耻,正踩着雪花步步逼近。

    她将雪球压得死死的,等待着邓离靠近。

    “阿离姐,你弄到我眼睛了!”

    “呜呜呜。”

    邓离不禁担忧,连忙三步往上跑:“怎么了。”

    她刚走近,宋迟穗忽然一个转生,双手捧起一个比她脸还大的雪球,狠狠朝她砸了过来。

    白雪嘭一声砸在她脸上,那一刻她忽然感觉头晕目眩,耳朵发聋。

    当她再睁开眼时,脸上的雪已经掉了一大半,整个脸像是被覆了一层雪白生日蛋糕,就剩下两颗黑招子,一对鼻孔,一张红润的嘴唇。

    这个宋迟穗,她就知道是狼来了,不应该信她。

    宋迟穗已经绕到车旁,她优雅地拍了拍手上雪花,冲她哼笑一声。

    *

    葬礼上,前来吊唁的亲朋友好友差不多已经到齐。

    众人围在一起,开始谈论起事情的发展与结果。

    “听说了吗,是夏明义害死的。”

    “两个人为了争夺抚养权呢。”

    “不对啊,抚养权一开始不就是给夏名义的吗?”

    “是啊,宋家人服气吗?那么大块肥肉呢,他甘心送出去,估计是争执过程中,发生了误杀。”

    “那新闻都报道了。”

    宋家的事情对于旁的人来说,就是一件八卦。

    他们讲述着,仿若知道那天发生的争执,个个时候诸葛亮:“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你看她两姐妹。”

    有人磕着瓜子:“这人啊,钱不能太多,一多就找人嫉妒,两姐妹本好好的,都长得漂漂亮亮的,现在,哎,人啊,承受不住那么大的财运,注定要倒大霉!”

    不管葬礼上,还是婚礼上,大多数请来的亲戚,主要为两个事,一个八卦,二个吃饭。

    并没有人真正在意出事的当事人。

    刀不砍在自己身上,往往是不知道疼的。

    那边李凌捶胸顿足,眼睛已哭成桃子,这边还在议论:“哎,怎么不见宋家两位小姐。”

    刚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外,宋二小姐一对和宋迟秋,身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一起走了进来。

    进来时,屋内都安安静静的,宋迟穗和宋迟秋两人上前送花行李。

    宋天复转过身来迎接:“大姐姐,二姐姐,你们来了。”

    几人相互寒暄两句,就开始在一旁撕纸钱。

    旁人磕着瓜子啧啧:“这两位小姐,和那个宋天复心态倒是挺好,虽伤心,却半天不流露出来,是干大事的人。”

    另一个人凑到她耳边:“你不知道吧,这宋迟穗父母出事的时候,宋顺君一家都没来呢,宋氏二小姐能来,已经算给了面子了。”

    两人叽叽歪歪,从天南说到海北。

    邓离天生听力好,且能隔绝她不想听到的杂音,正好她听见了那两人的八卦。

    “还听说啊,宋二小姐父母是那谁,宋顺君干的呢。”

    空穴无风,邓离心沉一口气,转头看向堂前的人。

    若真是宋顺君,那么这件事就算画了一句号。

    只是那个驼峰鼻男人还未出现过,莫不是逃命去了。

    也对,主人一走,底下的军心就死了,走的走,散的散。

    邓离仰头叹气,那些臭鱼烂虾出去,也不知道还要做多少祸害事。

    她转头看向宋迟穗,看见她两姐妹站在灵堂前,一个因为腿脚不便坐着,一个因为脑子不灵通站着,两人都静静地看着前方那张黑白照片,一时间没有表情。

    邓离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宋迟穗要先去祭拜父母的亡灵,因为她是通知她们,一会儿她就要去参加仇人的葬礼了。

    两人烧了一会儿纸,上两柱香,很快退到宾客席。

    待人走后,灵堂就剩下李凌和宋天复两人。

    李凌哭够了,哭累了,她呆呆看着上方:“顺君啊,你糊涂啊。”

    宋天复憋了好久的气,自从爸爸出事以来,老爷子也没多少关心,妈妈又像是没了依靠的菟丝草,一下瘫软在地,他皱着眉:“别哭了,妈。”

    李凌看着这个冷血的儿子,忽然像不认识似的,她捶着他的胸膛,上气不接下气:“就是你啊,你为什么要让你父亲去要抚养权,要不是你,你父亲怎么会死。”

    宋天复松开她,狠狠退了两步:“妈,你就这样忍心看着钱落在那个人手里?他和宋家什么关系,如今事情已经发生,正好,我们可以把姐姐抚养权争取到,一会儿你就跟爷爷说。”

    李凌瞳孔一怔,顿时觉得她这个儿子冷静到可怕,她呆呆望着他,看着他平平凡凡的长相,黝黑的肌肤,浓眉大眼,顿时觉得一下不认识他了。

    “天复,你说什么?”

    如今宋顺君尸骨未寒,他就要争着抚养权。

    钱重要吗?重要,只是这个节骨眼上:“天复。”

    “妈。”宋天复上前搂着她:“现在爸爸一走,你我就没有了依靠,若是再不弄点东西傍身,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爷爷本就介意你不是爸爸第一任妻子,对我也不闻不问,从不重视我,弄得好像我不是他亲孙子一样。”

    “妈,你就这样忍心、忍心让我们以后日子难过?”

    李凌抽泣两声,她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不是她儿子,而是某种没有感情的魔种,这个魔种从小带在身边,表面上阳光灿烂,却在关键时刻露出的恶意,让她彻底毛骨悚然。

    “这件事情,不要再提。”

    她举起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响声响亮。

    宋天复横着眼瞪她后,看向灵堂前宋顺君的照片。

    半响,他才缓缓站起身:“妈,你先休息吧。”

    *

    一晃三月过去,天气从寒冷的一月一下跃到四月。

    宋迟穗退去厚重的大衣,换上了轻便的衣裳。上身是米白色圆领衬衫,下身则是同色系轻纱网状连衣裙,脚上搭配着一双白色粗头小短靴。

    衣裳的设计重点,米白偏黄的布料上,沾染了许多草黑色的小点,像是泥浆任意点在上面,极巨艺术感。

    自从事情了结后,她也有心思花在穿衣打扮上。

    宋迟秋看着她一套行头,默默赞赏。

    今天要出去赏花,她还特意打扮,不忍令她侧目。

    “你打算怎么安置你的夫人?”

    宋迟穗微微一愣,这个事情,倒是个麻烦。

    她沉了口气:“我现在腿还没有完全恢复,我想等我好了,就不需要她了,到时候,给她一笔钱,让她远走高飞,别尽给我添麻烦是了。”

    宋迟秋略带戏谑意味;“是吗?你舍得?”

    她缓缓垂下双手,小手相互缠绕着:“我时刻谨记着,她只是我的棋子,如今目标也已经达成,剩下的,就是我的腿。”她垂着眸,长长叹气:“就是不知道还要等什么时候好。”

    宋迟秋笑了:“是不知道,还是。”她捡起她的一缕头发,轻轻放下:“不愿意好。”

    姐姐老拿这个事情开玩笑,宋迟穗便说:“那你呢,你还要继续这样吗?”

    “姐姐,事情已经结束了,我早已经联系好医生给你开痊愈证明,你又是为什么不愿意呢?”

    自从那次舞会后,宋迟秋经常和段甜甜发生“偶遇。”每次遇见,段甜甜都会请她吃好吃的,带她逛游乐场,带她玩,事情结束后带她回家。

    两人做的事情很亲密,就像恋爱初期那样。

    只是段甜甜从未逾越什么,弄得她有些不自信。

    她喃喃:“你说,她会不会只把我当孩子,不愿意和我谈恋爱,你说,她会接受一个精神病吗?”

    宋迟穗啧啧摇头:“我说呢,你为什么还不愿意恢复,原来是因为这事。你自己感觉呢?”

    感觉?宋迟秋总觉得,感觉这种事情太过主观,且她根本不知道段甜甜在想些什么。

    “我不知道,总觉得,她很克制,很怕触碰到我,倒是我哎。”

    宋迟穗笑了:“我的姐姐,想不到你也有一天会为这个事发愁。”

    她用桃木梳子梳头发,一面沉色:“你可以亲自问她。”

    宋迟秋:“问她?”

    作为精神障碍者,问她是最简单直接的。

    “今天赏桃花,你们两个有机会单独相处,就去问她啊。”

    如果是普通人,问她不好,但是作为单纯可爱的精神患者,问出来不会显得尴尬,只会显得天真。

    死就死了。

    从一开始,这事是宋迟秋主动的,既然如此,还不如主动到底。

    正说着,别墅大门口边走来两个人。

    外面艳阳高照,洒落在二人头顶。

    邓离和段甜甜有说有笑,不知道在说什么。

    或是两人都在为春游的事高兴。

    宋迟穗转头看向宋迟秋:“人来了。”

    她打眼看过去,见两人并肩走。

    邓离穿着灰白墨点长袖衬衫,下身黑色阔腿裤,一双运动鞋,带了一顶鸭舌帽。

    段甜甜和她风格差不多,只是穿着黑色衬衫,头发利落挽起。

    她和邓离是两种风格的长相,她是纯粹的女高中生,大眼睛,看上去像小狗狗,邓离是狭长凤眸,不笑的话脸色十分冷清。

    而她永远都是一副甜甜的感觉。

    宋迟秋托着腮,喃喃自语,怪不得叫甜甜。

    两人同时走进来,邓离看了一眼她二人的装扮:“都准备好了,要出门了。”

    宋迟穗抬起头:“嗯嗯,走吧。”

    四人上了车,邓离开车,宋迟秋和段甜甜坐后面,宋迟穗坐副驾驶。

    外面阳光温和,风也温柔,乍一看,已经能看见路边零星几朵桃花,只是还没有到山上,到了山上会看见更多。

    邓离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来到这个世界,从一开始的心惊胆战,到了如今能惬意放松,中间各种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宋迟穗一直看着窗外,偶尔伸出手去,探探春天的风。手掌在风中轻微起伏,她感觉到了心情的愉悦,就清澈泉水,灌溉全身。

    邓离偏头看了一眼,一边开车一边说:“饿没。”

    宋迟穗恍惚:“啊?”

    “你前面的盒子里有吃的,可以先垫肚子。”

    宋迟穗伸手打开副驾驶的盒子,里面正有一大包零食。

    都是面包饼干之类的。她从中选了几个小熊饼干,便把剩下的递给宋迟秋:“姐姐,你和段姐姐也填填肚子。”

    将口袋递过去后,宋迟穗小手握着饼干,犹犹豫豫地。

    邓离时不时瞟她一眼:“距离上山还有一个小时,你们都先垫垫肚子,不然到时候到了,烧烤还没架起来,就饿死了。”

    这话虽不像是对着她说,但明明意有所指。

    宋迟穗撕开饼干包装,从里面拿出一枚小熊饼干,小口咬着吃。

    吃的时候腮帮子酸酸的。

    邓离看她吃东西,也就安心了,别一会儿上山低血糖就不好了。

    后车座,宋迟秋也撕开面包,她热情似火,主动将小面包递到段甜甜面前:“甜甜,饼干。”

    段甜甜摆摆手:“我不饿,你吃吧。”

    宋迟秋也不管她饿不饿,直接将饼干塞她嘴里,而后又拿起一块饼干,自顾自吃起来。

    后视镜倒映着两人的互动,邓离边看边堵得慌。

    虽然段甜甜和宋迟秋没有确定在一起,但是种种表现,每次都让她有种吃了口狗粮的感觉。

    难受啊。

    什么时候宋迟穗也能。

    她咳了咳,眉头微微蹙起:“哎,我也有点饿。”

    宋迟穗手一顿,长长睫毛轻抬,朝她看去。

    开车的人饿了,只是没有手拿吃的。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往邓离身旁靠过去一点,在袋子找了一块小熊饼干,悠悠朝她递过去:“吃吧。”

    小熊饼干就在鼻尖,发出诱人的甜味,她张开口,叼着小熊的脑袋,含糊;“谢谢,你真体贴。”

    说罢,她将饼干尽数吞在嘴里,咀嚼着食物,发出嘎嘣脆的声音。

    见她吃完,宋迟穗又捡起一块递给她。

    “嗯,不错不错。”

    邓离满意地,一边开车,一边享受美食,这个时候她欲求不满:“给我一口水喝。”

    宋迟穗鼓着腮帮子,这个人,怎么得寸进尺了。

    她不动,只放下小熊饼干。

    邓离咳了两声:“咳咳咳,我需要喝水,小穗,帮我。”

    “老婆,夫人我要渴死了。”

    段甜甜在后面笑:“宋小姐,你就给她喝一口吧。”

    邓离:“就是,看在我带你们看桃花的份上。”

    “又不是我求你带我去的。”宋迟穗小声嘟囔。

    “啥?”邓离侧着耳朵。

    “没什么。”

    宋迟穗抿着唇,她拧开一瓶矿泉水,将吸管插进去,递到邓离唇边:“给。”

    邓离浅浅笑着,低头喝了一口水,不知道怎么的,矿泉水分明没有味道,她竟觉得甜甜的。

    虽然是她强求来的,总好过没有吧。

    车子绕过蜿蜒的后山,邓离开始放慢速度,这盘山公路不好走,又窄,前来观光的人也多,令人不忍烦躁。

    好在到了山脚就已经看见成片成片的桃花了。

    此时,小奶猫和小小奶猫还有后座上的人都睡着,邓离清了清嗓子:“醒了醒了,我们到了。”

    一个多小时的路,她们大概睡了半个小时。

    最先醒来的是小白猫,它喵呜一声,两个小爪子抓着宋迟穗的裙子伸懒腰。

    细微的动作正好把宋迟穗惊醒。

    她的头偏一下,打个寒颤,紧接着多累似的吸口气,抬起头来。

    车内安静,却见车外已是满园桃花。

    “到了。”

    后车座的人也醒来,邓离和段甜甜下去找位置,她们找了一颗巨大的桃花树,选了阴凉的地上扑地毯。

    宋迟秋则推着宋迟穗,找好位置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向远处眺望。

    眼下阳春四月,桃花本该凋零了,但是山上温度低,桃花开得晚,故而这个时节是它开得最旺的时候。

    宋迟穗抱着小猫,温柔地抚摸着它,而后抬起它两个小爪子,将它立起来。

    小奶猫喵呜喵呜地叫着,看样子十分开心。

    “好看吗?小白。”

    她揉着它小脑袋,一面对准小奶猫的脖子,狠狠吸着气。

    邓离本在搭烧烤架子,忽然看见远处的一幕,那个时候阳光透过朵朵桃花射下来,照耀得宋迟穗脸儿粉粉嫩嫩的,她吸一口气,连空气都充满着香甜。

    宋迟穗和这桃林十分融洽,而她也只想魂穿小白,让宋迟穗狠狠吸上一口。

    想着想着不由得脖子发痒,觉得整个人像是吸了猫薄荷一样精神振奋,宋迟穗好奶好粉,好像水蜜桃子。

    小动物总是吸引小动物的。

    小奶猫叫着,没一会走来了一只白色博美,它模样十分漂亮,像一颗白球。它走到宋迟穗身旁,仰头看向小白,冲她流哈喇子。

    宋迟穗却紧紧抱起猫,整个人像是炸毛一般,往后紧紧贴着座椅。

    怀里的小猫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害怕,它对准博美龇牙咧嘴,尾巴高高耸起,发出恐吓的嘶吼声。

    “嗷呜。”

    小博美被吓一跳,黝黑的狗狗眼眨了一下,很快往后退两步,用屁股对着它,它像是社交失败的狗子,一下垂头丧气,转身投去了其他狗子的怀抱。

    狗一走,宋迟穗才长舒口气,方才那耸起的肩也微微沉到底。

    原来宋迟穗怕狗狗啊。

    第55章

    地毯铺好后,四人席地坐下,安心烤烧烤。

    春天湿气重,地毯是采用的隔水隔虫羊绒毯,上面一层软软绵绵的,就跟在家里地毯一般,坐起来舒舒服服的。

    为了防止宋迟穗过敏,她还特意在地毯上喷了防过敏的药,也可以防蚊虫,防地上的小虫子。

    邓离走到宋迟穗身边,弯腰蹲下:“你也一起坐下来吧。”

    宋迟穗点头,松开小白,小猫自动从她膝盖上往下一跃,轻巧踩在地上。

    她伸出手,轻轻贴着她的腰,宋迟穗很自然勾着她的脖子,头也朝她靠近。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两人早已成习惯。

    “你是跪着,还是。”

    “跪坐。”

    宋迟穗抬起头回答。

    经过这些日子悉心照顾,宋迟穗已经可以随意弯曲,跪着,坐着,抬起,劈叉,她本是跳舞的,有底子在那,柔韧性十分好。

    在康复的过程中也十分配合,由她弄成各种各样的姿势。

    跪坐已经是最为便捷的一种了。

    宋迟穗跪着,邓离又将她的纱裙整理,将它们扯成原本的形状,这么看去,裙子就像一朵盛开的花。

    邓离抚摸了一会儿那纱织裙边,有意无意玩着她的衣服。

    “你怕狗啊。”

    她就地而坐,双腿屈着,抵在胸口,身体微微朝宋迟穗身上倾斜。

    春天来了,邓离身上的沉木香气淡了些,反而带些草木的清香。

    她侧过头去:“谁怕狗。”

    打脸就在下一刻,刚说完不怕狗,刚刚那只小博美又甩着尾巴走过来了。

    宋迟穗下意识捂着心脏,身体朝邓离偏了偏,素白的嫩手轻轻牵着她的衣摆。

    她怕狗,尤其是不熟悉的狗,家里金毛倒是不怎么怕,因为太过熟悉了。

    邓离见她整个小身板紧在一起,连忙打开一截火腿,对着小博美扬了扬:“这里。”

    一道抛物线远去,小博美扭着屁股迈着小步伐跟了上去。

    宋迟穗松开她的衣领,手心拽出了些汗。

    一旁宋迟秋见了,双手拖着腮:“妹妹怕狗。”

    她看戏似的,这个妹妹,总是口是心非。

    宋迟穗眼神示意她别说话。

    邓离又问:“为什么啊。”

    宋迟秋:“小时候,被咬。”

    她看向宋迟穗,上大打量着她:“咬的哪儿,我怎么不知道?”

    这会儿,宋迟秋笑了,一双眼睛盯着宋迟穗的臀部。

    宋迟穗摇头:“大姐,别说!”

    宋迟秋装不知道似的,朝她走来,伸手指了指她的臀部:“屁股。”

    说完还拍了一下她左边的臀:“这边。”

    宋迟穗脸一下红了,刚刚被拍的地方仿若不是屁股,而是拍在脸上。

    邓离下意识抿了抿唇,尴尬地挠挠头:“我去生火,准备烧烤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走到烧烤架旁,右手指着点火器打火。

    煤炭干燥,很快就把火燃了起来。

    段甜甜和宋迟秋也上前,两人开始烤烧烤。

    宋迟穗则坐在后面,静静看着三人忙碌。

    她没什么忙可帮的,便在一旁削苹果。

    青色的苹果皮被一圈圈削下来,不断层,从头到尾。

    好久没有拥有过这样宁静的心绪了,宋迟穗时不时看着那个背影,那个纤长高挑的身影,风一吹,簌簌桃花落在她身上,她逐渐感觉到内心充盈、安定。

    邓离正烤着一条秋刀鱼,二指宽的的秋刀鱼有20厘米那么长,她用剪刀修剪着它的鱼尾,将部分丢给底下嗷呜嗷呜叫的小白猫,小白猫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咕噜咕噜吃吃起来。

    “馋了啊,小猫。”

    她转头时,正巧看见宋迟穗盯着她,不知道是盯着她手里的鱼还是盯着她。

    邓离扬起鱼摆摆:“这只小猫也馋了啊?”

    宋迟穗眼睛倒映着桃花,听她这么一说,偏头不理她。

    “嘿,这个人还多怪嘞。”邓离绕到另一边,开始她的烤鱼大作。

    “好香好香。”

    她刷上一层油,听秋刀鱼被烤得噼啪作响,嫩鱼肉也很快焦黄,散发出鲜美的鱼肉味。好闻的烟味顺着地毯飘啊飘,很快飘到宋迟穗哪里。

    她用鼻尖嗅着,闻到腮帮子发酸,唾沫横生。

    邓离翻来覆去烤着,一面自言自语:“火大一些,大一些,小猫馋得不行了。”

    烧烤是一串一串烤的,邓离先递了一串秋刀鱼给她解馋。

    宋迟穗吃得很小口,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吧唧嘴的声音,就那么安安静静坐在哪里,像是要把每根鱼骨头上的刺都吃干净一般,慢慢吞吞的。

    第二盘烧烤已好,她端着到地毯上来,宋迟秋和段甜甜也烤好一盘,几人就那么坐着享受美食。

    春天、桃花、美食、美景,还有美人在身边,此生无憾了。

    “酒足饭饱”后,邓离躺在地摊上,头枕着双手,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眼睛半眯盯着上面。

    树上桃花灼灼,只一朵飘下来,落在她的脸上。

    宋迟秋拉着段甜甜去赏花消食去了,眼下就剩宋迟穗和她。

    宋迟穗看着邓离,看阳光的斑点透过罅隙落在她脸上,像一颗颗碎钻石,闪耀着光亮。

    她闭着眼,那朵桃花就落在她眼上,有种莫名奇妙的好看。

    *

    桃花地里,宋迟秋和段甜甜两人手拉手往前走着。

    她一会儿要路边的风筝,一会儿要猪猪气球,一会儿又要草莓糖葫芦。

    一路下来,她的手上已经拿满了东西。

    尽管如此,她还是腾出手来抓紧段甜甜。

    手心传来温润触感,还有细细的薄汗,宋迟秋挠着她的手心,看来来去去的人,时不时朝她们头来艳羡的目光。

    她明知故问:“甜甜妹妹。”

    算起来,段甜甜比她小三岁。

    女大三抱金砖,她觉得很好。

    段甜甜转头看她:“嗯?”

    “她们为什么看着我们。”

    段甜甜牵着一个大美女,两个人又比寻常朋友亲密些,自然会让人误会。她解释:“她们以为我们是情侣。”

    “情侣?”宋迟秋咬着两个词,脸倏然凑上段甜甜,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是什么?”

    段甜甜从前解释过,这下也非常有耐心:“就是两个人相互喜欢。”

    她站定,看宋迟秋靠过来的脸,顿时有些紧张。

    宋迟秋抿了一下唇,笑到:“那我喜欢甜甜。”

    那声音清脆如莺,在她耳边萦绕着,一下刺激得她眼眶温润,好似下了一场雨。

    她的手颤抖了一下,只觉得嗓子干燥,便很快噎口口水:“不是你这样的喜欢。”

    宋迟秋红唇凑近,双眸闪着光:“那是什么喜欢?”

    段甜甜:“喜欢是照顾、是呵护、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愿意给她摘下来,是全部的信任,是不舍得她受伤。”

    宋迟秋若有所思点头:“我知道了,你喜欢我。”

    她笑了一下,怎么会呢,她一直把宋迟秋当小朋友看待。

    “我是喜欢你,可我是属于照顾你,不是那种喜欢。”虽然,秋秋十分诱人,但是她怎么能对一个精神患者产生那样的心里,那是不好的,是违法的!

    “秋秋,我很希望你能明白你说的是什么喜欢。”

    她有些激动,但也很遗憾。

    宋迟秋眼睛一眨一眨,像是好奇凑过去,嘴唇对着她的脸颊,她的脸颊已经红了,像春风十里的桃花。

    猝不及防地,她凑上去,浅浅吻了一下她腮边,软软的,有些温热。

    段甜甜瞳孔一怔:“秋。”

    “是这种喜欢吗?”

    宋迟秋抵在她耳边,说情话似的。

    段甜甜一下从耳根子红到脚脖子,忙退三步,惊诧看着宋迟秋,她捂着刚刚被亲吻的脸颊,脸麻麻的,像被电过,以致她连说话都带着口吃:“你这个,谁教你,这样做,的!”

    “这样、不好!”

    要知道,精神障碍者是受法律保护的,不可以借用她们无知从而引导她们和自己发生亲密关系。

    段甜甜顿时觉得完了完了,她违法了。

    宋迟秋看她呆愣呆愣的,瞬间觉得好笑,但是她憋住了笑。

    她往前走两步,正要说什么,忽然听闻一阵尖叫和犬吠声。

    左后方,只见两只棕黑色的细腿高挑狼犬冲向了人群,两只狗训练有素,直直朝她冲了过来。

    宋迟秋一惊,大叫着跳起来。

    段甜甜连忙拉着她的手,把她从一边拽过来。

    身体偏偏软软的,转了圈后,一下落在段甜甜怀里。

    那两只狗也没转弯,直直往前冲,跑过的地方留下一层厚重的泥土粉尘。

    宋迟秋拽着她的衣领,微微发抖:“好怕。”

    段甜甜搂着她:“没事了,没事了。”

    她看着那两条狼犬,顿时心中不安:“春天疯狗最多,它们莫不是疯了。”

    不知怎么的,宋迟秋看着那棕黑色的身影,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一下反应过来:“不好,狗狗,朝妹妹方向,去了。”

    狼犬是野狼和中华田园犬的结合,它们有狼性的狠厉,同时具备田园犬的外在,比普通的犬要高挑,毛短,浑身肌肉紧实,跑起来一步两三米,在不训练的情况下,它们的攻击性十足。

    在训练好的情况下,凭借气味就能找到目标体,可以用来做警犬。

    只是这两只狗似乎不属于其中的一种,它们冲向人群,像是有目标一般,朝着山坡奔去。

    但它们很明显不是警犬。

    邓离仰躺在地,原本感受着春日的美好,忽然感觉地表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奔跑的声音。

    她倏然睁开双目,睫毛上的桃花被掀开,刷拉一下从她眼角滚落下去。

    声音越来越近。

    宋迟穗见她睁眼,埋头询问:“怎么了?”

    话音刚落,周围尖叫声传来,她转过头去,见两只灰黑色狼犬直勾勾朝她扑来。

    宋迟穗来不及反应,只见比狼犬扑来更迅速的是一个人影。

    说时迟那时快,邓离抱着她从地毯上滚到草地上。

    狼犬扑了个空,头部着地,两只都原地打了一个后空翻,而后凶神恶煞,龇牙咧嘴盯着她们。

    宋迟穗睁开眼,自己正压着邓离,而狼狗又再一次朝她们扑过来。

    她下意识闭眼,只觉得身体微微往后倒,自己被护在充满沉香气息的怀中。

    邓离坐起,抄起一旁的烧烤架,对准两个狼狗的头砸去。

    哗啦一声,煤炭架子散落一地,狗声嚎叫,痛苦得像夜里求偶不得的孤狼。

    一只狗被狠狠砸中,顿时火燎全身,嗷呜嗷呜在地上挣扎,另一只在嚎叫两声,呲牙转身冲上来。

    邓离操起一旁的水果刀,身体朝后仰去,那狼犬正好在她正上方,像是放慢动作一般,落在她颈脖处,白牙对准她纤细的脖子就是一口。邓离抬起头,用胳膊肘狠狠一抵。

    她竖起刀片,在它的前腿左右各划上两刀,挑断了它的腿筋。

    狼狗闷哼一声落地,像巨大的物体发出的响声。

    它的后腿不停抖着,抖着嘴里还叼着一块撕碎的布料。

    终于在挣扎几次后,逐渐没有了动静。

    邓离松口气,下意识去看宋迟穗,她将小人搂在怀里,心砰砰直跳,又摸着她上下检查一遍,一直问她:“有事吗?”

    宋迟穗拽紧她的衣领,靠在她怀里,她发着抖,眼神失神一般。

    “阿离姐。”

    “没事了。”邓离拍着她的背,把她抱紧些。

    头一次觉得这个怀抱如此温柔,她半刻也不想离开,只把邓离搂紧。

    指尖传来温暖的热涌,宋迟穗手摸了摸,才松开她,见她腰肢上衣服被染红一片:“你受伤了。”

    邓离抬起手臂,腰间被狗牙擦出一道口子,还好不深,鲜血正往外流,她按着伤口:“没事。”

    此时,宋迟秋和段甜甜赶了上来,看见两只狗一只烧一只伤,又见两人滚过草地的衣服十分狼狈,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受伤了?”

    宋迟穗点头:“甜甜姐,麻烦你和姐姐去买一下药。”

    段甜甜:“嗯。”

    很快,玉龙山桃园的治安和警察都来了,她们安抚着受到惊吓的游客,还处理了两只受伤的狼犬。

    邓离作为伤员,她和宋迟穗都在休息室守着。

    警察进来后,直直朝她们走来。

    “怎么样。”

    邓离站起身询问。

    “还没有查到这两只狗的主人,而且这两只狗像疯狗,邓小姐还是先去打狂犬疫苗,一以免落下病根。”

    邓离点点头:“知道了,不过,这两只狗很明显是冲我们而来,确定他们没有经过训练?”

    警察:“对不起邓小姐,这片管辖出现这样的事,你的疑问我们会继续调查跟踪。”

    她也不好一直追问,很礼貌地点头:“对了,警官,像这样的情况,以往出现得多吗?”

    警察:“倒是第一次。”

    邓离若有所思,简单做好笔录。

    下山时,由段甜甜开车,她和宋迟穗坐后边。

    四人要先去山下的医院打个狂犬疫苗,再折回家。

    段甜甜说:“这狗真奇怪,路过那么多人都不咬,偏偏朝你们扑去。”

    邓离也觉得不对劲,只是她不想引起无端猜疑:“或是看见我们有吃的吧。”

    *

    北明山四面很大,绕着整个山脚开车都需要一个小时。

    山的阳面是风景旅游区,里面包含民宿疗养院等,阳面向阳,树叶繁茂花开盛宴。

    阴面背阳,长的都是喜阴的箭竹。

    阴面阳光少,天色看上去暗许多,尤其是山脚下,地面阴凉潮湿,建筑古旧破败,废弃的镇上传来几声狗吠。

    黑色的汽车停在铁笼子的房屋外,屋内圈养了几十上百条棕黑色狼狗,它们在春天发出尖锐的嚎叫,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铁门外站着一个男人,准确说,是一个男孩,只是他穿得西装革履,手里夹着雪茄,烟雾循循上燎,他抬起手吸一口,每一个动作都和他的年龄相违和,他只是佯装成熟。

    没一会儿,身后站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男人带着鸭舌帽,一身黑色紧身衣裤。

    “怎么样。”

    “老板,狗都受伤了,人没事。”

    宋天复顿一下,拍着双手:“看来那个邓离,不容小觑。”

    面前驼峰鼻的男子点头:“那接下来呢。”

    宋天复:“接下来没有动作,今天已经是打草惊蛇了,以后要出手,就要让她宋迟穗,走不出这片林子。”

    “放火、或者冬天来了雪崩。”他笑笑,牙口泛黄,发出的气味带着浓浓的烟臭:“你说宋小姐喜欢哪种死法?”

    陈峰低着头:“宋小姐过于冷傲,就让她魂归雪地比较合适。”

    宋天复摊开双手,撑着面前的扶手,看着那一只只精锐的狼犬,它们个个训练有素,发达的肌肉,健硕的四肢,尖锐的獠牙,敏锐的嗅觉。

    它们正在撕咬一件衣服,争先恐后地,乐此不疲地。

    因为只要把那件纯白娃娃领衣服撕碎了,它们就能有肉吃。

    他站在一旁笑:“小的时候,我死过一条爱犬。”

    陈峰低着头,像是静静听他诉说的样子。

    “它不过是咬了某人一下,就被某人的父母送去安乐死,说它有狂全病。”

    “它只是一只小狗,根本没有病。”

    “那人父母只是为了她,为了让自己宝贝女儿好过,才弄死了我的狗。”

    “所以,他们罪有应得,她也罪有应得,因为我妈不是宋家名正言顺娶进去,她们就要那样侮辱我,那个时候,我才十岁,他们根本不知道一个十岁的小孩,跟着母亲奔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家的感觉。”

    他进宋家门时,他也忽视他,大伯父大伯母都表面对他好,实则眼里根本没有他。

    宋遂英也是个偏心的,因为宋顺东要厉害些,所以偏袒大伯父。他的父亲做什么生意都失败,导致他们家一直抬不起头。

    做生意不行,娶老婆不行,就连生的孙子也不高大英俊,继承了不知道谁的矮小猥琐。

    他处处不被珍视,就连狗狗也。

    “这一切,本该有我的一份,可惜他们不给,那我就只能抢。”

    *

    山下医务室人少,邓离很快打上疫苗。

    护士小姐姐看着她,一面提醒她:“下个月再打一针,巩固疗效。”

    邓离点头,说知道了。

    护士又笑着问:“听说你徒手打死两个狼狗?”

    她诧异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山上的奇事,山下也知,护士好奇:“哎,你怎么那么厉害。”

    她笑笑:“不是我厉害,是我护妻心切。”

    护士看向远处小妹妹,模样十分显小,却已经到结婚年龄,不禁感叹:“她真好看。”

    邓离:“护士老师,你们这里经常出现狼犬吗?”

    护士摇摇头:“倒是没有,我们一次也没见过,今天还是头一次呢。”

    这就奇怪了,没有主人的狗,又不是野狗。

    那是凭空来的?

    一会儿她又说:“晚上的时候,经常听见狼嚎。”

    “狼嚎?”

    “狼犬,它们昼伏夜出的,一般晚上出来觅食。”

    乡镇上,村民晚上都极少出门的,就算出门也都是成群结队。

    护士替她打好针:“好了,这个品牌疫苗能管十年,就算下次被咬也不用补针。”

    邓离抬起衣袖:“谢谢你好意提醒,不过我可不想被咬。”

    人一旦放松警惕,抑或有想要保护的人,就很容易被偷袭。

    就像上次。

    她把衣袖往下卷,默默叹气,要知道,从前执行任务时,她极少受伤的。

    针剂室门口,宋迟穗敲了敲门,继而滑动着轮椅进来。

    她脸色冷冷的,看看护士,又看看邓离。

    不就打个针,需要唠那么长时间。

    “好了吗?”

    邓离:“早好了。”

    既然好了,还在里面磨磨唧唧做什么?

    宋迟穗瞟一眼,山水养的护士水灵灵的,皮肤白嫩眼睛大,身材又好又会照顾人。

    此时,护士小姐看见她腰间伤口:“这个是你自己包扎的,不太好看,我给你重新包一下吧。”

    宋迟穗闷着气转动着轮椅,声音沉沉的:“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邓离看着护士:“谢谢你啊,不用了。”

    作者有话说:

    邓离:哎?

    第56章

    乡镇的柏油路上,两边种满了银白杨,春风习习,白杨树叶迎风翻转,像一鼓一鼓波浪舞动着,它们泛着银色光芒,在一片绿意盎然的春意中显得那么突出。

    黑色的家用迈巴赫停在医院门口,门口站着两个人,她们穿着一黑一白的衣服,倚靠在门口,活脱脱像是门神。

    段甜甜看着远处的银白杨发呆,脸颊红红,上面还有方才被亲过的余温,不知道怎么的,那个吻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世界的大门。

    那个吻就像是银白杨,宣扬着它和这个春天绿意盎然是那么的不一样,但它依旧是春天。

    段甜甜自问不敢逾越,她低头沉思着。

    宋迟秋贴着墙壁,春天来了,她穿着薄薄的吊带,外罩一件针织衫,到了中午天热,她已经把针织衫褪到手腕,纤薄的背就那么抵在冰冷瓷砖上。

    背脊骨传来森森寒意,她拽着手指,不知道这次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

    自从她亲吻她后,段甜甜就没正眼看过她,她是不是对她没有意思啊。

    太久没有恋爱,远离人群,竟忘记了冲锋是需要有把握才行的,这样的冲动,就像是朝着林子开了一把枪,鸟儿没打到,倒是被惊走了。

    她转过头时,轻风吹起她的秀发,发出了些声响,正要开口说话,段甜甜也转过头来,和她秒速对视了一眼,继而看向医院内。

    见邓离正好推着宋迟穗出来,她连上前:“你受伤了,我来开车吧。”

    段甜甜殷切地说。

    邓离点点头:“好你去吧。”

    她接过钥匙,俯身在邓离身边说:“你一会坐副驾驶。”

    说完,她整理了一下她的衣领,转身去开车。

    这句话虽然小声,但是宋迟秋依旧听见了,段甜甜这是在刻意避开她?

    邓离点头,也好,回程路上,邓离可以欣赏沿途的风景。

    不开车就是好,解放双手,也解放双眼。

    车子在石墨青的柏油路上行驶,穿过蜿蜒的山脉,穿过长长的银白杨,再穿过隧道,驶上小道。

    北明山后山和前山是两个世界,前山有度假别墅、桃园,后院却是农家做派,往远看,后山远处是一处处良田,这几个季节正油菜花正盛,有荷塘,绿油油的荷叶像是一朵朵小伞撑在水面上。

    农忙季节,劳作的老人正在田里拔秧苗,这个季节也该插秧了。

    半山腰还有一处小木屋,修得别致,像朵土色鸡纵。

    这一派祥和的田园风光,令她心情无比舒畅。

    车内安静,大家下午没有困意,似乎都与在欣赏田园风光。

    她转头看向后座的宋迟穗,正巧,小朋友安安静静地望着外面,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越发飞扬,一道浅淡的阴影打在她眼睑处,显得她鼻梁更加小巧高挺。

    “这北明山别的不说,风景还挺好。”

    宋迟穗闻声,朝她看了去,邓离正笑着看她。

    她咳了一声:“是挺好,山水也养人,年轻的小姐姐也多。”

    邓离点头:“你说的对了,刚才上山的时候发现了。”

    宋迟穗哼声,并不想再理她。

    宋迟秋此刻趴在她的座位后,一双清亮的眼睛眨啊眨:“北明山、四季分明。”

    “春天有柳、夏天有花、秋天落叶,冬天飘雪。”

    她一字一顿,竟说出这么连贯的词来。

    邓离朝她竖起大拇指:“姐姐真棒。”

    宋迟穗跟着提了一句:“最近姐姐换了医生,感觉恢复得不错,说不定,再过不久就能痊愈了。”

    前面开车的段甜甜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听宋迟穗这么一说,心里起起伏伏的。

    邓离:“那太好了。”

    北明山海拔高,冬天的时候,山顶会飘雪,据说上山需要先开车一个小时到山腰,再开车一小时到索道,再坐索道上去才能真正登顶。

    倘若一个人要用腿爬上去,估计要一天一夜。

    而她们今天所在的龙山桃园,不过是山脚而已。

    她看着这风景不错,又赞美了一番:“以后小穗腿恢复了,我就带着你来爬山,爬一天一夜,看看能不能爬上去。”

    宋迟穗嗤笑一声:“爬山,我不爬,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邓离:“好玩啊,爬山强身健体,再说了,这周围空气多好,等我以后老了,一定要找一个这样的地方修养。”

    宋迟穗倒是不知道她还有这个爱好,她问她:“你喜欢田园风光,深山老林?”

    邓离点头:“嗯,远离人群,心平气和。”

    宋迟穗看着她的双眼,那一双眼睛充满着期待,闪烁光亮,这时她才隐隐觉得,她很少主动在意邓离的喜好。

    比如她的生日,她喜欢什么食物,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有什么愿望,她都没有好好在意。

    如今事情快要结束,她倒觉得应该给她一个奖励什么的。

    “阿离姐,你有什么愿望吗?”

    她端正坐着,问这话的时候,就像是阿拉丁神灯里面擦出来的妖怪。

    “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愚蠢的人类。”那样的表情。

    愿望,她当然是希望能早日完成任务,拿到一个亿,然后躺平,不再接任务,过上养老的生活。

    “我希望你的腿能快点好。”她笑着看她。

    车内一下响起另外两声哄笑,这种哄笑类似于看见别人秀恩爱,酸不溜秋的笑声。

    宋迟穗的脸涨红了一阵,严肃咳嗽:“姐姐,不许笑。”

    宋迟秋戳着她的脸颊:“我不笑,可是,妹妹,你的脸像桃子屁股,好红啊。”

    自从她的腿有了知觉,气血恢复得好,一张冷冰冰的脸也时不时红了,邓离清楚,那是身体变好气血顺畅的原因。

    看来,距离任务近些了。

    *

    回到家后,宋迟穗先去洗澡了。

    邓离腰侧受伤,没办法沾水,但是身体在草地上滚过,还和狼犬大打一架,流一身汗,不洗澡可以,要擦擦身体。

    宋迟穗洗完澡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滑着轮椅从她身边经过,春天来了,她的衣服更加轻薄,路过时,散发出一阵幽幽山茶味。

    “洗好拉。”

    这是两个人基本的寒暄,洗好了,吃好了,睡好了。

    宋迟穗一般都会浅浅嗯一声。

    今天也是如此,只是比往常更低一声。

    邓离迈着脚步往浴室走。

    宋迟穗忽然叫住了她:“那个。”

    她转过身,低头看着她。

    她头发半湿,发梢浅浅流着水,水珠滴答滴答浸湿衣服,及腰的长发刚好染湿了一圈腰下,丝绸质感的衣服贴着皮肤,半透明的布料下,能看清她穿着红白波点的可爱小裤裤。

    邓离经常被这种不经意的诱惑给愣住,大多数的时候她都不敢说话,毕竟两个人在一起同吃同住同睡,换个衣服什么,她早就习惯了才对。

    只是每一次看见,都会有不同的心里感受。

    她好可爱,她好性感。

    “你就打算这么洗澡吗?”

    邓离低头看着自己:“我不洗澡,我只能擦擦。”

    视线往上,宋迟穗一双黑亮的眼眸眨了眨,额头上刘海的水珠往下一滴,显得她湿漉漉得,更加可爱。

    邓离手掌握着,握成一颗拳头,尖锐的指甲狠狠掐了掐自己。

    说完后,她转身往里走。

    腰间那处鲜艳的血渍一晃而过,宋迟穗哦一声,目送她进了浴室。

    回想起白天的事,她尚且惊魂甫定,心里满是害怕,但是除了害怕,还有更多的其他情愫。

    担心,又觉得心情安定。

    邓离第一时间冲过来,把她护在身下,毫无顾忌地。

    带着令人心安的味道,她抱着她,按着她,用手轻轻拍着她。

    这样的画面时不时灌入脑海。

    浴室的人影站在灯下,灯光把她影子拉得老长,她放下手里的毛巾,双手将头发捋起,稳稳扎了一个丸子头。

    轮椅的轮子在地上反复前行后退了好几次,最终,那轮椅压着朱红色实木地板,绕了三圈,轻轻抵在了浴室门口。

    邓离未关门,从外面看进去,她正好撩起衬衫,露出一截腰肢,嘴里叼着衣摆,正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口。

    她纤细的腰肢上绑了一层纱布,白天是段甜甜帮她做的紧急包扎。因为着纱布缠得乱,伤口的鲜血也染红了纱布。这时应该换了。

    川字马甲线被纱布拦腰斩断,往下是性感小腹,往上是几根不突出的肋骨。

    一片藕色的肌肤有些泛红,光是看一眼就觉得眼眶发烫。

    宋迟穗耸着肩,缓缓抬头。

    邓离整理伤口的动作一顿,几缕细碎的八字刘海从发绳掉落,遮在那双清澈的眼眸前,给她秀气的脸上增添两笔光彩。

    她起头,正好与她对视上。

    邓离眨眨眼,不知道宋迟穗什么时候到了门口,她的湿发全部顺在右边,似乎忘记了擦干,发梢处积攒的水更多了,底下性感的痕迹也从看清边缘到看清全貌。

    啧。

    怎么老是眼剽!

    咳咳。

    她愣怔,正要询问她怎么来了。

    宋迟穗先开口:“要我帮忙吗?”

    脑子短暂地飞了一会儿,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邓离点头如啄米,生怕她一下反悔了。

    她也是,这么好的机会,就应该让宋迟穗帮自己啊。

    空气一下上升了几个度,现在是春天,果然,没有冬天那么冷了。

    宋迟穗把轮椅往后退,让出路来,双手相互掐着手指。

    邓离打好了水,抱着从她身边经过,经过时掀起一阵气息,是她腰肢上散发出来的,极巨攻击性的血腥味。血腥味又冗杂着沉木香气,两种混合,令她感受到狂野与稳重二合一的感觉。

    邓离端着水盆到沙发上,将盆子放在刚好能够得着的凳子上,就那么往那坐,颇有种病患需要人照顾的气质:“小穗,我好了。”

    她埋着头,滑动着轮椅过去,像是滑进一团火堆,一靠近,周围的空气都热了起来。

    “先换药还是?”

    板凳上放了一把金剪刀,一条毛巾。还有纱布、碘伏、生理盐水、消毒药、止血药。

    她很自然地摸向毛巾,因为都是先清洗身体,再换药的。

    于此同时,邓离的手竟先快一步落在那方蓝色毛巾上,白皙手指纤长如竹,节节分明。

    两人指尖相触,静电颇大,从指尖传来,她手一抖,往后缩了缩。

    邓离也被电了一下,不过正面值挺高的,她没什么动静。

    “先先擦。”

    她慢慢卷起粉嫩指腹,抚摸过蓝色毛巾,只觉得手麻麻的。

    宋迟穗哦一声,素白嫩手捡起毛巾,在盆里浸湿,拧干。

    水珠溅落在盆里,像是小池塘下起小雨,一圈又一圈涟漪荡开,发出淅淅沥沥声音。

    她将毛巾叠成正方形,转头看向邓离,看她衣冠整洁,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你还没脱衣服。”

    说这话时,虽有些磕磕绊绊,但她一脸镇定。

    邓离这才低头,哦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些害羞。

    她还没在宋迟穗面前□□过。

    更何况这头顶的水晶大吊灯十分闪亮,能照清她身上每一根毛发,若是被她发现,她伤口出奇好的快,岂不是要露馅。

    邓离清了一下嗓子,我想关灯。

    “?”

    宋迟穗挑眉:“关灯?”

    刚说完,耳边响起啪嗒开关声,房间灯一下熄灭,像是短暂失明般,眼前一片漆黑。适应半响,才见眼前人影走到床头前,在床头柜找着什么东西,而后听见擦地一声,一道葳蕤的火苗燃起来。

    邓离的侧脸被火光勾出一条好看的线,她将火苗喂到香薰蜡烛上,没一会儿,火苗更大些了。空气中也充斥着淡淡的花香气息,是薰衣草味。

    她重新坐回沙发上,身体放松了许多:“好,这样你就看不清了。”

    宋迟穗龃龉:“我没想看你。”

    “是吗?”

    邓离头前倾,一双眼睛盯着她看。

    视线一旦减弱,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无比清晰,她闻到对方靠过来的气息,感觉到呼吸,听见解开纽扣的声音,每一种都让人皮肤发麻。

    宋迟穗抓紧毛巾,呼吸紧一拍。

    幽暗灯光下,她很快从第一颗扣子解到最后一颗,轻轻展开衣服,像剥脱粽子一般剥落,衣料发出摩挲声,是高级布料发出的折叠声。

    宋迟穗不敢直视,面前是泛着铜色的物体,火光跳跃,在她身上晃来晃去,明暗不轻。

    邓离留下内衣,轻轻靠在沙发上:“开始吧。”

    她噎口唾沫,转身把毛巾再次丢入水中:“毛巾凉了,我重新洗一遍。”

    黑暗角落里,那团铜色点头:“好,等着你。”

    她重新拧干,毛巾泛着一层白白雾气,朦朦胧胧的。

    邓离很自然靠过来,她举着毛巾,浅浅落在她肩头。

    温热的毛巾落上来时,邓离很惬意叹口气。

    鼻息落在指尖,宋迟穗指头颤了颤:“能不能别发出声。”

    邓离:“哦。”

    她很听话,不再说话,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宋迟穗擦着她肌肤的声音。

    她擦的时候很有趣,几乎抬头不看她,只小心翼翼从她肩头滑落到手臂,再到手腕,毛巾擦过的肌肤微微发烫。

    只是宋迟穗不停拧着毛巾给她擦了又擦,好半天,都停留在同一个位置。

    手臂要被搓出层皮。

    宋迟穗丝毫不知,她只觉得莫名地害臊,光是顺着她手臂擦,视线却落在那阴影下面。

    邓离背着光,但她依旧能看到黑色的内衣,适应了黑暗后,还能看清她凸起的锁骨,她抿着红唇,晃晃脑袋。

    在看什么。

    邓离歪头看她,看她在同一个位置打转,好不容易去洗了下帕子,拧干,素白小手再次靠上来。

    依旧是同一个位置。

    她又一次歪着头,手轻轻搭在她腕间。

    手腕被人握住,传来一阵滚烫,宋迟穗看向她,对上一双眼眸,那双眼眸在梦境某个时候重合。

    比她宽的肩膀朝她靠来,紧紧握着她的腕,轻薄她。

    而眼前感觉到不一样,那双眼睛没有狠厉,只有清澈。

    是温暖的,温柔的,友善的。

    邓离牵着她手,轻轻往她心上挪,最后,她的手指按在锁骨下的肌肤上,肌肤和眼前的人一般,浓烈滚烫。

    她屈了屈手指,热意顺着指节灌溉到她四肢末端。

    “该擦这里了。”

    黑暗中,一声低沉嗓音打破僵局。

    宋迟穗低下头,温温吞吞擦拭着,她的手指捏着毛巾,边缘处正好顺着锁骨擦,唯一感觉到的,就是她皮肤很烫,很烫,像是要把人烫化了。

    暗色的墙纸上,两人影子被烛光投射上去,她们不像是隔着距离,就像是贴在一起,小的影子正在用手抚摸着大的影子。

    邓离很是受用,不过不说话显得巨尴尬,她用余光看见了两个人的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宋迟穗在勾引她呢,而且是那种毫无技术的勾引。

    正是这种不成熟的,稚嫩的,才让人更欲罢不能,因为纯啊。

    她咳咳:“今天的事,你没有受到惊吓吧。”

    还是觉得说话没那么尴尬。

    宋迟穗稍显迟疑,点点头:“我没事。”

    她暗忖了一会儿:“不过,我总觉得这事不像意外。”

    邓离赞同地点头:“我也觉得,那两只狗冲你而来,摆明是要你的命。”

    她叹口气:“小穗,这件事不能当做单纯的疯狗事件。”

    宋迟穗点头:“我也觉得不对劲,只是。”

    邓离:“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没跟你说。”

    宋迟穗坐在她身侧,轻轻朝她靠了靠,鼻尖呼出气息:“什么事?”

    她:“你姐姐宴会上,我看见过一个可疑的男人,上次我出事,那个可疑的男人又出现了一次,所以我总觉得,是他故意陷害你。”

    “他一定就是你舅舅或者伯父的人,虽然雇主死了,但是他们有职业操守,会一直追杀目标,直到目的达成为止。”

    邓离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她就知道有这么一种组织存在。

    若是这样,就必须找到那个男人。

    若只是那个男人还好解决。

    宋迟穗:“竟是如此,我知道了。”

    世界上还有如此忠心的人吗?

    邓离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这样貌似加剧了她的担忧:“我这也都是猜测,还是要等警察最后的结果。”

    背上已经擦干净,宋迟穗将毛巾丢在盆里,转身去开灯。

    “我先给你换药吧。”

    灯一下亮起,十分刺眼,邓离用手挡了一下,见宋迟穗在她面前。

    “。”

    她坐了一会儿,似乎感觉哪里不对,对着她上下看了一眼,邓离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搭在头上,上身皮肤白里透红,仅穿着一个黑色文胸。

    那姿势,有点像布诺芬包装上面的骚气小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凹造型勾引人呢。

    她脸刷一下通红,很快偏过脸。

    邓离缓缓垂下手,连忙捡起衣服盖着:“差点忘记了,我还没穿衣服呢。”

    宋迟穗磕磕绊绊:“快,快穿上。”

    “好好好,我穿,我穿。”

    小朋友口吃都吓出来了。

    她身材有那么吓人?明明挺好的。

    衣服穿好后,她将下摆撩上去,露出受伤的位置。

    宋迟穗拿着剪刀上前,开始给她换药。

    或是有了刚刚的经验,宋迟穗没有那么害臊了,她调整好心情,认认真真给伤员换药。

    纱布一圈一圈拆,她双手绕着邓离,手臂的肌肤时不时剐蹭到她的腰肢。

    邓离很受用,小朋友就像在抱着她的腰,正面值也比她抱她更高。

    她低着头,见小朋友的脸都要贴上她胸口了,两只小胳膊为了圈住她,十分卖力。

    旧的纱布摘下来后,宋迟穗将它丢进垃圾桶,转身去看她伤口。

    一条浅浅的牙口痕迹,还好不深。

    她上了药、重新为她缠纱布。

    一圈,一圈,又一圈。

    宋迟穗抱着她,凑近,远离,又凑近,远离。

    一下缠三圈,她才停下,一只手轻轻按着绷带,另一只手拿剪刀,咔嚓一声。

    小朋友照顾她的时候,其实也很认真,似乎没有了刚刚的羞敛。

    “好了。”

    宋迟穗用医用胶布固定好,故作冷静把其他用品收起来。

    她刚刚闻到了她的香气,一会儿看见她腰肢纤细,一会儿羡慕她有马甲线,一会儿又觉得她皮肤烫人,抱着她还挺舒服的。

    这一圈下来,她累得不像话,额头也罕见冒起细汗。

    “这就好了?”

    宋迟穗看向她:“还有什么事?”

    邓离像是无赖,背靠座椅,翘起二郎腿,用手扯拍了拍大长腿:“下身还没擦呢。”

    下一秒,哀嚎声响彻别墅。

    第57章

    五一休假,宋老爷子身体好些,便在家办了一个简单的家宴,让她们都过去玩玩。

    宋遂英居住的是一老式的别墅,四周临江,环境优雅,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都载着非富即贵的人。

    从外面看,那排别墅十分低调。不过看那排松树,一颗迎客松十几万,她就知道不简单了。

    邓离下了车,抚摸了几把迎客松,而后紧跟上去。

    别墅两边电梯装潢都十分大气,一户一梯,直接上四楼。

    从装潢来看,老一辈喜欢传统的红杉木,家具以及装潢都是十分怀旧的风格,邓离一走进去,仿若进了四合院的,感觉一下来了。

    管家也都是用了几十年的阿姨,个性稳重,迎着她们上楼后邀请她们坐下。

    这边,宋遂英正好穿着西装往外走:“都到了。”

    虽然是家宴,宋遂英依旧穿得十分正式,平时他也习惯了,日子过一天就要过出一天的样子来。

    “爷爷。”

    宋迟秋上前搀扶着她,笑着扶她坐下。

    宋迟穗也滑着轮椅上前:“爷爷,身体好些了吗?”

    宋遂英点头:“好多了,就是最近偏头痛偏多。”

    宋迟穗:“那要多注意休息。”

    两人边说边往后院走,外面晒着太阳,阳光正好落在小院,今天的午宴摆准备摆在外面,可以一边晒太阳一边吃。

    通往小院的是一道挂着水晶珠帘的门。

    邓离忙走上前,打开帘子,让出位置,由老人家和宋迟穗她们先走。

    几人围着圆桌刚坐下,屋外又来了客人。

    “董事长,二夫人和天复来了。”

    宋遂英点点头:“嗯,你去迎接就是。”

    过了没一分钟,珠帘后传来脚步声,一双算不上白皙的手打开帘子,宋天复弯着腰进来,笑对着几人打招呼。

    他身后的李凌倒没什么力气似的,穿着死灰色的旗袍,头发也随意挽起,妆容浅淡,看上去消瘦了许多。

    看来宋顺君走后,她没吃好也没睡好。

    宋天复倒是没什么影响,宋顺君走后,渐渐接手了父亲留下来的家业,如今他在公司元老的帮助下,竟做的很好。

    不过还有几家公司没有完全接手,宋遂英说他太小,还在上大学,需历练历练。

    饭吃到一半,宋遂英放下筷子,开始挨个挨个看。

    他一眼看到李凌,自从上桌后,她就没吃几口饭,也不怎么说话。

    他说道:“小凌怎么不吃饭啊。”

    李凌靠在椅子上:“没什么胃口,爸你多吃一点吧。”

    她心里觉得好笑,丧子之痛难道不比她丧夫之痛,她实在吃不下去。

    如今那夏明义正在劳改,居然也没有判死刑,说是因为自卫才杀人,而警察也证实了,钝器都是宋顺君的,只是他不敌夏明义,反而被反杀。

    这场官司她要一直打下去,打到胜利为止。

    宋遂英见她如此,也没多说,就由她去了。

    他看着邓离:“小离。”

    邓离被点名,精神一怔:“爷爷。”

    “听说你们出去玩,被疯狗咬了。”

    这只是日常聊家常,邓离有些尴尬,正要解释,那不是疯狗。

    宋迟穗拦住了她:“爷爷,警察说春天疯狗很多,是我们运气不好。”

    宋老爷子迟疑了一下:“你们还是要注意啊,出去玩的时候,多带几个人在身边。”

    宋迟穗:“嗯。”

    他又给乖孙女添了一个鸡腿,让她赶紧吃:“对了,你的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她在治疗这件事,宋遂英清楚个一二,但是具体如何并不知道。

    宋迟穗正欢心,这算是这么久以来可以报的喜事了。

    此时,宋天复也好奇看着她:“二姐姐,以后可以站起来吗?”

    邓离托着下巴,起身夹菜。

    宋迟穗正开口:“医生说唔。”

    她夹了一块日式泡芙塞宋迟穗嘴里,对着宋遂英:“爷爷,她不知道病情,医生跟我说过,她恢复得好的话,以后的腿是可以感受冷暖疼痛的。”

    宋遂英:“那什么时候站起来呢?”

    站起来站起来,八字还没一撇呢,没有成功的人,不能到处乱说。

    邓离神色暗淡:“这个,医生没说,不过,我相信三五年后,一定可以恢复的。”

    宋迟穗叼着泡芙,轻轻咬了一口,她舔着里面的奶油吃,觉得味道淡淡的。

    宋天复放下筷子,瞬间觉得嘴里寡淡无味:“难得有如此神医,竟然能使枯木逢春。”

    这话听得酸溜溜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邓离多想。

    她这个弟弟看上去,总有一种让他觉得猥琐发育的感觉。

    聊了聊家常,又到了正事环节。

    宋遂英放下筷子,用餐边纸擦了擦嘴,一脸严肃:“今天让你们来了,是有事要宣布。”

    众人也都吃得差不多了,纷纷放下筷子,认真看着他。

    只有宋迟秋还塞着小蛋糕吃着。

    “顺君一走,之前从顺东那里接走的公司,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要说这宋家家业,老爷子打了一半天下,而真正发展起来的时候,是宋顺东,是他商业头脑发达。

    而宋顺君在外倒卖烟条,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看上去住着大别墅,实则裤包里两万块都掏不出来,连养他的豪车都难。

    如今宋迟穗结婚了,婚后甜蜜幸福,他看在眼里,邓离又是一个可靠的人,他如今人老,家业早晚都是要脱手的。

    宋迟穗微微坐直,双眸不禁有些湿润,这一天终于来了,她看够了宋顺君挥霍她家的金钱,那些原本就是属于她父亲的。

    因为她年纪小,挂靠在他头上,而如今终于要回来了。

    宋天复心沉了沉:“爷爷,不是说,我如果管理公司好的话,也让我帮着替姐妹们打理?”

    人在下意识说出来的话反映了他真实内心,邓离看着他,心中顿时生出不舒服的感觉,她从前太过忽视他,他是那么渺小,长相平平,个性平平,成绩平平,但她没想到他也是个野心极强的人。

    众人都看着他,顿时安静了下来。

    宋遂英推了一下眼镜,有些诧异:“你说什么?”

    宋天复这才收敛了些:“没,我的意思是,姐姐们都不方便,我可以帮忙。”

    “混账,那是你能帮忙的吗?”

    宋遂英忽然怒了,脸色通红,他看着李凌:“你妈都没有说帮忙,你来帮什么忙。”

    宋天复忙道歉:“不是的,爷爷,我没有那个意思。”

    到现在为止,他从未在宋遂英面前得到过肯定,他原来一直都是小丑。宋遂英也从未把他当过宋家人。

    而这一切,都要怪他的父亲母亲,生于这样的家庭,竟不好好经营事业。

    李凌长吸一口气:“大哥的东西,我们本就不该要,不然顺君也不会,爸,你放心办吧,这些东西,我都不要。”

    她来宋家已经是高攀,更何况宋老爷子也没在金钱上亏待过她们,如此,便是最好的结果。

    *

    回程路上,邓离一边开车一边想事情,那个宋天复给她的感觉,总觉得怪怪的。

    她原本想同宋迟穗说,只是看见小朋友吃饱犯困,歪在座椅上睡觉,便无心搅扰她的美梦,况且也只是她的猜测,若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倒像是挑拨离间。

    接下来,宋迟穗有的忙了,要接手公司很多,还有很多店忙着开业。她像是一个频繁站台的明星,每天穿着不同的装束游走在她家店门口,高级的珠宝、时尚的腕表、亦或是酒店、处处都有她的身影。

    她一般穿着珍珠白的丝绸长裙,颈脖带着店内的大宝石,手腕带着同系列的手链,端端正正站在剪裁c位,笑着面对摄像头,继而一剪刀下去。

    社交是很繁忙且累人的事,宋迟穗忙活了大半个月,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再跟着出去了。

    她要收回精力,完成大三大四的课程,在学校打好基础,毕业后管理公司,才能对得起的父母。

    转眼到了六月,夏日炎炎,游泳课也开班了。

    与其说是游泳课,不如说是贵族学校给同学一个上课时间的福利,毕竟这个年纪的学生,多多少少已经学会了游泳。

    宋迟穗本想像往日那般不上这课,只是青水说着:“穗穗,你就和我一起去吧,我可以教你啊,我一个人太无趣了。”

    她其实已经学会了游泳,只是不好在没有邓离的情况下游泳。

    “去吧去吧,而且那么多老师都在呢,你不会有事的。”

    架不住青水软磨硬泡,宋迟穗点头答应。

    游泳的名单呈上去时,简秋雨楞了一下,她看着那个名字,大声念了出来:“宋迟穗。”

    她扶着眼镜框,看向远处那个女孩。

    夏天来了,少女肤色比冬日红一些,细胳膊细腿露在外边,我见犹怜。

    宋迟穗悠悠举起手:“到。”

    她滑着轮椅上前,去领统一的游泳制服。

    简秋雨将新衣服递给她,眼里满是惊讶:“你要游泳?”

    她抬起眼:“嗯嗯。”

    这一说游泳,同学们窃窃私语。

    “她会吗?”

    “不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没事,顶多多费两个老师。”

    总之,宋迟穗要游泳这件事令很多人费解。

    “估计下了水,都要扑腾喝上好几口。”

    简秋雨抬起眼:“说话的几个同学。”

    那三人顿时安静下来。

    简秋雨又说:“陈心悦,杨雪,黄佳儿,你们三个去操场上跑十圈。”

    “老师,我们。”

    “一个小时后,我来算你们的步数,完不成就扣学分。”

    说到扣学分,老师动不动就喜欢扣学分,或者不让她们几个上课,这样一来威慑力十足,她们担心不能毕业,就会听话。

    简秋雨的严厉和偏袒令宋迟穗受宠若惊,她双手接过塑料封好的蓝白色水手连体泳衣,指甲掐着塑料发出刺啦声响,微微道了声谢。

    游泳馆,宋迟穗和青水共用一个更衣室。

    青水换好了衣服,便站在外面等她。

    她双手插腰,背对着门,看向前面靛蓝色的水,半开放式的恒温游泳池水质干净,都是一节课一换的。

    阳光从天窗撒下来,照的水面波光粼粼的,反射在来来人人的脸上。

    “好久没游泳啦。”

    她伸手吸口气,正巧,宋迟穗已经换好衣服,从门后出了来。

    她们所在的区域是女生区,教练也都是女性,一共三个,三个教练常常年蹲在游泳馆,身体都是奶白色的,皮肤十分好。

    不过都没有宋迟穗的好。

    青水非常羡慕看了她一眼,看她冷白的皮肤像高级玉瓷,再穿上那连体蓝白水手服,更加显嫩。

    “穗穗,你头发扎起来也好好看。”

    她扎了头发,还在游泳馆门口临时买了两小蝴蝶发夹别了上去,一边一只。

    青水凑近,盯着她打量:“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梁,m嘴唇,额头也很饱满,左看右看,上看下看,360无死角,又乖又美,我都想亲你一口。”

    说完,她扶着宋迟穗的肩,嘴巴嘟嘟地,朝她凑上去:“呜呜。”

    “啊?”宋迟穗掐紧裙摆,一脸惊诧,一下愣住了。

    “青水。”

    青水亲到一半,距离她还剩一个拳头的距离:“开玩笑的,嘻嘻。”

    宋迟穗松口气:“其实你挺好看的,不用光看着别人好看,也要多注意自己。”

    青水听她这么说,捂着脸:“我这脸上的雀斑要是没有了,倒挺好看的。”

    宋迟穗:“零星点点的雀斑,不影响你的,更何况你要是想去掉,可以通过美容手段去除的。”

    青水正沉醉于她的赞叹,只听后边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其实有两点雀斑,确实挺可爱的。”

    她转过头,看简秋雨已经在面前。

    她穿着蓝色连体泳衣,头发自然垂下,摘了眼睛,看上去更加温和斯文了。

    “简老师。”青水开心她的赞叹,更开心她能来游泳池。

    她个子高挑,身材前凸后翘,一双笔直的腿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老师,你怎么来了。”

    简秋雨笑笑:“迟穗来这边,我不放心。”

    说罢,她绕过青水,看向轮椅上的宋迟穗。

    她光着脚,一双脆藕似的腿靠在轮椅上,统一的游泳制服在她身上穿着,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好看。”

    简秋雨轻扫一眼,赞叹。

    宋迟穗:“老师也好看。”

    她顿了一会儿:“其实我会游泳,老师不用担心。”

    “你会游泳?”

    青水侧过头:“是谁教你的啊。”

    她埋下头,嘴角抿了抿:“这个。”

    “是不是邓姐姐教你的。”青水贴着她的肩膀,调笑似的:“哎呀,我就知道是邓姐姐,她对你那么好。”

    简秋雨诧异,暗忖,连游泳也会了吗?

    不说只是一颗棋子,怎么什么都那么信任。

    思忖着,见宋迟穗已经和青水走到浅水区,准备下水了。

    青水帮扶宋迟穗下水,转头才看见简秋雨在远处,她挥了挥手:“老师,我们先开始了。”

    简秋雨就旁边的休息椅坐下:“好,你们游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像两只小海豚,慢慢朝她游来。

    *

    邓离约定好下午四点来接宋迟穗,她拍完戏后直接到了学校,下车才看见她发的短信。

    “我在学校游泳馆,你晚点来接我。”

    她笑一下,这小孩,怎么不给她打个电话。

    也罢,去看看她现在正在干什么。

    她总有一种当班主任的感觉,经常在教室窗户看她,教室后门看她,偷偷看她,这次又要在游泳馆偷偷看她。

    到了游泳馆,邓离办个一卡通才进去。

    为了避免被认出来,她也悄悄换上泳衣,带上眼镜,再披着一件蓝色浴巾,半蹲着进去。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认出她。

    学生们都在游泳,只有几个在跟着教练学。

    邓离视线很好,一眼就看见了水里白白嫩嫩的小朋友。

    她的小朋友很好认识,小小的一只,很白,比周围的人白几个度。

    宋迟穗游到中间,忽然停了下来。

    邓离疑惑,抬头一看,原来是简秋雨在旁边。

    距离很远,她听不见声音。

    简秋雨蹲下身,看着从水里冒出来的宋迟穗,水珠似水晶在她肌肤上滑落,从锁骨顺着往下流,蜿蜒曲折,跌落在水中,也跌落进心里。

    “小穗,你上岸来一下。”

    宋迟穗不解:“怎么了吗?”

    简秋雨将手伸过来,掌心朝上:“你的动作不对。”

    她疑惑一下,睫毛颤抖如扇,上的水珠倒映着某个人的视线。

    她把手搭上去,借着简秋雨的力量坐上了岸。

    简秋雨的手偏冷,让她畏畏缩缩的。

    对方展开蓝色软垫:“迟穗,你趴这上面来。”

    宋迟穗乖乖照做,真个人趴在软垫上。

    简秋雨半跪在她身旁,对着她将:“你游泳的时候,手和脚不能同时出去,还有你的臀要压下去。”

    她的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按压的手势:“这样。”

    宋迟穗哦一声,在地面做抱水运动。

    邓离远远看着,紧了紧身上的浴巾,忽然觉得有些冷。

    要说宋迟穗为什么要游泳,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她都差点忘记了,还有简秋雨这个重要的人物存在,不然她还以为,所有的方向都变了呢。

    此时,系统不合时宜跳出来:“早跟你说了,注定的缘分是断都断不了的。”

    邓离转过身,眼不见为净,学着系统阴阳怪气:“早就跟你说了,缘分是断不了的。”

    “我又没在意。”

    系统:“这样最好。”

    看来担忧是多余的,邓离往外走,一面问她:“最近不管怎么贴,贴出火花了,正面值都不怎么涨了,我还剩四点多点,系统,请问我该怎么办。”

    系统气急败坏:“早就跟你说了,嘴里嘴里。”

    正面值最高了。

    邓离:“嘴里?我要亲她?”

    系统:“舌吻最好。”

    邓离:“那我应该会变成哑巴。”

    系统:“你这个榆木脑袋,跟你说不听,没有牙齿不就好了。”

    邓离:“你让我去拔她牙齿啊!”

    系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告辞。”

    系统无情,很快消失不见。

    邓离叹口气,虽然目前她才是那个名正言顺的夫人,但她要做那样的事,总觉得像在做三。

    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呜呜呜。她哭γιんυā泣了。

    *

    宋迟穗趴在软垫上,听简秋雨在耳边嗡嗡嗡的,忽然一双手落在她后腰上,她一下滞住,那双手轻轻地按压着,让人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要这样,腰和臀沉下去,不然姿势很奇怪。”

    “老师。”宋迟穗拨开她的手,忽然觉得不适,她摆摆手:“我知道了,我先去游会。”

    简秋雨的手垂着,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好。”

    宋迟穗翻身进泳池,身体沉下去,她憋着气,身体又轻飘飘浮起来。

    耳边没有了声音,只剩下身体的感受最为诚实。

    腰后面还滚烫着,让她莫名想到邓离,邓离触碰她时,她不会这么尴尬难堪。

    她抱水往前游,听耳边水声滚滚。

    她慢慢蹬着水,感受到脚步力量渐渐充盈,每次一想到她,心中就有特别的力量在奔腾。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股力量让她的腿重新有了知觉。

    依旧记得第一次有知觉的时候,是坐在邓离的,然后她一脚踢开对方。

    如果再来一次,会不会就能站起来了。

    她像一条小鱼靠岸,一下跃出水面,撩开了脸上的水珠后,她才摇摇头:“我在想什么。”怎么可以去向那么令人尴尬的事。

    她捂着心口,坐在岸边,呼吸时胸口此起彼伏。

    外面阳光正好,风和日丽,她似乎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穿梭于游泳馆门口。

    邓离身穿白t,蓝色牛仔裤,走起路来头发跟着飞扬起来,侧脸轮廓清晰,悠悠走了出去。

    那一瞬间,心口像是一道清泉流过全身。

    宋迟穗眨了眨眼,低头揉着眼框,再抬头看时。

    人已经不见了。

    “是看错了吗?”

    她这是在做什么白日春秋大梦。

    第58章

    春夏的柳条已垂到湖边,翠绿翠绿的,邓离坐在朱红色长椅上,手腕随意搭着椅背,做了一个极其舒展的姿势。

    距离宋迟穗毕业还有一年,宋迟穗和简秋雨是毕业后在一起的,也就是说,她要在这之前做满任务。

    听上去时间还长,可她自己明白,时间一旦以年计算,就会一晃而过。

    清风拂柳,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像帆布鞋踩碎落叶,发出的清脆声。

    邓离转过头,恰巧看见简秋雨。

    她穿着纯白的衬衫连衣裙,一双小白帆布鞋,正迈腿朝她走来。

    “邓小姐,真巧。”

    她很自来熟地坐在邓离身边,邓离和她打招呼,也坐端正些,给她让出个位置。

    心里不觉然毛毛的,不知道简秋雨要做些什么。

    “今天迟穗上了游泳课,听闻是邓小姐教她的?”

    简秋雨这话的意思,倒有些兴师问罪的感觉。

    有种她不应该教她的感觉。

    或是邓离想多了,她转过眼,看湖面阳光泛出涟漪:“对。”

    简秋雨:“我听小穗说,她的腿也渐渐有了知觉,看来,有了邓小姐以后,她改变了许多,不像从前了。”

    邓离翘起二郎腿对着她:“小穗跟你说的?”

    简秋雨露出一抹笑意:“嗯,她平时什么都和我说。”

    这不就是在暗示,两人关系亲密,无话不谈。

    她迟疑一下,目光闪烁:“你倒是很关心小穗。”

    “你别误会,我对迟穗的关心是老师对待同学的,她身体不好,我难免会多照顾一些。”

    “没误会、没误会,那麻烦简老师了。”

    她站起身,双手自然展开伸懒腰:“哎呀,小穗应该放学了,不好意思简老师,我要去接老婆了。”

    简秋雨站起,微微做个颔首的动作:“嗯,再见。”

    停车场,邓离站在车旁,身体靠在车窗上,嘴里嘀嘀咕咕:“跑来跟我秀亲密,看来两个人的好日子将近,坐不住脚了?”

    此时,轮椅压过地面发出滚动声响,不远处,青水和宋迟穗结伴朝她走来。

    她看过去,正好和宋迟穗对视了一眼。

    青水笑着挥手告别:“邓姐姐,你来了,那我先走了。”

    邓离和宋迟穗同时和她说:“再见。”

    人走后,宋迟穗继续看着她,上下打量。

    邓离打开副驾驶门,躬身弯腰抱起她。

    夏天来了,没有了冬天衣服的加持,宋迟穗体重轻了两三斤。

    她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皮肤不再那么冰,而是带着些温度的。

    只是相比起她来,宋迟穗依旧冷冷的。

    就像是她主动勾上来的胳膊,冰凉温润,像是雪糕。

    将她放好后,邓离松开她的腰,手肘轻轻擦过她后背的位置,指腹轻轻贴着她后腰。

    那处正是后腰和臀部起伏的曲线,尽管隔着布料,她也能感触到掌心下的丰盈。

    宋迟穗身体崩直,双手松开她的颈脖,手臂划过那滚烫的肌肤,她或许在太阳下站久了,颈脖的肌肤又红又烫,手心也是。

    “你。”

    在摸哪里呢?

    她心笃笃跳着,一动不动。

    邓离划过她的后腰,摇头:“不好意思,不小心。”

    她的确是不小心,那简秋雨还是故意的呢。

    关了门,绕到副驾驶开车。

    宋迟穗抚着刚刚被摸过的地方,腮帮子鼓一会儿:“你什么时候到的。”

    邓离从后视镜看她:“刚到。”

    “刚到吗?”

    宋迟穗嘀嘀咕咕:“奇怪,我好像看见你了。”

    邓离愕然,她明明包裹得很严实,怎么会被看见。

    可能是怕自己的奸情被看见,时时刻刻充满警惕吧。

    “没,你看错了。”

    面对她的否认,宋迟穗并没有质疑,她自垂着头,长叹一口气,暗忖:“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可她明明就在身边啊。

    *

    宋迟穗的腿恢复得还不错,目前虽然不能站起,但是可以借助浮力动了,弯曲,展开,只是力气小些。

    邓离定期带着她复诊,这日,裴思媛对着她上下一通检查。

    “腿怎么样。”

    裴思媛蹲下后,握着她的脚腕抬起,放下。

    宋迟穗:“我现在有疼、麻、酸的感觉,就是,不太用的上力。”

    裴思媛点点头,认真思考她所说的话,一面又在她膝盖上敲了敲。

    医生给人治病,就没有那么避讳,她力道大,揉一下宋迟穗,宋迟穗就咬着牙关,也不说疼。

    她站起:“没力气啊。”

    “把她抱起来。”

    邓离收到指挥,抱着她到一旁的病床上。

    宋迟穗刚躺好,裴思媛摆手:“反着来,趴下。”

    她又照做,抱着宋迟穗打个滚,让她面朝被子背朝天花板。

    宋迟穗今天穿着青绿色连衣裙,裙摆似荷叶边边展开,一对小腿像新生脆藕,白嫩爽口。

    她乖乖趴着,身后的曲线波涛起伏,臀高,腰低,脊骨贴着往下再到背部。腰臀比像精美的瓶口与瓶肚子弯曲的曲线。

    这腰这臀绝了啊。

    裴思媛正用小木槌敲打她的小腿:“如何?”

    “有感觉。”

    一直从小腿敲到大腿,再到胯骨。

    邓离站在一旁,和别人一起这样看着宋迟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了。”裴思媛收起小锤子。

    邓离连忙上前,将她翻转过来,坐在床头,再将她的小绿裙子的边边往下拉了拉,心里才安定。

    宋迟穗看着她那些小动作,手也不自觉放在小裙子的边缘。

    裴思媛坐下给她开药:“情况好转很多,接下来要开始训练站立走动了。”

    一转头,两个人正坐在床上,一个替她整理裙子,一个正在看着整理裙子的那个人。

    “咳咳,有没有听?”

    邓离这才回神:“怎么了?”

    裴思媛嘴唇抿直,她知道,小年轻恩爱便会屏蔽世界外面的人,但是不着急这个时候:“你们两个,别黏黏腻腻,来听正事。”

    一说黏黏腻腻,两人都没了声音。

    邓离挠了挠头,宋迟穗咬着贝齿低头看,并不说话。

    “接下来要训练站立和走路。”

    邓离连忙上前:“可以走路了?”

    “嗯,借用拐杖,或是成年人那种辅助走路的机器,或者。”裴思媛合上病例,看着邓离:“你来当那个辅助的机器。”

    “我?”

    她一脸茫然,她怎么当。

    “来来来我教你。”

    裴思媛站起,双手展开,朝邓离面对面站着。

    “你抱着我。”

    “啊?”

    “你抱着我的肩。”

    邓离照做,双手扶着她的肩,低头看着她。

    裴思媛把手扶在她腰上:“就这样,我一步,你跟着走一步。”

    邓离点头。

    两个人相互抱着,在宋迟穗面前走来走去,不太像是治病,有点像是在跳交谊舞。画面是那么滑稽。

    一会儿裴思媛又说:“不对,我来扮宋迟穗,你来扮邓离。”

    “我就是邓离。”

    “嗯,邓离,你要抱着我的腰,我整个身体是软的,你要用力拖着我,然后带着我走路。”

    一旁,宋迟穗不忍勾起唇角。

    邓离扶着裴思媛腋下,猝不及防地,对方软在她的怀里。

    她双手使劲,抱着她练习走路,脸也在一瞬间憋红,憋的额头青筋凸起。

    “裴医生。”

    “对,就这样,继续。”

    裴思媛几乎挂在她身上,没有用什么力。

    邓离不好说什么,但她明白,小穗是没有这么重的!

    扛着裴思媛走几圈,弄得她满身大汗。

    她擦擦额头:“我先去洗个手。”

    这才从就诊室出来。

    洗手间,水龙头是自动感应的,她将双手探出去,温水从里面流出来,溅落在手上,溅落在池水中。

    刚洗一半,高跟鞋的声音从室外传来。

    笃笃笃,敲打着水泥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近,此时还飘来一股香气。

    是非常浓烈的味道。

    那道身影站在她身旁后便不动了。

    余光瞥见,那个女人似乎正在盯着自己。

    女人细白的手腕撑在洗手台上,发梢正好轻扫着她的手背,青瓷色长款旗袍裙,开叉到大腿,贴身的设计显得她丰韵有致。

    邓离还未抬眼,女人的声音娇滴滴地传来:“阿离。”

    光说话不是,林琳还搭上她的胳膊,身体往她身上靠。

    邓离手肘被那肌肤一触,瞬间觉得滚烫。她甩了一下手,尴尬地看着她:“林小姐,请自重。”

    她甩干手,走到旁侧抽纸擦手。

    林琳上前两步,动作扭捏,声音和动作一样扭捏:“阿离,我都已经分手了,自重什么啊自重。”

    邓离将两团纸揉进垃圾桶里,长叹一口气,转身看着她。

    女人化了浓妆,眼睛像是被蛇咬过了中毒的一般青黑,睫毛更长得夸张。

    “林琳,我已经结婚了。”

    “哎哟。”

    说罢,林琳凑上前,双手抱着她的腰:“我都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女人抵在她身上,不停摇摆去,香气扑鼻,邓离打了个喷嚏,连忙推开她:“林小姐,你这样是干什么!”

    “哎哟,不要嘛。”

    女人把她的抱得死死的,头也靠在她脖子里蹭。

    一张烈焰红唇还往她颈脖上亲。

    邓离拒绝地往后仰,用手固定她的颈脖:“你、疯、了吗?”

    林琳激动地说:“我好想你,好怀念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你的动作更熟练,我和你在一起更放松。”

    疯子一个。

    邓离偏着头:“林小姐,我再说一次,请你放手。”

    不然,她就不怜香惜玉了。

    宋迟穗刚好到厕所门外,恍然听见里面争争吵吵的声音。

    林琳:“你难道,难道不想念我吗?”

    她耳朵一颤,这个声音好熟悉。

    邓离:“林小姐,我和你早已经结束了,麻烦你赶紧松手,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两个人在干什么。

    宋迟穗捂着心脏,听见里面还传来亲吻的声音:“亲一口,阿离。”

    她掐紧手指,瞳孔在一瞬间滞涩。

    邓离在干什么。

    下一刻,里面传来一声尖叫。

    “啊,你掐我手干嘛?”

    宋迟穗探过头去,露出半只眼睛,看见邓离将林琳抵在墙上,单手握着她两只手,:“我说了,我和你没有关系了。”

    那墙上的人还不心死:“怎么没关系,明明是你说的,让我等你,等你熬到她死了,就拿着钱财来和我双宿双飞,当时我拒绝了你,你难道全忘记了?”

    邓离大口喘气,原主还说过这话!

    她沉默很久,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

    宋迟穗在门外,看她脸色煞白,一清二楚,看来是她说过了!

    她吸口气,气鼓鼓转动轮椅。

    里面又传来声音:“那不算数了,我现在已经全心全意对她,要对她好,要治好她的腿,并且和你没有关系了!”

    林琳:“你!”

    邓离松开她,往后站了两步,见那截手腕被她捏得通红,想必林琳也吃到了苦头。

    “林小姐,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也非出自我所愿。”

    林琳揉着手腕:“你手劲怎么越来越大了。”

    邓离:“。”

    “总而言之,我与你再无瓜葛,你也好好去找自己的幸福吧。”

    宋迟穗耳朵嗡嗡嗡的,她不知道那句话该信,哪句不该信。

    邓离从前真的盼着她死,如今又盼着她好。

    她的手皱支在扶手上,腕上的玉往下一滑,似游蛇发凉,她掌心托着下巴深思。

    半响,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邓离叫住了她:“小穗。”

    宋迟穗挑眉,端正者身子,悠悠转过轮椅,面对着她和她身后的女人,眼神冷冷的。

    林琳站在邓离身后,笑嘻嘻往前,伸手搭着邓离肩膀:“宋小朋友,你别误会,我刚刚和她不过是在洗手间,玩了玩。”

    邓离拨开她的手,往前走两步:“小穗,你都听见了。”

    天杀的原主,尽给她坑,填都填不完。

    宋迟穗恢复到往日的冷静,手掌下垂,轻轻在扶手上点着,脸色沉静。

    其实她原本不必动怒,邓离一直都是如此,说什么,做什么,她是知道的。又何必在此时此刻暴怒。

    “听见了,又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她挑眉看向林琳:“倒是林小姐,你三番两次来找我和我夫人的麻烦,难道没有自己的事做吗?”

    林琳瞪着圆眼睛:“我。”

    宋迟穗:“你们之间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无心知道,现在。”

    她伸起手,朝邓离招了招。

    邓离上前,接过那莹白的手掌。

    宋迟穗掌心向下,和她十指相扣。

    她的头靠在邓离腰旁,故作恩爱:“如今她是我的人,你还是别想了。”

    邓离的手颤抖着,低头看着宋迟穗,眼里全是震惊。

    她知道,宋迟穗只是为了气走林琳,然后等人一走,就秋后算账。

    果不其然,林琳气呼呼地跑了,宋迟穗也甩开她的手,一路生气到停车场。

    “你倒是希望我死了。”

    “小穗,那不是我说的。”

    她跟在身后,低头哈腰赔礼道歉似的:“真不是我。”

    宋迟穗稚嫩的声音带着质疑:“不是你,那还是鬼了,一个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有什么好不承认的,我若再来晚一点,你和她是不是就和好了。”

    轮椅快速滑动着,宋迟穗像一阵风往前,邓离加快速度赶上去,拦在她身前,双手扶着她的轮椅。

    宋迟穗惯性往前,一头撞上她的腹部。

    腹部软软的,还有香味。

    邓离干脆抱着她的头,把她按在腹部:“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她的鼻子被堵着,艰难地呜呜两声:“因为你不可信。”

    “是吗?”

    邓离抱着她的小脑袋,指腹在她后脑勺揉了揉,很是怜爱:“你天生多疑,我拿你没办法。”

    宋迟穗原本推攘着她,一双手掐着她腰部的肉,听她这么说,忽然松了手,只轻轻拽着她衣角。

    衣服被她扯开,纽扣之间的缝隙被扯出缝来,刚好能看到腹部的肌肤。

    一呼一吸之间,那块肌肤跟着浮浮沉沉,白里透红,香味四溢。

    宋迟穗眼睛瞪圆,下一秒,邓离按着她的头,将她按在那白白的皮肤上。

    耳朵似蜂鸣一般,尖锐的声音响起,耳鼓膜也像是被一扯一扯的,笃笃笃。

    宋迟穗屏住呼吸,也没有移动,就那么贴着。

    她感觉自己贴在一个浅浅的浪上面,浮浮沉沉,十分舒心。

    邓离摸着她小脑袋:“冷静了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耳朵嗡嗡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冷静。

    “没事,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回程路上,宋迟穗时不时瞟一眼邓离,她坐着开车,衬衫的下摆很自然叠折起来,纽扣与纽扣之间缝隙拉开,透过缝洞,刚好能看到一寸皮肤。

    宋迟穗晃了一眼,脸色不由得更烫了。

    她背抵着座椅,企图通过座椅的微凉来给自己降温。

    邓离看她满脸通红,不由问她:“你很热吗?”

    她摇头:“没。”

    邓离鼻息轻叹,如玉骨折扇的手调着空调口,让它不至于直接吹到宋迟穗,又能给车内降温。

    继而把空调温度控制在26摄氏度,这个温度,不至于冷着宋迟穗,她身体喜温,但不代表大夏天也不怕热。

    手掌重新握紧方向盘,微微用了把力,手背凸起的血管在透明阳光下泛着紫,她的指长、白、干什么都很灵活似的。

    打架、抱她、或者其他什么。

    宋迟穗瞟了两眼,睫毛快速眨了眨。

    “对了,裴医生说的,你记住了吗?”

    “记得。”

    两个人在她面前跳了不知道是什么国家的华尔兹,搞笑极了。

    “记得就好。”

    邓离侧脸看她:“今晚上就开始康复治疗。”

    这句话不像是询问,倒像是安排。

    有了邓离以后,她的生活就被完完全全安排着,过得十分充实。

    对于康复这件事,邓离比她自己还要上心些。

    26摄氏度的风吹在身上,令人心情凉爽。

    她点点头:“嗯。”

    回到家后,同往常一样,宋迟穗先洗澡,邓离则在她后面。

    新兰推着宋迟穗出来时,她穿着奶白色丝绸吊带睡裙,头发统一顺在右边,可以看见皮肤上还有些发红,冒着淡淡的热气。

    邓离站起身,迫不及待去拿浴巾,看着她湿漉漉的眼:“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好。”

    宋迟穗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像是听话的小猫垂着头:“好。”

    两人擦身而过时,邓离把手放在她肩上,挑弄似按了按。

    新兰大气不敢出,这两个人似乎很爱那事,且频繁。

    她偶尔走在门口,就能听见宋二小姐娇滴滴地:“不了,姐姐好疼。”

    虽然如此,但是看见猴急的邓小姐依旧让她目瞪口呆。

    待人走后,新兰刚巧推着她到床边:“小姐,要喝点水吗?”

    宋迟穗素白的手一摆,表示不用。

    新兰又问:“那我给你吹头发吧。”

    “不用了。”

    宋迟穗侧过身:“你去休息吧。”

    新兰弓着腰退出,轻轻带上门。

    她暗想,宋二小姐所谓的拿她当棋子,其实就是床ban?年轻人真是会玩,她不懂。

    室内安静,宋迟穗一颗心沉下来,她翻开经济管理学的书,开起一旁的白山茶灯,伏在床边看着。

    “经济学是一门。”

    浴室水龙头打开,哗啦啦地传来水声,一下扰乱了她的思绪。

    仿若看见水顺着某人身体滑落,落在她脸颊上,红润的嘴唇上,把嘴唇打得湿漉漉的,似乎还能听见因为浴室氧气不足而传来的剧烈喘气。

    宋迟穗翻了一页纸,发出纸折叠的声响:“货币是一种。”

    她忽然抬起头,看见磨砂玻璃背后的声影,纤长高挑的影子正用沐浴球花搓洗着肩背,她侧身站着,漂亮线条玲珑起伏。

    宋迟穗一口气吸到底,感觉到胸腔和胃里再也存不住气,几乎要窒息而亡,她才舒口气。

    又翻了几页:“通货膨胀一般发生于。”

    “啦啦啦,哼哼哼。”

    浴室歌手又开始了。

    宋迟穗合上书,心浮气躁地看着那片影子。

    十分钟后,邓离洗完了澡,她麻溜踢开门,从里面窜出来,出来时身上冒着热气,皮肤也还是红的。

    她穿着一件吊带,下半身短裤,刚好露出纤长的胳膊和双腿。

    夏天来了,邓离睡觉的衣服也越穿越少。

    宋迟穗瞟一眼,心叹,不会是故意的吧。

    邓离将头发擦半干,胡乱用手梳顺,就那么散在肩背上,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她的头发也从肩膀长到了锁骨以下位置。

    湿哒哒的几根刘海落在额间,看着更显清冷。

    湿发的模样,会让人更显诱惑力。

    她就那么走过来:“好了,我们开始吧。”

    宋迟穗抬眸:“你不吹头发吗?”

    邓离摇头:“麻烦,我想让它自己干。”

    她说着,已经朝她走近。

    今天的小猫特别奇怪,明明是炸过毛的,此时此刻却那么地温顺。

    她很想摸摸她的头发。

    抬起手,正要去轻抚她,却在半空停止了。

    宋迟穗眨眨眼,看着她的手楞了一会儿。

    邓离笑着把手放低:“来,我教你走路。”

    素白的小手搭上来,有些微凉。

    她躬身往下,头朝她身侧凑近,双手顺着那瓷白手臂往下顺,勾着她的腋下,她侧头,对准有些发红的小耳朵:“站起来。”

    宋迟穗感觉耳边微漾,整个人泛起一阵酥软。

    她搭着那对比她粗的手臂,那条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指腹掐着她大手臂的肌肉,传来滚烫的触感,她晃了会神,使劲用力站起。

    尝试过在水中站起,如此没有浮力的地方,还是头一次,但是她感觉差不多。竟能靠着邓离站起来了。

    心中似激起千层浪,她能站起来了。

    “小穗,跟着我走。”

    邓离比她还要开心,扶着她往后走。

    那对白皙的嫩足踩在地毯上,指头被羊绒遮盖住,只露出粉嫩尖尖。脚指头微微弯曲,像是抓握着地面,紧接着,微微一抬,往前踩了一步。

    只是脚一抬,另一脚像是不受身体重力,一下子歪在邓离怀里。

    她的头正好撞在她下巴上,脸颊埋进她颈窝。

    邓离扶紧她,低头看她:“怎么样。”

    颈窝传来电流一般的感觉,还有某人唇部吻上来的酥痒感,不过只是那么一刻,稍纵即逝。

    正面值蹭蹭上升。

    原来光是亲她颈脖就能有正面值,她想起了任务,更想亲她小嘴巴了。

    宋迟穗撑着她的肩站起,脸色被急红了些:“不行,没力气。”

    她摇着头,整齐的刘海很有节奏地摆动着,黝黑眼睛像是流泪猫猫盯着她看。

    呜呜呜呜呜呜。

    “不着急。”

    邓离再次将她抱紧,大夏天的,两人都穿的单薄,就那么紧紧抱在一起。

    她挑了一下眉,将她举高似的举起来。

    宋迟穗耳根子痒痒的,她也知道,难免会有接触,就那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觉得身体起来了一寸,继而往前挪动,再次落地时,轻轻踩在了邓离脚背上。

    “?”

    好舒服的脚背。

    邓离:“还是像泳池那般,我走一步,你走一步。”

    虽然是泳池那般,但是触感不一样,这会没有水的浮力,触感更加真实。

    身体升起一股热意,从脚底心灌溉到发梢末端,在全身蔓延。

    宋迟穗按着她的话,一步,一步。

    “哎。”她差些站不稳,紧紧抱着邓离的肩:“你别突然放手。”

    邓离笑着低头:“好。”

    纵然宋迟穗踩她脚上,也依旧只打在她下巴上,她低头就能亲到她的刘海。

    只是她没亲。

    宋迟穗抬起眼眸,正巧对着那张丰盈的m唇,唇珠饱满,恰巧,刘海上一滴水落在唇瓣上,像是红玫瑰花瓣上的露珠。

    露珠划过唇珠,落在了她的睫毛上。

    她瞳孔瞪圆,快没了呼吸,感觉到头顶呼吸重重的,还能感觉到贴着的心跳,浅浅淡淡的。

    一时失神,宋迟穗身体猛地超前一滑。

    “啊!”

    整个人往下一扑,只觉得砸在了柔软的身上,两人紧紧贴着,还在床上弹了弹。

    宋迟穗揉着心口,哎,胸口痛。

    她缓缓睁开眼,见自己正趴在某人身上,双腿已经自然分开,坐在她月夸上,丝绸的裙子很自然往上一滑,露出白皙的大腿。

    她的心笃笃跳起来,对上那同样惊诧的凤眸。

    邓离呼吸一滞,被小奶猫这么一砸,她轻轻掐紧了那截腰肢。

    “痛。”

    她忙松手,顺着腰肢往下滑,正好滑倒那纤细大白腿上。

    宋迟穗目光滞住,与她对视。

    眼前,那樱桃小嘴近在咫尺,她只需稍稍往上,就能够到正面值了!

    邓离不自觉噎了口唾沫,快速眨着睫毛,呼吸屏住,耳朵轰鸣,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把她按着亲。

    白山茶的灯打在邓离脸上,她的喉咙滚动着,颈脖上面冒了一层香汗,宋迟穗看得心浮气躁,只想快速逃离。

    她正要从她身上翻下来,忽地,腰间传来一阵按压,让她坐得严严实实。

    “哎。”

    “别动。”

    压着她的手滚烫,似乎要把她烫伤了。

    “再动,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第59章

    宋迟穗趴在她身上,感觉像抱着块暖炉,渐渐地,渐渐地,快要被对方融化了一般。

    然而邓离没放手,双眸垂着看她。

    这个距离,能看清她鼻梁的完美无瑕,高翘,鼻尖带肉球,往上微微凸起。

    她呼吸比刚刚急促,热气也灌过来,呼,呼,那股热很快传染到耳旁,扯动着耳鼓膜剧烈跳着。

    “再动,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邓离难道想干。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唇,就要吻上来似的。

    她眨了眨眼,呼吸屏住。

    邓离扶着她的腰,打量着她的小脸,此时随便亲个地方,也能涨正面值吧。

    眼睛、鼻子、脸颊、嘴巴,哪里都是宝。

    只是临到头了,她忽然不想去做任务了。

    此时,系统正在给她估算正面值,脑海里闪烁出一个蓝色方框,红色文字。

    它就像是算账的小秘书:“额头200、脸颊200、眼睛300、鼻子300、嘴巴1000,加起来2000,邓离,加油啊!这么好的机会,失去了什么时候才来?”

    邓离压着眉毛,脑子离的小人和它打架:“闭嘴。”

    系统叉着腰:“你不是一早就想做完任务赶紧走,这会拿到这些正面值,再从嘴里取一点,就完成了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样有失尊重,她是很想做任务,但宋迟穗正气鼓鼓盯她,双眼冷冷的。

    “你要做什么?”

    那带着寒咧的声音在头顶飘过。

    邓离松了手,噎口唾沫润嗓:“没,我就想抱抱你。”

    宋迟穗松开摩挲的戒指,双手撑着床,从她身上翻下来。

    她躺在旁侧,大口大口吸气。

    邓离朝她看一眼,手指微微拽床单。

    好吧,今天的练习就到这里结束。

    她起身,伸手宋迟穗上空跨过,拉着被子将两人盖住。

    躺下后,邓离侧着看她:“小穗。”

    宋迟穗:“嗯?”

    邓离:“腿要好的事,最好谁都不说。”

    俗话说,好事需藏,如果一个事老是宣告天下,就容易遭来反噬。

    好比那些秀恩爱的,天天在微博、小红书、抖音、b站,恨不得360度秀个遍的人,后果很容易翻车。

    而且,撇出这个原因,背后的人还没揪出来,她的心总是不安稳的。

    宋迟穗眸光闪烁着:“我忽然觉得你蛮聪明的。”

    邓离:“什么意思,我一直都很聪明。”

    啧,明明从前愚蠢而不自知。

    絮絮叨叨几句话,像是睡前故事,又像唇枪舌剑,总之宋迟穗没一句夸她的。

    说了不知道多久,两人合被而卧,一夜安眠。

    *

    翌日是周末,宋迟穗没课,邓离则早早出门拍戏。

    她屏退众人后,和宋迟穗坐在窗台边喝茶。

    宋迟秋托着腮,手里拿着一朵玫瑰,不停地一瓣瓣摘下来:“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

    看样子倒真像是魔怔了。

    她姐姐原本就对爱情充满着幻想,这点与她不一样,宋迟穗觉得人生最终不过是自己一个人,有人陪,没有陪,与她而言无区别。

    而她姐姐则需要人陪,要不说为什么一定要下山来,她的确憋不住了。

    好好的花朵被她摘得就剩下中间的花蕊,宋迟秋放下花梗,长叹一口气:“她到底喜不喜欢我。”

    宋迟穗:“当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说明她不喜欢你。”

    听了这话,宋迟秋哪里忍得住,她双手捶着桌子,发出一声闷响,连拳头都痛了起来。

    “为何如此?”

    “姐姐,甜甜姐只要是一个正常人,她就不会敢对一个精神患者产生喜欢,就算有,她也会压着,你要知道,国内是不允许精神病患者结婚的,她不敢喜欢你。”

    说来说去,她还得掉层马甲才行。

    “哎,我就是想现在确认。”

    “这事急不得,答案哪有那么容易得,你先放放,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出来了。”

    她说话一套套的,宋迟秋都听楞了。

    作为姐姐,不得不承认,她的妹妹在很多时候比她成熟多了。

    宋迟穗手肘撑石桌,手背托下巴,另一只手在石桌上来回敲打,像在冥思。

    “姐姐,我想和那个侦探见一面。”

    “哪个侦探?”

    “调查邓离的。”

    宋迟秋楞了一会儿:“哪里出了状况吗?”

    她背靠着青色竹编凉椅,双肩微微耸起,长叹一声:“总觉得邓离变化太大了。”

    变得不像是侦探刚开始说的那般。

    宋迟秋也觉得应该见一面,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再说。

    宋迟秋打开微信,点开海洋头像图标,开始输入对话框。

    “小姐”侦探的代号。

    “这么久了,我们想见你一面。”

    侦探k正在输入。

    等了好久,对话框才弹出几个字:“在哪?”

    宋迟秋挑眉:“她答应了。”

    调查的事情已到尾声,是该见一面。

    宋迟穗心中重重的,总觉得有些事情放不下。

    三日后,三人约在了咖啡厅。

    宋迟穗和宋迟秋到得早些,两人坐在安静的包房,静静等待k的到来。

    宋迟穗吸口气:“她应该早就知道雇主是我。”

    宋迟秋点头:“对啊,不然谁会调查邓离。”

    不过,她并不知道是宋迟秋在和她联系。

    “姐姐,你要不要避一避,毕竟你还。”

    “不用,在她面前还装什么病,都是圈子的人,该有的职业素养都是要有的。”

    也罢,早晚都是要恢复的。

    咖啡厅传来敲门声,是服务生进来帮她们点单。

    这里的服务员都穿着白色t恤,下身牛仔裤,身前围着超有设计感的棕灰围裙。

    两人各自点好了咖啡,服务员正要合上本子,宋迟穗抬手一拦:“问问k老师喝什么?”

    她看着宋迟秋的方向。

    “好。”

    宋迟秋拿起手机,觉得发微信没有时效,索性就打起了电话。

    电话笃笃响了无声,对面才接通。

    “喂?”

    是一个非常柔和甜美的声音。

    “k小姐,到哪里了。”

    “已经在楼下了,你们在几号包间。”

    “几号?”

    宋迟秋不知道几号,并且这里暗压压的,她打开门帘出来,站在包房外看门上的编号。

    编号倒是没有,上面竖起几个大字:“芙蓉阁。”

    名字高端雅致,和咖啡店的风格不像,倒像是喝茶的地方。

    此时,一个身穿黑色衬衫的人从暗压压的走廊上过来,墙顶灯照在她高马尾上,脸上,显得她神秘十足。她右手举着电话,目光搜索着人。

    “芙蓉阁?”

    k重复电话里的话,高跟鞋踩到木地板最后一阶梯,她顺着声音看去,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门口,身穿白色纺纱连衣裙,头发烫着大波浪,懒洋洋地散落在背后,在胸前,像是茂密的海藻。

    头顶探照灯落下,在那人的脸上,照得她端方大气,眸色清亮。

    她缓缓放下手机,和那人对视上后,差点没有呼吸上来。

    宋迟秋惊诧地张开嘴,好久都不能呼吸。

    从前她还一直想,这个侦探为何会如此细节化地描述邓离,仿若时刻刻跟在她身边一般,连她穿什么牌子的内裤都知道。

    现在她明白了,原来k小姐不是别人,正是段甜甜,段甜甜和邓离处成了什么关系,早就穿一条裤子的关系了。

    怎么早没猜到。

    此刻,她对着段甜甜的目光,笑也不是,不小也不是,只自嘲地叹了口气。

    段甜甜眨着眼睛,掐紧手机,缓缓往前走,一直到宋迟秋身边停下。

    她知道雇主是宋家,但不知道宋迟秋是装病。

    也就是说,从前种种,宋迟秋都是装的!

    作为有职业操守的人,段甜甜轻轻凝视她一眼,很快调整好心情:“宋大小姐,刚刚是你跟我打的电话,对吧。”

    宋迟秋看着她,呼吸时胸口此起彼伏,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破彼此身份,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原来k小姐就是段小姐。”

    此时,宋迟穗听见外面有人谈话,她歪着头看过去,透过门帘,见宋迟秋背对着她,从她头半边的部分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脸,那人就是段甜甜。

    三人都像经验老到的人,表面如无波古井,内心则各有各的思忖。

    段甜甜进入雅间,选了两人对面的椅子坐下,一坐下后便如坐针毡。

    好半天,服务员进来送好咖啡,才让安静的芙蓉阁有了一丝声音。

    这短暂的声音正好调节了一下氛围。

    段甜甜原本靠在座椅上,见人来了,起身说了声谢谢,端起咖啡饮了一口。

    宋迟穗则捧着咖啡杯,时不时看向宋迟秋。

    宋迟秋垂着眸看杯子上那朵拉花,也是默不作声。

    看样子,两人刚刚各自掉了马,还不知道如何相处。

    宋迟穗端起咖啡杯,试图调节这个氛围。

    “段小姐。”

    段甜甜抬了一眼,望着宋迟穗:“宋小姐还是像往日那般,叫我甜甜就好了。”

    宋迟穗微笑:“甜甜姐,原来你就是那个侦探,倒是做的很认真,都和邓离处成了朋友,还是说,你们这个职业,就是如此。”

    段甜甜好友本就众多,要不人脉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知道宋迟穗这话不是讥讽嘲弄,便认真回答:“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打算发展成这样,只是邓离和从前变了不少。”

    “变了?哪里变了?”

    “性格,举止,习惯,甚至她还会打架,刚接触她的时候,她也打架,不过都是胡乱打一通。”

    宋迟穗叹气:“什么情况会让她短时间改变。”

    段甜甜:“我想不通,唯一的想法就是她在隐藏,一直隐藏自己的实力。”

    宋迟穗:“一个人隐藏自己的实力,往往都是有目的的。”

    这不假,邓离前二十多年装傻装low,就是为了接近她和她一起,逻辑也说不通的。

    她暂时还想不到是什么原因让她变化如此之快。

    只是,段甜甜提醒了一句:“或许,她我感觉她真的对你很认真。”

    没有说喜欢,没有说爱,只是说了很认真,毕竟邓离和宋迟穗相处的瞬间、感觉,只有两个人自己知道,别人再怎么看,再怎么分析,也都不是对的。

    宋迟穗也不知道,邓离对她好是真的,但她也有目的,这种目的感经常提醒她,邓离对她不那么纯粹。

    思索了好一阵,她觉得闷,想出去散散步,也算把位置留给主要的两个人。

    雅间一下安静,两人对坐着,面前冒着徐徐上升的白烟,烟雾像是把两人隔开来。

    宋迟秋手肘撑在另一手的手背上,端起咖啡细细品着,皙白的胳膊好似一截温润的玉。

    咖啡口感细腻,只是入口苦涩,苦涩到令人想起她和段甜甜的关系。

    自从那日亲吻过对方后,她就感觉到了对方的疏离。

    好几日也不来家里玩,就是来了,也不同往日那般和她亲近。

    此时心情沉重,像块石头压着。

    段甜甜看她细眉轻蹙,一脸不想理她的模样,便想起自己的过错。

    她主动前倾着身体,捧着手里的咖啡杯往前一挪,瓷器擦着木桌嚓地一声,她轻笑:“原来,宋小姐一直都是,正常的吗?”

    也难怪,她很多时候都感觉到宋迟秋有着和常人一样的神态,姿态。

    宋迟秋听她这句话,抿了抿唇上的咖啡渍,轻轻放下杯子:“怎么了。”

    她低着头,想起宋迟秋对自己的种种,不由面红耳赤,气血上涌:“所以,上次你亲。”

    还没说完,只见宋迟秋站了起来,转身拎起一旁的蓝色铂金包就要走。

    她手腕随意地勾着包包,轻轻支撑在腰间。

    段甜甜连忙起身,牵住了那只手腕:“秋秋。”

    宋迟秋转头看她,长发在她手背上轻扫:“你这是干什么,放手。”

    拉拉扯扯的,不知道还以为她们之间有什么呢。

    段甜甜握着那截微凉,立即知道自己唐突,很快松开手,手掌往下滑,握着那只包包的手柄,从她手上顺了下来。

    然后退回到座位上,将包包放在靠内侧的腿边。

    “你。”

    宋迟秋剁了一下脚:“包包还我。”

    她望着她,眼神充斥着歉意:“秋秋,你能坐下吗,我们好好聊聊。”

    宋迟秋抱着手臂,转过身去,臀部低着桌子的一角,压出丰盈的痕迹来。

    “没什么好聊的。”

    “怎么没好聊的,那天你亲了我,还说喜欢我。”

    她低头,抿着唇笑,说这话时,也带些羞涩。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宋迟秋想着就气,她狠狠呼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弯腰就要去抢她的包:“还给我,我要走了。”

    座位狭窄,她扶着椅子扶手,伸手去勾那只包,长发像是海藻一般垂下去,落在段甜甜身上。

    “还我。”

    “不。”

    段甜甜抓着她的手腕,把她轻轻往身前一带。

    宋迟秋一下失去支撑力,单膝软在她的身上,夏日清凉,两人都穿着露小腿的衣裙,膝盖相贴,传来温热绵柔的皮肤质感,慢慢地,慢慢地将人融化。

    段甜甜的脸近在咫尺,一双长睫毛扑闪扑闪像扇子,脸颊瞬间绯红,有些不知所措:“别,走。”

    说话的时候她呼出热气,含含糊糊地。

    宋迟秋嘴角勾起,饶有兴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亲你吗?”

    这个距离,她声音压的低,很像小情侣在说悄悄话。

    声音在耳边,让人心痒痒,意乱乱。

    “那你,为什么?”

    她噎口唾沫,感觉宋迟秋还会再次亲上来。

    对方轻笑:“你让我再亲一下,我告诉你。”

    说的轻巧,上嘴唇搭下嘴唇,红舌卷着口齿,发出声音极为暧昧。

    段甜甜身体绷紧,缓缓闭上了眼。

    她感觉眼前压过一片黑,闻到了一股清雅的茉莉味道,像茶,很淡很淡。

    那人靠过来,压过来,好的身材轻轻和她相触。

    此时,她气血滚烫,抿着唇准备接受亲吻。

    下一刻,脑袋忽然被狠狠抽了一下,身上的小软人一下站起。

    她睁开眼,捂着头直喊疼,见宋迟秋已经拿好了包包,双手叉腰看她:“想得美,哼。”

    大小姐扭转着身体,腰肢似一片柔嫩蒲苇,漂亮轻盈,走起路来翩然起舞一般,婀娜多姿。

    她目送着她离开,一直到她拐了电梯口,才缓缓摇头,笑了一下,这一笑,扯动着头发疼起来。

    “漂亮是漂亮,下手挺狠的!”

    *

    夏日炎炎,整个空气都充斥着烦闷气息。

    室内吹着空调门,室外站在阳光下闷,仅有别墅那背阴的小院还算阴凉通气。

    宋迟穗坐在浅黄竹编长椅上,身穿丝绒吊带长裙,膝上盖着小猫,她白皙的手指在它头上抚来摸去,从头顶到尾巴,或许是感受到了指腹传来的寒意,小猫的背微微一躬,白毛炸起,细绒长毛在阳光下透着光。

    日子过得太过顺心,宋迟穗反倒觉得有些不安。

    那背后的人或是没机会对她下手,她也担心自己长久以往的松懈,忽视了那个坏人的存在。

    是谁呢,是谁会用狗来咬她。

    不能坐以待毙,要制造机会,制造机会让人伤害她。

    她才有机会找到坏人。

    宋迟穗手掌停在白毛头顶,五指抱住它的头,轻轻一顿。

    小猫喵呜喵呜嚎叫着。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新兰迎门的声音:“夫人回来了。”

    她看向反光玻璃,上面倒映着一个身穿白色海军服的女人,她头戴帽子,边走边脱下海军外套,只留下里面白色的t恤。

    新兰把衣服接过。

    “小姐呢?”

    她示意一下:“小姐在后院。”

    宋迟穗收回目光,懒洋洋地闭上眼,脚踩着摇椅的脚踏,轻轻用力,整个椅子动起来,摇动着她的身体。

    邓离打开后院的水晶串珠挂帘,悠悠走到她身旁。

    少女正闭着眼,身体却跟随着摇椅晃动,如绸的黑发自然垂在胸口,腰间,黑发白肤,嘴唇像含着朵芍药那般红。

    清风习习,吹得她发千丝万缕,刘海也跟着飘起来,眉目像是画了几条细线一般。

    怎么这么好看呢,360度无死角。

    邓离欣赏了一会儿,那对小扇子缓缓撑开,一双眼眸明媚动人。

    “醒啦。”

    宋迟穗点头,坐直身体,松开小猫,小猫像团白雪从她身上滑下来,摇着尾巴窜去了大厅。

    邓离坐在她对面,一手扯着胸口的t恤,散热似的,t恤印了一圈汗渍,时不时能看清里面黑色的内衣。

    颈脖发红,还有一股一股汗水往下流。

    她端着面前的茶杯,笃笃喝了一杯又一杯:“热死了,让我演船长,我在船上呆了一天。”

    宋迟穗轻道:“既然辛苦,以后就不必去了。”

    邓离摆手,眉头蹙着:“不行,我的事业还没完成。”

    “你的事业,你有什么目标吗?”

    说起来,她很少问邓离这些,如今却忽然来了兴致。

    邓离沉思了一会儿:“有一天,我想演那种,飞檐走壁,耍着刀枪,特别厉害的角色,现在都没什么挑战性。”

    宋迟穗笑她:“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记疼,上次从威亚掉下来摔断一只手,这会要摔断腿才好?”

    也是,腿若不好,她就不会天天跑出去,一出去就是整天整天,到了晚上才回来,也不陪她解闷。

    邓离自不知她每天都在气鼓鼓什么,觉得她挺可爱。

    “我腿断了,以后谁抱你?”

    宋迟穗深呼吸一口气,觉得她这是在调弄她。

    她看着自己的腿,脚掌轻轻动了一下:“这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的照顾,我的腿虽然没什么力气,但也好的差不多了,以后不需要你抱。”

    邓离磕着瓜子:“你真没良心,把我用完就丢。”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宋迟穗的神情却变得十分认真,她仰着眸,一双眼湿漉漉的,忽然温柔了起来:“阿离姐,你有什么愿望吗?”

    此时背阴,一股凉爽的风直冲脊梁骨,她怎么感觉对方在问她遗愿是什么。

    “愿望?我的愿望,愿望是。”她说完,看向宋迟穗,看着她唇,看着她的眼,脸,鼻尖。天上的云,旁边的芍药,周遭的清风,都没能入眼。

    她只看着她。

    只是再继续看,她知道得到的答案是,做梦,休想。

    她便很快垂下头:“最近拍戏挺累的,需要你给我按摩按摩。”

    宋迟穗压着眉:“什么?”

    “按摩,我都给你按摩那么多次,你给我按摩一下,就当回礼了。”

    她原本不抱希望的,宋迟穗忽然说:“行。”

    变天了?

    宋迟穗手在桌上轻轻点着:“对了,你的生日快到了,打算怎么过?”

    邓离眸光闪烁,天变得还挺快,小恶魔要给她办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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