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眼前的少女搂着那具尸体,慢悠悠地坐起身,冷白的肌肤把那已经懂得发紫的人紧紧抱着,依靠着,胸口的衣服敞开了一截,露出半截雪色肌肤,莹白若玉。

    天崩地裂了一般,亦或是感觉到周遭的冰块都在以皲裂的方式,炸响她的耳朵。

    简秋雨心一沉,缓缓后退了一步,一时无法信任眼前看到的一幕。

    她不害怕吗?她不嫌弃吗?

    “迟穗。”

    她往前走一步,见那水晶冰棺里的白皙嫩足微微一缩,缩紧小裙子里,只露出几节脚指头,看得出来,宋迟穗已经被冻得不行了。

    “别过来。”

    她声音带着沙哑,低沉而悲凉,要比这地下三层的寒冰还要凉。

    没一会,段甜甜,青水,宋迟秋也纷纷到了现场,三人见了宋迟穗,还有她那副模样,皆是纷纷惊讶,久久不知道说些什么。

    少女死死搂着尸体,小脸在她脸上蹭:“你们都出去。”

    宋迟秋急了:“妹妹,你别躺这里边,会被冻伤的。”

    段甜甜也劝解着:“是啊,小穗妹妹,再这样下去,你也会受伤的,邓离若是在天之灵,不会人心看到你这样的。”

    宋迟穗懵懵懂懂的神情看着她们,缓缓摇头:“你们都是来害她的,姐姐怕疼,你们却要烧掉她。”

    她一边说,一边抚摸着邓离的脸庞,双眼注视着她:“姐姐是我一个人的,你们谁也别想带走。”

    她抚摸着邓离的衣衫,此时,她的衣衫已被冻得发硬,摸起来有一层薄薄的霜,宋迟穗却感觉不到冷,反而身体在发热。

    她似乎发疯一般:“姐姐,捂了姐姐那么久,姐姐还是冷吗?”

    青水看着她的模样,紧咬红唇:“照这样下去,穗穗会疯掉的。”

    段甜甜:“来不急和她说那么多了,直接把她带回家吧。”说罢,她往前走了两步。

    宋迟秋伸出手拦着她:“不行,不能强行来,她会疯的。”

    她最了解宋迟穗,宋迟穗一身反骨,眼下又是悲恸欲绝,恐怕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此时此刻正在做什么。

    她就是可怜的人,拼命抓着一个根本抓不到的东西。

    就像是年少时失去的父母,断了的双腿,那个时候的她也差点疯了。

    不能强迫来,要顺着她。

    少女身上的白色裙子泛着贝壳般莹润光芒,稳稳靠着旁侧那黑色衣服女人的身旁,女人手脚纤长,剪裁得体的牛仔裤将腿衬得笔直且细,一双发紫的手轻轻勾在宋迟秋肩膀上,手掌僵硬地下垂着,纤长的指节扣着细腻的肩膀。

    纵然是死了,也在护着樱花落海洋她柔嫩的身体,别被那冰晶棺给冷到一般。

    宋迟穗依靠在她颈侧,长长睫毛扫着颈脖冰冷的肌肤,她想起曾经那身体被痒到了,是会动的,是会抖的,喉咙也会滚,发出悦耳声响。

    如今冰冷冷一片。

    姐姐真的走了啊。

    宋迟秋往前两步:“妹妹,我们不烧她了,但是你要先跟我们回去,阿离的父母来看她了。”

    宋迟穗稍稍一愣,心里被狠狠一扯:“她父母?”

    姐姐耐心走上前,靠在冰冷的棺樽旁,感觉到那源源不断的寒意从旁侧灌入身躯。

    她都不耐受,别说宋迟穗和她在这躺了那么久。

    “对啊,妹妹,阿离不仅有你,她还有朋友,同事,还有家人,她最亲爱得父母啊。”

    “做人不能太过自私,她的父母也很爱她,想要见她一面的。”

    爱情的占有是没来由的,相比起血缘,宋迟穗那偏执的占有似乎真的没有任何用处。

    更何况两人从前也只是同床异梦的关系,如今算什么,失去了才知道重要性。

    宋迟穗心里渐渐明朗,迟疑地问:“她的父母,不会烧了她对吧。”

    宋迟秋没回答,她面露难色。

    “不会。”简秋雨伸出手来,像是要握着她:“纵然是烧了,那也是属于她应该去的地方,迟穗,我们应该还把她的肉身,还给她的灵魂。”

    灵魂似一缕虚无缥缈的烟,早已经抽茧拔丝离开,而她现在困住的,紧紧是肉身而已。

    宋迟穗转头看着邓离,双手抚摸她的脸颊,就像是白贝壳扣住青色的藤蔓,那藤蔓的灵魂已经消失,肉身也会在短时间猥琐腐朽。

    “姐姐,你真的要离开了吗?”

    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哭腔,回荡在空荡荡的地下三层,声波撞上冰块又反射回来,灌入耳朵。

    要离开了,要离开了。

    眼前的人面无血色,双眼紧闭,嘴唇紧抿,死后就是一副梳理冷淡的气质,那气质实则已经给了她答案。

    宋迟穗泣不成声,她仰着头,看她那乌色红唇上的一层薄霜,慢慢地,慢慢地吻了上去。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就剩下冰冷麻木的触感还有自己一厢情愿的心跳。

    “迟穗。”简秋雨掐紧手指,眼神怔怔。

    其余三人皆是一口叹息,纷纷转过头去。

    少女留恋地轻触着,松开唇时,将她唇峰上那层薄薄的霜也带走了几分,更显她容颜娇脆。

    她伏在她耳旁,用此生最为温柔的语气:“姐姐,我们回家。”

    *

    玉昆山下的方圆百里,百里最深处有一村庄名为十字牙。名起因为这个村庄通往其他村子,呈十字造型,往上则是昆山玉雪。

    是个交通还算发达的地方。

    但是大路往村子里再走半个小时,此处竟像没有人烟与世界喧嚣的仙境。

    夏日清晨,山间刚刚打上一层朦胧白雾,行走的人远远看去就是一个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迷雾森林里出现了一批丧尸。

    湖水静静地流淌着,几百年了还是那么流着,比人类生命更久远的事物,它们都隐匿在深山老林。

    光而不耀,静水深流。

    它们见惯了这个世界稀奇的事件,东家村的王儿麻子和西村的张哥媳妇搞上了,红内裤留在了别人家里,张哥媳妇找上门来就是一顿打。

    南边的姓牛的男主人在小公司上班,毁容之后分到了城市的两套房和终身工资,每月几大万呢,发财了发财了。

    留学日本的研究生女生考上了十字牙的村官,今天进村,村民个个都扛着锄头、背上背篓,去看村里的美女高学历村官去了。

    仅仅留下静静的树木,静静的流水。

    故而这里发生多么稀奇的事,也只有大自然知道。

    荷塘里的小火柴棍已经泡了三天了,或许是躺在这里,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她恢复得比传说中要快几个月。

    邓离也是被村民的脚步声闹醒的,她清醒后,感觉到身体涌入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像是源源不断的鲜血和骨肉在往她小小的火柴棍里灌,那些鲜活的细胞迅速占领她的四肢百骸,重新塑造起她的骨血,像是白米打成炮筒一般,砰砰砰,木材棍充气一般膨胀巨大,引得池水水声震震,而后小木棍变成一对细长的腿,细长的胳膊,五脏六腑也逐渐归位,身体不再是轻飘飘的状态,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将自己压得死死的,蓝夜荧光下,邓离缓缓抬手,眼睛眨了又眨,数了数自己新长出来的五指,左手右手,抬起左腿右腿反复看看,双手又朝着脑袋凌乱摸了一把,摸到自己冰凉的皮肤,眼睛,五官,她总算是沉了一口气。

    “终于,我回来了。”

    或许是身体暂时接受不了这么澎湃而具有张力的变身,她很快累到了,再一次沉睡过去。

    她的上半身正好没入水中,水位蔓延到胸口,掀起池水荡漾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

    “各位村民,各位村民。”

    广场上,一名穿着橘色长裙的女人手里握着白色喇叭,站在稍高的台子上,正对着一圈村民说话。

    她天生一副热情的好嗓子:“我叫陈小转,也可以叫我转转。”

    “这姑娘长得水灵灵的,浓眉大眼的,皮肤又白,还以为会起一个可爱的名字,结果叫什么?陈小砖?我还李大瓦呢。”

    “啧,人家叫小转,转圈圈的转。”

    村名口音十分浓厚:“哦,转圈圈啊,那我叫她圈圈村长好了。”

    “人家叫陈小转。”

    “圈圈村长。”

    陈小转无可奈何望着村民,解释了好几遍,她叫转转,不叫圈圈,但是村民觉得拗口,统一决定要叫这位留学日本研究生学历的小姑娘叫圈圈。

    原因为她长得十分可爱,身量娇小,皮肤又白,眼睛又大又圆,齐刘海更显得她像是刚出高中的小姑娘。

    实则她已经二十六岁了。

    “好吧,各位村民,你们以后怎么叫我都行,总之,以后村子里的大小事务,就有我来管理,有什么事情。”

    她在上面巴拉巴拉,下面也没几个人听她的,都在各自诉说各自的事。

    村里的人并不是很守纪律,陈小转还没说完,人就各自离去了,留下她尴尴尬尬举个喇叭:“以后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哦。”

    也没人理她,各自操着农业用具去干活了。

    陈小转松口气,用日语给自己说了一句“加油!”

    今天来村子的第一天,其实是昨天,昨天把行李收拾好美美睡了一觉,今天就打算逛逛村子。

    她所管辖的村子实则是旅游景区,但是政府要求不能完全建设成农家乐,要求退林还耕,旅游的人能看到玉昆下脚下不那么商业化,而是生态,田园,有着浓田园风光的气息,所以派她来监督,并且执行这一项工作。

    陈小转出国日本时就很喜欢那边的田园风光,她励志回国以后,也要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当村官,来洗礼内心,洗涤灵魂。

    最重要的是,用自然治愈自己,让自己和曾经的渣女说再见。

    晨雾渐渐散开,陈小转越走越觉得轻巧,山里空气清醒,仅有鸟叫和水流声,就像在她心口滋生出一汪灵泉一般,沁人心脾。

    刚高兴了没一会儿,她打眼一晃,便见荷塘边躺着一身量较长的人。

    “阿!”

    陈小转大叫一声,吓得河边的几只鹅都起飞了。

    她抚摸着心口,四处张望,企图叫一个人来救救她。

    可惜村民早就去赶早市了,整个村子只有她和几只大鹅。

    她远远看着,见那人的腿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冷白的脚脖子撩动水声,荡开池水一圈圈涟漪。

    活着的?酒鬼?

    好歹也是村子里的人,今天上第一天班,就要当一次雷锋了。

    陈小转撩起裙子,一步踩进仅有两条腿粗的田坎,她半蹲着,随时做着逃跑姿势。

    脚步却步步往前,越走越近,直到看见那人的长发。长发垂在胸口,半张脸对着她,挺翘的鼻梁发着莹莹光芒,精致的下颌线往下,天鹅似的玉颈出尘不凡,没有喉结,是个女人啊。

    陈小转松一口气,女人好,虽然女人也有大猪蹄子,但是概率比较小。

    她蹲下身,离那人仅剩下两步距离,便不敢往前了。

    她从一旁捡起一直枯败的藤条,缓缓往前一送,戳到女人白皙纤长的手背上:“你怎么样。”

    这里湿漉漉脏兮兮的,眼前的女人身上却十分干净,其气质和这里的村民八竿子打不着一边,边,晃一眼就像是落难公主,她半个身子溺进池塘,仅有胸口以上露出水面,有点像是暗黑的生物溺水。

    溺水蝴蝶。

    “嘶。”

    陈小转又戳了戳她的手背,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沾染了一丝泥土。

    感受到手背有什么东西在挠痒痒,躺久了的疲倦感终于被赶走,消散殆尽,邓离缓缓睁开双眸,入目是湛蓝的天空,漂浮的白云,一轮还未出的红日藏在云层中,显得温柔缱绻。

    “你醒啦。”

    一个活泼的女声在右耳侧响起,邓离偏过头去,眼前一晃,看一个少女装扮的模样的人蹲在她身边,留着整齐的刘海,扎着高高的马尾。

    她下意识缩了缩手。

    宋迟穗不会跟到这里来了吧!

    只是眨了眨眼,眼前很快清晰了起来,眼前的女人和那个让她觉得有些害怕的女人完全不一样,虽都是可爱长相,但宋迟穗带着疏冷的惊艳感,而眼前的少女是热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你长得也太漂亮了吧。”

    眼前的少女眼睛跟冒了星星一样,一眨一眨盯着她看,嘴里还嘀咕:“没想到这个地方,还能遇见这么好看的人。”

    失恋什么失恋,那都是该失去的。

    邓离吸了口气,缓缓从水中坐起。

    少女热情地靠过来,双手扶着她的背,算是给她搭了一把手。

    她扶着她的肩,将自己从水中捞起,哗啦啦水从身上往下,湿哒哒的衣服贴着身体,勾勒出好看的体型来。

    天鹅颈、肩薄窄腰,裤子紧紧贴着身体,臀翘腿细长。

    她的手指节节分明,落在她肩上,带着厚重的力量。

    “谢谢。”

    声音还好好听。

    像是久干未饮水,带着些沙哑,低沉,温柔。

    邓离喘了两口气,清醒的气息让她在短时间得到了放松,也让沉睡的细胞鲜活了起来。

    眼前的女人正在问她一些基础信息,她不能说自己从天而降吧,她得先问问这里是哪里:“你好,麻烦请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按道理说,她应该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面前的女人站直身体:“一看你是来旅游的外地人吧,这里啊,是远近闻名、常年飘雪、四季分明的玉昆山山脚下交通发达的十字牙。

    一滴水掉入湖泊,发出水声来,却像电击中邓离,她双目失神:“什么?”

    “十字牙啊。”陈小转眨眨眼,以为她没听清楚。

    邓离呼吸一滞:“不是,什么山?”

    女人无奈搭着她的肩:“哎,看来你听力不太好,叫做,玉、昆、山。”

    少女的红唇嘟起,一字一顿咬词,那字字句句像是钢刀插进邓离心口。

    玉昆山,不就是她最后和宋迟穗完成任务的地方吗?

    说罢,她自我介绍:“我叫陈圈圈,不是,陈小转,这里的村官,看你现在这样子,先去我那里换身衣服,吃个饭吧。”

    邓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浑身已湿,便跟着她走了。

    一路上,她都在自我怀疑:“我没回去成?”

    “系统,系统。”

    脑海里的系统不厌其烦,终于冒出了蓝色的点点。

    “好呀系统,你坑我。”

    邓离骂骂咧咧:“说好的山清水秀,说好的一个亿呢。”

    系统颤抖:“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哎,就是因为你选的地方不对,还有,你被呛死了,我能把你剥离出来,再救活你,已经不错了。”

    邓离叹气:“那你也那你怎么给送这里来了。”

    她还记得自己从雪山上把宋迟穗救下来,为了做任务,她也是命都不要了,宋迟穗如今也厌烦了她,她也害怕她得很:“万一她找来怎么办。”

    系统问她:“你真的是因为要做任务才把她从雪山上背下来的吗?”

    邓离点头:“不然呢,难道我发好人卡吗?”

    系统啧了一声,自言自语:“看来感情是清除干净了,只是落地的位置没选好。”

    “哎哟,这里不也挺好的,更何况,你回去那个世界,也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每天只有做任务,你真的想回去吗?”

    邓离思索了一阵:“你说的也对。”

    系统:“是吧,对吧,而且这里不就是你想要来的地方吗?我可是根据你说的,才把你放在这里的。”

    她没理会它打叉,又问:“宋迟穗不会来找我麻烦吧。”

    系统:“当然不会,在她们的世界里,你已经死了。”

    邓离点点头:“对哦,那就好。”

    系统:“对了,再给你说个好消息。”

    “你这个坑货,还有好消息呢。”

    “嗯嗯,因为你任务完成,所以,那一个亿的奖励都在你银行卡里,还有,你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看来这几天系统做错了事,是去悄悄弥补了。

    “身份?”

    “身份证,这个世界,你也有一个身份证了。不过你还差一个名字,你自己起个名字吧。”

    脑海里的无名身份证转啊转,邓离思索了半天,一时间,看着前方黎明破晓,万事平安。

    “就叫黎安吧。”

    “收到,黎安,你的证件正在生成。”

    *

    邓离的尸体停了三天才送去活化的。

    原因宋迟穗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传说,说她一口气不在了,但是三魂七魄说不定还在,若是直接送进去,可能会哀嚎痛苦。

    就那样,她在冰棺里停了三天,大家又都守了三天的夜,才将邓离尸体送去火葬场。

    去的时候,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回来的时候,就剩下手里捧着的一小罐骨灰了。

    宋迟穗默然跟着去,默然跟着回来,纵然已经过去了三天,她还是未从失去她的现实中醒过来。

    她抱着骨灰盒进了两人的卧房,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里已经挂满黑幔白条,偶尔有一股风吹来,带着萧瑟哀凉之意,她穿着黑色守孝连衣裙,短袖,及踝,她的脚脖子有些苍白,没走两步,很快软在羊绒地毯上,皙白的胳膊死死捧着骨灰盒,也没有让它磕着碰着。

    宋迟穗蜷缩在地,长发扑满整个地面,娇小的身躯将怀里的白盒子抱紧,心似抽搐一般疼痛。

    已经疼通过好几次了,时不时发作,八年前她失去至亲,让她呕血了好几回,而这次也相差不大,她呕了两次血了。

    加上方才倒在地上,鲜血控不住往嘴角渗的一次,整整整三回了。

    从前她不哭闹,也没有眼泪,这回眼泪流干了依旧继续流。

    身体的水分都要没有了。

    她感觉到嘴角和脸颊都是滚烫滚烫的液体,但不知道是鲜血还是泪水,也没力气去擦,就不去擦了。

    入葬那天,天空阴沉沉的,几十把黑伞纷纷撑在坟墓面前。天空下起小雨,淅淅沥沥沾染在黑色雨伞上。

    宋迟穗站在正中间,和邓离的父母一同行跪拜礼之后,跟着站了起来。

    这几日她光顾着难过,全然没有招待两位长辈。

    她转过头,故作轻松看着面前两位长辈,终于开口说话:“叔叔、阿姨。”

    说罢,她双手捧着一柄小刀:“这是阿离姐身上的遗物,听说,是叔叔送给她的。”

    一把美式军刀,平时用来切水果,关键时用来挑手筋。

    男人接过小刀:“我本想着,送她这把刀,让她能和她伯伯一般,成为一名有用的武警,没想到她不学无术,什么都不会。”

    他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追忆起邓离的过去来:“让她去打架,估计都只有被打的份。”

    宋迟穗迟疑了一下:“怎么会呢,阿离姐一向很厉害的。”

    几人往回走,边走边说:“她?她要是会点功夫在身上,也不至于在这次山火里遇难了,这山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是懂得一点山路的知识,哪里会死得那么冤呢。”

    宋迟穗瞳孔收紧,那些话像是背刺一般刺进她的脊梁骨,将她狠狠吊起。

    她不懂山路,又是如何把她从雪山背下来,不懂山路,又是如何在错综复杂的地形顺利地把她救出来。

    她不可置信,叔叔说的是阿离姐吗?怎么觉得。

    一颗心脏没来由地揪起来,宋迟穗紧着问他:“她难道不会武功吗?她身手很好的。”

    男人笑着:“她哪里会,一路上只会被人打,所以才纹身,吓唬吓唬别人。”

    听他这么说,他口中的邓离和她眼中的邓离怎么完全不一样。

    宋迟穗愣住:“那她会滑雪吗?”

    “不会,她运动细胞不发达。”

    她彻底呆住,忽然回想起两人才认识时,和结婚后那天之后的变化。

    “你个残废,还想让我喜欢你?做梦吧。”

    一拳狠狠砸在眼眶里,疼的她眼冒金星。

    “前后两人。”宋迟穗喃喃:“不一样了。”

    她摇着头,努力寻找两个人那些差距。

    段甜甜扶着她的肩;“小穗,你怎么了。”

    宋迟穗抓着她的手:“甜甜姐,你和阿离姐最亲密。”

    段甜甜:“怎么了。”

    “你说,阿离姐和我结婚后,与和我结婚前,变化很大是不是?”

    她点点头:“嗯,天差地别,我到现在都没想清楚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宋迟穗呢喃着,要是她的阿离姐遇到这次火灾,怎么会烧死在里边。

    只有一个原因,她不是她的阿离姐。

    第72章

    宋迟穗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翻遍了邓离从前的社交账号,微博、微信、还有一些视频账号,试图从这些只言片语,碎片化的图文视频中,找到她们不是一个人的证据。

    整整两天,她不思饮食,就像住进了邓离的社交账号一般。

    从前,邓离很喜欢更新社交软件,比如买了一个什么lv的手链(那种入门级的最低端的),就是大肆宣扬,殊不知这是最低级的,显露这些反而低端庸俗,俗不可耐。

    或是吃了一顿人均2000元的午餐,360度无死角拍摄,再配上她坐卧在暗红色高级沙发上,点烟抽烟的的模样。

    亦或是去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小岛,定是要拍上百上千条视频才会罢休,回来的时候梅隔一个季度更新一次,再把定位一转,佯装自己在海外度假。

    还有还有,很多很多,在别人的豪华别墅门口拍照,豪车前摆拍,豪华游轮上看了一次夕阳,炫耀那不到十万块的假手表。

    最最最后一次炫耀,便是和宋迟穗结婚的时候,在她拍的近百张庄园图片、豪华汽车、室内装修、晒名酒名烟、人参松茸、还有最后一张,结婚晚宴酒席照,展示着她们结婚宴请宾客的规格是多么高端奢侈。

    在那之后,就很少看见邓离更新社交账号了。

    准确地说,是几乎没有。

    宋迟穗窝在床上翻看了一整夜,内心笃笃笃跳动着,从前,她从未真正去走近过邓离,了解过邓离,但是和她日夜相处的邓离,绝对不是社交软件上这个浮夸又低级,越炫反而越贻笑大方的可怜虫。

    她瞳孔湿湿的,眼睛发胀,过了一会儿又干,干了又湿。

    最终眼泪在她一声叹息中渐渐滑落下来。

    邓离不是邓离,邓离不是她,邓离她也许还没死。

    窗外月亮越升越高,宋迟穗眼睛越来越明亮,仿若还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不上不下的。她需要一一确认,让那颗不知道漂浮的哪里的心沉下来,落到实处。

    就这样睁着眼睛到天明,宋迟穗早早起身,褪去黑色守孝的衣服,换了身轻便的白色长裙。

    丝绸材质,短袖,修身的剪裁紧紧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

    她坐在镜子面前,抚摸着上面一层淡淡的灰尘。

    这几日光顾着丧礼的事,也不让任何进她房间,她也早无心梳妆打扮,竟没想到落了这么厚一层灰。

    宋迟穗吹开手上灰尘,那粉尘在日光飘飞起来。

    她打直身体,对着镜子细细端看自己,容颜憔悴了不少。若是,若是邓离还活着,总不能喜欢她这幅模样吧。

    清晨一早,管家早已准备好了早餐,宋迟秋已经在大厅坐着了,她穿着一身暗色的衣衫,臂弯间披了条浅绿丝绸,纵然是夏天,清晨的温度还是偏低的。

    她都没什么胃口,坐在桌子面前望着碗里白粥发呆。

    新兰犹犹豫豫:“我去叫二小姐。”

    她摆摆手:“不必打扰她,让她多睡会儿吧。”

    就算叫她,她也是一口饭都不会吃。

    已经好几日了,宋迟穗顶多喝两口粥。

    刚说完话,二楼便响起推门声,那声音极具空灵,没多久,门口走出来一个人,她穿得整齐干净,长发似绸缎垂在身后,脸上还化了浅浅的妆。

    她扶着原木扶手,慢条斯理从二楼下来。

    宋迟秋缓缓站起身,望着宋迟穗的脸惊了惊。

    她看着她朝她走来,和她匆匆对视一眼:“妹妹。”

    宋迟穗嘴角勾了勾:“我来吃早饭。”

    这一声话,立即让她欣喜不少,她连忙让管家拉开凳子,和宋迟穗一同坐下。

    管家也是目光闪烁:“二小姐,这是木瓜炖雪蛤粥,厨房还备了煨了一个晚上的人参鸽子汤,你看要不要。”

    眼看着宋迟穗吃了几口热粥,宋迟秋摆摆手:“大早上的,谁吃那么。”

    宋迟穗抿了抿粥:“都上上来吧。”

    宋迟秋又是一惊,她也没好说话,心里只是欣喜,欣喜之余又担忧,担忧她妹妹是回光返照,不会是要做什么坏事吧。

    “哎,我这就去。”新兰欣喜往后厨跑,没过多久就把后厨好吃好喝摆了上来。

    宋迟穗一口汤一口粥一口肉的,虽然吃的斯文,但看上去充满了食欲,早已不似前几日吃什么都要哄着。

    她在一旁看呆了些。

    宋迟穗见她如此:“姐姐,吃饭啊。”

    宋迟秋:“哎,好,吃饭。”

    见她继续埋头干饭,宋迟秋放下勺子:“妹妹,吃了饭,你准备去哪儿。”

    宋迟穗鼓着腮帮子,把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后才开始说话:“我的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准备去复诊。”

    与其说是复诊,不如说,是想问问那个大夫,每次检查完成,邓离和她悄悄咪咪的,在说些什么。

    早饭过后,宋迟穗便迫不及待地和宋迟秋一起出了门。

    再次来到医院,宋迟穗有种熟悉的感觉,长长走廊,从前都是邓离推着她来的,那些回忆也灌入脑海。

    “我一定会把你的腿治好的,到时候,你就能站着来医院了。”

    如今她的确是站着来了,腿脚或许还有些不灵便,但她也能行走自如,轻盈地穿过她们曾经走过的走廊,那个时候觉得那条走廊很长,很长很长,现如今看来,不过就十来步的距离。

    邓离总是在她耳边说很多话,鼓励她的话,她会好的,会重新站在舞台上的。

    恍恍惚惚间,走到了裴思媛的会诊室。

    她的手微微曲着,在白色的木门上轻轻扣了三声。

    “请进。”

    推开门后,裴思媛正静坐在办公桌前,带着金边眼镜框,手指夹着一份就诊单,她轻轻抬眸,便见一个熟悉的女孩站在门口。

    她瞳孔瞪圆了一圈:“你是,宋迟穗小姐。”

    宋迟穗能够站起来的事令她惊喜不已,她忙着将两位小姐迎了进来,迫不及待要检查她的身体情况。

    她走到那张躺了无数次的小床上,熟练地睡下去,从前,都是邓离抱她上去的,如今她自己躺上去,心里又沉重了一些。

    躺好后,裴思媛按开蓝色的灯,灯光从她的小腿开始往上扫着。

    照的她皮肤白如瓷器。

    她曾经就想过,自己究竟是被这冰冷的仪器治好的,还是被那双温暖的手治好的。

    做完简单的扫描,宋迟穗扶着床坐起身,她呆呆看着裴思媛。

    “裴医生。”

    裴思媛拿着她的单子,眉头皱了皱,又舒展开来:“真是,医学奇迹。”

    “裴医生也这么认为吧。”

    裴思媛盯着她上下打量:“对啊,你的妻子怎么没跟着你来,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话一说,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宋迟秋下意识看向宋迟穗,生怕她情绪一激动就要晕倒。

    宋迟穗显得特别冷静:“她过世了。”

    裴思媛呼吸一屏,夹着的报告单像是一片羽毛轻飘飘落下:“抱歉。”

    “怎么会。”她弯起腰,把报告单捡起来,整个人靠在小床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迟穗摇摇头:“裴医生,我来是想问你一个事的。”

    *

    “我出去走走。”

    宋迟穗从就诊室出来,脑海里重复着裴思媛给她说过的话。

    “什么红花油?”

    “你是说那个按摩油,那是她给你买的,不是我给你开的。”

    “她说,那个有助于帮你活血通络,让我开在你的药里边,否则你不愿意按摩。”

    “其实,你的妻子对你真的很上心。”

    她握着那瓶被用干净得红花油,整个身体像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躯干在盲目地往前走着。

    她清晰记得,她的腿是如何好的,如何在那红花油和按摩的作用下,从开始皮肤腠理,蔓延到骨髓深处,从开始的有感觉到可以直立行走,明明都是那瓶药的作用,而现在,医生告诉她,那药不是她开的,是邓离给的。

    指甲紧紧扣着瓶身,发出刺耳的玻璃剐蹭声,她站在窗户前,身体微微靠在冰冷石墙,像是没有力气地一般,从上往下滑,她无力地蹲在地上,回想起那些日日夜夜,原来,原来都是邓离替她治好的双腿。

    再回到那个事后,她和邓离最后一次冲突。

    她对她说了什么。

    “你欺骗我,我也算计你,我们两个,算是扯平了。”

    “是啊,两清了。”

    那个时候,她也未从邓离平静的话语间听出什么端倪,也从未想过她一向吊儿郎当的她为何变得一本正经,也没有去捕捉她眼神无力的巨大的失落。

    扯平了,什么扯平了?这能扯得平?

    她紧握拳头,重重地捶着心口,额头因努力遏制情绪而血管暴起,皮肤上起了一层薄汗,顺着眼泪簌簌下落。

    走廊里的人来来去去,也不会有人忽然来安慰一个正在伤心的小女孩,医院嘛,生老病死痛的多了,大家都有各自的悲痛要忙,自顾不暇,自然看见也就看见了,顶多说两句可怜,而后各自奔入自己要走的路。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宋迟穗一直安静着,像没有发生什么事一般。

    宋迟秋敏锐地捕捉到了,妹妹眼眶是红的。

    她就知道,宋迟穗个性强,在别人面前强忍着不流泪,实则已经哭过好几回了。

    这么早回去,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宋迟秋转头看她:“要不在外面逛逛,喝喝茶逛逛公园什么的。”

    宋迟穗一只手肘支在车窗,细长嫩手拖着下巴,她下巴一张一合:“我想去一个地方。”

    夏日天气炎热,周喜民开着车往宋迟穗所说的目的地走。

    车子越往上,天气越发凉爽。

    车道两旁的银白杨像海浪此起彼伏。

    日照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再落在地面上,温度也被削去了几分。

    宋迟穗半眯着眼,看树缝里透露出来的阳光,听着蝉鸣的声音,心境也自然越来越开阔。

    她想,她的邓离还没有死,她一定在某个地方。

    *

    十字牙村,村民们在乡镇的美妙歌声中徐徐醒来。

    自从来了个年轻村官,村里的歌曲也从《唱支山歌给你听》成为《七里香》。

    这歌曲一下让整个村变得年轻时尚起来。

    邓离听着七里香,看着面前已经黄灿灿的稻田,整个人慵懒地伸懒腰,静静感受阳光从指缝溜走,时间从树影间滑落。

    她决定了,就在这里定居。

    既然系统给她选这么个位置,那说明她和这里是有缘分的,而且这里和其他的农村不同,带点旅游性质,不完全是老人和留守儿童,年轻人回村创业的也多。

    比如有在田里直播挖藕的,有的在竹林直播砍竹笋,还有直播吃饭的,直播割麦子,总之现在年轻人也都愿意回想创业了。

    城市套路太深,她要在农村呆着。

    邓离花了几天时间休息,又花了几天时间想明白自己要干什么。

    陈小转作为村领导,每天领着她在山里走走停停,这里雨水充沛,良田也多,鱼塘都是成片片的。

    她已经想到养百只跑山鸡,百只会飞的凤鸭,还有几千条鱼的鱼塘,自己则悠闲地坐在桑树下打麻将或是扑克,一旁煮着茶,院子里冬暖夏凉,养几只流浪猫流浪狗,人生美好啊。

    她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一个段子,说人生理想就是在村里有一间小屋,一亩良田,三两牲畜,一碗热粥,一亿存款。

    嘿嘿嘿,她除了拥有一亿存款,其余的还需要努力呢。

    想着想着情不自禁笑出声,一旁,穿着水手服的女人站在她围栏面前盯了她许久,看着她手长脚长,穿着一身驼色的工装裤和灰色t恤,头上带了一顶草帽子,用来遮阳,不知道为什么,这顶普通的遮阳帽戴在别人头上,看上去就跟要插秧打谷子一般,而在黎安头上,她仿佛是降落泥潭的神族,浑身贵气十足,有种难以言说的森林女生气质,但又不柔弱,浑身充满着坚毅的气质。

    像是蒲苇。

    夏天天热,她站在树下不过几分钟,额头上就开始冒出细细的汗,阳光透过草帽缝隙,将她脸上的露珠照得晶莹透彻,也把她眼睛照得疏离冷清。

    可她竟不禁一笑,嘴角微微勾起,那一刻,夏天不再浮热,内心一股清泉缓缓划过。

    陈小转招了招手:“黎姐姐。”

    邓离收起笑容,转头看向栅栏外的少女,她推开门,手里撑着一把小粉伞,站在她面前。

    “我们该出发了。”

    今天要去市场采集小鸡崽小鸭崽,她同她约好的。

    这个年轻的女村官很是热心,不仅帮她找到了最为便宜的民宿落脚地,听了她的梦想,还决定帮助她承包半座山、一片池塘、两块良田供她养鸡养鸭。

    多好的女孩儿啊。

    邓离心中满是感谢,感叹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她承包这些地下来也很便宜,就比如那鱼塘,5000块二十年,那半边山,3000块二十年,那几块地,加起来花她不到万把块。

    还有她所住的小房子,也是一个外出打工的人租给她的,二十年,6000块。

    这一个亿什么时候才花得完啊。

    日子过得简单清净,她心里却有极大的满足感。

    两人说着,便走到了大马路上。

    马路上停了一辆红色的山轮车,还是带蓬的。

    陈小转开心地在三轮车旁转一圈:“怎么样,我新买的小山轮,可以拉货,别提多方便了。”

    邓离也笑笑,跳上驾驶室观摩了一番,这小山轮要比很多华而不实的车有用,更何况今天是去买畜生,用这个车也不觉得心疼。

    “你这车多少钱,我改天也买一辆。”

    “不到3500。”

    这也太便宜了吧。

    邓离抚摸着那个车,有鼻子有眼睛的,看来在农村生活,她没有选错地方,要知道曾经和宋迟穗出去吃饭,一顿饭就是3500呢。

    听说她想买,陈小转把手往方向盘上一搭:“过去。”

    她挤到邓离身上,用屁股将她怼到驾驶室旁。

    “你想要开啊,就开我的呗。”

    因着从前和宋迟穗有过肢体接触,让她觉得女孩子和女孩子也不能太过亲密,她很自然地坐远了些:“咳咳,这样太麻烦你了,我还是喜欢拥有自己的东西。”

    陈小转见她如此羞涩内敛,所幸猜她也八九不离十了。

    她坐在驾驶室,熟练地操控起车来。

    车子平缓往前走,她一边走,一边看向黎安,见她一双腿委屈地圈在副驾驶,不禁暗自羡慕:“腿真长啊。”

    好久没有见过像黎安这样长得舒展气质清冷的人,还不嫌贫爱富,梦想居然和她如出一辙的一致。

    车辆缓缓前行着,出奇的平稳。

    邓离双手支在靠背上,腿呈最大方式地摊开,做出舒适的姿势。

    “你开车好平稳。”

    “那是,你都不知道,我从前最喜欢开这样的车了。”

    陈小转被夸得十分开心:“对了,你打算养什么啊,我虽然是村官,但是我觉得平时没什么事,也打算养养东西,我打算养鱼,等过年的时候,就有鱼吃了,说不定到时候多余还能拿到镇上去卖。”

    她眼里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美好的场景像是幻灯片一边在脑海里播放,双眼也不由自主冒出星星。

    邓离点头:“很好啊。”

    陈小转:“可是,我不会杀鱼。”

    邓离:“没事,我会。”

    这些年来,她别的不会,就是剔骨头刮鳞片洗内脏什么的,她都游刃有余。

    陈小转:“真的,到时候我开个直播,你杀鱼。”

    她越说越激动:“到时候,迷恋你的女网友一大堆,然而你的心,就跟大润发杀鱼的刀一样冰冷。”

    “,我不直播。”

    三轮车嗡嗡嗡往前开着,车轮滚后掀起阵阵浓烟,夏日的燥热在此时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黎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打破了和陈小转短暂的宁静,或是和宋迟穗呆久了,说话也直来直去,不小心就伤到了女孩子脆弱的面子。

    “我不好看,没什么好播的。”

    陈小转紧了紧扶手,前面是一个小坡,她需要换挡上坡了,手动挡的三轮车在脚底下,她弯腰将档位提升到二,一脚油门下去,坡道起步。

    后背很自然地贴着座椅,身体被微微推着往前,她抽空出来:“天,你还不好看,那谁好看。”

    看来是不愿意出镜,陈小转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喜欢露脸,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喜欢她,但是有的人不喜欢露脸,恨不得找个深山老林隐秘一辈子。

    黎安应该属于后者,低调,奢华,有内涵。

    不过也是,这么好看的黎安要是火了,那不得好抢手的。

    “那你杀鱼的时候,我不拍你的脸,我就只拍你的手,可以吗?”

    上坡的三轮车杂音老大,前面吹过来的风扯起两人凌乱的头发,她心想,这样若是被拒绝,也无伤大雅,就当没听见对了。

    没想到黎安转过头来冲她笑笑:“可以。”

    她笑起来,露出八颗牙齿,一缕发丝吹进她的嘴里,看着像是她抿进去的,黑发轻扫红唇,雪肤,让她那梨花淡淡的清容下,平添一丝欲望。

    她的手指很长,右手的食指有一圈泛黄的茧,或许是长久握刀而成的。

    黎安从前,真的是杀鱼的吗?

    三轮车终于驶上平稳的路面,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正朝这边开来。

    山路狭窄,陈小转连忙往右侧让了一些,远远就调整好两车错车的位置。

    对面的车辆也放慢速度,车身很自然往另一边靠,留出空隙来。

    黎安盖着草帽子,视线仅仅能看见自己右前方,远处的池塘,郁郁葱葱的树林,阳光下起伏的灰尘。

    迈巴赫上,宋迟穗坐在靠右的一方,右手支撑着脸庞,看着山体悬崖上开出的小黄花。

    两车相交,速度就跟放慢动作一般,车头错过车头,顶上的树叶转啊转啊落在两车之间,在车尾巴最后相错开后,迈巴赫加快了车速,低声咆哮而去,带起车尾阵阵浓烟。

    “好有钱啊。”陈小转家里小康,只能开个奔驰c级,像这般s级别顶级轿车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要是撞上了,我这村官赔给她都赔不起。”

    黎安听她说话,顺着她的方向瞟了一辆车尾,继而转头安慰她:“没事,说不定以后直播,你一场下来就能赚一辆呢。”

    听她这么说,陈小转双眼鼓了鼓,顿时觉得眼前的人是什么降落在人间的仙子,她是不知道人间疾苦,大多数人打工一辈子赚个两三百万顶天了,而从这个王公贵族嘴里说出来的,竟轻飘飘的。

    她绝对是隐形富豪。

    所有人都不知道,仅有这窄窄的马路,记录着两条平行线,平行之后的线相互错开,下一次遇见,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明,明天,明年,后年,或许是永远不想见。

    道路比人们的关系更为长久,长久地记录着一些有缘人,有缘无分的人,有缘分无情的人,在这条道路上相互交织,也懂得从人海中捞出来的人,最终都会归还人海。

    时间像是从指缝中溜走一般,怎么抓都抓不住,道路两旁的银杏也历经了两个春夏秋冬禁止春钓的时节一过去,钓友群纷纷炸开了锅,个个在凌晨四点起来抢位置。

    一群人早早起来,背着渔具,提着塑料桶,带着小板凳,方便面,争前恐后往里走,势必要抢最佳的位置。

    所有人一进场,见那最佳位置早已坐了一个黑色人影,他们顿时惊了。

    “苍天啊,还有比我们更早的!”

    第73章

    进入鱼塘后,大家很快安静下来,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开始准备钓鱼工作。

    夏日的天亮得快,东方的鱼肚白渐渐泛红,藏在云雾的红日像是迫不及待要破出来。

    霞光照在黑影身上,她浑身黑色装束,宽松的黑色工装裤,小皮靴,里面一件黑色工字背心,外套套着黑色长袖衬衫,带着黑口罩,鸭舌帽,扎着低低的马尾,长发已到手肘,温柔地散在背上,整个人像是装在套子里的人,高挑的身材显出高冷气场,遗世独立。

    黎安将鱼饵挂上钩,将它远远甩出去,池塘发出细小的水动声,啵儿地一声,浅浅的涟漪呈一小圈一小圈散开,最终被绿色的水葫芦挡回去。

    白色的鱼线很快隐匿在水中,只剩下几粒浮标隐隐动着。

    她舒展着双腿坐下,双手握拳,抵在下巴上,双眼如老鹰的瞳孔,死死守着猎物的动静。

    四周的钓友们也都纷纷进入战斗状态,在这宁静的破晓时刻,大家都有胜负心,表面上各自呆在自己位置,其实内心暗流涌动,生怕别人抢了第一杆。

    这种战斗是无声的,充满观察的,嫉妒的。

    没有进入钓友圈是不明白那种心情的。

    钓鱼也是很考验人的,一个人的判断力、耐力、身体肌力、心态,表面是一个鱼竿一个桶,一个位置往那一坐,实则不管刮风打雷下雨,她们都稳如老狗。

    毕竟风浪越大,鱼越贵。

    黎安在这个圈子虽然年纪轻,但是众人都对她佩服不已,她的眼光独到,判断力好,耐力强,一坐那一两个小时不出杆,也能守得住。

    不管风吹雨打,时不时就能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各大鱼塘。

    并且次次得冠军,这种六边形战士已经让鱼圈恨得牙痒痒,个个嫉妒得面目全非。

    黎安并不知道别人的心境,她舒适地展开四肢,双手随意搭在椅背上,感受平静池塘下的暗流涌动。

    她其实不是多喜欢钓鱼,实则是喜欢发呆,选个僻静的地方,看看湖,发发呆。

    一股清凉的风吹来,扯得她衣袂飘飘,陡然间,见那浮标在水里动了动,黎安目光如炬,沉冷了一会。

    暗想水下的小鱼正碰到鱼饵,它像一只探查食物的小兵,围着鱼饵转阿转,确定了它没有危险,才鼓着鱼眼睛,张开鱼嘴巴,一口叼住。

    啪。

    就是此刻。

    邓离忙起身,抓住鱼竿,右手迅速转动滑轮,发出强烈的齿轮滚动声,透明的鱼线往回收,一抹鱼肚白破出水面,身上的鳞片在晨曦间泛着暖色光芒。

    “哟,白条阿。”

    周围的人笑嘻嘻看着她,仿佛在压她的士气。

    也不怎么样嘛。

    黎安将小鱼摆取下来,扔进一旁彩虹色的水桶里,双指大巴掌长小鱼很快沉了下去,甩着尾巴在里面摇晃出水声。

    她轻笑了一下,并不理会那些人的明嘲暗讽。

    重新挂饵,将它抛到更远的地方,这次鱼饵大,将水面砸出一个坑洼,咕咚一声,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鱼饵才抛去没多久,很快,鱼就咬钩了,她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还未来得及坐下,就赶紧拔杆捞鱼。

    灵活的手指转动的齿轮,能很明显感觉到齿轮走动的声音变大,她也使上了劲儿,拖着鱼竿往后走。

    随着红日破开云层,整个池塘被照耀得泛红,水面勾起的鱼也像泛着金色光芒,它肥重的身躯在空中扭动,尾巴甩出一痕水泽来。

    “好大的鲈鱼!”

    黎安把它拖到岸边水草处,再用渔网将它网了起来。

    她丈量一下,两个手掌长,四指宽,看样子快小两斤。

    此时,周围还未开杆的兄弟已经羡慕地朝她看来。

    面前那个黑色蒙面的女人喜怒不行于色,将鱼放进桶里后,又继续如常开始钓鱼的姿态。

    战场总算拉开帷幕,隔着湖泊的对面,也有一人开杆了。

    她其实不是特别喜欢这种围钓,鱼虽然大,但是丧失了野钓的乐趣。

    只是这个季节和最近要忙着事物,她钓了不到两个小时,便匆匆收拾渔具准备回去了。

    黎安将鱼竿收短,放进黑色的大背包里,一并将其余的行李打包好,放进自行车篮筐里。

    今天钓到的最大的鱼要数那个快三斤的鲈鱼,黎安将它鱼嘴穿起来,把它挂在自行车龙头上。整条漂亮的鱼悬在前头,人人都能看见。

    其余的小鱼则装在桶里,她一手提着桶,一手握着自行车扶手,长腿轻轻一点自行车,整条腿架在脚踏板上,车铃一响,她便如一阵自由的风往前遨游。

    她想起了自己在那个世界认识的长辈,一个女性,骑自行车从来都是单手,有时候不用手,两条腿放在扶手上,十分洋气地从她面前经过。

    她看过那般恣意洒脱的人,默默发誓自己也要成为那样的人。

    从鱼塘回村需要半个小时路程,而半个小时后,估计陈小转的店面就要忙不过来了。

    走到分叉路口,黎安毫不犹豫地选了去镇上的那条路,拐弯时,她按响铃铛,提醒来来往往的车和人。

    村镇经过两年的改善,已经从荒芜的田野开垦成功,一路上,成熟的稻子已经低下头,远远看去,就像金色麦浪,蔬果园的田园乐里面也来了不少游客,都是体验采摘乐趣。

    还有旅游鱼塘、上山抓跑山鸡,烤鸭子,村民通过网络直播把十字牙村越做越火,光是百万级的网红都已经有十来个了。

    不得不说,陈小转有点东西,带领年轻人干事业,利用互联网,早已经做成了玉昆山下最火的一个小村庄。

    邓离如今也习惯了黎安这个名字,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在村民时刻的呼唤里,它也印入她骨血里了。

    “黎安,哟,吃早饭了吗?”

    “这条鱼,我早上刚钓的。”

    “小黎安,又去帮转转看店啊。”

    “不重不重,这条鱼两斤多。”

    “哎哟,你骑自行车怎么单手,危险啊。”

    她指着面前悬挂的快35厘米长的大鱼:“这是塘子里最大的一条了。”

    总而言之,各说各的,谁也没耽搁。

    今日赶集日,市场人多嘈杂。

    陈小转站在一杀鱼的档口,已经开启了直播,一边杀鱼,一边和网友聊天。

    “不好意思啊家人们,我太忙了,技术也没有安安好,你们将就看吧。”

    “谢谢大哥送的小星星,谢谢姐姐送的鲜花,爱你们哟。”

    “我们是十字牙村,这里的跑山鸡,鸭子,鱼,都是我们村民自己养的,你们逛完雪山下来,可以就住我们这里的民宿,品尝我们当地的美食,都是原生态的,没有科技与狠活。”

    “安安呢?安安?”

    陈小转晕头转向:“安安就快来了,家人们,她马上就来了。”

    她看了一眼人数,粉丝怎么才3000,不像黎安在的时候,纵然只露着一双手,那观看的人也是30000起跳,刷礼物的也多。

    陈小转倒不是图这个礼物钱,就是觉得黎安在,那排面那气场瞬间不一样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不远处,一道黑色的身影飒飒而来,清风吹起她的头发,掀开她的摆,她手里提着一条鱼,那条鱼把她那高贵的身份一下拉到了和她一般的平民小巷中,让她融入进来。

    怎么在农村呆了这么多年,皮肤还是那么白。

    “村长,我来了。”

    她跳下车,将钓的鱼倒进池子里,手里的鱼也一并放进去。

    陈小转兴奋和她打招呼,一面对直播网友们说到:“安安姐来了。”

    从前,她叫她黎姐姐,黎安似乎不愿意,她便叫安安姐了。

    直播间,安安利索地围上了围裙,双手带好白色塑胶紧手套,一双手被衬托得又细又长。

    她一到位,直播间人数肉眼可见地多了。

    “啊啊,安安,姐姐终于来了。”

    “等姐姐好久了,就喜欢看姐姐杀鱼。”

    “姐姐那双骨节分明的玉手沾上鲜血的模样,啊啊,我死了。”

    “姐姐杀的哪里是鱼,分明是杀我。”

    一瞬间,直播间人数从3000飙到8000,再从8000飙到20000,肉眼可见的,让陈小转发出了惊叹。

    “安安姐,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谢谢榜一大哥送的直升飞机。”

    “谢谢小k送的嘉年华。”

    “谢谢,谢谢。”

    啧啧啧,陈小转叹口气:“我这张脸明明长得很漂亮,却连一双手都赢不了?”

    这事,显眼包网友说到:“不是因为漂亮、身高、家世、学历。”

    “那为啥。”

    “因为你不是姐姐,”姬圈人均恋姐。

    陈小转输的心服口服,此刻,她只把镜头对着黎安的胸口以下,默默欣赏她杀鱼的样子。

    她做事的时候十分安静、认真、一条完整的鱼从她杀开始要不了五分钟,很快鱼骨分离,冲洗干净。

    网友们也会八卦:“安安是你女朋友吗?”

    陈小转拖着腮,笑眯眯地:“你们猜啊。”

    “安安,我要看安安的脸。”

    “她不愿意。”陈小转摇头:“她不喜欢。”

    “啊啊啊,看一眼吧,看一眼吧。”

    “看一眼我死而无憾了。”

    “不让人看,是不是长相不好看,才不露脸哦。”

    “对呀,说不定一露脸,这个直播间瞬间没人了。”

    直播间的风向变得很奇怪。

    陈小转紧张了:“别乱说,安安姐是我见过最好看女人了,就跟仙女下凡一样。”

    她侧头看去,见黎安蒙着口罩,带着帽子,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不信,我给你们看一个身影,一看你们就知道了。”

    说罢,她咳了咳,悄悄将镜头上移,慢慢移,只是移了一会儿,她停了下来:“姐姐会生气的。”

    网友急了,像是热过上的蚂蚁。

    陈小转抿着唇:“就给你们看一眼。”

    她终于扬起手机,就那么一秒,晃了一下黎安。

    “哈哈哈,截到图了。”

    “喔喔喔,眼睛好好看啊,睫毛好长。”

    这届网友都是用放大镜在看别人直播,陈小转吓一跳,还好黎安带了帽子,和黑口罩,不然真的就要被扒出来了。

    *

    panner酒吧正在筹备阶段,一切准备待续,酒水、美食,都一一检验过了,就差新聘请来的外国乐队和dj还需要验收。

    尽管宋迟穗不擅长这些夜店的门门道道,但是作为宋氏集团接班人之一,她不得不得亲临现场。

    酒吧的舞台上,几个金发碧眼的男男女女唱了一首又一首,有的抒情,有的热闹,能在短时间把人的情绪调整到巅峰状态,又能在短时间勾起人痛苦的记忆。

    暗红色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白衣女人,身上的蜀绣旗袍将她身材勾勒得玲珑有致,她留一头似锦缎的长发,长发及腰,厚重的齐刘海下,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了几分。

    雪白的手肘支撑着脸庞,脸色和手臂似乎与身上的白衣融为了一体。

    纵然酒吧没开一盏灯,她就像是一道光坐卧在那,把整个酒吧都衬托得十分贵气。

    “行了。”女人的手稍稍一放,示意这次验收合格,相信有这样的团队入住panner,势必会让生意更上一层楼。

    那几名白人男女纷纷感谢离场,留下女人独一坐在那。

    她吸了口气,掌心轻轻搭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

    “两年了。”她喃喃,距离邓离离开已经两年了,周围的人都劝过她,她是真的走了,怎么会有穿越这样的事,别傻了。

    宋迟穗也觉得自己越发好笑,竟会相信网上那些若有若无的传说,相信她的邓离是以另种形式离开了,她还没死,死的只是那具躯壳。

    可怎么想都无法自洽。

    难道这些年,都是自欺欺人吗?

    不若的话,她找来的那些探子一个个都是吃白饭的,故意给她希望,又半天交不出来人,实则只是为骗她钱财罢了。

    是不是骗她钱财,她都认了,纵然是倾尽所有,哪怕是从某个地方找个一模一样的人来,也算安慰。

    可惜,没有。

    门缓缓推开,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从门里走过来,跟她说起最新的近况。

    出去寻人的都说了,无论是互联网,还是线下各大营业场所、商场、酒吧、街道、都没有找到人。

    周喜民说完后暗自叹气:“小姐,说不定夫人真的。”

    宋迟穗眼里地声音穿透过来:“夫人真的怎么?是你们能说的吗?”

    自从邓离离开后,她的脾气也越发古怪了,稍有不注意,她就会厉声呵斥别人,脸上更是不见一点笑容,她的生活除了工作、睡觉、就是找人,其他的时间,就是在找人的路上。

    网络上千千万万张脸她都看了,没一张她爱看的。

    “没用就是没用,尽给自己找借口。”宋迟穗盘玩着手腕上那价值两千多万的翡翠,眼里也像是冒出了绿油油的光:“村里找了吗?先找遍全市的村,再去其他地方找,我就不信,她能飞了。”

    “是。”

    宋迟穗脑袋里这根线没想到能崩两年,周喜民叹口气。

    还记得前两日就有前来求亲的媒人,说宋家大小姐有了好归宿,如今二小姐是不是也该张罗张罗,换新婚妻子了。

    那个时候,宋迟穗、段甜甜,宋迟秋、宋遂英,皆在吃午饭。

    宋迟穗握着手里的钢刀狠狠扔在地面,大理石和钢叉发出刺耳的声音,在整个楼层里盘旋回响。

    前来说媒的人吓得眼珠子都要差点落地上。

    “哎呀,宋小姐,你这是刀叉没拿稳,我给你捡起来。”

    说罢,低头哈腰把叉子捡起来,用手掸灰,递到宋迟穗的面前。

    宋迟穗嘴角微微一扯,头像是机器人一转僵硬地转过去,一双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光芒:“给我说媒,打听过我的事了吗,我克夫。”

    夫人的夫。

    媒人吓得颤抖。

    宋迟穗嗤笑一声:“她要是想早点死的话,尽管来。”

    自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提说媒的事。

    宋迟穗坚持邓离没有离世这一事,人人都笑她,可只有她知道,她就是知道,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邓离的存在,她一定还在,一定没有走远。

    夜场,酒吧的工作人员纷纷来了。

    人不知道宋总在沙发上坐着,员工们都很自然坐在沙发上休息。

    嬉嬉闹闹,还在不断刷短视频。

    吵闹的声音刺着宋迟穗耳朵,周喜民见了正要呵斥,她摆摆手:“无妨,她们也够辛苦的。”

    宋迟穗的火爆来的快去得也快,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体恤员工的,只是一沾染邓离,她就会变得不可控。

    她平静的外表下,实则住着一个怪物,那个怪物每天都在折磨她,让她情绪失控。

    坐了一会儿,女店长和几个女人凑在一起:“哎,快来看,那个安安露面了耶。”

    “真的吗?我看看。”

    店长刷着直播,只见那带着鸭舌帽的女人一扫而过。

    几个女生轰轰笑起来:“阿,好好看。”

    “脸都没看到,哪里好看,等我暂停一下,放大看看。”

    精致的水晶蝴蝶结指甲落在钢化玻璃膜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店长的拇指和食指对着那张图片哗啦着,发出清脆声响。

    众人挤在一团嘻嘻嘻嘻看着。

    “仅露出一双眼睛,但我肯定她就是个大美人。”

    “不一定吧,万一是个尖嘴猴腮,塌鼻梁大龅牙怎么办。”

    “不可能,这气质绝对不可能。”

    那边熙熙攘攘,宋迟穗轻叹口气,现在的小年轻,不知道又在迷恋哪个网红,别被人设骗了,有的网红表面上有四五十万粉丝,私底下实则一贫如洗。

    连两个钢镚都蹦不出来。

    她下巴支着玉色手指,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朝人堆瞥一眼。

    屏幕上,鸭舌帽的女人蒙着黑黑的口罩,一双清澈的凤眸微微下垂,沾满鲜血的双手正在处理着动物尸体。

    宋迟穗目光一聚,瞳孔在暗夜里不住放大,她的整颗心被揪起来。

    她猛地站起身,腿部撞到桌子的一角,台面上的香槟杯顺势倒下,在桌面上滚落了几圈,最终落在地方,砰地一声。

    响声震天,几个女孩朝着声音方向看去。

    宋迟穗挡在她们面前,眸色冷冷,右手伸过去,将手机从店长手里夺了过来:“她是谁?”

    台面上的香槟酒水顺着桌角落下,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宋迟穗,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良久,一个女生小声说到:“宋总,她叫安安,一个杀鱼的网红。”

    宋迟穗点开画面,反复地看着上面的人,试图从细枝末节中找到她和邓离相似之处。

    高挑的身形,浓密的黑发,漂亮纤长的手指,还有那双眉眼,那份气质。

    她曾和她朝夕相处那么久,那份利落干净的气质,又怎能分辨不清。

    心口涌出难以言喻的喜悦,像一股鲜血打通了她身体拥堵已久的血脉。她的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早已汹涌澎湃,热血难安。

    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自己玩手机被宋总抓包,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宋迟穗差些没站稳,她扶着尖锐的桌角,指甲紧紧扣着大理石桌面,声音颤抖:“她在哪儿?”

    *

    自打隐居山村后,黎安的日子别提过得有多顺心,没有烦心的任务要做,没有必须要保护的人,每天睡醒就去钓鱼,钓完鱼回来,站在山脚下将鸡饲料装上喂鸡,添水,她还雇了一个邻居帮忙收拾鸡场的干净卫生。

    喂完鸡,又去喂鸭子,她不种粮食,在小院面前种了些香菜蒜苗小米辣,还在花园里种了容易养活的月季花,春夏季一到,月季开满院子,十分好看。

    如今她有钱有闲,又对城市的生活没什么追求,觉得那些街不过是那些街,那些吃的也就那样,那些人也就那些人,当她经历过顶级的生活之后,发现并没有想象中快乐,才毅然决定要回农村。

    果真,回村这几年什么都很好,吃的好睡得好,最重要的是有钱,不用干她不想干的农活,村民忙着自家的事,更是没有人来找茬。

    一切顺心,就是她觉得,又那么一丝丝的无聊。

    不同她从前和宋迟穗在一起的时候,好歹刺激。

    难道她就是受苦的命?贱不贱呐。

    不不不,黎安真的累了,追求刺激,还不如追求无聊。

    况且每天杀杀鱼她就很开心了。

    十字牙通往最近的镇是小鱼镇,周边还有金龙镇,福音镇,为了保证每天有直播,陈小转会将卖场搬运到不同的镇上。

    每个镇都是隔三天赶集,这样一来,她每天都奔波于不同的镇上,虽然累点,但是为十字牙宣传,她拼了。

    并且,只要她杀鱼,黎安就会过来帮忙,这样的生活已持续快半年,直播间的粉丝也已经到达257万了。

    希望这日子就能这么静悄悄地过着。

    小鱼镇,今天黎安没钓鱼,早早就在集市帮忙,她将菜板菜刀摆好,陈小转则在旁架起支架,准备开播。

    她调试画面,镜头正好对着黎安。

    她今天穿着驼色的衬衫和宽长的工装裤,,头上带着竹编草帽,和平常一样,带了口罩。她不喜欢有村子以外的人认识她,更不喜欢去认识其他人。

    市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也有客人前来卖鱼,黎安准备好,热情地开始第一单。

    蜿蜒曲折的镇上道路颠簸,纵然是最高级的轿车开在路上也显得十分不平。

    少女端端正坐在后车座,眸光看向小鱼镇的每一张人脸。

    黑色玻璃下,每一张脸都会转过头来盯着她,准确说,是盯着这辆车,他们并不知道车内坐的是谁,只惊叹这两豪华轿车竟会出现在如此鸟不拉屎破败不堪的小鱼镇。

    周喜民开的慢,也不鸣笛,前方的人自然听见车轮滚动声音,转头一看,纷纷让开路,一边看向玻璃,纵然他们把眼睛看穿,也看不清里边坐的是什么人。

    车辆开到路口停下,周喜民转头看她:“小姐,前方是步行街,需要下车。”

    宋迟穗慵懒地嗯一声,心中却浮浮躁躁的。

    会是她吗?

    如不是呢,怎么办?

    前方另一个管家从副驾驶下来,他支着一把黑伞,带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拉开门,而后挡在车顶上,用伞遮住从车上下来的小人。

    宋迟穗一下车,就闻到一股属于乡镇的烟尘味和浓烈的肉腥味。

    她忙用雪白蚕丝的手绢捂着抠鼻,用手顺了顺心口,苍白的脸才缓过来。

    坐那么长时间的车,加上闻到这些气息,她身体着实受不住了。

    “小姐。”周喜民手里握着个橙黄的橘子递给她:“闻闻这个。”

    苍白的小手接过橘子,拿在鼻尖嗅了嗅,缓缓往前走。

    众人看从车上下来的人,无一不侧目而视,那个柔柔弱弱,美成仙子的人,是怎么会降落在这块淤泥地了呢。

    “真白啊,比我家面粉还白呢。”

    “看上去还很脆弱。”

    “好喜欢,看上去好可怜。”

    “那叫我见犹怜。”

    说着说着,几人步履匆匆朝小鱼镇卖鱼的方向去了。

    “砰。”

    邓离手起刀落,刀背将大头鱼砸晕,紧着换刀锋,利索地刮起鱼鳞来,很快,一条鱼就被她片成片。

    闲暇时她会抬头,看小镇上的青年如何生活。

    小镇青年也很时尚,互联网时代,消息相通,她们都染着漂亮得头发,穿着好看的衣服,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和自己喜欢的人。

    人群中,忽然有一把黑色的伞显得极为亮眼,那把伞的周围也像是自带气场,隔绝了周边的人,显得伞下的主人冷傲娇贵。

    黎安目光顿了一下,只看到伞下女主人的身形。

    她穿着修身的改良式绿色旗袍长裙,裙面是轻纱,不是传统的丝绸,嫩绿颜色衬托得她皮肤雪白,二指多宽的手腕上垂着一圈水润的翡翠手镯。

    凭借她多年的耳濡目染,那手镯价值不菲。

    视线轻轻上抬,正好,少女面前的人微微错开出一道缝隙,一股清风吹起,那散在背后的墨发纷纷扬起,她耳朵上缀着对山茶珠花,花瓣也在风中隐隐震动,天鹅颈脖勾勒出她柔和的下颌线,齐刘海下面,是一双带着冷霜的眼眸。

    黎安顿时呼吸一紧,毛骨悚然。

    她顿时蹲下,摸着快要跳出去的心口处。

    “擦,她怎么在这!”

    作者有话说:

    黎安:日子过得有些富有且无聊

    穗穗:无聊?无聊我来找你玩啊。

    第74章

    黎安手指发颤,像一道电从她脚心到头顶,三伏天,太阳分明晒在她背上,她却感觉到身体透出一股一股的寒冷。

    心似鼓撞般,笃笃笃,要冲出体内。她抚摸着心口,背靠在鱼摊的钢化墙上,连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没想到,没想到时间过了那么久,她竟然依旧不受控制地害怕她,一见到她就浑身发抖,酸软,无力,感觉所有的精气被慢慢抽走。

    看错了吗?幻觉吧。

    她蹲在地上,从小摊支出半个脑袋,微微压了压竹编草帽,太阳撒落在她晶莹的目光上,她匆匆看了一眼,很快躲回去。

    那闪烁的水杏眼、茭白的皮肤、还有整个鱼摊的腥味也没能压得住那淡雅的山茶花气息,熟悉的气息和味道一下将她携裹,卷着她要下十八层地狱!

    宋迟穗顺着指引,来到一家名为转转和安安的鱼店面前,一个身穿粉色t恤的少女,打扮得清纯可爱,正对着镜头热情地直播。

    这就是转转?

    听网上说,转转和安安是妻妻cp,两人只是没好意思官宣而已。

    不然怎么会起这样一家cp店名。

    她打量着她,纵然是这偏僻小镇,也没有让明珠蒙尘明,转转皮肤白,眼睛也大,刘海,怎么和她留一个发型,只是她后面是扎起来的,看上去更精神,人也活泼,热情。

    “小姐姐,买鱼吗?”

    宋迟穗和她对视一眼,视线匆匆掠过她头顶,拿出手绢轻轻捂着嘴咳了咳,身体歪到另一边去,不和她说话。

    邓离呢?

    陈小转隐隐感觉到一丝寒冷,面前的小姐姐漂亮是漂亮,但是气场一点都不柔和,那眼神和黎安杀鱼的刀一样冷。

    她噎了口唾沫,不再乱想,热情地招呼下一个客人:“安安姐,来客了。”

    一转头,竟发现安安不知道去了哪里。

    或许上厕所去了吧,怎么不说一声。

    陈小转吸口气:“我来杀这个鱼吧。”

    她正要去池子捞鱼,只见刚刚那个小姐姐身边随行的男人朝她走了过来。

    他看上去要和善许多,很官方地把手里手机举到她面前,面前就是那天,她不小心露出黎安的照片。

    “请问一下,这位小姐在哪?”

    陈小转心一紧:“不知道,你们找她做什么。”

    说完之后,她忽然觉得不对劲,黑衣男人,保镖,女人,不会是来追债的吧。

    她神色匆匆,低头去抓鱼,大鱼在她手里摆来摆去,她差些没抓住。

    十分钟后,黎安接到了陈小转的电话。

    接到电话时,她正在躲在墙角调整呼吸,虽然时间过了十分钟,她还是惊魂甫定的。

    “安安姐,你在哪里?”

    电话那端声音压得低低的,一听就有事。

    “我上厕所呢,短时间回不去了。”

    “哎哟,你别来了,有两个黑衣人找你,看着可吓人了。”

    她吸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来了,她就是知道,宋迟穗不会轻易放过她,她对她做了那些出格的事,定会被要求一件件还回去。

    想到此处,她整个心都凉了半截。

    “你跟她们说什么了吗?”

    陈小转捂着电话:“没有,我不知道啊,她们还没走呢。”

    杀鱼场上,陈小转忙着杀鱼,没和她们多说话,看样子,那几个人是要呆到这里一直等她了。

    “安安姐,你是不是欠别人东西啊。”

    欠钱啊,或者其他的什么。

    电话那段长久沉默。

    陈小转:“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你赶紧回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今天就别来杀鱼场了。”

    “好,可是鱼摊怎么办。”

    “你放心,有我呢。”

    陈小转拍拍胸脯,把电话挂了。

    宋迟穗挤着手里的橘子皮使劲闻了闻,在鱼腥味和晕车的余韵中,她始终不敢往前半步,生怕一走近就要呕吐。

    邓离在哪里,为什么一来人就不见了。

    她靠在石柱子上,夏天晒得滚烫的石柱缓缓往她体内灌入温热,她才舒服许多。

    周喜民和转转谈论了几句,便灰头土脸朝树荫下的人走去。

    大夏天的,她的脸看上去苍白无力,像是刚从冰箱拿出来的冰棍一般。

    “宋小姐。”

    “怎么样。”

    宋迟穗扶着石柱子,站稳了些。

    “她说,安安是她的妻子,她们已经结婚两年了。”

    “还说,安安最近回老家参加丧礼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又说。”

    “绝对不可能。”宋迟穗咬着牙,纵然虚弱到极致,也拥有着最为清晰的判断:“她在故意骗你,一个人怎么可能跟陌生人说这些。”

    被这么一点,周喜民也点点头:“小姐,那我们就在这等她回来。”

    宋迟穗摇摇头:“不,越是这样,越有问题,她不会出现了。”

    她抚摸着手上的玉镯,又抚摸着那颗红宝石戒指:“我们先离开。”

    看样子,她应该是打草惊蛇了,可是,邓离为什么要故意疏离她,为什么要在那场大火里消失,消失的无影无踪,两年一点音信全无。

    陈小转守着鱼摊,待摊子里的鱼买完,那行人也消失了。

    她抬头看时,四周已经没有了黑衣人和少女的影子。

    她呼口气:“总算是甩掉了。”

    回去的路上,陈小转一路开着三轮车,一边开车一边给黎安打电话。

    “如何?”

    “鱼都卖完了,你放心吧。”

    电话那端稍显沉默:“我是问她们人呢?”

    陈小转:“早就走了,或许是因为等不到你,离开了吧。”

    “嗯,”黎安的声音冷静:“你回来的时候,有注意身后的车和人了吗?”

    陈小转转头看一眼,大马路上,除她自己车尾浓烟滚滚,其余什么都没有了:“没车,你别想太多,她们真走了。”

    凤凰山说是山,实则只是玉昆山山脚的支脉,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山丘。

    夏天草早莺飞,绿色的草已经蔓延过脚踝。

    山顶处,女人坐在矮凳子上,双腿自然并拢,旗袍开口到大腿,一截脆藕似的嫩腿敞开来,腿下盈盈草坪,小草的嫩尖随着风吹动,轻轻拂过那脆嫩的肌肤。

    微风扬起她垂下的旗袍,也扬起她的长发。

    宋迟穗双手握着望远镜,看远处的火红三轮车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目光一直紧紧追着,追着它穿过茂密的山林,穿过金灿灿的稻田,穿过鱼塘,最终停在一栋小三层的楼房面前。

    现在物质生活条件好了,村里修缮的房屋竟也一个个气派豪华起来,那小三层的楼房审美构造偏中式,青砖,红瓦,雕栏玉砌,不亚于a市城内的一些豪华别墅。

    是住在这里吗?

    宋迟穗端着望远镜,呼吸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距离,把楼房的大门拉在眼前,这样看着,小楼房就像近在咫尺。

    她听不见声音,只见粉丝女孩下了车,便跑到门边,笃笃笃敲起来。

    过了大概一分钟,门口钻出来一只橘黄色的小猫,门也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高挑的人。

    她没有带帽子,没有带口罩,一头青丝自然垂在肋骨边,阳光正好打在她的脸上,她眯了,眯眼,冲着眼前人打了声招呼。

    望远镜下,一双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渐渐地湿润了起来。

    她蹙着眉头,眼眶的胀和酸已经难以控制,连手也颤抖起来。

    紧接着,她不受控制地抽噎了一声。

    一旁撑伞的男人见她身体发抖,不忍上前问:“小姐,是不是又低血糖了。”

    宋迟穗稳了稳望远镜,缓缓调整呼吸。

    半响,她才把望远镜放下,一双眼睛带着薄红,湿润。

    “周叔。”

    另一个中年男子从旁侧走来:“小姐。”

    她勾起嘴角,声音颤抖:“是她。”

    既然是她,为何躲她。

    宋迟穗这一点不明白,邓离当初,为何要跑?

    这一次,或许是她打草惊蛇,也一样躲着她,躲开她。

    还有那个女孩儿到底是不是和她有两年婚姻,难道,是什么指腹为亲的童年婚约,要她在一定年龄非要回去成婚不可,才扔下她不管不顾,若真是这样,那就更要打断她的腿了。

    两年,距离她和她离开又重逢,已经整整两年了啊。

    “阿离姐,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

    黎安站在门口,紧张兮兮往外看了两眼,伸手将陈小转拉进了院子里。

    夏日燥热,她的手也滚烫地紧握着她的手臂,透过薄薄的衬衫,陈小转仿若要被热化了。

    很快,黎安放开她的手,纤白的手掌下,指节自然弯曲,淡青色的血液在她手背和小臂上蜿蜒,微微凸起。十分好看。

    “没人跟来吧。”

    黎安把房门扣住,生怕有人闯进来。

    陈小转摇摇头,和着她在前院的石桌子上坐下聊天。

    “没看见车,也没看见人,估计是觉得不像你,所以就走了。”

    她看着黎安脸色不对,额头还冒着细汗,不禁好奇问她:“真的是债主吗?”

    黎安盘腿坐下,将小橘猫抱在怀里薅毛,一面摇头:“说来话长,我是欠债,但绝对不是钱债,不然我早就被抓了,你放心。”

    夏日蝉鸣闹哄哄的,阳光透过葡萄藤叶落在她眼眸上,她双眼闪烁着真挚光芒。

    陈小转打开温水瓶的水喝了一口,用手擦了擦汗,想起那个羸弱的漂亮小姐姐,忽然灵光一闪:“那两个黑衣人,是和一个小妹妹在一起的,看样子,她也是来找你的。”

    黎安的手在石桌上点着,低头咳了咳:“她有和你说什么吗?”

    陈小转摇头,双手拖着腮:“她好高冷啊,和我对视了一眼,仿若要把我杀了一般,嘶嘶,我跟她说话,她没理我。”

    这么说来,宋迟穗还是没有改变,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

    好在没有跟过来,否则,她死定了。

    “对了,你是说了什么话,她们就那么轻易走了。”

    问起这个,陈小转双目转动飞快,她放下水瓶低低笑着:“其实,我怕你生气,所以没说。”

    “没事,我不生气。”

    “嘻嘻,我,我跟他们说,你是我的妻子,已经结婚两年了,更何况,她们拿出的照片,根本就看不清你的脸,他们或许也不确定是不是你,所以就那样回去了。”

    听这话的时候,邓离正在喝水,当听到关键处,她还是被水呛住了喉咙。

    她瞪圆了眼睛,愣愣看着她。

    陈小转忙说着:“对不起啊,关键时刻,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

    或是感觉到了黎安的不自在,陈小转连忙打住。

    她摇摇头:“没事,这也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中午时分,陈小转就在黎安家里吃饭,两个人除了早上,时不时都会一起做饭。

    黎安的手艺很好,就算只是清炒一个肉丝再来一个丝瓜蛋汤一份小青菜,也足够两个吃得饱饱的。

    大夏天的,本来就没什么胃口,陈小转光顾着喝汤,也没吃多少饭。

    黎安也心不在焉的,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

    凤凰山,宋迟穗端着望远镜看了快一个小时,自从那个女人进屋后,就没有出来过了,难不成两个人真的是那样的关系。

    一想到这里,她的呼吸不忍急促起来,连头上的铁刘海也飞起了几根,象征她此时此刻的怒火。

    她的心砰砰跳动着,不敢想象,那闪朱门后面,两人正在发生什么。

    正生气着,前去打探消息的周喜民回来了。

    他带来了两个好消息,第一,邓离和那个叫陈小转的女人并不是婚姻关系,两个人只是友好的邻居关系。

    第二,邓离每天必然去钓鱼,不在上午就在下午,那个时候,她将有长达几个小时的单独时期。

    这个时后去,正是好时机。

    宋迟穗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一颗,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只是邻居关系,怎么会一进去就是好几个小时,这个女人。

    天色渐暗,山顶吹来一集疾风,空气中泛着夏日闷热的气息,压抑难受让人喘不过气来。

    周喜民打眼一看,就快要变天了。

    他提醒了几句,宋迟穗则缓缓起身,准备朝村子里出发。

    刚上了车,那指头大的雨点子砸在玻璃门上,发出砰砰声响,一场急雨落下,将地面的灰尘溅起,又再一次把它们淋在地上,还空气一个清新味道。

    这场雨来得及时,像是久旱逢甘霖,在某人那早已枯槁皲裂的大地内心上给了一片湿润,让她内心的我裂缝在雨水灌溉的滋润中,慢慢地,慢慢融合。

    宋迟穗忽然不那么着急了,那迫在眉睫的蛋糕就在眼前,她忽然不急着咬上一口,只想去寻找两个人曾经,度过美好回忆的地方。

    “周叔,去玉昆山脚下。”

    *

    大雨溅落在鱼塘里,溅起点点漩涡,比那漩涡还要热闹的是池子里的鱼。

    每到夏季下雨,池塘的鱼都会因为水下缺氧而纷纷涌出水面,张着嘴巴在水面鼓泡泡,远远看去,就像一排整齐的黑鱼军队在排兵布阵,密密麻麻,鱼友圈最爱。

    黎安刚送走客人,打开竹门一出来,就见阵雨淅淅沥沥。

    她欣喜,这个天气,最适合钓鱼。

    那鱼都在水面上吐泡泡,钓鱼就是用舀的。

    正愁心情闷,她匆匆收拾起渔具,准备就在自家池塘里垂钓。

    每到心情不好的时候,黎安就会到湖边钓鱼,这次一边下雨一边钓鱼,还是头一次。

    雨下越大,鱼越多。

    池塘边,她支起黑色的大棚雨伞,把长一米五的躺椅拖出来,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一边准备鱼饵,一边看池塘欢跃的鱼儿们,它们有的跃出水面,白色的鱼肚晃了一下,又很快沉入湖底。

    她把桶支在岸边,还没开始钓,就有一条金色的鲤鱼跃出水面,猛地朝她桶里一撞,小金鲤鱼在桶里自由转动了三圈,而后窝在里面不动了,只两个眼睛一鼓一鼓看着她。

    嘿。

    这是什么好预兆!

    这还没钓鱼,鱼就上钩了。

    她欣喜起来,也将白日那些短暂的不愉快忘却到脑后。

    垂钓之间,鱼儿一个接着一个咬饵上钩。

    这两来,她也会想,宋迟穗早应该和她的白月光在一起了吧。

    算起来,她已经毕业一年多了,依据原著的发展,两个人已过好的美好的生活。

    高贵的仙人怎会偏偏降落在这片地方,还是来找她的,难道说,她假死的事被发现了?依据宋迟穗的个性,倘若真被发现了。

    不对头呀,她婚后要是美满,哪有时间顾及她。

    还是说,这两年间,发生了什么不可抗力的事。

    夏季的暴雨来得及去得也及,很快,池塘上面的水洼越来越小,直到风平浪静。

    黎安也钓满了鱼,打算收杆回家。

    不知不觉,顺着马路往上走,竟走到了通往玉昆山的小路。

    山间水汽朦胧,整个林子泛着翠绿色的光,树叶上的水还未落进,水珠顺着叶片儿汇聚在叶尖,啪嗒嗒往下掉落,发出森林细雨一般的空灵声响。

    黎安的心像是被浸润一般,再往上看,不远处,那间竹编的木屋隐隐冒出半个顶,在夏日的春雨后,它显得那么地孤独神秘。

    *

    木屋内,宋迟穗抚摸着她们曾经一起躺过的床,虽然过了两年之久,这木床好似没有受到任何侵蚀一般,房间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木床上铺着一层竹编的凉席,她苍白的指落在她竹席上,记忆翻涌而来,曾经,两人相拥而眠,一旁的水泥铸成的小灶燃着火,灶上的小铁锅烧着开水,房间弥漫着热气,一切都那么美好。

    只是邓离为什么要跑,她想不清楚这个道理,也想不明白。

    如今她就在眼前,宋迟穗却不敢去问原因,她只知道,她需要她,这两年来,她的日子是怎么过的,闭上眼睛全是她,睁开眼睛也是她。做事情的时候想她,不做事情的时候也想她。

    邓离,这两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分明就是在躲着她。

    躲也好,避也罢,总而言之,她不会再放她走。

    她缓缓坐下,身体慢慢躺倒,归原曾经她躺的位置,想象那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就在眼前,她双手抱着肩,屏住呼吸,去感受曾经的温柔和气息。

    耳朵里静谧了许久,忽然出现了一丝脚步声,地上的树叶被踩碎的声音。

    宋迟穗兀自睁开眼,端坐起身,起身走到小窗处,往外看去。

    树林疏影间,只见一个身穿驼色衬衫,头戴草编帽的女人朝木屋走来。

    她瞳孔像是遇见了光,骤然放大,心口似僵化了一般。

    是她。

    她捏紧拳头,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微微鼓起,拳头不住发颤。

    邓离剥开树枝,正好看见小屋全貌,刚刚下过雨,它像是被洗过一般干净,屋檐上的水珠还顺着往下掉。

    只是门虚掩着,地面上有一圈水泽染湿地板,正在顺着往里流淌。

    她连忙上前,伸手握住木门,正要往外拉。

    忽然之间,一道身影急促朝她抱来,一截脆藕似的手挂在她颈脖上,少女垫着脚,小脸埋在她颈窝处,呼出的热气不住灌入,声音泠泠:“姐姐,我找了你两年。”

    她神经一抖,从脚底心开始往上发寒,身子不住一颤,宋迟穗根本没有走,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扣着木门的手缓缓下垂,她的腿往外迈出了一步,手掌缓缓上抬试图把那个缠得紧紧的小人扒拉下去。

    宋迟穗似乎感觉到她的举动,她目光一聚,红唇抵在她的耳边,几乎吻在了上面:“再跑把你腿打断。”

    说罢,轻纱旗袍下的白大腿微微上抬,膝盖扣着门上,发出清脆声响,将她拦在怀里。

    说实话,被一个身量和体力都不不如自己的小人这么扣着,她本可以轻松逃开,可逃开了呢,那不是此处无银三百两吗?

    到时候被抓住了,那腿还不得断成四节啊。

    黎安稳住情绪,知道来着不善,她压抑着快要跳出来的心口,转头用一双无辜的眼紧紧看着她。

    “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

    作者有话说:

    穗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第75章

    茅草搭的屋檐下,雨水顺着草根凝集在尖,像一颗颗晶莹的串珠啪嗒啪嗒落在地面,垂珠帘般,挡着那意缱绻的肢体。

    只是一个攻,一个躲,木门恰恰是最后的倚靠,那个躲的人往后靠了靠,木门拉着整个小屋一晃,哗啦啦啦,屋檐的水似未断线的珍珠串联起来,溅落在地,溅在少女单只白皙的脚腕上。

    她支着一条腿,浅绿色旗袍开口到大腿,将对方月要拦于身下,开叉处很自然又往上滑了几寸,露出白色的吊袜扣子,娇小的身躯像是勾着一个庞然大物,跟着大物的身躯,狠狠往上压着。

    夏季,大家衣料浅薄,清凉,相触之间带着彼此的体温,呼吸时此起彼伏,也让两人贴得更加紧密。

    些许是太久没有亲密相触,宋迟穗十分不舍,她不舍勾着她的颈脖,仰头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她:“你骗人。”

    邓离双眼睛悲悯垂着,带着无尽的冷淡疏离,再也不似从前,看她就跟看一个目标似的,手也不好好放,喜欢摸着她,而如今,她清晰感觉到,这具身体对她本能的抗拒。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依。

    “小姐,你真认错了。”

    两年了,邓离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许多,从前,她是烟嗓,低沉富有磁性。而现在。

    不会认错的。

    宋迟穗搂紧她,纤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扑闪扑闪的,眼里带着倔强:“为什么不肯认我。”

    两年不见,宋迟穗倒是对她们那份亲密相贴的熟悉感没有排斥,可她害怕啊,她害怕到心脏乱跳,害怕到呼吸不自然。

    没有人知道,邓离古井无波的外表下是如何一颗澎湃激动的心,不对,是吓得快要跳出来的心。

    颈脖上的手腕微凉,它似一条游蛇缓缓往下滑,指尖在他耳垂,颈脖,锁骨,顺着锁骨正要往下。

    邓离的惊慌到达了顶点。

    “姐姐从前,不就是这样对穗穗的吗?”

    她呼吸呛住,原来杀掉猎物之前,还要提醒她从前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是挺变态的,身上的皮肤像是被点燃,没来由的一股火在全身的血脉游走。

    宋迟穗从前也是这般被挑弄得面红耳赤,浑身难受吧。

    那小手就快要摸向心口,就快要知道她内心是如何跳动的。

    邓离连忙站直,单手扶着她的腰,她的腰又细了,那么盈盈一握,很快软在掌心,两人转了一圈,调换了彼此的位置。

    她把宋迟穗按在门上,身体迅速同她拉开距离,看向外面的天。

    天空已经放晴,而屋檐还在滴落凉雨。

    “小姐,请自重。”

    她抓着宋迟穗手腕,让她别乱摸,一手按着她腰,让她别乱贴。

    一双眼睛疏离看她,让她别乱盯。

    宋迟穗哼笑一声,仰头看着她:“你让我自重,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捏着她的手腕,握着她的腰肢,倒是让别人自重。

    邓离颈脖到后耳根红了红,手指稍稍松开,掌心也从她腰肢滑开,转头时,清风吹起她的稀碎的刘海挡在脸颊上:“对不起。”

    说罢,抬步正要走。

    刚走半步,那游蛇似的小手伸向她的后颈脖,紧抓着她衬衫的衣领,连带着她的背心也被拽住,狠狠往下一扯。

    肩背暴露在空气中,传来一阵冰凉,邓离转头看着她,长发轻扫过背部,带着阵阵痒意:“小姐,第一次见面就脱人衣服,不太好吧。”

    宋迟穗没理她,只伸手扒开她的头发,露出藕色似的薄背,半个肩胛骨敞开在外,冰凉的小手贴上去,她靠得近,连呼吸也吹在背上,微微滚烫。

    她颤抖着,摇晃着头:“不可能。”

    邓离由她看清楚:“怎么不可能。”

    “你这里分明有道胎记,分明有道胎记的。”

    蝴蝶形状,像是要飞出来一般。宋迟穗抬起头,眼眶红润润的。

    “阿离姐,你分明就是我的阿离姐。”

    邓离抓着她的手腕,从衣服上拽下来,而后耸着肩,将滑下去的衣服收回来,单只手扣着身前纽扣。

    “我不知道与你的那位故人长得有多相似,但是,我非常诚恳地跟你说,你认错人了。”

    一面说着,一面将她的手放下,她转身走到屋外,提起一旁的桶还有背包,理了理草帽,神情淡漠看着前方:“我叫黎安,是十字牙的村民,不是你的阿离姐。”

    右后方那到绿色的倩影静静地伫立着,看不到她的神色,邓离匆匆收回目光,趁着她发呆之际,赶紧溜啊。

    她大跨步走进茂密树林,很快,身影在疏影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迹。

    宋迟穗在门边靠了许久,嘴里喃喃着:黎安,黎安。

    终于摆脱了宋迟穗,邓离欣喜万分,提着桶从林子里出来,走上回村的小道。

    她心中依旧忐忑,也很慌神,不知道宋迟穗信是不信。

    刚走没几步,忽然听见背后隐隐传来脚步声。

    邓离呼吸收紧,转头朝后一看,那脚步声停了,浅绿色衣服躲藏在一颗巨树后面,长发在空中扬起,像是飘絮一般温柔。

    不是吧,两年不见,宋迟穗竟能健步如飞了。

    说实话,她替宋迟穗开心,她的腿好了,家产也争夺到了,宋天复也死于那场火灾,算是为父母报仇。

    并且,她一毕业,就和简秋雨没有那层禁忌关系,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了。

    一切都那么好,为何还要偏偏盯着她不放。

    看来她是她的一块心头刺,非要拔了不可吗?

    村子里就那么几条路,她往前走几百步,一回头,就见宋迟穗躲在别人的门后,芭蕉叶下,亦或是小石头旁边,只露出一个衣角,亦或是白色的凉鞋。

    邓离摇摇头,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甩掉她。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路过旁侧的豪华楼房时,陈小转恰好在院子里晒衣服。

    “安安姐。”

    见邓离提着桶回来,身上的衣服半湿半干,就知道她钓鱼去了。

    推开院子的竹编门,她从里跑出来,叉着腰低头看红白水桶里的动静:“哇,这么多鱼。”

    黎安摇晃了两下:“今晚炸小鱼吃。”

    她对着陈小转,眼尾余光却瞟着一旁,不远处,宋迟穗连躲都不愿意躲了,只端着身子站在树下,怔怔望着她们二人。

    宋迟穗压了压眉毛,内心七上八下的,那周喜民说转转和她不是一对,可两人关系怎如此亲密。

    一口气闷在胸口,她也忍不住了,扶断了一旁的李子树枝条,抬着步子往两人方向走。

    邓离忙低着头,伸手扶着陈小转的肩:“那个,帮个忙。”

    “阿?”

    陈小转还不明所以,她晃了晃脑袋,再抬头时,见眼前已经走进了一个瘦弱的冰肌美人。

    她在镇上见过,先是惊鸿一瞥,这一瞥,感觉她梨花带雨,气质出尘。

    那一双眼睛更是带着深情看着黎安。

    她紧吸了一口气,才明白过来黎安所说的帮忙是什么意思,看来,黎安欠的不是什么金钱债,而是名副其实的桃花债。

    “这位小姐。”

    黎安往前走两步,一手搭在陈小转肩上:“我都说了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为何还要一直跟着我,而且,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陈小转瞳孔放大。

    宋迟穗脚步一顿,死死盯着她:“女朋友?不是结婚两年的妻子吗?”

    两个人说谎,也不商量一下的吗?

    陈小转立即解释:“在我眼里,我和她早就已经老妻老妻了。”

    她还把手扶上黎安的腰,小鸟依人靠在她肩膀:“这位小姐,你真的认错人了。”

    宋迟穗掐紧手指,后槽牙咬的死死的,她不信。

    这两个人,一个住里边那栋房子,一个住外边这栋房子,倘若是女朋友,为什么不住一起。

    不过是要骗她走的把戏。

    她沉口气,轻缓上前,雪白的手拉着邓离衣角:“阿离姐,你别不认我,跟我回去吧。”

    邓离眼神冷漠,伸手扯过衣角:“这位小姐,我真的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还要在此胡闹,你这样,我的女朋友怎么想,我不想让她伤心。”

    从前,邓离不会如此对她,更不会和别人卿卿我我,也不会和她说这么重的话,她心寒了半截,倒是她,她从前都是那样冰冷硬邦邦对她,所以,现在是她和她置气,回击。

    宋迟穗望向那个女孩,不由自主联想到自己,那个女孩热情温柔,就像灿烂的小星星,邓离难不成会喜欢这样的人。

    她的手抓了个空,脸色沉沉,也没多做纠缠:“好。”

    “姐姐现在是不愿意见着我,我知道。才会给我说气话。”

    太阳大,晒得宋迟穗额头脸颊冒出汗,她举着雪白的手绢轻轻擦着下颌角,无力地转过身,走路时微微躬起腰,小手捂着腹部。

    邓离缓缓放下手掌,陈小转也从她肩上离开,她们相互看了一眼。

    “她不会有事吧。”

    那个背影,看着好弱。

    邓离摇头:“她装的。”

    那个小小的身影走了大概十米,停下来扶着一颗柳树,微风吹起她的长发,衬托她比那弱柳还要弱。

    陈小转不由心疼:“她看上去像中暑了。”

    黎安垂着眼眸:“她是骗人的。”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一个娇小玲珑的绿影就那么躺在地上,脆弱可怜。

    黎安眼眸微颤,脚步往前一抬:“她一定是骗人的。”

    陈小转连忙跑上去,大声呼叫:“喂,你没事吧。”

    她把宋迟穗扶起来,手背探了她额头,顿时往黎安方向看去,用嘴形说道:“快来帮忙啊。”

    见她真的晕倒,她也不管不顾走了上去,伸手将她公主抱起来。

    她熟练地穿过她背,那似锦缎一般的长发,那柔嫩的膝盖弯,像是捧起一片轻羽。

    长发如瀑垂下,在空中扬起,一对小腿也跟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没有人知道,在看不见的角落,宋迟穗的唇角微微勾了勾,浅浅的。

    她的手臂还是那么有力量,能轻而易举将她抱起来。

    “中暑了,有藿香正气水吗?”

    黎安将她放在自己小床上,手背探着她的额头,还有鼻尖。

    额头滚烫,鼻尖呼吸也热热的。

    陈小转立即点头:“我家里有,这就去拿。”

    她蹬磴磴跑下了楼。

    黎安转头用透明玻璃杯接了开水,把宋迟穗扶着靠在枕头上。

    眼前,宋迟穗眉头紧皱,眼睛半撑开,嘴里发出痛苦的哼唧声:“热。”

    黎安把白水喂到她嘴里:“来,先喝点热水。”

    紧接着,她又把风扇对着旁侧吹,试图把房间体温降下来。

    宋迟穗趁着间隙,打量着整个房间陈设,房子是秉承着极简单的装修,墙上挂大白,原木文砖地板,一白白的小床,看着就是单人间,旁侧的落地衣架还挂着刚刚收回来的衣物。

    黑色内衣套装,浅白丝绸睡裙,简单的t恤牛仔裤,看骨架大小,并没有看到体型小的衣服。

    宋迟穗安心了,两个人至少还没同居。

    但是转念一想,两人住这么近,要做什么的,还不方便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堵了起来。

    很快陈小转把藿香正气水拿了过来,她见黎安站在一旁,便主动照顾起了病人。

    她坐在床头,将藿香正气水胶质盖子拧开,对着宋迟穗的小嘴送去:“来,妹妹,喝这个就不热了。”

    那刺鼻难闻的气味一下弥漫到鼻腔里来,紧接着,苦涩的液体滑落到她嘴里。

    宋迟穗抗拒含着药水,待陈小转起身后,她便将它吐了出来。

    “哎,妹妹。”

    宋迟穗哭闹着:“不要你喂。”

    陈小转愣在原地,黎安叹口气,把藿香正气水接过来,以同样的方式喂到宋迟穗嘴里。

    她终于平和了下来,小嘴含着瓶口,咕噜咕噜地主动吸吮起来。

    而且她双眼泛红,一脸深情望着眼前那个人,只是眼前那个人十分就事论事,喂完她药后,也没发现少女对她的眼神,只将她按进被子里,语气森冷:“好好休息吧。”

    陈小转无法想象两个人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小妹妹出轨,黎安生气背井离乡,然后永远不相认。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小妹妹不值得原谅。

    宋迟穗舒适地缩在被窝里,鼻尖埋在被子下面,吸着上面的味道。

    只是很快,房间就剩下了她一人,陈小转和黎安早已经去了厨房。

    厨房里,黎安把刚钓上来的小鱼刮鳞破肚去腮清理干净,再洗了好几遍,就开始准备面粉。

    锅里煮着油,她讲小鱼裹层面粉再裹层蛋液再裹层面粉后,轻轻放进油锅里。

    锅里顿时冒出滋滋响声来,油花在四周肆意溅起。

    陈小转终于忍不住了,她又好奇,有有些妒忌,妒忌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就能感觉到黎安曾经和那个女孩有故事,那种故事感充满神秘色彩,是她妒忌的根源。

    “安安姐,你跟那个女孩儿,是什么关系啊。”

    邓离将小鱼仔一一下锅,再翻着先放下去的小鱼,见那面已经露出了金黄。

    她嘴角勾开:“她是我前妻。”

    “前妻!”陈小转瞳孔放大:“你和她是那样的关系啊。”

    既然是前妻,两个人肯定也都体验过鱼水之欢,这下她更妒忌了。

    她心脏砰砰跳动:“那,为什么离婚了啊。”

    “一言难尽。”黎安炸着鱼,感觉到自己才是锅里的小鱼,本想着一面难熬,换一面,另一面则更难熬,反复来去,身体没轻松多少,反而焦黄了。

    难道人生就只能煎熬吗。

    陈小转听她这么说,连忙在网上搜索起来。

    原来姑娘叫宋迟穗,年纪22岁,坐拥百亿资产,目前是宋氏集团的副总裁,曾经双腿残废,经过不懈的努力和顽强的精神意志力站了起来。

    她的亡妻:邓离!!!!

    亡妻!

    “安安姐,那你不是死……。”

    谈话间,邓离已经炸好小鱼干,准备开始抄第二个菜。

    小锅里的粥已经开了,她揭开锅盖晾着。

    “哎,一言难尽。”

    怪不得黎安看上去那么有钱呢,原来是真的有钱啊,看来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邓离的豌豆尖滑肉汤也下了锅。

    陈小转滑到一张图片,是两个人的婚纱照,光是从婚纱照来看,她仔细对比了下,摇摇头:“安安姐,我觉得你怎么和她……啧,不像是她呢。”

    她稍稍一顿,看向那个婚纱照上面的女人,她们的确有着极其相似的五官,可她们流露出来的气质和个性是完全不一样的。

    宋迟穗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就差距到她有问题了吧,只是碍于现实,她几乎不会想到她是另外一个世界穿越来的。

    由此一点,她就确信了。

    只要打死不承认,那她就不是她。

    香煎小黄鱼和豌豆尖滑肉汤已经做好,眼看着今天又多出来一个人,虽然她生病吃不了什么,但她还是多做了一道菜,鸡蛋面粉烙饼。再让转转去泡菜坛子里抓了些小萝卜小豇豆什么的,一顿丰盛的晚餐就做好了。

    宋迟穗也并非装病,她是真的有些不舒服,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去小木屋时还淋了雨,暑湿交织,寒邪入体,虽然没有到中暑那么严重的阶段,但她依旧觉得累。

    睡在床上没多久,她上眼皮耷拉着下眼皮,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阵香味扑入鼻腔,紧接着听见楼下传来洗唰锅具的声音,她看向窗外,外面炊烟缭缭,十分宁静,仿若与世隔绝那般平安。

    她的心也平复下来,邓离既然没打算认她,她便暂住下来,找到她的破绽为止。

    睁眼思索间,便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宋迟穗浅浅闭上眼睛,佯装入睡。

    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红,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眼前一黑,一个温暖的手掌搭在她额头上。

    她嘴角浅浅勾起,沉醉在邓离的悉心照料中。嘴上说着不认她,身体倒是,对她十分在意。

    “降温了。”

    “。”

    陈小转的声音打破了美好的憧憬,她蹙着眉,从她掌心松开,眼睛微微张开。

    “小妹妹,你饿了吗?该起来吃饭了。”

    “邓离呢?我不饿。”

    刚说完,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陈小转笑着看她:“你准备起来吧,我们在院子里吃饭。”

    院子里有一颗巨大的柚子树,柚子树的叶片肥厚硕大,刚好能挡住太阳,虽然下午没什么太阳了,但大树下十分阴凉。

    黎安正弯腰摆放小石桌上的碗筷,见她倚在门边,抬头看了一眼:“好些了吗,过来吃饭吧。”

    陈小转也热情地招呼她,像是女主人的姿态一般。

    她主动拉着宋迟穗的手腕,一边妹妹妹妹地叫着,拉着她坐在小石墩上:“村里没什么好吃的,你就将就着吃点。”

    宋迟穗疏离地别开她的手,眼神似刀掠过她一眼,狠狠吸了口气。

    这两人平时,都一起吃饭吗?

    这下胃口全无了。

    陈小转也不计较,只热情地说:“这些都是安安姐做的菜,她手艺超棒。”

    邓离也不看她,只夹起竹筷:“赶紧吃,一会就凉了。”

    宋迟穗夹了一块小鱼干,就着粥吃,一口粥,一口小鱼干,小鱼干外酥里嫩,鱼刺也都被炸脆了,不用担心被卡。

    她小口小口吃着,像是小猫吃鱼一般。

    黎安一边吃鱼,一边丢了条小鱼喂猫,从来不看她一眼。

    “对了。”她忽然抬起头,和宋迟穗对视:“你家住哪儿,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宋迟穗放下吃得还剩三分之二的鱼干,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她捂嘴咳了咳,脆弱扶额:“我好像有点头晕。”

    黎安:“。”

    陈小转哎呀一声:“这么晚了,你让她一个姑娘家去镇上多不安全啊,小妹妹,一会儿你就和我一起住,我家可宽敞了。”

    宋迟穗并不搭话,谁要和她一起住,她要和姐姐住在一起,抱在一起,必要的话,缠在一起。

    总归先留下来再说,她点点头,往碗里盛了一勺豌豆尖滑肉汤,青色的豌豆尖和滑肉看上去是那么有食欲,她很久没有这般胃口好了。

    黎安见她能吃能喝,虽然速度慢,但是好在一直在吃,她还是同从前一般,比小奶猫吃东西还要秀气,相比陈小转,她则显得正常许多。

    宋迟穗瘦了不少,难不成是简秋雨不给她饭吃吗。

    吃过晚饭后,宋迟穗就忙不停往楼上去了,黎安叹口气,收拾好回到楼上,见宋迟穗已经躺回了床上,嘴里咳咳不停,一双眼睛薄红瞅着她:“姐姐,我今天可以睡这里吗?”

    黎安深吸一口气,这房子刚修缮好,家里就这一张床,她摇摇头:“不行,村子里有许多民宿,我给你找。”

    说罢,她掏出手机,就要给她找。

    宋迟穗慌忙坐起身:“这么晚了,你让我住别人家,会有危险的。”

    黎安:“不会的,宋小姐不会有什么被迫害妄想症吧,这里民风淳朴,没有危险。”

    宋迟穗:“你怎么就能确定。”

    黎安:“我确定,选好了,给你定一个最贵最舒适的民宿。”

    她急了,忙从床上站起来,伸手去抢黎安的手机:“我不去!”

    黎安站起身,把手机举到顶,轻而易举地躲开她的小手。

    宋迟穗贴在她身前,用力地往上够,双手扯着她的手肘:“你给我。”

    “不给。”

    “你给我。”

    她抓不到手,所幸抱着邓离的腰,两人一个趔趄,纷纷滑倒在床上。

    宋迟穗后脑勺枕在被子上,瞳孔放大,看着面前压上来的人。

    好重,好温暖,好有安全感。

    她死死搂着她的腰,不打算放手了。

    “就这么睡吧。”

    宋迟穗抵着头,脸颊爬上一丝红晕:“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黎安呼吸急促,俯视着她,脸上也在刚刚的争执中又了一丝薄汗,她睫毛纤长,下睫毛被汗水打湿,紧紧贴着下眼睑。

    “你看着我。”黎安直勾勾对她说。

    宋迟穗心跳加速,转头和她对视:“姐姐。”

    难道,姐姐要和她相认了吗?

    她拽着她的衣摆,小手不由自主滑进她腰腹,冰凉指贪婪地吸收着她身体的热,一动不敢动。

    “看清楚了吗?”

    黎安的唇齿清晰,声音温和。

    她点点头:“嗯。”

    紧接着,黎安举起手机,给她看那不知道是哪里搜索出来的,两个人的结婚照。

    照片的人,歪嘴微笑,眼睛带着邪气。

    眼前的人,眼眸清澈干净。

    黎安凑在她耳边,低沉疏离的声音令人发冷:“看清楚了,我不是她。”

    第76章

    夏季燥热,摇头风扇在房间摇摆着,吹到邓离身上,也吹在宋迟穗身上,旗袍像是花瓣一般扬起来,和那驼色的裤腿交织在一起。

    两人的发丝也不同程度地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她不是她,那无情的语气在空旷的房间回荡,直到慢慢消散。

    宋迟穗紧了紧她的腰肢,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流露出失落、放弃的意思。

    腰腹传来一阵冷电,令她不住软了下去。

    邓离呵口气,无可奈何摇头,正要抽身而走,宋迟穗忽然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往后一推,一条灵活的腿压住她的腰。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月要月复上便被宋迟穗稳稳坐实。

    宋迟穗钳制住她,双膝跪在凉席上,紧紧贴着她月要,旗袍向上分开,露出一对白大腿。

    邓离感觉到月复部一阵微凉,是皮肤贴着的质感,像一股冷火,从腹部开始往四肢百骸蔓延。

    两年不见,力气渐长。

    她的手被宋迟穗剪在胸前,紧紧钳制住。

    对方垂下脸来,长发勾在她光滑的手臂上,扰得人阵阵微痒。

    每次宋迟穗的贴近,她的心就像要跳出来一般,那跳动不仅仅是害怕,好像还蕴藏着其他情愫。

    邓离弄不懂,只挣扎着:“宋小姐,你这样有辱斯文。”

    宋迟穗的小脸扒在她脸上,一双眼睛像是黑琉璃盯着她看:“我刚刚还没看清楚,这下才看的清楚。”

    “你给我下去。”

    邓离严厉到,她不敢过于用力,一则怕伤了宋迟穗,二则,她一旦暴露自己的武力值,等同于掉马。

    “我不下去,这有什么斯文不斯文的,姐姐从前对我做过的事,更加过分呢。”

    她边说,扭动着身躯将她贴得紧紧的。

    “姐姐,你的确不是她。”

    “不是照片上那个人,但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姐姐。”

    邓离停止挣扎,眸光中带着惊异,难道宋迟穗什么都知道了?

    还有,说什么她做过更过分的事,不就是典型来报仇,在那之前,还要和她贴贴,让她记起自己曾经做过的疯狂事!

    “你认错了。”

    宋迟穗不知从哪里找了一白色布条,她也不听劝,就那么在邓离手上捆:“看来这两年的田园生活,让姐姐忘记了从前对穗穗做过的疯狂事,穗穗不介意,穗穗只打算带着姐姐回去,让你好好想起来。”

    她的手被一圈圈白布裹着,像是被缠住的木乃伊。

    “宋迟穗!”

    “姐姐这次若是再跑,就把姐姐的腿筋抽了。看你还往哪里跑。”

    疯了。

    邓离一抬双腿,将身量较小的宋迟穗翻身压在身下,对方一双腿依旧挂在她腰上,双手摆在脑袋面前,半握着拳,脸色稍红,低头微微往下看:“姐姐这么急躁的吗?也行。”

    她蹙着眉头,跟着低头看了一眼,见那旗袍已经褪到腰上,在某人腰肢处堆成一朵小花来。

    邓离呼吸一滞,忙闭上眼,恍然间看到一抹粉色。

    该死啊。

    她退回到床边,闭上眼睛,凝神静气,抚摸着胸口,掌心用力压制它的躁动。

    宋迟穗躺一会也坐起身来,伸手将裙摆往下扯了扯,盖住自己的大腿。心情百般纠结,阿离姐从前不是最喜欢她的腿,还喜欢帮她按摩的吗?记忆中那温热的手停留在她腿的每一部位,带着滚烫从下至上,每一处都被精心呵护过,怎么如今,是看一眼都觉得埋汰?

    难道她腿不漂亮了吗?按理说,她的腿恢复之后,更加白皙,更加有血色,更加健康充满活力,她应该更加爱不释手才对难道是,阿离姐喜欢残缺?变态。

    邓离坐了一会,才想起手上还缠着白布,她举着双手,张开嘴咬着白布的一端,将自己双手一圈一圈解救出来。

    红唇含着白布的扯开,脸颊被大半部分遮挡,颇有一股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变态就变态,她好像更喜欢了。

    邓离不知道旁侧的人什么想法,她将自己解救出来后,也不同她争执了:“洗澡的话在一楼,衣柜里你可以找合适的睡衣。”

    宋迟穗双眼闪了闪,她端正坐姿:“你答应和我同床共枕了?”

    邓离摇摇头,起身从墙角抱出一个圆筒一样的东西。

    看上去像麻将席。

    她将它抗在肩上,深吸一口气:“我出去睡。”

    就那样,她走出了房间。

    宋迟穗深知急不得,得慢慢来,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也不会怕邓离跑了。

    今天晚上,她就让周喜民加人手,守住邓离,以防止她再次跑路。

    宋迟穗走向衣柜,伸手拉开柜门,在那一排排清一色的黑灰棕的衣服里,找出了一件白色的长t恤。

    棉质的t恤非常舒服,她将脸埋在舒适的面料中,闻着上面清淡的青草味道。

    沁人心脾。

    这下她才有时间来打量邓离的房间,卧室里十分简单,一床一柜,杂物都在衣柜里,她挨个挨个打开衣柜,里面也都是常穿的一些衣物,没有特别的东西在。

    翻到一个包裹,黑色的袋子,像是装着神秘的东西。

    宋迟穗毫不犹豫地伸向它,把它从衣柜里拽出来。

    拉开拉链,将包裹里的东西纷纷倒出来在床上,身份证和银行卡都掉落出来。

    她捡起身份证,仔仔细细看着。

    黎安,黎安。

    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黎,同离,那安呢。

    手指夹着那张身份证,一时间,竟联想到了自己。

    是否是岁岁平安呢。

    不过,翻看别人私人物品不太好,宋迟穗连忙将证件往黑袋子里边赛,手指摸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发出咯噔一声。

    黑色袋子里有另一个黑色袋子。

    雪白的手摸向那个黑口袋,扒拉两下,只见一抹雪白的花瓣露出面。宋迟穗心口跳动起来。迅速把纸袋子往下一拉。

    白色的山茶花灯像是闪电一般,映入她的眼帘,她眼睛胀胀地,心口莫名疼了一下。

    她颤抖地摸着花灯,没来由想起了曾经。

    曾经,她像是发疯似地找遍了别墅,里三层外三层,连庄园也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这盏灯。

    现如今,那是邓离送给她的唯一念想,她都弄丢了。

    她不住地哭泣,眼睛哭瞎,也没看到灯。

    宋迟穗眼眶红了红,抱着灯看了又看:“为什么送给别人的东西,还要收回去?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

    夜色如洗,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邓离在楼顶打起了地铺,枕着正方形沙发靠垫,盖着层薄薄的绒毯,就那么躺在地上赏月亮。

    原本觉得日子寡淡如水,有些无聊,现在不无聊了,又觉得焦头烂额。真希望明天一早醒来,宋迟穗就说受不了她们乡村生活,要回去了,那该多爽啊。

    她翻来覆去,想到了半夜,直到月亮藏入云层,她的心也跟着慢慢静下来,浅浅睡去。

    月光隐入云层,眼前黑漆漆一片,四周仅剩下夏夜的虫鸣声。

    邓离呼吸没两口气,只听见楼道传来蹬磴磴脚步声。

    那声音像是小孩子偷了大人的拖鞋一般,啪嗒啪嗒踩不稳,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近,已经从远处走到了耳旁。

    眼前似乎也亮起了一盏明晃晃的灯,照的她刺目。

    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一对笔直雪白的小腿,再往上看,长长的t恤宽松穿在某人身上,因为没有带换洗衣服,内侧都是镂空的。

    宋迟穗长发飘飘,手里举着一盏灯在她面前:“阿离姐,还说不是你。”

    她晃晃那山茶花灯,刺得邓离睁不开眼来。

    “你怎么随意翻别人东西。”

    她坐起身,将灯抢了过来。

    宋迟穗不依不挠:“奇怪,这分明是你送我的,为何要回去,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没来由的,邓离心里一梗,所以就要摔碎吗。

    她无心和她对峙:“这灯是我在镇上买的,什么时候送过给你。”

    宋迟穗垂着手,静静地看她说谎,眼眶不自觉跟着发红。

    “这两年来,你连一盏灯都不给我留,究竟是为什么?”

    “你一直不肯认我,又是为什么?”

    “你要怎么才认我,我……。”

    邓离打岔:“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洗吧。”

    浓烈的黑色本就容易让人有情绪,更何况久别重逢。

    宋迟穗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我不会使用洗衣机。”

    她提着灯站起来,转身走到楼梯口,宋迟穗愣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她转身:“你也下去休息,我送你。”

    她扬起手里的灯,白茶灯转啊转,照得邓离冷淡疏离。

    “好。”

    她穿着邓离硕大的拖鞋,每一步都发出啪嗒的踩空声。

    邓离莫名觉得滑稽,宋迟穗穿着她的衣服、穿着她的鞋子,睡着她的床,明明那么不舒适,却非要……强求。

    洗衣机旁,她把宋迟穗衣服丢进去,还用专门洗内衣内裤的盒子把衣服裹起来,一并扔进去。

    “洗烘一体,消毒杀菌,一会儿干了就能穿。”邓离转头看她:“你找人心切,我不怪你,但是仅有今晚。”

    宋迟穗脚趾紧扣拖鞋,身体微微耸起:“你什么意思?”

    邓离转过头,将洗衣液倒进滚桶里,不忍直视她。

    “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大小姐,一看你金尊玉贵的,和我们这里的气质格格不入,也不适合长期待着,你明天一早就走。”

    说罢,她转头,见宋迟穗早已不见人影。

    “哎,宋小姐,你这人怎么天生反骨呢。”

    “我累了,不想听你说话,要睡觉了。”

    宋迟穗不用听都知道她嘴里下一秒要吐什么牙出来,所以在她说“我”字的时候,就已经捂着耳朵上楼睡觉了。

    赶她走?

    她要走也要带着她一起?

    不认她!她总会有办法的。

    翌日一早,宋迟穗穿着昨日洗烘好熨平的衣服,还用邓离的粉底和口红上了个简单的妆。

    镜子里她容颜娇媚,只是脸色冷冷的。

    宋迟秋知道她找到了邓离,便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

    “是像邓离吗”?

    “不是像,就是她。”

    “妹妹,你可别认错人,还有不可太过着急,你要保持微笑,温柔,体面。”

    宋迟穗想起这些话,冲着面前的红色圆镜子微微一笑。

    这一笑,竟有点尴尬,还不如不笑呢。

    尽管如此,她依旧保持嘴角扬起,双手轻轻抱于腹前,铭记着宋迟秋的提醒。

    要把对方吸引过来,而不是靠追。

    吸引,保持良好的体态,温和的个性,展示自己的柔弱。

    她记住了。

    “阿离姐。”

    从楼梯下来后,她边走边喊,回应她的仅有几只公鸡鸣叫。

    石桌上摆着一碗白粥,两颗鸡蛋,两叠小菜,旁侧还放着一张便签纸。

    “吃过早饭就回去吧,我去忙了。”

    跑了?

    宋迟穗心跳得飞快,像是又失去了什么东西一般。好在此时周喜民打电话来,她连忙接起:“周叔。”

    “二小姐,夫人一早就去金福镇杀鱼了,这才跟你说一声。”

    “我知道了。”

    她放下电话,心情重新好起来。

    看来这次,邓离不打算跑了。

    金福镇。

    早市,人员已经围满了转转和安安的鱼摊,大家一为买鱼,二为八卦。

    “听说,昨儿黎安家里来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不知道是哪家小姐啊。”

    “安安,她和你什么关系啊,长得好俊俏,单身吗。”

    “安安,你没和村长在一起啊,原来外面有女友啊,哎哟,不早说,那村长你怎么办。”

    问题给到陈小转,她正在直播中,被这么一问,心情都降低好几个度。

    黎安一边杀鱼一边解释:“那个小姐我不认识,估计我和她死去的前任有几分相似,她认错人了。”

    她总是云淡风轻地说着自己的事,仿若那些事真的和她无关。

    陈小转对着镜头叹气,弹幕里开始有人闹哄哄的:“什么,什么小姑娘缠上了安安,哎哟,不要脸,真是人红是非多,安安分明是转转的。”

    “就是,我看两人直播半年了,安安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她和转转感情那么好,怎么半路杀出来一个小姑娘,有多美,能有转转善良,乖巧?可爱?”

    下面有一个蓝色头像的人回复:“这个怎么玩?”

    没有人理她,继续讨论安安和转转的事。

    “人家安安解释了,那个小姑娘看来是来找替身的,咱们安安可不当替身文学女主角。”

    此时,蓝色头像又说:“才不是替身女主,她是我老婆。”

    才开始,没人注意这个蓝色头像在说什么,直到蓝的头像改了名字:“安安的老婆。”

    众粉丝一下炸毛了。

    “你一个灯牌都没亮的假粉丝,凭什么起这个名字。”

    “灯牌是什么?”

    一时间,大家开始嘲笑起蓝色头像。

    “她不会就是那个小姑娘吧,梦女,幻想安安就是她老婆,太吓人了。”

    “人家安安老婆就在旁边,和她有什么的事呢。”

    宋迟穗看见那些新鲜的词,挨个挨个百度:梦女,灯牌,礼物,榜一大哥,什么的。

    等重新进入直播间后,发现评论风向变了。

    “那个女友粉已经被我们骂走了,现在是我们cp粉的天下。”

    她皱着眉,势必要和这群什么都不懂的人争执到底。

    “安安就是我的老婆,是我唯一的老婆。”

    “哈哈哈,她又回来了。”

    “666”

    此时,弹幕飘过一串粉红色的数值。

    “你说你是她老婆,那你给她刷礼物啊,人家榜一大哥都没有你这么厚脸皮,说是她老婆。”

    网友尽情嘲笑着,只见蓝色头像送了一朵玫瑰给主播。

    “笑死了,送这个怎么行,怎么都要送个法拉利吧。”

    没多久,一辆法拉利跑车在直播间动了起来。

    众网友沸腾了:“激她,人傻钱多,哈哈哈。”

    很快,蓝色头像又相继送了梦幻城堡。

    直播间彻底热闹了起来。

    陈小转见事情越来越严重,连忙说:“小妹妹成年了没,未成年人禁止刷礼物,不要被带节奏哈。”

    “你们别欺负小妹妹。”

    蓝色头像:“不是小妹妹。”

    “我是安安老婆。”

    紧接着,蓝色的头像开始疯狂刷礼物,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她刷礼物的姿势越来越频繁了。

    直播间的屏幕上,则出现了一连串的礼物炸屏,炸得陈小转都看不清上面的字了。

    安安的老婆送你一个嘉年华

    安安的老婆送你十个嘉年华

    安安的老婆朝你递来五十个嘉年华

    此时此刻,直播间已经炸成一锅粥了,很快安安的老婆也成功挤掉榜一大哥,坐拥第一的位置。

    网友们:

    【这么有钱,大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从此刻开始,榜一大佬就是安安的老婆,我宣布,我同意这门亲事】

    【赶紧把安安娶回去吧,让她别再辛苦杀鱼了,嘿嘿,顺便给我们看看脸】

    一旁陈小转也惊呆了,她把手机举到邓离面前:“你看,这个人给你刷了好多礼物,她是不是就是。”

    自从知道黎安是豪门贵族逃出来的小娇妻,陈小转对她更是崇拜加欣赏了。

    不为五斗米而折腰,说明黎安有志气,有魄力。

    这样升华的人格在她那里得到了满分。

    当然,面对这个安安的老婆,她猜得八九不离十:“不会就是那个”

    黎安一菜刀砍在木菜板上,刀锋剑影,吭一声响:“嘘。”

    正说着曹操,曹操就从另一侧来了。

    宋迟穗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身奶白的长裙,衣领永远都把颈脖裹得严严实实,长裙及踝,身上的挂饰依旧简单,一抹透亮的翡翠垂在细弱的腕间,她摩挲着手里的红宝石戒指,看两个人正窃窃私语。

    “哇嘎哒。”陈小转不知道何时冒出来一句不明所以的日语,黎安和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笑着,眼神宠溺,似乎在看小娇妻。

    “你辛苦了,一会儿请你吃蹄花汤。”说罢,骨节分明的手指整理着她头上稀碎的刘海。

    陈小转抿唇微笑,眸光闪烁,娇怯地往黎安怀里靠了靠。

    宋迟穗远远看着,拳头捏得绑紧,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像要冲出来。

    她眼底透着抹湿,拼死压住自己的情绪,才抬着步子往鱼摊前走。

    心里百般不是滋味,那个陈小转,会说两句日语了不起啊?阿离姐也是,听了两句日语就昏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吃了什么迷yao呢。

    脚步轻缓走到鱼摊面前,眼神直勾勾盯着两个人亲昵,也不躲开。

    黎安无奈,只好和陈小转拉开些距离。

    “这位小姐,买鱼吗?”

    这么都不走?

    黎安已经没有了办法。

    宋迟穗嘴角微抿:“阿离姐,我是来给你帮忙的。”

    黎安转过头去,非常冷漠:“首先,我不是你的什么阿离姐,还有,我这里不需要帮。”

    “老板,给我来个两斤的草鱼。”

    说罢,宋迟穗很热情转过头:“好,你稍等。”

    那买鱼的农夫见了她:“哎,黎老板,你家里什么雇了这么漂亮的小妹妹,童工是犯法的呢。”

    黎安:“。”

    “你搞错了,她不是我雇的。”

    刚一说完,宋迟穗便抓着一草鱼递到她跟前,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沾满了水珠,身前的裙子也湿透了。

    水刚好从她的小腹往下流,身上的衣服也因为被打湿而变得半透明起来。地上溅起的血水也沾染在她裙摆处,她原本是仙人,现在倒落得尘世,染上尘埃。

    黎安无奈地盯了她一眼,她把鱼递给陈小转杀,转身拉着宋迟穗的手腕:“你跟我过来。”

    温热的手握着她时,像是暖暖流水从腕间划过,她嘴角扬起,路过陈小转时,眼神又似刀在她头顶停留片刻,而后很快收回,跟着黎安往前走。

    陈小转哼一声气,刀背狠狠砸大头鱼,利索地杀起鱼来。

    黎安在镇上也置办了一处小房子,主要用于有时候忙的太晚,回不去村,或者是中午午休,可以在房子里躺着休息会。

    她拉着宋迟穗到了小房子里,又从房间里找出吹风机,衣服,一股脑塞到宋迟穗手里:“你赶紧弄干净就回去吧。”

    宋迟穗嘴角浅浅一勾,看来邓离还是在意她的。

    邓离见不得她穿的湿哒哒地让人看见,只叹口气:“鱼摊不需要你帮忙,宋小姐,你来就是给我添乱。”

    宋迟穗也不理她:“我饿了,早上你留的那些饭菜,都让猫给吃了。”

    她叹口气,起身从冰箱找出一个苹果,转身到水龙头边洗了洗,折回递给她。

    “拿。”

    宋迟穗内心雀跃,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她双手接过苹果,浅浅咬了一口:“嘶。”冷的她闭上眼睛,龇牙咧嘴。

    邓离看她一眼:“你放一会儿再吃,太凉了。”

    她小手捂着脸颊,慢悠悠吃起来,没一会儿,她忽然捂着肚子,又摸向脚,语气着急:“阿离姐,我好痒。”

    说罢,她在身上抓起来:“我好像过敏了。”

    “好难受。”

    她抓着手臂,脚踝,表情扭曲:“我不行了,好痒。”

    邓离忙上前:“哪里,是不是鱼摊的水溅上去过敏了。”这个娇宝宝,不让她来非要来。

    “你等着,我去给你买过敏药。”

    说罢,她风风火火往门外走。

    只是没走两步,屋内便没有动静。

    她顿时感觉不妙,一转头,见宋迟穗已经坐的笔直,白手握着颗红苹果,小嘴那么一咬,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正用一双得意的眼神盯着她,微微一笑。

    这个老谋深算的女人!

    第77章

    时隔两年,邓离竟差点忘记,眼前这个女人从十二岁开始就算计别人,她竟是疏忽了。

    她刚刚答应了什么来着?阿离姐?

    此时,女人牙口咀嚼着口里的脆苹果,她能听见鲜汁爆满口腔,喉咙微微滑动的声响,她用看着猎物一般的眼神看着她,带着骄傲,带着不屑。

    她仿佛就是她手里的那颗红苹果,已经被她啃得体无完肤,吃干抹净了。

    邓离后脊梁微微散发出一股寒意,难道说,她和简秋雨的恋爱生活过腻了,要找她这个人来解闷是吗?

    她控制着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宋小姐,玩笑不带这么开的。”

    宋迟穗翘起二郎腿,裙摆开叉处露出一痕白大腿,她的腿轻轻摇晃着,好像两条美玉交织在一起。

    “阿离姐,你最终还是认我了,是吗?”

    “不好意思,我最后说一遍,你认错人了。”

    说罢,她将钥匙扔在桌子上,发出刺耳声响:“记得把门锁上。”

    宋迟穗才不在意邓离给她表演的那些虚的,她如今也已百分百确定,黎安就是邓离,不然那盏灯又如何解释,不然对她的关心又如何解释。

    只是,她不肯认她,看来如此下去,时间会越拖越久。

    这个十字牙村,不应该是困住邓离的囚笼,她不属于这里,她属于更为广阔的天空。

    回到鱼摊后,邓离早已不见的踪迹,仅剩下陈小转和其余的工人收拾着东西。

    “今天的鱼已经卖完了哟,我马上就要下播了,明天早上八点,家人们我们继续啊。”

    她刚扣下手机,眼前不知道何时飘来一个白衣少女,她总是高高在上,纵然裙子被溅满了血污,她也像是不染凡尘一般。

    陈小转不去理她。

    “阿离姐呢。”

    “这里没你找的人。”她抬起头回复她。

    “你不说,我也可以找的到她。”宋迟穗站在太阳下,翻手看着手里的宝石戒指:“还有。”

    她转过头去,一双小鹿眼和她几乎平视:“你们的演技太拙劣了,情侣之间,不是你们这样的。”

    陈小转耸肩:“我们两个人的爱,早已经血浓于水,老妻老妻了。”

    宋迟穗吃口闷气,这个日本留学的小姑娘,倒真的有几分姿色,也有几分阳光,聪明,难道,她比她更吸引人吗?

    “胡说,从头到尾,我的阿离姐都没有看你一眼,喜欢一个人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陈小转叉着腰:“哦,我家安安姐也从未正眼看你,她不仅不喜欢你,还有点讨厌你。”

    讨厌?

    她眼里闪烁着迟疑,真的讨厌吗?她感觉到了,邓离不似从前那般,温柔盯着她,主动和她贴近,满眼都是她,护着她。

    现如今,倒时时刻刻远离她。

    一下子,她眼里笼罩层薄薄的雾。

    陈小转见她如此,立即来劲,她挥动着手里的刀:“你知道,安安姐是怎么教我杀鱼的吗?”

    宋迟穗睫毛垂着,黑色瞳仁微微朝她一转,睥睨着她。

    她开始形容。

    她开始想象。

    想象邓离站在陈小转身后,双臂圈住娇小的她,一手握着她的右手,教她如何使用刀具,一手按在陈小转手上,两个人按着巴掌大的小鱼,在那练习如何杀鱼。

    “安安姐,是这样吗?”陈小转转头看她,正巧,邓离低头温和看着她:“对,你试试。”

    两人搂在一起,是不是杀鱼不知道,但肯定是在谈情说爱。

    她们周围的人来来去去,看她们身上冒出了粉色的彩虹泡泡,咕噜咕噜,还是桃心状的。

    “你骗人。”宋迟穗一口气堵在心口,眼神狠狠弯过去。

    陈小转挑眉:“骗你做什么,我们就是从那个时候,嘿嘿,在一起的。”

    宋迟穗吃了一口闷醋,心里脑袋里全是火,一时半会也下不去。

    久而久之,她真的会想两个人或是有那么一层关系,都是成年人了,两个亲疏无别,邻居一拉拢凑合,说不定有过那方面的实践。

    二十七八的年华,正直需求旺盛期,想着想着她内心拔凉,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一般。

    不行,不能让她继续呆在这里。

    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她身旁,很快,车上下来个人,恭恭敬敬替她拉开的后车座的门。

    宋迟穗撩了下裙摆,弯腰坐了进去。

    “她人呢。”

    周喜民转过头:“小姐,她正在一处山里的池子钓鱼。”

    她抚摸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没跑就行,我再最后给她一次机会。”

    周喜民转过头:“小姐,这几日我们调查过了,黎安的身世,她本是外地人,高中毕业四处打工,最后发展致富了,选了这样一个村子养老。”

    宋迟穗嘴角一勾:“高中毕业、外出打工、还能发家致富?”

    “你听听,这几个词凑一起,是不是天方夜谭?”

    “况且,她长这么漂亮,做什么事不得惹来层层阻挠,这个身份编的不行,走,找她去。”

    周喜民知道小姐找夫人心切,也不敢否认她,只埋头开车,一边可怜那个叫黎安的女人,一边可怜小姐,都是孽缘啊。

    宋迟穗靠在车窗,眼神漠视着窗外的一切:“我们出来几天了。”

    周喜民:“回小姐,算上路上时间,快三天了。”

    她反复摩挲着手指:“三天,我办事效率怎么如此低了。”

    她自言自语,此刻眼里的怒火也渐渐升了起来。

    车内十分压抑,都是被她强烈的气场给震慑的。

    “在给她一次机会,倘若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手指抓着窗外一片树枝,她狠狠一折。

    玉昆山脚下有几处碧绿的深潭,深潭皆是山上雪水所化,要说有鱼,也只能是适合冰山深潭存货的鱼类,罕见的很。

    深潭和一亩鱼塘一般大,潭水清澈见底,看着浅,实则一个小石子抛出去,都不带渐水花的。

    人们一般用石子来检测水的深浅,水花越大,实则水越浅,那些看上去平静无波,落石而下,只咚一声,则是深水。

    潭顶是布满了绿色青苔的岩石,上面还不停集聚着水珠,一滴一滴,缓缓汇聚成溪,归顺于深潭。

    潭边坐着一个黑衣女人,她身旁支着一黑色鱼竿,身体隐入茂密的茅草根里,一动也不动。

    钓鱼最忌讳有人走来走去,没一会儿,身旁就响起穿梭于草丛间的脚步声。

    邓离压着眉,心道,该来的,总是会来。

    那道白色的身影站在水潭边,娇俏的影子倒影在潭里,一张精致的脸正怔怔看她。

    邓离被她的目光吓到,手指头在膝盖上来回敲打:“你吵到我的鱼了。”

    宋迟穗抱着双臂,声音要比之前要冷淡些:“这个深潭并无水草,没有水草,水至清,水至清,哪里来的鱼呢。”

    她笑笑:“宋小姐有所不知,有的鱼就适合生活在这干净的水里,还有,这里虫子众多,你还是注意些,别一会真的过敏了。”

    宋迟穗并不理会她说的话,正要往前,眼前却落下一片翠绿的毛桃树叶,它在空中翻转了几下,落在宋迟穗脚跟前,正要上前时,见那叶片上趴着一只嫩绿的虫子。

    “阿!”

    宋迟穗吓得后退一步,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邓离转过头,见她指着地上的小绿虫:“有虫子。”

    她笑了一下:“就跟你说了这里有虫子,你偏来,赶紧回去。”

    说罢,她站起来。

    宋迟穗抿抿唇:“你帮它弄走。”

    她站起来,提着鱼竿,还有板凳,朝着另一个方向远去了。

    风吹起来沙沙作响,也吹起宋迟穗一身怒火。

    她闭着眼睛,迈开腿,跨过那条可怕的虫子,双手抚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重新走到邓离身旁。

    “跟我回去吧,今天。”

    邓离握着鱼竿的手一顿:“宋小姐,你真的认错人了。”

    宋迟穗绕过她后背,站在她身侧,缓缓蹲下,带着清香,一双眼睛扑闪盯着她:“姐姐要怎么才认我?”

    她和她直视,眼底流露着平静:“你认错了。”

    “是不是只有穗穗受伤,遇到危险,你才会认我?”

    邓离挑了一下凤眸,转头看着潭水,不再说话。

    潭边的风静静吹着,吹飞她的三七分刘海,发丝扫过她高挺的鼻梁,显得侧颜有棱有角。

    她看呆了一会儿,两年不见,她的皮肤比之前稍稍暗了些,但却没削弱她的容貌。红红的唇,不知道,是不是和从前一样软。

    宋迟穗抿了口唾沫,缓缓站起身。

    眼前潭水被吹吹起,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还记得,两人第一次吻,就在湖里。那时候身在局中,并没有过多去感受,而如今。

    既然她记不起来,那就让她好好想想。

    她闭上眼,右脚轻轻往前走一步,而后,纵身一跃。

    一道白色的倩影跃入湖中,溅起层层水花。

    也溅落好些水珠在邓离脸上,她瞳孔不由放大,眼睫毛的珍珠顺着往下掉落,宋迟穗疯了!

    这湖水又冷又深,哪里是她能去的。

    此时,水里的白团挣扎着,黑色的头冒出水面,双手不停扑腾:“救命啊。”

    邓离蹙着眉往前一步,紧接着,又想起,自己曾经教过她游泳,她一定是在骗她。

    “姐姐救我。”

    她收回脚步,转身去收鱼线,只求鱼饵别刮到她。

    宋迟穗上来下去好几回,双手不停拍打水面,最终水花越来越小,白色身影很快没入水底。

    她的衣服散开,像一朵圣洁的山茶花,缓缓地,缓缓地往远处飘。

    邓离心想,一定是引她上钩的把戏。

    湖光潋滟,那对瓷白的细腿的胳膊在浅浅抖动了几下后,彻底没了动静,水面的涟漪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浅,深潭仿佛是只进不出的貔貅,很快恢复了平静。

    水面上看,宋迟穗就像是折翼的蝴蝶,溺死在了里面。

    “宋迟穗!”

    邓离站在岸边喊:“别跟我开玩笑了,快起来。”

    回应她的,仅有空谷余音,而那具娇小身躯,正在缓缓地下沉。

    “小穗!”

    一道黑色身影猛地扎入湖水中,像是一条漂亮的黑鱼,快速游到那朵山茶旁,潭水冰冷,灌入她的衣服,将她的裤腿和衣摆灌得鼓鼓的,她轻轻抬手,将宋迟穗抱出水面。

    哗啦啦声,水似珠帘从两人头顶顺下,变成颗颗晶莹的珍珠,在身体上滑落。

    邓离见她眼睛紧闭,脸色发青,顿时着急拖着她往岸边走。

    “小穗,小穗。”

    她怕打着她的脸,试图唤醒她。

    见没有反应,便将她放平,一手捏着她的鼻子,一手捏着她的脸颊,唇齿分开,唇红齿白。

    邓离埋下头,低低吻了下去,冰凉水润的薄唇相触,传来阵阵酥麻的感觉。

    她的心跳的飞快,只是忘却了自己心跳,只不停往她嘴里吹气。

    呼吸一下,双手按着她的胸口,开始挤压胸腔。

    宋迟穗,你可不能有事。

    这条命是她千辛万苦保下来的,可不能死在这个便宜地方。

    她也曾以为,任务完成以后,她和宋迟穗再无干系,纵然她到什么危险的事,她身边还有简秋雨,再不济,纵然她是死了,那也和她无关。

    她本以为自己会熟视无睹,可曾经那些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宋迟穗对于她,就像是抚养养成一个女孩,救她,护她,这种不值钱的付出竟让她成为了习惯。

    反复呼吸好几次,少女发青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舒缓,紧接着她咳出一口潭水,意识恢复了过来。

    邓离的手僵在她脸旁,看着她恢复过来的脸色,顿时心火上怒:“你想死吗?”

    宋迟穗半睁眼,模模糊糊间见上面一双黑漆漆的眼怒视着她,湿哒哒的刘海贴着她脸颊上,下睫毛也紧紧贴在眼睑上,看上去十分好看。

    她笑了一下,小手抚摸着她的大手:“姐姐肯认穗穗了吗?”

    邓离捏紧拳头,起身背对着她:“最后说一次,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身后的人坐起,尤其脆弱:“那你为什么救我。”

    邓离:“你死这里,影响我们村经济。”

    宋迟穗掐着手指,指腹因为长时间的浸泡起了一层褶皱,她浑身发寒,不知道是被这话,还是被这深潭的水伤到的。

    从前,邓离不会跟她说这么重的话。

    每一会儿,眼前的黑衣人站起来,她拍拍手:“能走吗,回去换身衣服。”

    宋迟穗点点头,双手撑着地站起来。

    刚刚被那么一寒,身体发虚地朝前倒了下去。

    正巧,她的额头抵在某人肩胛骨上,双手扯住她湿哒哒得衣摆:“姐姐,走不动了。”

    被身后的小块头一靠,又听那么柔弱娇俏的声音,邓离闭上眼睛吸口气:“自己走。”

    刚往前走,那拉着她衣摆的小手拦着她的腰腹:“嗯~”。

    宋迟穗这是,在撒娇?

    为了骗她回去,连她曾经最为看不起的方式都用上了。

    邓离瞳孔放大,转身看着宋迟穗,正好对上湿漉漉的杏仁眼,她刚落水,睫毛上还挂着润润的水中,刘海的发梢也滴答着水晶,显得她水水嫩嫩的。

    她的心一下像是被棉花撞了一般:“你自己没长腿吗?”

    她虽然恶言恶语,但颤抖的声音已经出卖了她已经动摇的内心。

    宋迟穗见状将她搂更紧:“嗯。”

    邓离还是抱起了她。

    她想过,自己天生对那种外表弱弱的没有抵抗力,她们娇软,可爱,一捏就化,撒娇,卖萌,那就更令人无法自拔,让她生出想要保护的心。

    两年之久,她在山里住这段时间,手臂上的肌肤也比从前黑了一个度,现在和宋迟穗比起来,更是天壤之别了。

    怀里的人也十分不害臊,直勾勾地望着她的眼睛,试图看穿她一般。

    她垂着眸,不去看她的眼睛,却看见她湿哒哒得连衣裙贴在身上,勾勒出里面黑色的内衣内裤。

    邓离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就往前面看。

    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没缘由的。

    那是害怕,她知道的。

    宋迟穗勾着她的颈脖,嘴角微微扬起。她不想说什么话,现在任何话都可以打扰她们之间的迤逦。

    她只贴在邓离手臂,紧紧地,紧紧地。

    感受对方急促的气息,滚烫的体温,剧烈的心跳。

    她们穿过小道,穿过丛林,穿过草地,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有一阵风铃声撞入耳朵,引起一阵耳鸣。

    这样的肢体相贴,她十分不舍,恨不得这条路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然而山路漫漫,总有到尽头的时候。

    *

    回到房子里,邓离在院子里烧了一炉子木炭,让宋迟穗坐在火边烤。

    她换了一身衣服,全是邓离的,长筒棉麻格子裤,裤腿要挽好几圈才不会拖地,肥大的灰色t恤,小小的身躯穿着它压根撑不起来,就像是裹在她身上似的。

    她穿的拖鞋也是邓离的,长长的,跟一艘船一般。

    尽管这身衣服是那么不合身体,可她总觉得温暖无比,比眼前的篝火还让人温暖。

    她抱着双膝,时不时朝灶里加柴火。

    橙色火光照耀在她脸上,身上,她感觉身体的寒意在慢慢散去。

    炉子上安了一口铁锅,邓离从房间出来,换上了一身柔软的蓝色棉质居家套装,走到门口时,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宋迟穗眼睛闪烁了一下:“阿离姐。”

    邓离淡淡错开眼,并不搭理她,她走到厨房里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宋迟穗也不觉得心寒,看一个人不能看她外边,而要看她真的为她做了什么。

    她小手拖着腮,静静盯着面前火光。

    其实,她知道是那个时候气走了邓离,如今也该好好说说了。

    不久,厨房传来搅动水声,紧接着,又听见菜刀在拍什么东西,非常大声。

    她转过头,见邓离从里边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姜块,缓缓走到炉子面前。

    她把拍碎的姜块放进煮沸水的锅里,很快,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宋迟穗耸着鼻子:“这要干嘛?”

    邓离看一眼火,肩膀轻轻怼开宋迟穗的身体:“我来吧。”

    她加了几块木条,火顿时熊熊燃起。

    虽然隔着衣服,但她能感受到邓离身体的热意,像是太阳一般,她低头抿着唇,不经意地和她肢体触碰着。

    不过只有一瞬间,邓离站起身:“煮十分钟,你把这锅水喝了。”

    宋迟穗仰起头:“阿离姐,我有话跟你说。”

    邓离进到屋子里去:“你不应该跟我说,去跟你的阿离姐说。”

    宋迟穗:“你就是。”

    “宋小姐,我在网上查过你。”她声音变得严肃凌冽,转头时目光笃定:“我的确和你那死去的前妻有些相似。”

    火光寥寥,宋迟穗却觉得有些冷,她将手缩进衣袖里,呆愣看她:“你就是她。”

    “我非常同情你的遭遇,但我没有义务成为你思念成疾的牺牲品,我不知道你和她有什么渊源,要你非要这样去寻找她,但是,请你自重,别乱认错人。”

    宋迟穗双手抓着膝盖,薄薄的布料下,指甲早已嵌入里面,刺痛从膝盖传来,她却一点也没松手。

    所以,无论如何,她怎么软,怎么求,怎么弱,对方都不会认她?

    那就,来硬的吧。

    宋迟穗缓缓站起,天色将黑,她看邓离的眼神也稍稍平淡了些:“这两天来,你所有不知,甜甜姐她马上,马上就要。”

    说着,她鼻息一抽,差些哭出来了:“她说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邓离一惊,双手揽着宋迟穗的肩摇了摇:“甜甜她怎么了?”

    说话的时候,她只顾着询问关心,一说完她就立刻明白了。

    宋迟穗捂着嘴的手缓缓放下,嘴角微微勾起,抬头看她:“看来,你还是关心甜甜姐的,她和我姐姐马上就要办婚礼了,你是贵宾。”

    邓离心下好笑,两年的田园时光,让她竟觉得所有人都和淳朴的村民一样了,但她也明白,刀不磨还要钝呢,更何况脑子。

    她原本想挣扎,发泄,问责,但是她平心静气下来。

    “你说的什么,甜甜苦苦的,我不懂。”

    她佯装傻,转头回到了房间。

    邓离躺在床上,反复地捶着胸口:“真是的,这下怎么办。”

    她望着自己黑色的旅行袋,脑海里忽然闪烁出新的计谋来。

    夜半时分,宋迟穗已经入睡了,小脸埋在枕头里,脸儿睡得热乎乎红扑扑的。

    她轻轻关上房门,从楼梯间往下走,月亮高高挂在天空,把地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穿着一身黑衣,背着包裹,有点像是夜里的独行侠。

    从此以后,不管天高路远,她一定要去到没人的地方,再也不让她找到。

    夏夜凉风习习,脚尖踩着几片树叶发出声响,树上的叶片也旋转着落下,落到她身旁。

    她白皙的指往前伸着,去摸院子里围栏的门栓。

    手指刚刚叩到冰冷的铁门栓,便听见身后突如其来的泠泠声音:“这么晚,姐姐要去哪儿?”

    指尖不由一抖,门栓被她拉开,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她猛地拉开竹门,准备往前跑。

    却见四周冲来几个黑衣人,将她的手脚都牵制住,按着她坐在小院的凳子上。

    邓离不敢反抗,只抬头看着她:“我说,我不过是出去散散步,你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吗?”

    宋迟穗检查着她的包,从里面拿出身份证、银行卡、还有几件换洗的轻便衣裳,把内衣裤单指挑起,晃动了两下,嘴角不由一勾:“姐姐这次又想往哪里跑呢?是玉昆山,还是北明山?”

    见邓离不答话,她深吸口气,起身在她身后绕了一圈,细嫩的指尖落在她肩头,从她的左肩,滑倒她的右肩。

    隔着薄薄的布料,邓离感受到鸡皮疙瘩冒起,身体一阵发寒。

    宋迟穗满意收回双手,用严肃且不可抗阻的语气:“把她给我绑起来。”

    “回家!”

    第78章

    “你们这样是强抢!”

    “我要去报警,把你们都抓起来!”

    “快放了我,我是我们村的来福,他们不会让你们带走我的。”

    她一边说着,那几个黑衣保镖一边将她的手脚都绑了起来,拇指宽的粗麻线将她绕得死死的,这架势,真有古代纨绔小姐,强行带走民女的样式了。

    只是那纨绔小姐是喜欢那个民女的,纵然民女再不情愿,等到了大户人家后,好吃好喝伺候着,每天又没什么事,日子久了,那份强行的爱情也成为了愿意。

    而眼前的宋迟穗,分明是对她要行报复的行径。

    她会死在哪里?她又要怎么折磨她,她想想都不住心拔凉。

    “救命啊,有人强抢民女。”

    宋迟穗优哉游哉换好了衣服,夜色下,她穿着一抹白色旗袍,泛着珠光的缎面让她莹莹发冷光,她冷白的脸面带着瘆人的笑,活脱脱就是来勾人性命的女鬼。

    偏偏她又生得如此美,是个人都会上她的当。

    但邓离不会,她知道,那副小鹿般的面孔下藏的是如何狼子野心。

    “你叫吧,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虽然过了两年,宋迟穗的声音依旧显得稚嫩,像是洋娃娃一般听着令人战栗。

    宋迟穗站在她背后,手掌落在她颈侧,手背轻轻地触碰着她的颈脖肌肤。

    冰冷的触碰顿时让她毛骨悚然,她闭上眼睛:“你到底要如何,给我一个痛快。”

    横竖一死,从前,她执行任务时,她都未感受到痛感,就一命呜呼了,宋迟穗是心里战术,想要把她折磨死吧。

    宋迟穗并不知道她说什么,只听她说痛快,内心涌出欢乐泉水:“原来姐姐喜欢速战速决。”

    她的手不由地往下钻,钻到她的锁骨:“姐姐好烫。”

    手腕贪婪地蹭着她的体温,像是回到曾经,邓离蹭她那般。

    不过,这不够,她看着她被五花大绑捆在座位上,不能动弹,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满足感。她往前顺了两步,丝绸的面料在棉麻的粗布上相擦,快要擦出火花来,下一秒,宋迟穗坐在了她的怀里,双手勾住她的颈脖。

    邓离瞳孔一怔,这又是闹哪出?

    周喜民和四个黑衣人见了,不由自主地想要扬起笑意。

    他咳了咳:“小姐要办事,都出去守着。”

    “是!”

    几人纷纷站远,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两人身上,月光下,两人一黑一白,紧紧相扣,像是要融合在一起,只是那黑衣人似乎并不情愿。

    多么有福气的事啊,怎么就不愿意呢。

    宋迟穗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曾经,她搂着尸体都能做出出格的事,如今活生生的人在面前,她已经很克制了。

    “阿离姐,我找了你两年,为何不肯跟我回去呢。”她的右手顺下,指尖轻轻触摸她的颈脖,顺着那漂亮得大动脉,踊跃的大动脉缓缓往下,颈窝,锁骨,还有剧烈的心跳。

    宋迟穗吸一口气,舒服地叹气一声:“活的,真好。”

    邓离身体吓得绑紧,她就知道,折磨人的事才刚刚开始。

    宋迟穗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她曾经对她做过的龌龊事,原封不动来一遍罢了。

    冰冷的小手对着她摸了又摸,就是脸颊也猝然靠上来,贴着她的颈窝,呼吸一阵阵扑入,带着清香。

    她身体不自在扭动着,带动着宋迟穗也跟着动了一下。

    “姐姐不着急,我们的车马上就来了。今天就能回家。”

    “宋迟穗,我不。”

    冰凉的手在她脸上摸来摸去:“姐姐又漂亮了。”

    夜色下,宋迟穗鼻尖抵着她的颈脖肌肤,贪婪吸着她的香气,有时候一口气只顾着吸,竟忘记了吐,差些没喘过气来。

    姐姐太香太香了,要带回去洗一洗,洗干净,吸遍全身。

    四周安静得仅有几声蛙叫,她还有些不舍这农家小院,挺好的,除了交通不方便。

    正沉醉于这样的美妙之中,忽然听见一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令人刺耳的厌烦声。

    “阿!你们在做什么!”

    陈小转看见眼前的一幕,顿时惊呆了,怪不得刚刚这里闹轰轰的,原来真有事。

    邓离一听有人来了,连忙抬起头:“村长,救我。”

    她挣扎起来,对着陈小转使眼色。

    陈小转:“我我我,我这就打110。”

    宋迟的大腿紧紧压着邓离,眼眸缓缓睁开,睫毛扫动着她颈脖肌肤:“姐姐,真的要报警吗?你觉得引来警察来查,你会不会暴露得更快呢?”

    邓离马上会意:“别打110。”

    “为什么?”

    “这个事情,不好让警察来处理。”

    陈小转也懂了,现如今黎安是邓离,邓离又已经死了火化了,所以黎安这个身份是假的,要是被查出来,真是一个大麻烦。

    她思索了一会儿:“我不报警,宋小姐,你究竟要如何?”

    宋迟穗眼皮都懒得掀,眼前这个小姑娘对她老婆是什么意思她还不知道?她只说着:“我只是要带我老婆回家。”

    陈小转:“不行。”

    “不行?你什么身份?敢跟我说不行?”宋迟穗嗤笑看着她:“难不成,你喜欢别人的妻子,这样不太好吧。”

    陈小转被说中,不禁急促了些:“我是这个村的村长,这里的人,都归我管,更何况,安安是我们村大流量。”

    说着说着,四周的村民也纷纷前来看热闹。

    众人见黎安被捆在凳子上,腿上还坐着一个女人,女孩对着她摸来摸去,看来看去,顿时起了八卦的心思:“怎么回事啊,村长。”

    “这个女人想带走黎安。”

    “带走就带走吧,我看黎安还挺乐意的。”

    “哈哈哈。”

    邓离顿时挣扎起来:“老李头,你别开我玩笑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乐意了。”

    宋迟穗按着她的肩,脸颊几乎贴着她:“旁人的眼光都是雪亮的,姐姐,你还是跟我走吧。”

    “不行。”

    此时,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多,几乎将她房子围了起来。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女人走出来:“黎安是我们村的大网红,绝对不能让她这么轻易带走了。”

    陈小转:“对,王大姐说的对,我们不能放走我们的财富密码。”

    一听财富密码,大家纷纷起了哄:“今晚上谁要是敢带走黎安,我就在这跟他拼命。”

    “就是就是,要带走她,除非从我尸体上闯过去。”

    一个个的,不知道是仙侠电视剧看多了还是热血连续剧看多了,纷纷拿出赤诚之心,势必要守护黎安。

    “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

    村民举着火把,举着双手,一个个面目可憎。

    邓离扫过那一张张人脸,十分欣慰,原来这个世界上是有真情有真爱的。

    可爱的,质朴的村民,平时虽没什么来往,她一出事,竟都来帮忙,她感动得差点哭了。

    此时,宋迟穗依旧不肯放手,她转头盯着那群人,默默地,默默滴,眼神像是放出了什么讯号一般,那群人都安静了下来。

    “她是我的妻子,我今天,是必须要带回去的。”

    “巧了,她是我们的村的大网红,你今天,还就带不走她。”

    宋迟穗转头看着邓离:“姐姐,你跟我回去吗。”

    邓离摇头如风车:“不,我想继续当网红。”

    村民就是一阵哄闹:“放开她,就算她是你的妻子,你也不能不给人人权。”

    “不给人权?”宋迟穗喃喃,红唇白齿:“你们村一年创造多少收益?”

    “想要在火车地铁飞机站打广告吗?”

    众人纷纷想回看着:“那地铁广告一打,来的客人可多了。”

    陈小转:“同志们,不要被她的糖衣炮弹打败。”

    宋迟穗又笑:“我给你们都请运营,让你们个个都成为大网红。”

    “大网红!”

    她笑着点头:“热搜挂三天,让你们都出名。”

    肉眼可见,村民的民心已经动摇了。

    邓离惊慌起来:“哎哎哎,你们的忠肝义胆,铁血丹心呢?”

    下面的村民:“黎安,我看这个小姐长相标志,你又是她的妻子,两个人闹了矛盾,有什么说不开的呢,跟着回去啊。”

    “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们之间的事,我们外人怎么好插手呢?”

    “对了,回去之后,记得给我们村多宣传宣传。”

    众看戏的村民纷纷站成两排,为她们尊贵的活菩萨让出条路来。

    仅有陈小转捏着拳头站在中间。

    此时,几辆豪华跑山车已经开了过来,陈小转也被闪光灯逼到了两旁。

    邓离的心拔凉拔凉的,这些人啊,只看钱,不看情分!

    都说村民淳朴,实则是最现实的呢。

    就这样,在众人祝福的眼神中,邓离被按进了一辆大g后车座。

    她敲着车窗,对村民喊:“你们,你们真的不考虑再抢救我一下,王大姐,李大叔,村长。”

    此时,陈小转被几个村民拉着,正在接收劝解。

    很快,连车窗玻璃也被摇了上去。

    车内隔音效果好,邓离一下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了,她只转头看着后面,看见自己坐着豪华汽车渐行渐远,夜色下,小村子亮着几盏灯火,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或许,永远都不回来了呢。

    她停止挣扎,无力地靠在车后座上。

    她的左边坐着宋迟穗,不用看也知道,那头野狼正用一双眼睛死死守着她的猎物。

    她哀叹一声:“我死后,能不能把我的骨灰埋在十字牙村。”

    宋迟穗蹙眉:“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邓离更惊恐了,不让她死,难道让她断手断脚,活到九十九?她顿时两眼一抹黑,还不如死了算了。

    蜿蜒的盘山公路,几辆山地跑车后面跟着一银色的小面包车,她们彻夜未停,朝着远处的a市前行。

    *

    大概是凌晨五点,庄园里传来了汽车鸣笛的声音。

    宋迟秋揉着眼从床上起来,一拉开窗,就见楼底下的喷水池面前停满了车。

    此时,头车的周喜民下了来,转身到后车座拉开车门。

    妹妹回来了!

    宋迟穗离开家里快三天了,她心急火燎的下楼,下楼时只披着一件奶白色披肩,穿着人字拖就噔噔噔跑下去。

    到了门口,她顿住一步:“妹妹。”

    宋迟穗正好从车上下来,柔柔的月色下她微微一笑。

    宋迟秋上下扒拉着她细看:“这三天受苦了,我看看有没有瘦。”

    她爱妻心切,据周喜民说,她要去农村找一个和邓离十分相似的女人,还找到了,还缠着她,如今回来了,看来是知道认错了人,所幸放下了。

    “回来就好,饿吗?我让管家做早餐。”

    宋迟穗摇摇头,一双眼睛在晨曦的光芒中闪烁着:“你看看,我带谁回来了。”

    说罢,引着她到后车座,宋迟秋转头看去,差些没吓一跳,一个身体现场的女人被五花大绑捆着,正歪坐在后车座上,她和她一对视,便被那双眼睛又吓一跳,真像!

    邓离和宋迟秋对视了一眼,立即错开头,此时此刻,还不是和她们相认的时候,这条小命能吊一天是一天。

    “你怎么把人给带回来了。”宋迟秋语气担忧。

    “姐姐,她是我的妻子邓离啊,你仔细看看。”

    邓离缩在里面,并不看宋迟秋。

    宋迟秋心里一咯噔:“妹妹,你你这样把人家弄回来,是不对的。”

    宋迟穗也不在意,她的手和宋迟秋握了握:“三言两语和你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我非常确信,她就是阿离姐。”

    她看向邓离,双眸闪烁着笃定。

    邓离知道,宋迟穗看她似仇敌,就算她化成灰,她也能一眼认出来。

    天色还早,早起的风吹得人有些发凉。

    宋迟秋连忙道:“先进屋说吧,赶紧把贵客迎接进来。”

    说是贵客,说是迎接,实则邓离是被抬进去的。

    一路上,宋迟秋都在担忧看她,宋迟穗说:“她现在还不老实,等过一会儿给她松绑。”

    邓离被众人合力抬到原来的屋子,扔到两人婚房床上。

    而后管家出门把门反锁了。

    她躺在床上后悔,短短的一天,她都经历了什么,卖鱼、杀鱼、钓鱼、救人、最后被那个没良心的给绑了回来。

    造孽啊。

    早知道就该让宋迟穗死在潭底!

    现在好了,该轮到她死了。

    双手被剪在背后,双腿也被绳子死死扣着,一动也不能动。

    她歪着头,实则是太过劳累了,上眼皮亲吻着下眼皮好几次,最终缓缓垂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传来淋浴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眼睛,五脏六腑都恢复了意识。

    浴室灯亮着,一个娇俏的倩影正站在莲蓬头下,细细地洗着身体。

    呵,还有心情沐浴更衣呢。

    她依稀记得,参加祭祀什么的,都会沐浴身体,宋迟穗这是在遵守什么古老的仪式吗?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给她一刀痛快就行了。

    浴室水声停了,仅几滴遗留的水珠掉落在地,宋迟穗舒适地叹了口气,烟雾在浴室缭绕。

    她取过一方浴巾,在娇嫩的皮肤上轻轻擦拭,颈脖,手臂,腰肢,腿,小腿,仔仔细细,慢条斯理。

    她弯曲着腰,整个曼妙的身姿投射到墙上,呈s曲线,凹凸有致。

    邓离叹口气,目光挪开,看向天花板,已经是视死如归。

    天已经亮了,听外面的蝉鸣的声音就知道。

    只是房间的窗帘都紧拉上,也没开灯,显得整个房间阴凉冰冷。

    邓离挣扎着坐起身。

    此时,宋迟穗正好从浴室出来。

    她穿着一身奶白色交领丝绸缎面睡袍,腰间系着条松软的腰带,v领开到心口处,露出一痕白色蕾丝内衣的边缘。

    空气中散发着沐浴香波味,淡淡的,山茶花香味。

    邓离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见她停顿了几秒后,转身走到了梳妆台前,孱弱的白手拉开台子下的抽屉,里边藏着把红色手柄长剪刀。

    邓离呼吸一滞,心口笃笃跳着,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她闭上眼,噎了口唾沫。

    宋迟穗握着剪刀,悠悠朝她走了过去,她光着脚踩在羊绒地毯上,脚背上滑过柔软的丝绒面料,体态轻盈地到了床边。

    床上,邓离闭着眼,并不看她。

    宋迟穗坐在床头,沙发微微往下陷了些。

    “姐姐,今天抱歉,不应该这样对待你的。”

    “只是,我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也只有这样,你才愿意跟着我回来。”

    邓离鼻息叹气,这个宋迟穗还挺有礼貌嘞,杀人之前还道歉,翻译过来就是:“不好意思,但是我必须取走你的性命。”

    呵呵呵,呵呵呵呵。

    “能不能,给个痛快。”

    她紧咬后槽牙。

    宋迟穗的声音低低传来:“那,姐姐还会跑吗?”

    “呵,你觉得我能跑得了吗?”

    她的声音平静,颇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

    这么一说,一把冰冷的铁质尖锐物体抵在了手腕上,顿时凉的她牙齿发酸,果然,是要从挑手筋脚筋开始吗?她表面云淡风轻,实则身体所有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那柄剪刀往里微微一送,贴着她更紧了。

    “我剪了。”

    宋迟穗还怪有礼貌呐。

    “啰嗦。”

    一声尖锐的咔嚓声响起,她没有感受到疼痛,只觉得手腕上的绳索松开了。

    邓离睁开眼,举着看了看,不可置信看着宋迟穗:“你。”

    宋迟穗剪刀抵在她颈脖上:“怎么,你想反悔,告诉你,你不能逃。”

    说完,剪刀抽开,去剪她腿上的绳子。

    “别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保镖,你别白费力气。”

    邓离身体软在床上,宋迟穗并不想杀她?那她抓她回来干什么?

    还是说,要慢慢折磨她?

    绳子解开后,她往床里边缩了缩。

    宋迟穗见她如此疏离,低着头说:“我知道姐姐还在怪我,两年前发生的事太多,一下子也说不完,但我知道,我是说了那些话,你才和我疏远的。”

    邓离:“什么话?”

    “就是,我说,我们扯平了。”她紧握着剪刀,垂着眉:“其实,姐姐对穗穗的好,我都明白,我们之间,哪里扯得平的。”

    邓离越发听不懂了,这还不如给她一刀呢,宋迟穗这又是在干嘛?

    不过,两年自有变数,宋迟穗知道,邓离自从见了她就跟见了瘟疫一直躲,是她明白,她伤了邓离的心,现如今终于回到原点,她愿意一点点感化对方,让对方那颗受伤的心好起来。

    “你也饿了吧,我让厨房准备了雪蛤燕窝粥,几碟小菜,你先吃点,暖暖胃。”

    说罢,她站起身,穿上拖鞋走到门口,出门时,还不忘看着她,冲她微微一笑。

    邓离眉头蹙起,这又是什么折磨人的把戏,把人打一巴掌,又塞一颗糖,还是说,那要命的毒物就藏在雪蛤粥里?

    也对,宋迟穗从不亲手伤人,她总是会制造一些意外,让所有人都认为,那是那人自杀的。

    要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败坏了她的肠胃,切掉她的胃,从此她下半辈子躺在床上,靠着体外的胃和流食度过余生,活到九十九?

    苍天啊,她还是去死一死算了。

    几分钟后,宋迟穗亲自端着托盘打开门,白色的托盘,白色的瓷碗,白色的粥品,活脱脱像是毒品。

    邓离靠在床头,眼见着她把粥放在床头柜上。

    “姐姐,喝粥。”

    宋迟穗坐在床头,双手自然垂在膝盖上,漂亮如同美玉。

    她眨眨眼,看那碗热粥还冒着白泡泡,内心拔凉:“我不饿。”

    宋迟穗捧起碗,一手拿着调羹,在里边舀小小一勺,递到唇边晃头吹了吹,而后递到邓离面前:“姐姐,你的手受伤了,我喂你。”

    她双眼一眨一眨,杏仁一般水嫩嫩的,人畜无害,言语恳切,动作温柔。

    原来温柔刀竟是这样的。

    邓离心想,再怎么她都不想下辈子吃流食。

    她冷色:“我不饿。”

    那白瓷勺子递到她嘴边:“你吃一口。”

    她转头,一手挥开宋迟穗手里的碗,砰地一声,白粥洒落了一地,瓷碗在地上滚了两圈。

    “我绝不吃你家一口饭。”

    作者有话说:

    邓离:断手断脚活到99?

    小穗:我只会心疼jiejie

    第79章

    这样主动示好又被拒绝的事,宋迟穗还是头一回遇见。

    这个世界上,她能主动的人少之又少,而拒绝她的,更是绝无仅有。有脾气,不愧是她的妻子。

    不过想来这一幕非常的熟悉,曾经她是否也对邓离做过一样的事。现在不过是现世报,一报还一报。

    若是一味地听话盲从,还没意思了。

    到是这样,欲拒还迎,让她有了胜负欲。

    管家听了卧室动静,也第一时间冲进来询问。

    见散落了一地的粥,顿时感觉不妙。

    宋迟穗稳稳坐在床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火,要知道,这两年来,她脾气见长,一点就着。

    眼前这个替身是如何能把碗打到在地,并且一脸的无畏。

    管家就等着宋迟穗暴怒成性,不曾想下一秒,宋迟穗悠然转过头:“楞着干什么,赶紧收拾干净。”

    她,竟然没对那个床上的替身发火,而是转头:“姐姐现在不愿意吃,那就不吃,等你饿了给穗穗说。”

    床上的替身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她似乎很向往外面自由的世界。

    哎,长成什么样不好,偏偏长成她亡妻模样。

    房间散落的粥和碗都被清理干净,地毯也换上新的羊绒。

    宋迟穗至始至终坐在床边,语气温和:“姐姐,白天不要贪睡,等晚上再休息。”

    邓离一腿弯曲,一腿放平,手很自然搭在弯曲的膝盖上,木然地看着窗外。

    太阳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邓离就在床边坐了那么一天,滴水未尽。

    任凭厨房端来什么东西她都不肯吃。

    就这么饿死算了,还干净咧。

    天色渐渐暗淡,房间仅有她一人,很快,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穿鹅黄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手里端着餐饭,进来时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

    宋迟秋怎么来了。

    邓离连忙坐起:“你。”

    宋迟秋:“黎安小姐是吗?”

    她进来,把烤鹅煲仔饭放在一边,拖把椅子坐在她面前,坐下后,双手交握着:“黎小姐,真的很抱歉。”

    邓离知道她来做什么的,但她也知道,宋迟秋和宋迟穗两姐妹花都差不多,所以她也没放松警惕。

    “她的妻子死后,她便整日整夜以泪洗面,整个人精神都不太对劲,后面又发生什么,她说她妻子没死,精神好些,这两年来,我们以为通过家人的呵护,老师同学的关爱,她会好起来,没想到她竟这般大胆,敢去绑人回来。”

    邓离听她诉说,大概信个两三句话,什么以泪洗面,宋迟穗是从来不会哭泣的,不过,老师的呵护,定然是有的。

    她不禁问道:“这老师是怎么呵护她的?”

    宋迟秋挑了下眉:“你有所不知,她的大学老师,一向对她很好的,这两年来,一只给她做心理疏导,本以为好些了,没想到把你错认成她前妻。”

    邓离喃喃:“心里疏导啊。”

    那两人应该疏导到一张床上去了呀,还是说,根本就是一边谈恋爱,一边想着如何解决她。两口子的心里加起来反正都不健康。

    她不忍战栗。

    宋迟秋目光落在她脸上,左看右看:“不过,你真的和她好像,见到你的时候,差点以为你就是她。”

    邓离也没否认,只是这个世界的人会自洽。

    “只是,我是亲眼看见邓离被推进火葬场的,除非她有金蝉脱壳的技术,否则哪里能存活呢。”

    听这句话,邓离更是清楚,宋迟穗和宋迟秋分明知道什么。

    宋迟秋和她说了两句体己话,便称不敢打扰她,让她好好吃饭,正常休息,事情一定会解决的。

    邓离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她叹了口气,肚子里的青蛙也咕噜咕噜叫起来,罢了,奈何桥上她还不想做个饿死鬼呢。

    她起身抱着烤鹅煲仔饭,一边吃一边赞叹:“真香哎。”

    *

    邓离尝试过呼唤系统,想让那个罪魁祸首出来认罪,分析分析眼下的情况,该怎么办?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把她发送到原来的世界。

    她把脑袋都敲坏了,却没有一丝动静。

    看来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事。

    邓离放弃了。

    她从床下下来,慢悠悠走到门口,手掌轻轻推开门,门缝里,见外面站着一排排保镖。

    看来是真的不打算让她走了。

    她重重关上门,转身洗澡去。

    反正都要死了,她要泡个牛奶花瓣沐浴,把自己洗香香。

    一半热水,一半牛奶放好,她便抓起一旁的玫瑰花瓣,洒落在浴缸里。

    红色的花瓣像一艘艘小船,在奶白色的海洋里遨游。手指没入水中,来回浮动了几下,邓离确定好水温合适,便开始脱衣服。

    她举着手,衬衫往下滑落,藕白手腕上被勒出了两道深深的红痕。她摇摇头,单手解开衣扣。

    衬衫、长裤、她将自己剥脱干净,低头能看见小腿上的几条勒痕,浅浅的。

    浴室漂浮着牛奶和玫瑰花的香气,邓离扶着浴缸,将身体慢慢淹没进去。

    躺下后,水位刚好勾到胸口,奶白的液体也看不清她的身躯,她浮动着水里的花瓣,捧起清水,缓缓浇灌在自己颈侧。

    这日子能舒服一天是一天,舒服一个小时,是一个小时。

    浴室的门半掩着,透出两指宽的缝。

    宋迟穗不知道何时站在了门边,悄无声息地欣赏着里边的动静。

    里面热气缭绕,水蒙蒙的浴缸里躺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美人,她掬一捧牛奶花瓣沐浴液,轻柔地往颈脖处浇灌,奶白色的牛奶从她滚烫的身躯滑落,有的呈股落下,有的似白色的珍珠,啪嗒啪啪哒掉落水中。

    被洗过的肌肤白里透红,光是看着都极巨生命力和冲击力。

    宋迟穗耳朵蜂鸣起来,仿若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仅仅能听见里边人热乎乎的呼吸声,水珠滑过她高耸的鼻梁,继而落在玫瑰花瓣的唇瓣上,啪嗒,稀碎,滋润着晶莹的红唇。

    太阳穴上的水珠又顺着往下滑落,走过她流畅的下颌角,汇聚到下巴上,慢慢地,慢慢地越来越大,噗通,落在浴缸里,荡起肉眼看不见的波纹,也荡起她心里的涟漪。

    邓离头发长了许多,头发似海藻一般散落在肩背,发梢已经湿了,浸润在牛奶沐浴液里。

    她往前凑几分,这样能看清浴缸的全貌。

    里面的女人舒舒服服躺着,仰着头,双手扶着浴缸边缘,一条腿忽然支起来,奶白的沐浴液从她腿间滑落。这样看,她的腿比胳膊要白一个度,胳膊是被晒黑了,些许过两个月,就能养回来。

    看了她的胳膊,宋迟穗又看看自己的胳膊,邓离胳膊比她粗上快两倍,个子也高,腿也长。

    她想起在小木屋时,两人曾经温柔拥抱的情景,顿时脸红心跳起来。

    奇怪,当初邓离如此对她时,她却没几分心动。如今回头来看,才知道早已经动了心。

    她伸手捂着心口,感受到心脏撞击着指尖,撞得它阵阵酥麻。

    右手扶着浴室门,掌心贴着冰凉门,轻轻往前一送。

    门吱一声打开,邓离瞬时惊醒。

    她顿时吓得坐起来,牛奶的沐浴液顺着她上身滑落,像水帘一般,撩起水声。

    “你来干嘛?”

    些许是忘记了自己不、着、片、缕,水珠落在她腰肢周围,形成一圈水洼。

    宋迟穗瞳孔放大了一圈,紧紧盯着浴缸的美人。

    她低头一看,手忙脚乱躺下去,呼吸震动:“你这是干嘛。”

    宋迟穗楞在门口,水杏般的眼垂下,回忆方才见过的林花春红,手指紧扣着门,发出刺耳声音:“我我来给姐姐洗澡。”

    从前,都是邓离给她洗澡的,她知道对方对她好,现在只想一并报答回去。

    姐姐给她洗哪里,她就给她洗哪里。

    邓离吓得脚开始抽筋,她双手交叠捂着心口:“不用,真的不用。”

    她这又是闹哪样?

    明白了,是宋迟穗提醒她,她给她做过的龌龊事了。

    邓离从前,那些事情,并非她的意愿,她只是做任务而已。苍天啊,现世报。

    宋迟穗才不管她说了什么,她只拖着浴缸里小板凳,而后坐下,将浴袍的长袖往上捞,露出纤白的胳膊:“用的,姐姐坐了那么久的车,腿已经很累了,需要穗穗按摩吧。”

    邓离苦笑不得,看着她已经凑过来的身体,带着冰冷,带着寒意。

    宋迟穗靠着她的身体,就像是靠着小火炉,更不愿走了。

    她小手伸向水中:“从前,都是姐姐替穗穗洗澡按摩的,如今该我了。”

    小手在水里象征性涤荡两圈,感受到水下温度慢慢上升。

    未知才最诱人,宋迟穗手僵了僵,脸颊爬上一丝红,眼睛死死守着那未知的领域。

    邓离被她阴恻恻的笑给吓一跳,此刻腿部抽筋,一动也不能动,她绝望地闭上眼睛:“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宋迟穗惊讶看着她:“我为何要折磨你?”

    心疼还来不及。

    “你这不是折磨是什么?”

    “我只是想帮姐姐洗澡。”

    说罢,她的手往下一按,刹那间,指腹传来一股奇异的电流,从十指联络到心口,循环蔓延。

    宋迟穗耳朵一鸣,颇为不好意思盯着邓离:“我不是故意的。”

    邓离看上去快要哭了:“你你怎么乱来呢!”

    苍天啊,到底是什么事阿。

    宋迟穗松开手,手指蜷曲着,水珠顺着葱根般的指往下掉落,她欣喜抿了抿唇:“姐姐也不必害臊,从前,姐姐也帮我洗过。”

    “我不过是报答姐姐恩情。”

    “不,不用,真的不用。”

    邓离伸出五指,拦着宋迟穗,两手腕轻轻触碰,体温的交织带着莫名的暧昧。

    她忙弹开,从宋迟穗身后拿起一方浴巾,而后站起来,迅速裹在自己身上。

    虽然只有那么一秒,宋迟穗还是抬头看了一眼。

    暖黄色的浴灯下,邓离通体泛着柔光,她背对着她,漂亮脊背骨节分明,一对腰窝里还盛着牛奶浴,牛奶滚落肌肤,像是珍珠在高级的丝绸上滑落。海藻一般的长发散在身后,微微飘逸了起来。

    好美。

    那时不知道姐姐这般,美又诱人。

    只是美人很快裹好浴巾,半湿着发,仓皇而逃,一只脚还跛着。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宋迟穗唇角微微勾了勾。

    她举着手,嗅着十指上的气味,那混杂着牛奶味玫瑰花味还有一股淡淡的,不知如何形容的味道,侵入她的鼻腔,刺激她的嗅觉,让她差点晕倒在浴室。

    随着卧室传来一声哎哟声,短暂的美好很快散去,宋迟穗收回手,急促回到房间。

    邓离在床上打滚,一手握着腿,看样子是抽筋了。

    她忙上前两步,帮忙按着她的脚,将她的脚板心扳直:“姐姐,打直。”

    邓离照做,冰凉的小手竟让她感觉到凉爽,很快,腿没有那么痛了。

    宋迟穗一双大眼睛盯着她:“还疼吗?”

    莫名的,真的很像是在关心人。

    邓离缩回脚,把被子拉过来盖着自己身躯,刚刚被轻薄了,她还心有余悸,害怕。

    “不疼了。”

    她身体湿湿的,窝在被子里,眼下不知道宋迟穗还要提醒她什么。

    对方也安静地坐着,眼神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这没来由的打量让她毛骨悚然,她害怕地挪着屁股,挪到了墙角的位置。

    那双眼睛却一直守着她,她挪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邓离叹口气:“你为什么要帮我洗澡。”

    宋迟穗知道她才回来,肯定还不适应,但见她吃了满满一碗烧鹅饭,也还有心情泡澡,就知道她适合生活在富贵温柔乡。

    十字牙哪里容得下她这尊大佛呢。

    如今只要人回来,心的事,慢慢来。

    往后余生,她有的是耐心和时间,可她也并非什么娇软的妻子,有的是手段。

    只是用不用得上,要看邓离表现。

    她侧着身,知道点到就好:“我只是想履行妻子的义务。”

    这话一语双关,她的确想替她洗澡,也的确想触碰,这些年来,找她回来,不就是图她那点东西。

    还有她浸入骨髓的好,这辈子,怕是再重新找人,也找不到了。

    说完,她的视线落在她露出的胳膊上,顺着往下看,本想看看她如玉的长手,却首见到她腕间的勒痕,勒痕呈青紫色,拇指头宽,沿着手腕绕了一圈。

    宋迟穗心一紧,呼吸滞涩,她还是不小心伤害到她了吗?

    “姐姐,你的手。”

    “你别过来。”

    邓离靠着墙,裸、露的肌肤贴着冰冷的墙面,寒凉从背后灌入躯体,她脸色惨兮兮地,眼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几缕湿发挂在她额前,显得她清冷疏离:“求你了,消停些。”

    从前,她不会对她说这样重的话,也不会用这样的神情面对她,那些过去的美好涌出来,和现在形成鲜明的对比。

    宋迟穗心凉半截,到底怎么做,姐姐才肯认她,原谅她。

    她怅然站起身,到衣柜里拿出一件长裙来,轻轻叠好好在床头,指尖抚摸着柔滑的丝绸,心情也淡定了许多:“你的衣服,早些换上吧,不然会着凉。”

    说完,她轻飘飘地走出了房间。

    邓离松口气,伸手勾住那件长裙,长裙是她从前的衣服,这么说来,宋迟穗还没有来得及扔她的衣服?

    她站起身,光着脚站在衣柜面前,伸手拉开了衣柜门。

    映入眼帘的,是她曾经穿过的衣服,它们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橱里,因为时间的蕴藏,显得它们尤其地珍贵,那些还算好的记忆,也驱散走了她的部分害怕。

    宋迟穗没有扔掉她的衣服?

    什么意思呢。

    她摇摇头,让自己不要想太多,几件衣服而已,能有什么意思。

    *

    夏夜虫鸣透过纱窗传到安静的卧室内,落入依靠在大理石桌前的少女耳朵里,她一手支着下巴,仰头看着天空。

    月亮藏在乌黑的云层里,只露出朦胧的身影,弄得人心情闷闷的。

    宋迟穗眼前还有很多疑惑,她为什么走,治腿伤的药从哪里来的,她是如何脱身的。这些问题都卡在邓离并不想认她这一关里,且周遭的人都觉得她是疯了,带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替身回来。

    但是她心里清楚,黎安就是邓离,这一点,她不再同那些人解释。

    床上陷落在阴影里的女人叹一口气,适应了黑暗后,可见一团白色身躯正半卧在床,一双眼睛真切盯着她:“你就是太着急了,既然喜欢她,可不能来强的。”

    宋迟秋已经和她做过很多次思想工作了,她让她放她回去,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看来她说这句话,是有所松动的意思。

    宋迟穗低着头,捏着手里的白色药管:“借用姐姐的膏药,姐姐就要训斥我一顿?”

    “不是训斥你,你若真的喜欢她,留她下来也可以,但不是你这般。”她侧卧着,瓷白的玉手拖着头:“你分明拥有这么好的外在,不去用,反而用武力你偏偏又没什么力气。”

    她蹙眉:“我没力气,管家有的是力气!”

    宋迟秋笑了,笑声带着难以言说的犹豫:“有的时候,有的场景,只有你们两个人,你怎么办。”

    宋迟穗站起身:“我自有办法。”

    她转过身,起身朝门外走去。

    宋迟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也要懂得诱惑,投其所好,温顺一点才是。”

    她刚好走到门边,小手扶着门沿,指节在木门上轻轻一扣。

    “我不是那样的人。”

    她轻轻掩上门,门缝叩紧之前,里边传来一阵叹息。

    *

    邓离累了,她本以为自己的精神会支撑起她几日几夜不眠,好歹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只是不知道是饭饱后困顿,还是温柔床铺的绵软,让她竟放松警惕,坚持不知道多久,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也渐渐消散。

    很快,噩梦缠身。

    周遭的寒意袭来,她猛一睁眼,见大雪皑皑,周遭刮着风,她穿着单薄的衣衫被按在冰湖上,白雪染白了她的头发,眉毛,睫毛,红唇上也似结霜一般带着白色颗粒。

    “小穗,我错了。”

    面前的女人脸色苍白,抬着头,眼神俯瞰着她,像用下巴看人。

    雪白的手指夹着一枚亮色刀片,刀刃在雪光之下闪耀着钻石一般的光芒,嚓,刀锋利地落下,割断了邓离右手经脉。

    邓离蹙着眉,手想挪开,却像是被定住了般,怎么都挪不动,她感受到腕间冰凉的液体流动,空气中也弥漫开一股刺鼻味道。

    一定是流动的鲜血。

    “放过我,我不是她,我不是那个人。”

    她摇着头,祈求面前的女人,女人却丝毫没有改变主意,对着她另一只手又是两刀:“啊。”

    宋迟穗坐在邓离身旁,一手拿着棉签给她上药,她手上的勒痕淤青,便用的是红色花油药膏,像是鲜血。

    每上一次药,邓离的拳头都紧紧捏着,好像要醒来一般。

    宋迟穗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梦,只替她抹好了手腕,小心翼翼退到她脚腕处。

    她裙摆往上一撩,露出那对细直的长腿。

    小腿肌肉线条优美,艺术品一般呈现在她眼前,只是腕间的痕迹令她非常心疼。

    她触摸上去,轻轻抚摸着受伤的部位。

    梦里。

    宋迟穗捉着邓离的脚腕,一手举着刀:“姐姐这次选哪只脚呢,是左脚,还是先右脚?”

    邓离被手腕的疼痛和恐惧占据,她双腿不住地抖着:“不要,给我一个痛快,求求你。”

    不,不,不要。

    邓离摇着头,努力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她猛睁眼,连忙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腕,鲜血布满了手腕,果然,宋迟穗半夜下手。

    脚腕传来阵阵寒凉,她也没分清梦境和现实,只腿一屈,对着那人狠狠踢去。

    “啊!”

    雪白的小人在床上滚半圈,重重掉在羊绒地毯上,闷哼一声。

    作者有话说:

    宋迟穗:你是不是有病啊

    第80章

    那一脚不仅将某人踢下了床,也将邓离从恐怖的梦境中彻底醒了过来。她楞着神,双眼倥偬,白山茶灯在她头顶转啊转,和她的心情一样百转千回。

    腕间没有疼痛的感觉,也没有血腥的气息,想对来的是一股刺鼻的红花油味,她低头看着手腕脚腕,这才看清那并不是什么鲜血,而是还未抹开的红花油。

    所以,她睁开眼睛看见的,女人正在割她脚腕,实则是宋迟穗蹲在那里,暗自给她抹药?

    给她一巴掌,然后再给她一颗糖,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宋迟穗从地上爬起来,她的手摸了摸屁股,一双眼睛朝她横来,像是冰雪刀刃。

    邓离的心顿时软了一下,她从床头坐起,却又不敢大幅度动作,只小声询问:“你没事吧。”

    宋迟穗呼吸重重的,好似要喷火一般:“你踢我干什么?”

    她的眼睛在琉璃灯下闪烁着,满是委屈。一张小脸在齐刘海下更显容颜幼嫩,她腮帮子鼓起,就像是气鼓鼓的小朋友。

    “对对不起啊,我还以为你在”挑我脚筋呢。

    邓离摸摸头:“在给我上药吗?”

    宋迟穗疼的眼冒金星,主要是内心拔凉,好端端地给她上个药,不求她对她多看两眼,对她生情,却没想到给来了一脚。

    这一脚让她清醒,姐姐说的那些伎俩根本不适合邓离,对她就应该来硬的。

    她站起身,拂平了身体上的缎面丝绸裙,漂亮得丝绸紧紧贴着身躯,勾勒出玲珑般的身段。

    邓离这才看清,她原来早已经换了睡裙,还是低胸吊带,开叉腿部的修身裙。

    走起路来裙摆分开,交叠的双腿形成美好的曲线,步步生欲。她本就肌肤雪白,身材丰盈,朝她走过去的姿势虽显僵硬,但天生的纯欲感打破了那些僵硬。不想到两年时间过去,宋迟穗早已褪去了那些稚嫩的娃娃衫,也换上了属于她年龄和身材相衬的衣物。

    邓离呼吸一滞,心跳贼快,寻思着这宋迟穗真没拿她当外人,怎么就穿成这样过来了。

    思索间,宋迟穗已然坐在她的面前,带着温和的香气。

    “姐姐。”

    邓离被这一声吓得颤抖:“你有事说事,不必这么客气。”

    “该睡觉了。”

    是的,该睡觉了,她不配睡在这个高级的席梦思上,和眼前这个尊贵的女王一起。很自然地,她掀起被褥,身体往外挪。

    宋迟穗蹙着眉看她:“你要干什么?”

    邓离:“我打地铺啊。”

    她十分真挚盯着她。

    宋迟穗呼吸一紧,两条洁白的手臂抬起,落在她的肩上,把她狠狠往下一按:“你给我睡床。”

    说实话,她忽然有些看不明白宋迟穗什么意思了,不远万里绑她回来,又给她好吃好喝,还给她敷药,弄得她心里乱糟糟的,这到底是什么新型的折磨人的方式,虽然身体很舒服,但是精神饱受虐待。

    她也不敢抗拒,只应了声好,转身面对着墙睡去。

    刚躺下来,身后便凑上来一片温热。感觉脊背被什么东西狠狠贴着,颈窝后还灌入阵阵热气。她身体不忍酥麻起来,鸡皮疙瘩也跟着起了一层又一层。

    宋迟穗比丝绸还滑嫩的胳膊往上一搭,轻轻搭在她的胳膊上,肌肤相触,又是一阵冷电袭来。

    这个样子,宋迟穗定是从身后搂着她,身体也贴着她的后背:“姐姐。”

    邓离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她刚刚穿的衣服,现如今两人盖着同一条被子,又缠绵一起,不禁心砰砰跳起来。

    纵然是不喜欢的女人,这么近距离的诱惑,她也是有感觉的!

    但是,更多的事寒颤,宋迟穗说不定在设计陷害她。

    她双目一瞪,挪动着身躯往前,和宋迟穗拉开距离:“好热,我们别这样睡。”

    身后安静了几分,只剩下重重的呼吸,没一会儿,宋迟穗又挪动着小身板,朝她贴上来:“我冷,我需要贴着。”

    眼前这个女人竟不解风情:“你冷的话,开空调。”说罢,又往前。

    如此你追我赶,邓离的脸几乎快要贴上墙面了。

    她的鼻梁抵在白墙上,轻轻一侧,似乎能把灰刮来一层。

    身后的贴贴更紧了:“你现在还能往哪里躲?”

    宋迟穗冷笑一声,双手似蛇,轻轻缠上她的腰,而后在她的腰前十指相扣,死死束缚着她。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睡到天亮。

    公鸡打鸣的时候,邓离翻了个身,她其实又一个晚上没睡着觉,生怕宋迟穗半夜对她做什么,然后一夜平安。见床上已经没有了人,而她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睡姿,落枕了,起来的时候双眼昏花,眼前都在冒星星了。

    甚至还听见有人叫她。

    “黎安,黎安。”

    大白天的,她莫不是产生了幻听。

    邓离循着声音看去,见天刚破晓,窗外影影错错,树叶被风吹起来,扯成好看的影子。

    只是那树上怎么挂着个身穿迷彩服的人。

    她顿时趴窗上,定睛一看,哪里是别人,竟是陈小转。

    她怎么混进庄园了!

    “黎安!”

    陈小转抱着树,看见皇宫一般的建筑里边困锁着一个女人,自己则像是拯救公主的骑士一般,好不容找到公主住所,这便悄悄和她通风报信。

    见了黎安站在窗口,面色憔悴,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一双手扒拉着窗,像极了被折磨疯了的女人。

    “黎安。”她挥挥手:“是我,我来救你了。”

    邓离感动得差点哭出来,还以为她被抛弃了,原来村长还念叨着她。

    她连忙和她打着哑语,让她赶紧下树,商量在花园一角见面。

    有人来救她了,她燃起了些许希望。

    五分钟后,她换上一件宽松的长袖连衣裙,把头发挽起来,低低地在后面扎个丸子。

    现在不知道宋迟穗去了哪儿,估计是家业繁忙,所以她有机可乘。

    出门时,门口果然有几个保镖把守着,只是相对于前两日,要松懈多了。

    两边的保镖见了她,立即上前询问:“夫人需要什么?”

    “咳咳。”她负着双手,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谁是你们夫人,我要晨跑。”

    说罢,双手握拳,在楼上开始做准备动作:“你们别跟来。”

    “是,夫人。”

    邓离不和他们解释,只溜烟从三楼小跑下楼,再绕上小道,往后院去了。

    人刚一走,宋迟穗就从楼道的拐角出来,她眼神冷漠,盯着那白色的背影。

    此时,保镖上前:“小姐,你看要不要把她也抓起来。”

    “不必?”宋迟穗伸手打住,她倒要看看,这两年来,邓离是不是真的移情别恋了。

    很快,她去了电梯方向,从那边绕到后院去。

    管家抹一把汗,实则搞不懂有钱人家的想法是什么。

    没一会儿,宋迟秋又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一大早她就见一个女孩鬼鬼祟祟要入园,原本以为宋迟穗会拦着,没想到她竟放她进来了。

    那个女孩还一心找黎安,难不成是黎安的女朋友。

    那她妹妹岂不是夺人所爱一下子,她差些没站稳:“妹妹,你糊涂啊。”

    斑驳的爬山虎墙面,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少女站在树林间,像是隐匿在了其中。

    她压着帽子,一双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见了白衣女人,欣喜跑上去。

    “黎安。”

    “嘘。”

    邓离伸手挡着唇,拉她到另处墙角。

    陈小转不停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你受伤了?”

    她抓着她的手,仔仔细细地观摩着。

    “没事,绳子勒的。”

    不远处,宋迟穗躲在雕花的窗户后,静静地注视眼前一幕。

    见两人似故人一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拳头顿时捏了起来。

    难道,这两年来,邓离真的红杏出墙?

    “她这么虐待你,黑眼圈都出来了。”陈小转的声音传来,她仰着头,抚摸着黎安的脸。

    黎安侧了一下头:“我还好,你怎么来了。”

    陈小转急了:“我来救你啊,你都不知道,整个村子里,就我最挂念你了。她们都是见利忘义的人!”

    想起村民见风使舵,她咬了咬牙,狠狠跺脚。

    邓离很是感动,一个小姑娘不远万里跟着她到这里来,也不知道住在哪里,还从哪里打听到了她的住址,找了这么一身衣服穿在身上,就为了来救她。

    “转转,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握着她的手,颤抖着,眼泪花都要感动落下来了。

    陈小转抿着唇,低头害羞:“说这些做什么,我们两个经历了那么多,还怕这点吗?”

    宋迟穗隔得远,虽不能听清两人具体说什么,但能看见两人做什么。

    果然是红杏出了墙,爬山虎越了房?

    她掐着手心,微微靠在墙上,快要喘不过起来。

    只是很快调整好情绪,那红杏要出墙,就赶紧摘了,爬山虎越界就把房子拆了!总而言之,休想。

    只是有的事情不能拦着,就好似梁山伯和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越发拦着,两个人的感情会因为爱而不得产生更加深刻的执念,邓离这两年和那个女人一起,或许生出了一些依赖感动,但是她这一阻拦,可能会让两个人感情升华为生死相随,化作蝴蝶也要一起飞的感人肺腑的爱情。

    她凝着神,静静思索着这件事的处理方法。

    爬山虎下,陈小转抹干泪痕,一手拉着她:“我开车来的,这就带你走。”

    邓离忙拦着她:“你天真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庄园守卫森严,陈小转观察好几天才有机会进来,被邓离这么一提醒,她忽然意识到到,自己是被放进来的:“那那怎么办,那个女人心思也太重了!”

    邓离叹口气:“我先送你出去,等我拿到了手机,和你电话联系,你放心,我这几日观察过了,她好像并不是要取我性命。”

    陈小转:“什么,还要取你性命,这么严重!”

    “哎,一言难尽,以后跟你说,我先送你出去。”

    “哦哦哦,好。”

    说着,她拉着陈小转从后院绕了绕,绕到了北门边上。

    北门边,一个巨大的喷水池湖泊处,两个女人并肩走着,一个留着波波头,穿着粉色小香风连衣裙,带着圆框眼镜,另一个长发及腰,穿着白色衬衫,黑色牛仔裤,也带着眼镜。

    两人一前一后,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青水推着眼镜:“好开心啊,今天终于拿到幼儿园老师的offer,我也和老师你一样,成为老师了。”

    她边走边甩着包,看着很活泼的样子。

    简秋雨提着黑色公文包,言笑晏晏:“原来是这个事,我就说你为什么要来找迟穗。”

    青水:“这个消息一定要告诉她,顺便叫她出来玩玩,自从哎,自从她的妻子离开后,很少见她开心,我也不想她就此沉闷下去。”

    简秋雨嘴角一抿:“时间会治愈一切的。”

    青水:“你说的对,自从她接受你辅导以后,似乎真的好许多。简老师,你真厉害。”

    说是心里辅导,实则是不断给她洗脑。

    日子总会往前走了,过两年就好了。

    只是宋迟穗除情绪稳定许多,骨子里依旧发疯。

    她偏执地认为,邓离还活着。

    两年多了,邓离早已是宋迟穗心口一抹朱砂痣。

    不过,简秋雨不在意,何必同一个死人较劲。

    人只要活着,就需要吃饭、睡觉,就需要恋人,也需要肢体触碰,做爱,人有欲望,宋迟穗是芸芸众生的一员,她不会有例外,她也会落入欲望的沼泽,总有一天,欲求不满,求着她。

    两人往前走,到圆形喷水池旁时,见那薄雾涌起的地方,隐隐走出来两个人影。

    这里是宋家庄园,来的人不是管家则是客人。

    简秋雨朝两人看去。

    这一看,简秋雨顿时愣在原地。

    喷水池里撒着水,却远远不及她内心深处,似瀑布飞流直下,似惊涛拍案,又似激流湍急,总之,是能让人感到巨大刺激的场景。

    她瞳孔顿时放大,盯着从那层薄雾走出来的人。

    身高、模样、穿着、连神情都一模一样。

    那人和她对视一眼,也似乎在以同样的目光打量着她。

    邓离楞在原地,几年不见,简秋雨的出现竟能第一时间抓她眼球。

    她看着她,像看见什么会让人难过的东西一般,心口往下沉。

    怎么回事。

    邓离错开眼,低下头来。

    陈小转感觉到了不对劲:“你们认识?”

    “嘘。”

    她拉着她往另一侧走,青水立即冲上来:“穗穗。”

    她小跑着经过她的身旁,双手搂着她上下打量:“穗穗,好久没见了。”

    宋迟穗怎么也在。

    邓离的心彻底沉到心底。

    完了完了,这下跑不掉了。

    此刻,简秋雨站在邓离跟前,朝着宋迟穗看一眼:“迟穗,家里来客人了?”

    此时,青水也转过头来,这才看见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个人长得模样娇俏,一个她顿时惊了:“穗穗,这是这是。”

    邓离就知道,她这个外面,别人一眼见了就知道她是她。

    此时,宋迟穗笑盈盈站在四人中间,双手拍了拍:“老师,青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叫做黎安,是十字牙的网红,粉丝有200多万。”

    介绍完这边,她对着邓离:“她们两个,我就不用多介绍了吧。”

    邓离心口一紧:“啊。”

    “我老师和同学。”

    宋迟穗轻描淡写着。

    此时,青水松口气,原来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啊,还以为是邓离还魂了呢。

    陈小转则憋嘴:“都不介绍我一下吗?这个宋迟穗,看来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她了。”

    邓离掐了掐人中,差些晕过去,苍天,为什么要在这里碰见。

    简秋雨则打量着黎安,隐隐笑着:“迟穗,她和你的前妻好像啊。”

    怎么回事,简秋雨这是在吃飞醋?

    宋迟穗呢,不解释一下吗?

    她站在一旁,只轻轻看了一眼简秋雨:“太阳快出来了,大家先回屋吧。”

    五人回走时,宋迟穗走正中间,左侧是简秋雨,再左侧是青水,右侧是邓离,陈小转。

    一边走着,她一边看向陈小转:“忘记介绍了,这个姐姐是十字牙的村长,叫陈小转。”

    青水和简秋雨朝她看了一眼,友好打着招呼。

    陈小转拉着黎安的手:“你们好。”

    简秋雨思忖,既然如此,宋迟穗和黎安八竿子打不着一边,怎么会在宋家。她莫不是把黎安当做邓离,聊以慰藉心里的思念。

    麻烦了,她攥紧手指,心情复杂跟着往前走。

    庄园的管家也是爱八卦,纵然被管得紧,天下也没有透风的墙。

    几个人坐在客厅喝早茶时,简秋雨则到了后院,听那些管家议论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端端的,怎么又多出来一个小姐。”

    小姐,指的是穿着迷彩服的女孩儿,从进门开始,那女孩和黎安的关系就非同寻常,她始终挽着黎安的手。

    “我看啊,没准就是黎小姐的女朋友、或者妻子,哎造孽,你说我们小姐怎么会如此,好端端地找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回来,还是别人的女朋友。”

    简秋雨瞳孔一怔,她正倒着茶,茶水差些撒出来,她放下茶壶,身体不由地朝墙上靠了些。

    两年了,她本以为会等来宋迟穗的放下,竟没想到等来了一个替身。

    难道只能是那样一张脸吗?

    不,她朝着黎安看去,清晨的光芒洒落进来,她坐在那里,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就是喝水的姿势都同邓离如出一辙,太像了,身上的确有几分她的影子。

    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如同这水中嫩芽,在沸水中浮浮沉沉,简秋雨按捺着心跳,端着茶水回到座位上。

    她刚好坐在宋迟穗左边位置,坐下后,将手里的绿茶盏稳稳推过去:“迟穗,你喝点这个,我从蒙顶山带来的早春嫩芽。”

    邓离虚晃了眼,竟觉得两人相敬如宾,也对,都两年过去了,二人的激情期应该散去,进入到平稳期了。

    只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拉着她回来,她和简秋雨还没有结婚吗?

    一筹莫展之际,陈小转往她身前凑了凑:“我想洗个手。”先前爬树,手上都是树皮的青苔。

    邓离起身:“我带你去。”

    在宋迟穗眼皮子底下你侬我侬,着实让她狠狠恨了一把。

    她望着两人的背影,一前一后贴着,一口气出不去。

    简秋雨看着她的脸色,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迟穗。”

    宋迟穗恍然回过头来:“简老师。”

    简秋雨关切到:“哪里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没。”

    *

    女人倚靠在红色纹砖石墙上,一袭白色珍珠缎面裙松散系着,交领处到锁骨以下,露出美好的线条。

    腰间和胯间拐弯处,丝绸裙呈折叠堆了两层,整个人的气质慵懒而随意。

    简秋雨从暗处朝她走去,整个人站在阳光下,看着黎安。

    “黎小姐。”

    简秋雨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身边,她身体微微靠前:“你好,你是。”

    “简秋雨,我是迟穗的老师。”她往前走一步,半个身体站在阳光下,眼镜片泛着一圈耀眼的光。

    “不知道黎安小姐有没有空,耽搁你几分钟。”

    邓离有些诧异:“我?”

    她指着自己,但又很快明白了。

    两人绕着庄园后花园走,一前一后。

    简秋雨也不着急说话,她则跟在后面,扯花坛里的狗尾巴草含在嘴里。

    “说起来,让黎小姐笑话了。”简秋雨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她:“我听说,黎小姐是被迫到了宋家,是吗?”

    邓离点点头:“对,宋家小姐非说我是她的妻子。”

    简秋雨声音犹似清冽的泉水:“你的确和她有几分相似,不过。”她上下打量着她:“不一样终究是不一样。”

    替身始终是替身。

    邓离被这打量得毛骨悚然,大夏天的,感觉后背冒冷汗:“我普通人一个,哪里能和她的前妻相提并论呢。更何况我也不知她和她前妻究竟有什么渊源,时间过了那么久,她不应该早就另寻她人,为何还要。”

    邓离无非想询问宋迟穗究竟对她什么意思。

    这是问到了简秋雨心里,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面前皎白的山茶花,指腹抚摸着花瓣里的露珠,轻柔而缓慢:“其实,她和她前妻感情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深。”

    眼前这个黎安,为什么会主动到宋家来,无非是看中宋迟穗的样貌和家产,仗着自己与邓离有几分相似,就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不挫挫她锐气怎么行。

    听到这,邓离鸡皮疙瘩缓缓起来,她抱着双臂摩挲。

    简秋雨笑着说:“别人看见迟穗难过伤心,其实我知道,她对她前妻不过是戒断反应罢了。”

    “啊?”邓离忽然听不明白了,宋迟穗对她还有戒断反应,不应该一心杀了她吗?

    “嗯。”简秋雨点头,松开那朵花,转身看她:“她对她前妻只是愧疚而已,所以,现如今找了你,不过是想通过你来弥补那份愧疚感。”

    邓离差些没站稳,原来,她是对她愧疚,根本没有要杀她的意思,怪不得。

    她想起两人重逢的点点滴滴。

    “姐姐从前也是这么对穗穗的,穗穗帮你。”

    “给姐姐抹药。”

    “帮姐姐洗澡。”

    “姐姐为什么不肯认穗穗呢。”

    原来,原来宋迟穗并不想害她啊!

    肉眼可见的,她流露出喜悦的神情。

    这下轮到简秋雨疑惑了,这人是油盐不进吗?还是说她文化程度低,听不明白她的话里的意思?

    人家正宫都没有得到宋迟穗全部的爱,你一个替身嘚瑟什么劲儿勒。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