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门口还没进去,趴在院里的二黑警觉,汪汪冲门口叫,再一看是顾兰时,二黑一下子变了声音,嘤嘤叫着摇尾巴迎上来。


    顾兰时很高兴,弯腰摸了几下狗头,见竹哥儿一边勾鞋一边从屋里出来,他笑道:“慌什么,鞋穿好再走。&34;


    “兰时哥哥。”竹哥儿同样高兴,他在家里年纪最小,长这么大一直都是顾兰时带着,比和大姐二姐更亲近些。


    &34;娘。”顾兰时边走边喊,又道:“爹,我回来了。&34;


    看见提着礼的裴厌,顾兰竹挠挠头,接了东西后不甚熟悉地喊道:“厌哥哥。”裴厌很少和村里的双儿姑娘相处过,对顾兰竹不熟悉,闻言只点点头,算作招呼了。


    “刚才还说呢,怎么这时候了都不见人,我都要做饭了,再不回来,连饭都赶不上。”苗秋莲从屋里出来,嗔怪着用手指戳了一下顾兰时脑袋。


    &34;这不是离得近,贪活多干了一会儿。&34;顾兰时笑嘻嘻的,虽然出嫁了,离娘家几步路的事,一回来总有种还没成亲的感觉。


    “岳母,岳丈。”裴厌依旧冷静,不过眉宇间少了以前的漠然疏离。


    “好好,站着干什么,快坐快坐。”苗秋莲满脸笑意招呼新姑爷。竹哥儿给几人倒茶,顾铁山走近看见桌上的酒坛,拎起来看一眼,笑道:“这是禾笙坊的酒。”


    酒坛红布一角有写“禾笙”二字,他大字不识一个,连自己名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却能凭记忆分辨出镇上几个酒坊的标识,一次都没认错过。


    苗秋莲在旁边瞪他一眼,新姑爷还在跟前就馋起人家拎来的酒,真是一点都不害臊,碍于和裴厌还不熟悉,她不好骂出声。


    乡下人平时喝的都是浑酒浊酒,便宜,逢年过节若有余钱了,才能弄一坛子好点的尝尝味,顾铁山也是如此。


    “嗯,是禾笙坊的。”裴厌应了一声。


    原以为顾兰时嫁出去要吃苦受罪,也没想过回门会拿什么好东西,没想到裴厌还挺上心,顾铁山一高兴,说:“今儿咱爷俩就喝这个下菜。”


    苗秋莲不好下他的脸,知道镇上酒坊里的酒肯定不便宜,也不愿吝啬了裴厌,她笑着说道:“那好,高兴就多喝两盅,我这就去做饭,今儿啊,多做一道下酒菜给你


    们吃。&34;


    说话间,顾兰瑜背了一筐猪草从外面回来了,虽是回门的大日子,可猪吃得多,自然要出去打一筐。


    “兰时哥哥。”他和顾兰时只差两岁,从小一起长大的,见顾兰时穿着新衣裳,脸上手上没伤没青,气色也不错,不像受委屈的模样,他暗地里松了口气。


    顾兰时一边挽袖子往灶房走,一边笑道:&34;洗手歇着,等会儿饭就好了,今天有酒喝。&34;


    “好。”顾兰瑜爽快答应,他如今十五,昨天他娘还说是时候慢慢相看媳妇了,本身又是个汉子,对喝酒还是很有兴致的。


    得了好酒,顾铁山高兴,话也多了,拉着裴厌好一通谈天论地。


    顾兰时在灶房切菜都能听见他爹笑得那么大声,可见是真高兴,他有点担心裴厌话少太闷了,不想他爹笑声说话声不断,聊得还挺欢畅,于是渐渐放心。


    一转头看见他娘从笼屉里拿出一盘肉,他惊讶道:&34;猪头肉?&34;


    苗秋莲笑道:“可不是,昨儿你大娘卤的,你大伯买了一个猪头,我去给你阿奶送鸡蛋,看见问你大娘要了一块,总共就切了这么点,一会儿给你爹他们下酒吃,家里肉不多了,回头让你爹买点,好给你大娘还回去。&34;


    他大娘有卤猪头和下水的本事,顾兰时捏了一片小的尝,被拍了手后笑眯眯说:“我就吃这么点,等上了桌让爹他们吃。&34;


    竹哥儿擦火石点燃了灶火,见状也吵着要尝,他昨天想吃都没吃呢,苗秋莲连忙给他捏了一片。


    热热闹闹做好饭后,一家子围坐在桌前,顾铁山早迫不及待开了酒封,一阵酒香飘出来,和平时喝的浊酒完全不同。


    这坛酒对有钱人家来说不算什么,对乡下人来说已经是好酒了,苗秋莲也说要尝尝,倒酒的裴厌便给她倒了一碗。


    顾兰时坐在裴厌旁边,家里人都高兴,他心里也快活。


    顾铁山一喝酒就上脸,脸颊通红但没醉,说道:“地里的活这几天不着急,你大哥二哥要去镇上找活干,你明天也跟着去,地又不多,拔草兰哥儿一个人足够,多少挣点,慢慢攒着就有了。&34;


    因裴厌穷苦,他这个做岳丈的,可不得多操心操心,再加上成亲那天实在清冷,满村人都能看见。


    br/>再畏惧裴厌名声,多少也会有些不好听的话,他心里憋了一口气,一定要让他兰哥儿把日子过好。


    “嗯。”裴厌答应着,又给老丈人倒半碗酒。


    顾兰时说:“昨天他还这样说呢,要去找活干,跟着大哥二哥也放心。”


    顾铁山滋儿一声抿了口酒,笑道:“好好,有这个心就好。”


    一顿饭吃完,裴厌不但问好了明天一早去镇上的时辰,两人走的时候还拎了一头哼唧直叫的猪仔。


    猪仔是三月中旬下的,这会儿刚一月出头,顾铁山原本留着养大了好多下几窝猪仔,就没让人割,今天见裴厌愿意把日子过好,干脆给了一只,他又怕两个女儿知道了觉得自己偏心,便说等这只长大后再下猪仔,让裴厌给他还一只回来。


    顾兰时高兴极了,乡下人常说有猪才有肥,肥多田地自然也肥沃,之前还愁家里没什么禽畜牲口,这下好,鸡鸭和猪都有了,宁水镇猪市又那么红火,养猪肯定能挣到一点钱。


    离得近,两人没怎么费腿脚,一回来先商量扎猪圈的事。


    “明天肯定得去,都和爹说好了。”顾兰时手里握了一把嫩草,猪仔不哼唧了,张嘴就咬,这是他在路上顺手薅的。


    “我知道,猪仔还小,竹篾片不是还没用完,先围一个篱笆在后院养,晚上怕冷的话就撵进柴房,等后边有工夫了,我搬些石头,和黄泥垒一个,这没什么难的。”裴厌说完,又去柴房找木板,回头钉好了做猪圈门用。


    见他心里有数,顾兰时没再言语,将手里的草放在地上,自己拿了镰刀背起竹筐出去打猪草。


    后山这边树多草也多,过来的人少,一到春夏野草长势很旺,只有两条裴厌这几年踩出来的小径通往河边和村子,割草倒是方便,不用走远。


    利索地割了半筐子草,裴厌就拿个小锄头出来找他了。


    顾兰时以为他要忙别的活,下意识露出疑惑的神色。裴厌脚步一顿,说:“等垒好猪圈才能知道门板尺寸,不急着钉。”


    顾兰时觉得有道理,没有任何疑心,说:“那好,人多割得快,猪仔别看小,吃的也多呢,刚好你割点鸡鸭爱吃的,回去剁碎了和麸子拌。&34;


    裴厌应一声好,看见不远处有灰灰菜和野蒿,过去挖了不少。


    打草在乡下是最常


    见的事,像苋菜、马齿菜,还有什么猪耳草艾草,这些人能吃的,禽畜也都能吃。


    不知道家里这只独苗猪仔爱吃什么,顾兰时野菜野草挖了不少,最后沉甸甸塞满一筐,他拎起来都觉得沉,好在有裴厌。


    两人往回走,顾兰时看着沿路四间茅草屋,破败倒塌,早已住不得人,让他在意的,是屋前屋后足够一腿高的野草。


    草势茂盛,一到夏天肯定会有蛇虫鼠蚁藏在里面,别的还好,主要是蛇鼠,他心里越想越不舒坦,开口道:“你住过来后,见没见过蛇从里头窜出来?”


    裴厌看一眼旁边破草屋,说:“见过几条,但没进去看过,不知里面多不多。”顾兰时一下子龇牙咧嘴的,万一走路上蛇窜出来,真是要命。


    见他脸色不好,裴厌大概明白了,又道:“回头我把这里草锄了,土地平整一下,就不会有蛇钻进去。&34;


    顾兰时连忙开口:&34;好,咱俩一起,这么大一片地方呢,两个人肯定快。&34;“嗯。”裴厌毫无异议。


    回来后,怕糟蹋院里菜蔬,被关进柴房的猪仔一个劲哼哼唧唧,给扔了草和野菜后埋头就啃。


    顾兰时蹲在旁边看,这只猪仔对马齿菜不是很喜欢,别的倒都不挑,他放下心,人吃到爱吃的东西都会多吃,猪仔想养肥点,肯定也要给它弄爱吃的草。


    他拿狗碗给猪仔倒了些水喝,心想不管猪圈什么时候弄好,得先做个木食槽。


    而等他干完别的活再进来,发现猪仔连马齿菜都吃完了,躺在角落里肚皮一鼓一鼓睡下了。


    裴厌在后院插篱笆,弄好后趁今天没别的事,带了竹筐和铁锹去山上找合适的石块,石块不能太大,不然搬不动,手里也没有石匠凿石头的家伙。


    才几天工夫,日子重新踏上正道,心劲和力气像是活了过来,一筐石块背下山再沉也不觉得有什么。


    ★


    翌日,顾兰时早早就醒了,要去码头上工肯定得早点,不然人手够了就不要了,只能在旁边等,万一来的货船多,就有机会挣一点。


    说不定要去一整天,他热了八个糙馒头,他自己吃一个裴厌吃了三个,将剩下的四个用布包好,家里没有咸菜,只能没滋没味干啃。


    顾兰时送他出门,边走边说:“等这几天挣一点钱了,买


    点粗盐巴回来,我上家里掌点疙瘩菜,熬盐水腌些咸菜,以后能带去吃。&34;


    “好。”裴厌看他一眼,这才拎着小包袱走了。


    此时天还没亮,从山上笼下来一层淡淡雾气,显得十分朦胧,顾兰时看着他走远,打个哈欠关好院门。


    狗趴在角落里睡觉,鸡鸭和猪仔在柴房,乡下人少有睡回笼觉的时候,顾兰时掌起扫帚扫院子,独自开始一天的忙碌。


    直到傍晚,太阳快落山了,他饭菜都做好闷在锅里,在门口张望好一会儿,总算看见个人影。


    顾兰时笑盈盈迎上去,到了跟前还没等开口,裴厌拉住他的手往他手心里哗啦啦放了十几个铜板。


    “十五文,今天活不多。”裴厌说完,却没放开拽着自己夫郎的那只手。


    顾兰时没觉察到他心思,看着手里的十五枚铜板心中有点雀跃,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裴厌第一次挣回来的钱。


    他收回手认真数了一遍,再抬头眉眼弯弯:&34;不少了。


    裴厌手指微蜷慢慢收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见顾兰时开心,他眉头舒展,一天的劳累也好似消散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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