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顾兰时打了一筐猪草回来,又提起竹篓和小锄头,赶了六只鸭子往河边走。


    鸡鸭要想长得好,光吃草和麸子谷糠不太行,像蛐蛐蚂蚱还有泥里的地龙河里的各种小螺这些,对鸡鸭来说是荤菜,吃了有好处,甚至蜈蚣蝎子这样的毒虫,鸡也能吃。


    小鸭子这几天长大了一点,到河边后不用他撵,自己就下了水,它们知道觅食,不用多管。他蹲在河边的湿泥地上挖地龙,手上小臂上全是泥也没在意。


    裴厌早起先到水田看了,明天再插秧不迟,他便背着筐子上山捡石块,垒猪圈还不够,得多弄些回来。


    湿泥被翻开,茂盛的草根底下有不少地龙,纠结抱团在一起涌动。


    这一团地龙多,顾兰时看的胳膊上汗毛都竖起来,湿泥有点多,他弯腰站在河边,用手捧了几捧水泼在地龙团上,冲掉了一点泥。


    他又从旁边找来树枝,和锄头一起七手八脚把地龙往竹篓里挑。


    不少地龙掉下去,到底没有手好用,可他又不敢直接上手,就从地上捡了几片大树叶,用树叶包着,好歹把这团地龙都放进了篓子里。


    抬头看一眼游水的小鸭子,见它们游远了,顾兰时拍着手口中呼喝。


    鸭子原本就会认主人,鸭苗没有母鸭的话会跟在人后面,他又成天喂,早已熟悉,六只小鸭子蹬着腿划拉回来上了岸,见他没走远,便又成群结队下水去游。


    蛐蛐蚂蚱会在草里蹦趾,不如挖地龙来得快,顾兰时在河边和树下几经搜寻,弄了大半竹篓,沉甸甸的,


    他在河边洗洗手和胳膊,见草鞋上也沾了泥,就下水涮了涮,顺便翻了几块石头。只摸到五个青螺,他不嫌少,都丢进篓子里,回去砸碎了好喂鸡。


    已经辰时末了,过会儿太阳更大,顾兰时拎起竹篓,朝河里游水的小鸭子拍拍手喊一声,自己先在前面走,没多久上岸的鸭子就跑来跟在他身后。


    院门锁着,裴厌还没回来,他开门进去,没有再关院门,大黑便跑了出去,顾兰时没管它。


    大黑不常去村子那边,在院里看家待闷了会到河边和树林子里跑,有时还会刨田鼠洞抓田鼠吃。以前裴厌不怎么喂它的时候,它就是这样活下来,村里有些人养狗也舍不得多喂,狗饿了会和大黑一样到处刨土,有的还会上山搜寻。


    />顾兰时倒出一些地龙,因鸡仔还小,柴刀裴厌掌走了,他取了短斧头过来将地龙剁成好几节,用树叶包着丢进鸡圈里。


    十几只小鸡飞快围拢,一个比一个吃得欢。


    旁边鸭圈里小鸭子嘎嘎叫了两声,鸭子已经在水里觅过食,怕它们不知饥饱撑死了,他给鸭子剁的少。


    看一眼篓子里剩下的地龙,还有不少呢,顾兰时没有再喂鸡鸭,留着下午给它们吃。


    舀了半桶水拎到后院,猪仔卧在篱笆圈里睡觉,他一天喂三顿,早起晌午和晚上,猪仔吃完就


    睡,怕天热它渴的快,添水勤了些,有时还会剁草给它加一顿。


    提着空桶还没走出过道,顾兰时就听见前院的动静,是裴厌回来了。


    果然,院子里裴厌卸了竹筐,从里头搬出两个沉甸甸的方形石块,见他过来,说道:“我找到一处山石多的地方,大小合适的石头有不少,我再去一趟。&34;


    用竹筐往下背一次最多两三块,不然筐子负担不住,山路难走,别的法子都不合适,也只能如此。


    顾兰时想了下,说:“要不我和你一起去,这会儿还早,等回来再做饭不迟。”


    裴厌往堂屋走想喝口水,边走边说:“石头沉重。”


    顾兰时笑道:“我背一块不就行了,多一块你少一块,省省力气,后边田里的活也重呢。”


    “路上咱俩说话也能解解闷,眼下家里也没别的活,再不济,你去搬石头,我沿路找找山货,晒点黑木耳,要是捡到菌子,明天给你炒着吃,下地好有力气。&34;


    顾兰时许久没上山,他爹娘不让去,不过他如今成亲了,过了那个坎,加上有裴厌在,肯定不用怕。


    他都清点过了,家里除了野菜干,其他山货很少,就算不去卖,弄些回来也好给他俩打打牙祭换换口。


    一起去。裴厌喝了一碗温茶,垂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顾兰时自说自话,又道:“最近都忙,我一个人又不敢上山,要是路过竹林的话,拔几颗笋子,好久没吃了。&34;


    “行。”裴厌放下碗。


    顾兰时露出笑脸,问道:“你这会儿饿不饿?要不先垫垫肚子,回来做饭肯定比平时饭点晚。”


    “好。”裴厌又


    给自己倒了半碗水。


    顾兰时进灶房拿了三个糙馒头,四下看看,心想早知道回家捞几个咸菜,他只得把昨天要的两个咸鸭蛋切了一个,没舍得全吃了,只拿了一半,见菜刀上沾了红油,他用馒头擦掉。


    两人将半个咸鸭蛋就着馒头吃完,锁院门的时候顾兰时笑眯眯说:“回来熬点稠米粥拌鸭蛋吃,咸咸香香的。&34;


    裴厌自然应好,相比早上自己一个人上山,他这会儿心情很好,往常总是冷峻的眉眼像是带了一层笑意,左脸上那条长疤看起来不再那么狰狞。


    顾兰时背着筐子,边走边说:“最近没下雨,也不知道有没有地皮菜,要是能捡到的话,回来包包子吃。&34;


    裴厌看一眼天,说:“太阳大了,估计不好找。”


    顾兰时对找山货很上心,轻快说道:“那就找点别的。”&34;嗯。&34;裴厌走在他左边,认真听着每一句话。


    山石多的地方比较远,顾兰时不知道在哪里,路上也没问,只管跟着裴厌走。


    他不是抬头看树上有没有黑木耳,就是在地上搜寻菌子,见有野枸杞树,他掐了些嫩芽,碰见野茶树,他和裴厌一起摘了不少。


    乡下人多喝山野粗茶,无需多繁琐的炒茶制作,他们这儿多半都是简单炒青再晾晒,有个茶香就不错了。


    裴厌一点都不着急,慢悠悠陪着人走。树木高大繁茂,进了密林子后,连光线都变得青蒙蒙,山上各种鸟雀很多,能听见叫声。


    顾兰时抬头找木耳的时候,看见树叶掩映的枝条上有大尾巴松鼠往上面窜。


    裴厌出门时拿了弹弓,沿路捡了一些小石块揣着,他眼睛很好,到大山雀多的地方后,让顾兰时藏在树后别动,自己在林子里寻找。


    他盯准了树梢上一只大的,弹弓一拉,顾兰时在树后探脑袋,还没怎么听到声音呢,就看见从树上掉下大大的黑影。


    其他山雀被惊动,应声而起,扑棱棱四散逃走了。


    裴厌过去捡起山雀,这种鸟儿比其他雀大一点,肉也能多一点。


    示意顾兰时在那里别动,他拎了山雀在树后躲一阵,等鸟雀再次落下枝头后,又是一弹弓射过去,被他盯住的山雀掉落在地。


    两只足够了。


    见裴厌看


    过来,顾兰时意会,屁颠屁颠带着两个竹筐到了跟前,他眼睛亮晶晶的,一脸仰慕憧憬看着裴厌。


    打得实在太准了,一下就能中。


    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让裴厌一下子知道他在想什么。


    从小没听过任何夸赞,这样的眼神更不用说,没人会这样看着他,裴厌想矜持一下,可唇角不受控往上弯,他想避开视线,可眼神忍不住往顾兰时脸上飘。


    真真切切看见了笑容,顾兰时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高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手脚像是不听使唤,在原地转两圈,手舞足蹈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你。”他高兴得很,连话也说不全,心中喜悦想要迸发却没有门路,急得他不知要怎么办,最后干脆一头撞进裴厌怀里,用脑门抵着裴厌胸膛蹭了几下。


    裴厌措手不及,被他一脑门撞得往后退了半步才稳住。


    等顾兰时反应过来不妥,脸瞬间涨红,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僵硬着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吸气声大一点会被听到。


    他自欺欺人,蒙骗自己裴厌看不到他,于是才悄悄往后退去。


    后撤的步子还没落在地上,顾兰时就被抱住了,长而有力的胳膊紧紧勒住他的腰,他迫不得已,和裴厌紧紧贴在一起。


    炙热的体温透过衣裳传来,顾兰时脑子糊涂了,不知道这是在干嘛,他忽然想起上次被裴厌背下山的情景,一早就知道裴厌身上热,没想到今日更甚。


    也许是天太热了。


    等他晕晕乎乎觉察到什么东西不对的时候,裴厌放开了他。


    有风吹来,顾兰时清醒了一点,脸颊耳朵通红,一双眼睛往上看往下看往旁边看,就是不敢看裴厌。


    而裴厌此时垂下眼眸,下颌线紧绷,他背过身后想解释一下,张开嘴又紧紧闭上了,这种事越描越黑,根本就解释不清。


    “你……”顾兰时盯着地面上一片树叶小声开口。背对着他的裴厌沉默一阵,总算找到了声音,哑着嗓子说:“一会儿就好。”


    两人都没说话,鸟雀似乎全飞走了,树林里只剩下山风吹动树叶的沙沙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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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的事实在尴尬难以面对,知道裴厌沉默不是在生气,顾兰时同样没开口,揉揉发烫的脸颊跟了上去。


    直到两人满载而归,吃饭时心照不宣将此事略了过去,说起明天插秧的事,这才慢慢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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