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遇到个阴天,太阳看不见,还有风吹来,不过一干活依旧会流汗。晌午,顾兰时和裴厌吃过饭后,见天好就没歇息,出来在前院菜地转。


    翻过一遍地,这两天就能开沟种菜了,只是还要商量一下种什么。


    他俩并肩走在石子路上,顾兰时踩着石子,一阵风吹来,带着山里草木的清新,眼前又开阔,他心情再没有这样好。


    裴厌也是如此,整个人放松且自在,眉宇间透着温和,说道:“树栽在前面,菜蔬往后。”


    “可以。”顾兰时点点头,两人在离篱笆门不远的地方站定,两边都看一看,商量起要栽什么果树。


    先前顾铁山和苗秋莲特意叮嘱过他俩,一些树不能随便往家里栽,便只能种些常见的。


    风越过篱笆,吹起地面一点晒干的灰土,又拂过两人衣摆。裴厌往石子路西边走了一步,踩着翻好的地说:“这里,种一排柿子树。”


    他又往后走了几步,停下后用脚踩了几下地面,弄出一块印子,说:“这里一排石榴树,以后长大了树冠枝叶都大,分开点比较好。&34;


    “嗯,就这样。”顾兰时跟着他走动,两人又来到东边,这回不用裴厌说,他开口道:“还剩下枣树和杏树,枣子就种在这里,前面种一排杏树。&34;


    “好。”裴厌点点头,四排树只要中间有足够的空当,就不怕互相辖制。顾兰时跟他刚才一样,在要种的地方踩出痕迹,这样十分明了,等明年栽树的时候都不用想了。


    余下的地界依旧不小,他俩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思索,顾兰时开口道:“还要有桑树和麻,要不就在这里开一片地种麻。&34;


    他指的正是东边枣树后面。栽一片苎麻以后有麻线麻布用,买的就能少点。


    裴厌点头道:“可以,桑树倒不用特意开一片地,院子两旁不是有些余地,随手栽种几棵就行。”


    顾兰时顺着他的话往北边院落看去,两旁空地离山壁前后左右都有一段距离,地方不算小,太阳也能照到。


    他说道:“也行,空地不小呢,明年记得上山挖点发出来的香椿苗,和桑树一起种下,以后开春吃香椿芽就方便了。&34;


    “好。”裴厌应下,在心里也记着了。


    树木种


    这些差不多够了,剩下的大片地都可以用来种菜,顾兰时边想边说:“夏天种菜要么迟了,要么离入秋还早,不过丝瓜、菜瓜还有豇豆都能种。“


    菜瓜又叫青瓜,和丝瓜一样要爬架,结出来的菜果比丝瓜粗也比丝瓜短一点。嫩时摘下来清炒就很香,要是摘的晚了,削去老皮照旧也能炒着吃。


    &34;这三样都要搭架。”顾兰时又想到别的,说道:“蒿菜这时候也能种,就是得傍晚凉快了栽,天热的话,天天都要浇水。&34;


    “春菜也能多种点,晒菜干子。”裴厌补充道。“嗯。”顾兰时点点头,春菜是家家种的家常菜,春夏秋三季都能种,长得又快,多种点没错。


    夏天好种的菜就这几样了,他俩也不贪心,敲定后从院里掌了根木棍过来划线。


    东边地面宽阔,同一行能划出两块地,中间除了分隔的田垄还要留一条窄道好走路,到时提水浇地就便宜。


    西边整块地稍小一点,但同样能从中间分成两半,除了中间留出土路,每两块相邻的地,南北也要留出走路的地方。


    等划好后,裴厌走上较高点的石子路,和顾兰时左看看又看看,虽然线划得没那么直,但将土地一块一块分得很明显。


    田间阡陌小路纵横交错,因院门正好面朝正南,开垦时的方位也正,这些小路东南西北都通达。


    顾兰时眼前几乎看到了以后的场景,只觉高兴,开口道:“地里拔过一遍草,不急,要不这会儿就开沟,先把春菜种了,我记得我家留了不少蒿菜种子,趁这会儿记得,我现在就回去要。”


    “行。”裴厌转身往院里走,去拿农具准备开沟下种,今天没太阳,种菜也合适。


    顾兰时兴冲冲的,回去后告诉家里人要种菜了,顾铁山和苗秋莲连忙给他装蒿菜种子,还有菜瓜种和豇豆种。


    他心里热,连坐都没坐,提着小口袋又匆匆赶回来。


    东边留了两块种苎麻的地方,往后面还剩三行也就是六块地,他俩很快商议好,这三行刚好种丝瓜、菜瓜和豇豆,每一行东西有两块地。


    西边除了栽树的地方,也分出八块地,和东边齐平,只是稍微窄点,八块地四块种春菜,四块种蒿菜。


    地界大,光这些种出来,他两个人饭量再大都吃不完,要么晒成菜干要么挑去买,因此就没用


    前面种树和苎麻的地方,让空着,不然伺候不过来。


    田地里还有活呢,偶尔得了闲工夫,裴厌也想去码头挣点铜板,到时就只剩顾兰时一个人侍弄菜地。


    裴厌在前面开沟,顾兰时在后边下种,下好种子后将土覆盖上,下一段舀一瓢水浇一段,浇完又拎着种子袋和水桶往前去。


    野草总是长得很快,无论水田还是旱田每天都要去转转拔草,早上还要给猪打草,鸡鸭也要喂,夏天热,天天得赶鸭子下水游一游。


    到下午天凉一点才腾出手来种菜,因此花了好几天,才将两边菜地都种满。丝瓜菜瓜和豇豆都要插竹竿木头搭架,两人又去山上砍了两大捆细长竹子下来。


    插竹竿不急,芽还没发出来呢。


    因见东边两块地之间空隙大,他俩挨着三个田垄种了三行韭菜,每天浇浇水,能长出来最好,长不出来也不强求。


    ★


    总算忙完这一茬,裴厌得了空,便往码头去找零工干,顾兰时一个人在家照看田地和离畜,倒也忙得过来。


    晌午他一个人吃完饭,给狗用糙馒头拌了菜汤后没看见大黑,于是出来找,却见大黑正在菜地里跑来跑去撵鸟雀。


    下了种子后,也不知道麻雀和山里的那些小鸟怎么得知的,趁人不在时刨种子。他撵了几回被大黑看见,这两天狗就常常看守菜地。


    “去!”顾兰时拍响手吆喝,鸟雀又被狗撵,呼啦啦一群飞走了。


    他喊大黑回来吃饭,顺便看了几眼菜地,还好,被刨的不多,下午补种就行,等过两天出了芽,长得就快了。


    大黑在外边跑得热了,一直吐舌头喘气,埋头先舔水喝,见状,顾兰时又给他添了些水。


    煮的猪食晾温后,他提着旧木桶到后院喂猪,母猪正在圈里哼唧哼唧直叫唤。


    一天三顿食,到点要是不喂,在前院都能听到它嚎叫,说猪笨也不尽然,起码在吃上,一点都不比其他牲口笨。


    他把猪食倒进槽里,就见母猪一头拱进去,吃得那叫一个着急。他俩喂得好,猪挺肥的。


    顾兰时放下木桶,掌了铁锨和大扫帚进去清理猪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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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一到,粪便容易招来蝇虫,不弄干净人和牲口都容易病。他将粪便铲出来,堆在后院角落里,弄完猪圈,又去把鸡圈鸭圈拾掇干净。


    离粪堆不远,有一小堆从灶底掏出来的草木灰,他走过去铲了一锨,盖在粪便上,这样阻隔一下,落在粪堆上的苍蝇就能少些。


    这些活干完,他将粪锨和扫帚靠在院墙上,到前院泥炉里抽出一根木柴,到后院点了一大把青药叶熏蝇虫。


    药叶刚烧完味道有点冲,但也冲散了后院不好闻的味道,顾兰时甩甩剩下一点茎秆上的火星,怕天干物燥,又在地上戳了几下见彻底灭了,这才扔在粪堆上。


    他回到前院洗手,顺带洗了一把胳膊,他脱掉草鞋踩在鞋面上,把洗手水倒出来冲冲脚,一下子凉快许多。


    泥炉上煨着水,尽管是夏天,喝生冷水太伤人,尤其刚干完活特别热的时候,在家里有口温水喝才是正理。


    天一热人就有点懒,见大黑趴在阴凉处眯眼,他也觉得有点眯瞪,于是关好院门回房打夏盹,也没往炕里睡,就侧躺在炕边,顺手拉过裴厌的枕头枕上。


    今天早上裴厌出门时他给了六文钱,让晌午在码头买碗杂卤面吃。


    说是杂卤面,面上不过放一小撮切碎的卤猪杂,再抓一把切碎的菜蔬叶子,汤里添点卤猪杂的汤汁,味道就浓郁些,吃起来比较香。


    干的是抗卸这些重活,总不能回回去了都啃馒头,多少吃点好的,沾沾肉腥,也不亏待肚子。


    想着想着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


    傍晚,大黑撵走麻雀后回来喝水,顾兰时给它倒在树根里让好生喝了一通,自己把饭菜都摆上桌,用碗扣着,只等裴厌回来吃饭。


    如今有篱笆围着,离得又远,看不到外面,他便开了篱笆门出来张望。裴厌不见人,却看见挖了一篮子野菜的徐启儿在不远处徘徊,见他出来立即看向这边。


    后山荒草一锄,出门离树林子就近了,顾兰时别无他想,只以为是在跟前挖野菜,笑道:“挖了不少。&34;


    徐启儿看向他身后,见大狗没出来,这才挪着步子过来,方才他听见里面狗叫声,就没敢上前敲门。


    看出他的犹豫,顾兰时不解道:“你怎么了?”


    徐启儿正要


    说话,却看见大黑从篱笆门里窜出来,吓得再不敢动。“回来。”顾兰时喝止一声。


    大黑便不再往前,看几眼生人,轻甩两下尾巴退回顾兰时腿边。


    原以为只有裴厌才能制住疯狗,还好顾兰时也可以,徐启儿这才找到声音,看一眼大狗脸上有点畏惧,又看向顾兰时开口:“兰哥哥,我想,把银子烦你拿着,明叔这几天见着我,想逼我将银子给他保管。&34;


    他脸上凝结着一股郁结之气,全然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沉闷闷的,又说:“以后我买米面,你再给我。”


    他说完看着顾兰时,满眼都是忐忑。


    徐明子贪心,总想从他手里把一两多碎银掏进自己兜里,虽然不敢明抢或是愉盗,可徐启儿一个半大的孩子,如今是立了门户,但面对好几个大人时,自然弱了一头。


    他心中苦闷不已,银子带在身上一刻都不敢松懈,又怕自己在逼迫下松了口,若被拿走钱,以后连饭都吃不上。


    思来想去,若交给亲戚,被徐明子知道的话,肯定会过去闹,对里正他天然有种敬畏感,更何况他爹下葬那天,徐明子连里正都敢冲撞,因此也有点不敢去找徐承安,生怕给人家添麻烦招来厌弃。


    下午徐明子又在他家门口堵他,他实在被逼的没办法了,心一横就来找顾兰时。


    苗秋莲向来对他很照顾,他心里虽然没底,也不知道自己的钱会不会被昧掉,毕竟连自家亲戚都是那样,但还是开了口。


    顾兰时一愣,没想到他会说这些,一两银子对乡下人来说也金贵,他看着徐启儿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只得叹口气,问道:“你就放心给我?不怕我花了不给你?”


    这话一出,徐启儿也说不上来,却莫名觉得顾兰时能这么说,反而不会花自己的钱,他眼中带着愁苦,恳求道:“兰哥哥,我实在没办法了,钱在我这里可能守不住。”


    他低声求了好一会儿,


    顾兰时拿不定主意,又看他实在凄惨,轻叹一声说:“先不急,等我晚上问问你裴厌哥哥,看他怎么说,若行的话,明天我去你家里找你,若不行,我就不过去了。&34;


    “好,我明天一天都在家。”徐启儿带着一腔忐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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