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还在奋笔疾书,司璐已经懒得看了。
编剧这块不是司璐的强项,而处女作《似他》已足够证明晏宁就是个六边形战士,方方面面,毫无短板。
司璐很清楚继续看下去,只会有一个结果——越发折服于晏宁的才华,她才不要。
“够了。”司璐打断晏宁炫技一般的操作,又问起题外话,“我很好奇,老宋知道你写这样的东西吗?还是他教你这样讨好我,想让我带着你,帮你度过难关?”
“没有。”晏宁停下笔,回头直视司璐的眼睛,“《似他》出事之后,老师怕影响我,从不主动联系我,一直到我毕业,开始寄信回来,一年大概四、五封,很简短,都是交代近况,按信里的内容来看,在那边过得还算舒心。”
晏宁没有说谎,哪怕上辈子,直到死,他都没有再和宋棋容通过话、见过面,连宋棋容自费为《似他》出碟片,都是这辈子刚刚从司璐口中得知。
在晏宁拿下第一个金南奖后,《似他》口碑反转,和宋棋容的谣言也得到了澄清,晏宁试着联系宋棋容,没联系上,在随后寄达的信件中,得知宋棋容打算留在a国安享晚年,不想再理会国内的琐事,便不再打扰。
来信多年不曾间断,没留地址,晏宁没办法回信,后来换成电子邮件,终于可以双向联络,又事隔经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偶尔发些获奖消息过去,得到宋棋容一两句夸赞,似有若无的关系一直持续了十五年,这之中,显然没有司璐的存在。
“就是说从没提起过我,是吧?”司璐扯扯嘴角,“那他是教书的时候把我的论文当成反面教材给你看,才让你打起我的主意?”
“也没有。”晏宁再次否认,他想了想,“我觉得,老师应该不会再像批评师姐一样,批评我写这样的东西,毕竟时代变了。你们那个年代,规矩教条太多,事事讲究意义深度,迎合观众口味,就是肤浅媚俗。但现在,讨观众喜欢,几乎成为每个影视人的首要目标。就算没有意义,完完全全一场闹剧,只要观众爱看,谁都不能否认它是个好东西。时代在往前走,人也在往前看,包括老师。尽管从来没有明说,但老师拿师姐的论文给我看的时候,是带着启发思维的想法,并没有把师姐当成反面教材来教育我。师姐能主动提起老师,其实也没有怪过老师,是吗?”
司璐抿了抿唇,没回答,已经等同默认。
不甘心是一回事,谁都不能否认宋棋容是一个好老师。
司璐的论文,每一个字宋棋容都看了,也仔细为司璐分析过论文的可行性。
司璐记得当时宋棋容说,实现的可能性不大,因为那个年代,每个创作者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拥有高人一等的内涵,而司璐想要的东西太过卖弄技巧,对技巧的要求也相当之高,简单来说,就是缺一个好编剧,平庸的人写不出来,水平够的人又不屑于掺和这种东西,加上大环境所限,司璐用舆论倒逼创作的想法简直胆大妄为到超乎想象,说出去,被当过街老鼠可不是开玩笑,秉着为司璐着想的初衷,促使宋棋容对论文作出全盘否定的判断。
也许年轻气盛的时候,司璐的确耿耿于怀过,但过去这么多年,早不如当初愤慨,与其说生宋棋容的气,不如说生时代的气更贴切,更何况宋棋容还把一个活生生的好编剧送到了她面前,司璐相信这并非宋棋容的本意,但事实就是晏宁找上了她,好学生和坏学生居然凑到了一起,也称得上一句“造化弄人”了。
司璐一时有些感慨,沉默了一会儿,很快从煽情的氛围里脱身,回到剧本身。
她指了指晏宁身后满满一白板的字:“所以你要边拍边播?”
司璐不怕晏宁知道自己动了心,在她主动去找晏宁的时候就藏不住了,索性不藏。
以为会就此进入具体内容的探讨,没想到晏宁又一次否认:“不是。”
“那你写这么多干什么?不是为了根据观众的反应,做实时的取舍吗?”司璐不明白。
拍互动剧,不同的选择决定不同的内容,难保不会有呼声更高的附加答案出现,所以边拍边播是避免不了的。
“不是。”晏宁摇头,“这是我给师姐的礼物,算是对论文的补充。同时也让师姐对我的编剧水平有一个直观的了解,能清楚地知道我对剧情、人物、冲突的掌控力,有能力应对项目推进过程中遇到的任何变数。”
“我知道你能耐,再这么自吹自擂就没意思了哈。”司璐斜眼。
“不,这很必要。”晏宁强调,“这部剧,拍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达成我们的目的。不可否认,这种东西,拍出来可能会很有意思,但又确实没什么内涵可言,和主流不搭边,也别妄想能得奖。既然不能在奖项上有所建树,那么想要通过它达成的目的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我们的目的?是你的目的吧!”司璐猜测目前的晏宁,想要的无外乎名和利,没想到还是猜错了。
“确切来说,是师姐的目的。”晏宁转身,拿过板擦,毫无留恋地开始擦白板上刚写下不久的内容,就像每一个天纵奇才的人,总是对自己拥有旁人遥望不及的东西浑不在意。
晏宁一边擦,一边说:“我们不是慈善家,也不是行业先驱,要做的不是对新模式影视剧的探索,而是有目的性的商业化剧集。需要计算成本,考虑盈利,排除风险,以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这样一来,完全交给不可控的观众去定夺剧的生死就不可取了。而考虑到乐屿传媒和bp目前的处境,我认为现阶段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晏宁擦干净白板,重新拿起笔,在正中写下“司屿”两个字,重点画了一圈,随后敲了敲:“就是捧他。”
司璐眯眼,脸色微妙地变了变,跟着嗤笑起来:“捧司屿?你不会跟外面一样,以为司屿是我儿子吧?你错了,司屿是我侄子,我大哥和大嫂的儿子,不是我跟野男人生的臭小子。”
有过重生的经历,晏宁当然知道司璐和司屿真正的关系,也不单单是姑侄这么简单。
有关司屿的身世,上辈子闹得还挺大,点燃了全娱乐圈吃瓜的热情,包括晏宁这个常年游离于八卦之外的人也有所耳闻。
当然眼下,重点不是司屿到底是谁的儿子,姑侄关系也能为晏宁的举动提供有力佐证,所以晏宁假装不知道更深的内情,顺着司璐的话说下去:“总是家人,无论侄子还是儿子,都比陌生人血浓于水。整个bp,你最看中的就是司屿。他是你的亲人,也是你的心血,你的事业,你的希望,你的未来。哪怕放弃所有人,你都不可能放弃司屿。”
晏宁说得还算委婉,更直接点,甚至可以说只有司屿,才是司璐付出了百分之百的真心,不计一切代价在倾力栽培的,其他人,不过是司璐的试验品,或者干脆就是衬托司屿的工具人。
尽管外界充斥着对司璐蠢、轴、不着调的鄙夷,晏宁从来没有看不起司璐,也从来不觉得bp的走红是个意外。
二十年前就开始探讨传媒影响力的人,当真正付诸行动,会放任舆论不管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有如今的局面,只能说明这就是司璐想要的,甚至bp能走到今天,都是司璐一手策划的结果。
积累原始资金,去偶像经济成熟的h国和r国,以及风格鲜明的港区、台省,和内地几大代表性城市,挖掘不同类型的种子选手,集中到一起,磨合成一个团队,利用和大厂的矛盾营造美强惨的表象,雇佣高级水军搅弄风雨,在一次次强压中脱颖而出,直至登上顶峰。
每一次偶然,都是必然,每一个看似幸运的拐点,都是司璐躲在背后的无声豪赌,所以宋棋容说得一点没错,让司璐这样的人进入行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更可怕的是这个女人,比起二十年前,又学会了隐藏,若不是晏宁重生回来开了挂,都看不穿司璐的本质。
但司璐还是败给了星传,或者说败给了人性,没到万不得已放弃的时候,先被自己人背叛,一手撑起的王国分崩离析,最后身边只剩司屿,让她心灰意冷,收起雄心壮志,专心培养司屿一人,历经十五载,终于完成她人生中最完美的作品——一个集颜值、演技、魅力、品格于一身的顶级实力派偶像。
在晏宁看来,司璐把眼光拘泥于司屿一人,完全是一种浪费,她理应有更广阔的天地。
尽管上一世选择了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方向,晏宁对司璐无疑是欣赏的,不然也不会重生回来,在决定尝试商业化路线的时候,第一个想到来找司璐。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只有一点晏宁十分肯定,有亲情做纽带,司璐和司屿的关系牢不可破,所以捧司屿的思路绝对正确,多说点司屿的好话准没错。
“我认为,司屿是整个bp最有潜质转型演员的人。我想,现阶段你不让司屿接触影视剧,希望他考入金南戏剧学院之后再作打算,也是想把他往正规演员的道路上培养。”晏宁清清嗓子,搜刮一切美好的词汇,接着说道,“司屿气质出众,身材匀称,骨架大,头大,五官也大,在大荧幕上非常具有冲击性,相当抓人眼球。这样的人,天生受尽万众瞩目。尽管现在看来,皮相有些过于俊美,这对演员来说,不是什么优点。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真正的骨相慢慢显露出来,那才是他最好的时候。”
回想上一世司屿提名金南影帝的时候,三十二岁,晏宁挠挠脸颊,觉得自己的判断应该没错。
“反正距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按司屿目前的年龄,可选择的剧本和角色也不多,我认为他可以趁这段时间,多做一点尝试,把属于偶像的红利吞到极致,不用中规中矩、小心翼翼,毕竟对演员来说,作品最重要。哪怕一直翻车,只要不是不可挽回的污点,一部好作品,随时随地可以让口碑逆风翻盘。”
“他的人气还没到顶,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晏宁断定,“我想做的,是套用互动剧的形式,结合打投,让bp,乃至整个偶像圈,重新洗牌!”
“打投?!”晏宁话没说完,司璐已经跳了起来,完美地用行动诠释了好学生和坏学生之间诡异的心有灵犀,“这就是你请bp全员的原因?用互动剧的形式扯虎皮做幌子,一人按一个角色,让粉丝以为打投可以决定自家偶像的戏份和剧情,疯狂撕逼拉踩,引粉圈混战,搅浑流量梯队现有格局,生造一个新顶流出来?”
“是的,互动剧只是一个幌子,不会像我刚才写的那样,拍四个、五个,甚至更多的版本,供观众选择观看。哪怕bp全员参演,男主始终只有司屿一个。无论粉丝怎么选,司屿都将成为吃尽全剧红利的人。你已经看到了,我有这样的能力,跟我合作,完全可以放心,甚至可以说除了我,没人能做到。”
“你,你——”司璐“你”了半天,蹦出来一句脏话,“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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