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榕市影视城的剧组有不少杀青的,还有过年放假的。
总之,不管是影视城,还是通告群,都冷清了许多。
阮熹微整理了自己的简历,在网上查找传媒公司的电子邮箱,挨个投了一遍。
她将上次的试镜经历讲给唐安安听,唐安安思考了一下,认真地建议:“微微,这个行业资源分配不均衡,处处都充满不公平。如果你能签一家公司,肯定有戏拍。”
说着,唐安安又叹气,她在萤星的资历太浅了,不然可以帮熹微介绍。
投出去的简历,如扔进大海里的小石子,没泛起一丝涟漪。
阮熹微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邮箱,令她失望的是,杳无音讯。
不过就算是天大的事,再难的坎,在春节前,都可以暂且搁置。
上一年不顺的,会安慰自己,明年再接再厉。春种、夏长、秋收、冬藏,冬天本就不该是奋斗的季节。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有什么比过年还重要呢?
明年一定会变好的!
在老宅过年还是那样热闹。
陆叙站在书桌前,穿棉质衬衣,袖子卷至小臂。提笔凝神,一方卧虎镇纸压着写对联用的正丹纸。多宝架上的吊兰垂下,落至肩头。
陆叙让阮熹微磨墨,她悬腕,吸几滴清水,滴于砚台之上。重按轻转,用力均匀,缓缓的,研磨出的墨液灵动清润。
陆叙提起毛笔,浸满墨汁,略一思索,行云流水般写下“花好半开月未圆随喜自在善护念”。
阮熹微歪着头去看,又问:“横批呢?”
他说:“乐活悠闲”。
阮熹微弯了弯嘴角:“哥哥,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陆叙活得哪有悠闲自在可言,往年过了初五,他便会回归工作。
陆叙瞥她一眼,道:“那我该写什么?”
阮熹微略一思索,说:“一年四季行好运,八方财宝进家门,横批,财源广进。”
“掉钱眼里去了。”陆叙露出一个笑容,“借微微吉言。”
阮熹微和陆子言去贴对联,一人拿着浆糊,一人去贴。陆叙便站在一旁看他俩,贴正,贴齐。
暖阳映照,一年中难得的休闲时间。阮熹微手插在兜里,脑袋藏在大衣的帽子里,说话时哈着白气,她提议:“转转吗?”
陆子言前两天不知怎的,摔得鼻青脸肿,脸颊上的淤青和划痕看得人触目惊心。
阮熹微调侃他是“最丑新郎”,也不知道到时候粉底能否遮住。
气得陆子言扭头就进屋,说不想跟她一起出去了。
陆叙跟在阮熹微后面,两人也不说话,任由时光无声流淌。
多年前城区便不让燃放烟花爆竹了,年味淡了许多。过年,不就为了听声热热闹闹的响吗?
陆子言小时候很皮,玩窜天猴,大黄蜂,小神鞭,抢阮熹微的仙女棒。最受胡同里孩子们欢迎的是摔炮,不声不响,扔到大人脚边,然后气得他们跳脚,满巷子的揍孩子声。
“姐姐,小心!”阮熹微身边有个小孩笑嘻嘻地跑过,还没等她回过神,脚边“啪!”得一声响,窜出一点火星。
“啊!”阮熹微被吓了一跳。
陆叙眼疾手快,一伸手便将她拽到自己身后。
跑得远远的小孩转过头来做鬼脸,“这都怕,羞不羞呐?”
见小孩走远了,陆叙才慢慢放开她。
不知是吓的还是怎么着,阮熹微的脸颊微红,“想不到现在还有人玩摔炮。”
“想玩?”
阮熹微点了点头。
春雨大街街口有一家小卖部,老街坊开的,十多年了。店主看到阮熹微便夸:“小熹微穿得真喜气。”
一身红色的毛呢外套,领口堆叠着纯白的绒毛,衬得脸颊白中透红,整个人精神气很足,神采飞扬。
阮熹微要了一盒摔炮,陆叙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她抽出一根往地上一扔,没响。
陆叙说她力气太小,阮熹微不服气,“那你来。”
陆叙便拉过她的手,宽阔的手掌整个拢住她的手背,握住,重新抽出一根小鞭炮,带着她的手用力往地上一掼。
“啪”得一声,一朵小火花在地上闪现。
阮熹微往后一退,后背刚好撞进他怀里。
陆叙便虚搂着她,“服不服?”
阮熹微的脸倏得更红了,把小方盒塞进他手中,一跺脚,“我不玩了。”径直往家里跑去。
-
吃完年夜饭后,陆嘉树给阮熹微塞红包。
阮熹微往回推了推,“陆阿姨,我都大学毕业了,早不是小孩子啦,不能再收红包。”
“放心,明年就没了。”陆嘉树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成家的都是小孩子。小熹微是大姑娘,还要结婚了,你妈妈在天上看见了,一定特别高兴。”说着,陆嘉树的眼眶也有点湿润。
阮熹微靠进陆嘉树的怀里,圈着她软软的腰,“谢谢陆阿姨。”
年后的大事便是备婚。
婚庆公司的人来,还安排了一场彩排。
长兄如父,阮熹微将手放陆叙的臂弯,由他带着,走过长长的红毯。
陆子言不在,工作人员代替他完成了流程。陆子言的工作性质便是如此,一旦忙起来,没什么真正的假期,要随叫随到。
婚礼当天。
阮熹微倒没什么紧张激动的情绪,因为她知道这一场婚礼不过是一场戏。
她就当提前适应演员生涯了。
他们没有伴郎伴娘,不需要接亲迎亲的环节。阮熹微化完妆,穿上精致昂贵的婚纱,坐在酒店的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等待婚礼的入场仪式。
深冬的傍晚,天已经蒙蒙黑了,水晶灯照得窗户上带着金闪细粉的“囍”字熠熠生辉。
吉时已到,工作人员弯腰整理好阮熹微的拖地头纱,推开了奢华宴会厅的大门。
在大门打开的那一秒钟,柔和浪漫的音符飞出来,圆形追光打在阮熹微身上。所有人回过头,一双双期盼的眼睛望向她。
饶是再平静的心,此刻也翻起阵阵波澜。
阮熹微知道,她现在是所有人注目的女主角。
按照彩排的环节,哥哥应该出现在她身旁。但阮熹微身侧空空,等了两秒,工作人员轻语:“阮小姐,您随着音乐走吧。”
阮熹微压下心中的讶异,缓步前行。鱼尾裙摆下的高跟鞋,每一步都踩在音乐的节拍上。
宛若深蓝之海的幻境中,她像一尾游弋前行的美人鱼。
到岸时,抬眼看,寻找来接她的王子。
她的眼神聚焦,发现舞台的尽头,站的是陆叙。
司仪在阮熹微走过三分之二后,开始深情讲述动人的爱情故事。但阮熹微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的音乐也消失了,只见司仪的嘴一张一合,一个字也无法钻入她的耳朵。
阮熹微的脚步凝滞,她茫然地看向台下,所有人都在热情地鼓掌,举着手机记录这一刻。
她望向主桌,终于在陆嘉树和陆振庭脸上捕捉到与自己相似的震惊。
陆振庭似要上台,又被陆嘉树制住了。
穿着黑色西装的陆叙阔步向前,走到阮熹微面前,低头与她耳语:“微微,演好新娘。”
他将手中的捧花递给阮熹微,握紧她的手,牵着她走到舞台中央。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刻,两个相爱的人,终于走到了一起……”司仪慷慨激昂地陈词,推进着接下来的环节。
阮熹微回过神来,发现证婚人和父母发言环节都被取消,直接到了交换戒指。
从未见过的闪耀钻戒套进她的无名指,沉甸甸的重量。陆叙将手背伸到她面前,阮熹微如同机器人,按照设定好的程序,为他戴上戒指。
“陆叙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阮熹微小姐作为你的妻子?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陆叙没有丝毫犹豫,低头对着话筒,道:“我愿意。”
“阮熹微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陆叙先生作为他的妻子?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
阮熹微怔怔地听着,对上司仪热切的眼神,她下意识地逃避。
身体好似开启了自我保护的机能,以迟钝的反应来对付她无法处理的情况。
陆叙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无措,她已停顿太长时间。
他轻声下达指令,“微微,说愿意。”
阮熹微开口,对着面前的麦克风说:“……我愿意。”
现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阮熹微的眼神飘向远处,宴会厅的大门已经被关上了。悬在大厅天花板的巨型水晶灯,垂下如瀑的珠帘,荧荧的灯光映照其间,营造出一片深蓝的空间。
新人举着香槟遥遥敬酒,宾客浅酌一口后开始动筷,摆盘精美的丰盛餐食逐渐变得狼藉。
陆叙带着她,一桌桌地走动,家长也跟上,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无比。
阮熹微恍惚间侧头看,巨大的背景板上印着花体英文——
“lu&r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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