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晏几乎是从屋子里逃出来的。


    站在屋后的竹林里,闷热的夏晚蒸得人所有的汗都往外冒。


    宁晏的衣衫竟然湿了。他分不清,到底是热汗,还是冷汗。


    他一手压着不触自扬的笔,一手扇着风。萤虫若磷火般点缀周遭森然,他被蚊子围了一圈也不敢回房。


    久压不下,个头还那么明显,宁晏有些绝望。


    一定是原主的身体太差,要么就是女尊的男人都这么经不起事——才不因他是处子身反应过度!


    想当初他拯救青楼女子时,花魁为了报答他,说要以身相许,并当面褪去所有衣衫。


    那般风尘绝艳的女子主动投怀,他淡然自若,连心跳都不曾快过半拍。


    现在呢,不必把脉,他都能听到心脏砰砰震着耳膜。


    满脑子都是漂亮的王姐、白白的王姐、挺拔的王姐、热气洋洋依他身上的王姐、因为肺腑受伤而喘息略促的王姐……


    而这些王姐,又和大人书里的女子融合在一起,缠了上来。


    压不下去了,这会子是欲扬先扬,一扬再扬啊!


    都怪大人书!


    是的,他不仅在书店看了,他还买了回来。


    现在这本书就藏在竹篓的最底下,被竹筒盖住的。


    但宁少侠要为自己澄清,他看书买书的动机相当纯洁。


    若是其他人,买避火图就为了学习那档子事。


    他却对此事,并无好奇。


    宁少侠活了二十一年,为练少阳神功,始终保持元阳不破。但他救过风尘捉过淫贼,自然知晓男女之事。


    他不知道,女尊世界,此事的差异在哪儿?


    为什么,男人反而会在事后怀孕生子?


    他研究过原主的身体,至少从表面上,与他熟知的男子并无差别。


    那问题的关键一定出在女方,或者敦伦之时有什么不同。


    别人在避火图上研究乐子,只有他研究人体。他的重点也不在图中两人的互动与情趣,而是勘察个体有无异常。


    在书店他翻过几页,除了女人在上主导一切外,好像并无差别。


    当时日已渐瞑,他也看不清楚,便问身边的小二:“女人怎么让男人生出孩子?”


    小二笑话道:“你现在看的,就是教你如何生孩子啊。”


    “那孩子从哪里生出来呢?”


    “当然是从男人肚子里面生出来啊。”


    算了,问不出来,还被人用傻瓜的眼神嘲笑。


    小二是女人,自然与生产绝缘。她也不是助产的大夫和接生公,不会知晓如此隐私的身体知识。


    生孩子的答案肯定在避火图里,是得买回家。


    然后找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躲开所有人,仔细查看每个细节。


    嗯,细节。


    细节就是王姐的指甲修得很平整,握笔悬腕能看到两条长而清晰的筋络,蓝紫色的血管潜在雪白的肤色下,墨被她衬得更黑了。


    细节就是王姐的眼睫很长,在低垂眼眸的时候更加明显。眸子微动,睫翳阑珊,映着若隐而过的烛火,一下子擦燃了漫天的星光。


    抬头看着银河的宁晏,脑子嗡嗡的,比身边的蚊子还叫得响。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魂,腾云驾雾飞到哪儿了。


    算了,心海不定,一定是皮紧欠练,劈个叉吧。


    宁晏掰断一支竹枝,舞起了素心剑法。


    摒弃杂念,心我归一。


    一时之间林风渐生,萤光缠绕,枯叶萦于身侧,将宁晏裹在之中。


    令他不见星河,也不见人间,只想着梦中的江湖。


    不可留念,不可流连。这个世界不是他的故乡,他亦不会同任何人有更深的纠缠瓜葛。


    遑论成家,扎根。


    不知怎的,宁晏总有冥冥预感,只要自己一心想要回去,自己是能回去的。


    宁晏在竹林里舞完一套剑法,终于将脑中的王姐全部清空,身体也恢复了服帖。


    他走到井边,脱下内外湿透的衣袍,已可直接拧出水。打水冲了好几桶后,夜风吹来,才算有点凉意。


    得让村里木匠做个浴桶。


    宁晏想,今天这一出,归根到底是看了大人书之后,又误看了王姐身子惹的火。


    他顺手捞了一条晾在外面的汗巾裹在腰间,半身都还滴着水走进屋子,丝毫没有发觉出自己的异样。


    于是在易檀眼里,这村夫又来了——又不穿衣服勾引她来了。


    而且今天还想了新的花招,果然是到镇子上,长了见识啊。


    知道搞出点“美人出浴”的情趣,并事先用书来撩拨女人好感。


    磊落的无臊,滑稽的诱惑。


    易檀随他去,半个眼神都不想抬动,遑论白眼鄙夷。


    殊不知,正是易檀一直坐怀不乱的无视,反而纵容了宁晏的无知。


    没有谁告诉过他,男人在自己家不能光膀子,那他就天天如此。


    很好,王姐在看书,看她反应,方才应该没有发现自己的丢脸。


    宁晏才松口气,准备到衣柜里拿被窝打地铺时,不自觉多瞟了王姐一眼,汗毛瞬间悚立。


    王姐现在看的,不就是他藏在竹筒下的避火图吗?


    连烛火都不敢跳动了,时空凝滞得让人窒息。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修这间屋子的时候不留一条缝,好让他钻?


    “我……我……”宁晏觉得澡白冲了,脸蛋爆红,又开始狂冒汗。


    “买笔墨纸砚的时候,书店送的饶头……”他随便诌了个狡辩,根本不敢看王姐。


    两人同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了,宁晏知道王姐的套路。


    她一定会用漫不经心的眼神把自己从头到脚瞥一遍,然后用武林大赛评委一样的高手语气,似笑非笑给出评价。


    “就这?你还有什么花招我是没见过的?全耍出来。”


    虽然他一次都没听过王姐说“就这”,但王姐时时刻刻都把“就这”用看穿一切的眼神钉在他身上。


    然而今天他错了,王姐神色不浓不淡,也不戳穿他,只将书合上。


    “这书不错,你下次去镇上,记得买续作。”


    ???


    “还有续作呢?”宁晏有点跟不上节奏。


    “当然。这位作者是月更,而你买的本子,是上个月出的。”


    易檀说完,视线停留在书封的作者名上——兰陵呵呵哒。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笑了。


    一个浅浅的梨涡,从雪白的唇畔一抿而过。像是舀来了夜林间最清爽的那抹风,吹得宁晏心头悬挂的铃铛,又开始轻轻作响。


    宁晏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这种走向,他只知道,这么久以来,这回王姐真的开心了。


    原来,王姐喜欢看这种书啊。


    书店小二没说错,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拒绝小本本。


    宁晏灵光一现——既然王姐喜欢看,那他也可以画小本本啊!


    于是捱到王姐睡去,宁晏从地铺里钻出来,摊开纸笔,连夜奋战画人体。


    越画越兴奋,一夜无眠。


    于是当易檀醒来后,睁眼便见宁晏一脸得意将一叠图纸给她。


    她一看,图上画有许多个男人,在做奇怪的动作。


    一会儿趴在地上,一会儿翘起屁股,身姿婀娜,难以直视。


    “这是我画的五禽戏。你可以对着练,对身体有好处。你肺腑受损,呼吸不畅,尤其多练猿戏。”


    五禽戏?五只禽兽的秘戏图吗?


    很大胆,很禽兽啊!连先皇的后宫,都未曾如此荒淫!


    易檀无言以对。


    你这村夫还有多少死刑不亏,是朕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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