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得实在厉害,窗户都开始颤抖,像是有人在急速敲击门窗。姜勤缩在被子里,眨了眨眼看向于策。
刚刚村长说的那些话,他本以为于策并不会同意,不说自从天冷之后于策几乎没上过山,就他不和村里人交际这个理由也足以支撑去拒绝。
回想起于策沉默了片刻之后便点头应了,村长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面上的笑容也真诚起来。
他偷偷望向正站在屋内削木头的于策,抿了下唇问:“你怎么突然同意带队去山里了。”
于策的手迅速削着,过了会转过身将长长的木头递给姜勤,“你看这个箭柄如何。”
姜勤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转移话题让他看起这个,他又不太懂猎弓。不过他还是接过很认真的看起来,箭柄表面光滑,长短合适,足以看出套上铁尖的锋利模样。
“很好。”姜勤说着,又问:“你不想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吗?”
于策从地面上捡了个铁尖套上去,银色的铁片在暗淡的室内散发出冷光,冷光映射出铁片上擦不净的血渍,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只猎物。
“它就答案。”于策对他勾起唇角笑着说完坐回位置,继续修缮他的猎具。
姜勤很少能从于策的面上看出张狂的神情,他总是内敛深沉,让人无法一下得知他的看法。
他想到于策刚刚眼底十分自信的模样,担忧随这大风刮去,片刻又忍不住嘟囔句:“臭屁王。”
因着出门在即,于策每天都拿出猎具出来打磨,还做了不少新的箭矢。
姜勤也没闲着,这天眼见还要降温,于策的冬衣有些地方破了还得补,再者现在的人就怕身体不舒服。他趁着天色稍微好点,背着篓子上山采了不少草药磨碎,捏成泥丸,一个个分类放在瓶子里。
于策出发那天,姜勤出来送他,不仅是他,山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那些青壮年的家人一边叮嘱他们要小心一边又忍不住拭泪。
这一趟上山谁不知道凶险万分,可为了村子能在冬天活下去,每个人即使再难割舍也只能看着他们离去。
受着氛围的影响,姜勤没由来一阵心慌,有几个面生的青年背着几把砍刀来到于策面前,恭恭敬敬对这两人叫了声,“于哥,嫂子。”
“嗯,让你们带得工具带齐没?”
“带齐了。”为首的青年指着身后的一大堆器具。
“嗯。”于策应了声,抬头看了眼天色,静静等待了片刻后,淡淡说:“出发。”
姜勤和他挥手,见人影消失在浓密的山林之中,众人才舍得离去。
自从与于策上山后,天气一会晴一会雨的,他也不怎么出去,就和大米一起守在家里等着。
不过在家他也没闲着,知道过会要更冷,趁着有太阳,他把家里的被子全部挂出来,竹竿子从这头牵到那头。
为了冬天的吃食,他做了环饼,用面粉、水和蜜搅拌均匀做成环状形烤熟,有点像现代的贝果。这是姜勤上辈子无意中从史料中找到的,宋朝人出门都爱带。这饼存储时间长,到时候想吃了泡水软化即可。
家有口空余的大缸在,他洗出来备用,冬天水不好挑,都得备着。于策在家不常用的罐头,他都给清出来洗干净晒干,再从地里挖出一些白菜、大蒜做泡菜,冬天辣椒都冻坏,想吃口辣热身子可不简单。
忙活完好几天,村口也没有消息,有几家新结婚的,妻子每日都去山脚下祈祷。姜勤觉得于策能够那么信誓旦旦,估计不会出事,便没做担心,一心一意准备着后勤工作,他不想地里的苗没长成自己却给冻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祈祷真的有效果,已经连续好几天的晴天,那股骇人的风也没再起来,村里面一改紧绷气氛,每个人都笑着。
隔壁村卖猪肉的大叔也舍得卖猪肉了,这几天拖着板车在村门口叫卖,大清早就来,一头新鲜的猪没多久就容易卖完。
姜勤也买了不少,肉食中含有大量蛋白质,冬天吃了能积攒些热量。不过他买的猪肉分开做,一边是新鲜的储存起来等于策回来,另一边便用来腌着。
腌猪肉也不止他一家在做,每家每户都得囤着。姜勤开始还不太会,盐和油比例每次都调不准,他便去找阿兰奶,教过之后成果斐然。
姜勤弄了好几刀腌肉,天晴就挂出来晒,直到表面的水分全部晒干,露出白色的盐,这才算成了。
这天,姜勤正在家里剪辣椒,准备做点辣椒酱备用,心底没由来一阵慌乱,心脏跟鼓点一样乱跳,一个错神,锋利的剪刀滑过指尖,血珠立刻冒出来与鲜红的辣椒融为一体。
还没等得及擦拭,门口就传来几声慌乱的脚步,紧接着虚掩的门被打开,露出陈霁煞白的脸色,“姜勤,快..快走!你家于策受伤了!”
姜勤一听就跟着跑,村口人潮涌动,嚷嚷声传得老远。
不知谁看见他,冒出一声:“让开,于策媳妇来了!”
人群中露出一条路,姜勤的脚步慢下来,吞咽了几口白沫,他看见前些日子一脸自信的男人正躺在地上,因着有人影的遮挡,只露出半截身子。
他的心跳乱成一片,脑袋里一片空白,老实说虽然他穿过来的时候非常抗拒于策,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早就把于策当成异世界里唯一的朋友。
想到朋友可能...
姜勤握紧拳头走到最前方,没了人影的遮挡,于策面色苍白,那一双锐利的眼睛闭着,右手的手臂不知被什么抓到,伤痕累累,血肉可见。
“于策?”姜勤蹲在于策身边,也不敢乱碰他,只能低着头喊。
“嫂子别急,大夫在赶过来的路上。”托着于策的一个青年头顶都是汗,眼睛都红了。
“阿谷,你说说,怎么你们一行人,就于策受伤了。”村长在旁边站了良久,见姜勤来才开口问。
名为阿谷的青年眼神一闪,不敢看向姜勤,只闷着头不说话。
“村长,这有什么可问的,肯定是于策仗着自己身手好不带这群小子,自己去猎东西,这才受的伤。”一个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语气斩钉截铁,像是自己亲眼见过似得。
“娘!别说了!”阿谷大声制止他娘,一张麦色的脸庞红得不成样子。
“别说?”她插着腰,“我今个儿就得说了,于策平日里也不像是为乡里乡亲着想的人物,这次愿意去,铁定是有好处的!”
“谷子他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人于策还在这躺着呢。”有几个看不过眼的妇人出声道。
“嘿,赵婆子你还说我呢,前些日子你让你儿子跟于策去的时候咋说的,你说看见不对劲就跑,反正于策厉害着呢,哪用得着你。”她讥笑了几声,“你当真以为你那些话没人听见啊。”
姜勤被耳边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耳朵痛,他倏然站起身来,眼睛灼灼地盯着谷子娘,“大娘,你说的这么信誓旦旦,是当场看见于策丢下这群小子不管了还是说亲眼看见他去猎别的东西了?”
“嘿!你这哥儿...”谷子他娘话还没说完,村长便打断了。
“好了。”村长的眼睛看向赤红张脸的陈谷,暗叹这人实在不争气,若不是看他是村里人,早就一棍子打出村去。
“先将于策抬回去,等大夫看诊,若是无碍便好,若是有事,你们几家每人拿出银钱买药。”
“村长..”谷子娘还想说,被村长的眼神呵了回去。
大夫来得很快,一番望问关切后,摸了摸胡须,“幸亏他紧急包扎撒了些止血粉,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没醒可能是摔晕了。”
姜勤一听,心口的石头终于落下来。
“但他这只手摔伤得静养,暂时不能提重物。晚上若是有高热,记得用酒降温,再喝一贴柴胡,到明日烧退下就好了。”大夫说着拿出纸笔写下方子又给了一贴柴胡包,交代了一些事情后离开。
众人听到没事,留一会之后一起走了。
姜勤打了水给于策擦脸,原本俊俏的面庞上左一道伤痕右一道伤痕。他都不敢用力,就怕伤着。
待姜勤小心地褪下上衣露出右胳膊的时候,瞬间红了眼,没了衣物的遮挡,这左臂上就没有一块好肉,全都被树枝和一道爪子给划开。
光褪一边衣袖,于策慢慢醒过来,低头看着姜勤小心地帮他撕开衣裳,眼眸通红一片,额间冒出些许汗液看起来极为紧张。
“我没事。”
姜勤兀然听到于策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抬头看见于策那双含笑的眼睛,他才有了实感,撇着嘴说:“还说没事,你看你这手,真以为自己是变形金刚呢。”
于策没听明白后面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但看见姜勤的面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词语。
“这是不小心,没事的。”于策安抚道,仿佛疼出来的冷汗不是从他身体里冒出来的一般。
姜勤不理他,只帮他处理伤口,随即想到刚刚陈谷的躲闪和陈谷他娘的话语,没忍住问于策:“你是怎么受伤的,村长问陈谷他不说,陈谷他娘一股子劲地说是你自己不带那群小子,自己去猎别的伤着了。”
“陈谷他娘是这么说的?”于策用那只完好无损的手指轻轻捻了下手上残余的血渍,得到姜勤的点头后,那双刚刚还柔和的双目变得幽暗深沉。
“别担心,我会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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