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绮兰像是突然顿悟了一礼,走到评委席旁,行了一个礼,“愿借百合枝一用。”
主持人见状,当即不满道,“你不上台来,问评审要百合作甚?难不成你以为就此能讨好评审给你一个好成绩不成?”
台下顿时一阵嘻笑,大家见绮兰一开始借口不愿上台,便是默认了这女子琴技难登大雅之堂,此时不去台上,反而去评审席。
这不是讨好评审是什么?
这女子蒙着面,众人只隐约看得出她曼妙的身姿还有一双灵动的眼,想来是个绝美的女子,不过没想到小心思倒是挺多。
一众评委不发一言,既没有说可以,也没有拒绝。
众人以为她会撑不住面子,自己灰溜溜的放弃,可却不知道绮兰全身上下最不值钱的就是面子。
绮兰径直走到白砚的面前,折掉了他前面的百合枝!
真是粗鲁无礼!众人纷纷心下叹道,可见那白砚,竟然也没有说什么,任由那女子胡来!
更离谱的是那女子,不仅仅折了百合枝,还拿了七个酒杯,在里面斟了些酒,摆放在了琴旁。
更有眼睛尖的人看到酒杯里的酒的量都不一样!
“你还要不要比赛了?不会就下去,别在这搞些有的没的,浪费大家的时间!”主持人已经是极度的不耐烦了,这女子本事没几分,花样倒是贼多。
他已经打算让人将这女子拉走了,免得在此让人贻笑大方!
就在他要唤人时,却眼尖的发现,那女子拿着百合枝,回到台上,浑身的气势却突然的变了!
她手举百合枝过头顶,柳腰半弯,足弓缓慢的抬起,而后绷的笔直。
像是一株开在雪地里的百合,清冷孤傲,忘却众生,遗世独立。
全场有一瞬间的宁静。
主持人也有一瞬间的怔愣,不过他马上又反应过来,并且为自己刚刚的出神感到恼怒。
但是更多的是对绮兰的恼怒。
她不好好弹琴,在这跳什么舞!这可不是她胡闹的地方。
主持人拿出自己的气势,想唤人把这女子赶下台去,“来人….”
话还没说完,便被白砚一个眼神阻止。
眼神里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威仪与压迫扑面而来,主持人顿时禁声,不敢再说话。
这会的时间,台上的女子已经开始动了起来,她的动作极其简单,甚至根本算不得上是舞蹈,毫无章法,但却仿佛充满着无限的灵气,散发着出众的力量,牢牢的吸引着人的目光。
那株百合枝随她的动作而动,十分自然的落在酒杯或者是琴弦上,落在酒杯上时,便是清澈叮咚的山泉,落在琴弦上时,便是悦耳悠长的琴音。
与其说是简单的乐曲,不如说她是在弹奏画面——
明月照嵩山,清泉石上流。
有隐居之士乘兴而来,引吭高歌,手舞足蹈,数不尽的风流意气。
台下众人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到后面纷纷面露向往神隐之色,仿佛自己就是此山中人,避世修行,不为世俗所扰。
一曲落毕,久久不能自已。
不少人看向
台上那女子,一副找到平生知己的表情,更是有人忍不住追胸顿足,“吾亦向往之啊!”
台下有人直言道,“此曲虽毫无技巧,但却能引人入胜,让人共情其中,从立意上来说,堪称大雅啊!”
“大雅”是对操琴者的至高赞美。
一番言论引起无数点头认可。
绮兰不知道大雅意味着什么,但是她通过众人的表情判断,估计应该是了不起的夸奖,于是放下手中的百合枝,虚伪的笑了笑。
她深知自己的琴艺难登大堂,于是决定剑走偏锋,冒着风险搏了一搏,但却没想到,效果意外的好。
看台下诸人反应,这应该是得到了认可吧?
主持人脸色不好,倒是没想到,此女这么能耍小聪明,小瞧了她!
等到了打分的环节,众人更是拭目以待。
第一个评委毫不犹豫的给出了一级甲等的评分!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皆是一级甲等!
众人的期待之情被拉满。
“这不就能拿到六个一级甲等吧?”
“很有可能,毕竟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这场演奏的境界在近三三年,不,是近十年的巅峰水平了!”
“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吗?”一旁的人嗤之以鼻。
没想到旁边的人竟认真的回答了他,“真的有。”
“那就看是不是真的能六连中了。”
但是跌破大家期待的是,第五个评审给出了一级丙等的分数。
“这是试琴大会,不是什么投壶比赛,也不是什么舞蹈表演,望各位周知,我只是在遵循比赛规则给出分数。”
在场不少人明显变得失落,但却也没有出声反驳,因为大家都知道,这确实是试琴大会,用百合枝还有酒杯舞蹈做辅助,确实是有些剑走偏锋了。
绮兰倒觉得还好,毕竟比自己预期的丢脸场景已经好了很多,她的心态十分的轻松,反正她又不是冲着夺第一来的。
众人不抱期待的看向白砚,他的打分一贯比所有人都要低,这次他前面的人打了一级丙等,而且有理有据,相比他只会更低。
兰姑娘的表演虽惊为天人,灵气十足,但是看样子是无法拿第一了。
众人不抱期望的想。
“真是可惜。明明是今天最好的表演。”
“我就说吧,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真的很可惜,就看白先生怎么打分了,希望不要太低,不要让兰姑娘面子上不好看。”
“哟,一口一个兰姑娘,你这是已经成为她的簇拥了嘛?”
“我这是心服口服,你懂什么?”
台下的人窃窃私语间,就看见白砚缓缓举起了他面前的木牌。
他的动作优雅简洁,木牌上面的字迹也是一样。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级甲等。”
场上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不知是因为绮兰跟周氏女评分的结果,还是因为白砚打出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分。
没多久,现场就陷入了窃窃私语。
“这样的话周氏女与兰姑娘皆是平分,那这个第一可只有一个,听风映月也只有一把。”
“我看得是兰姑娘,空前绝后,此音人间难寻。”
“得了吧,兰姑娘毫无技巧可言,全凭投机取巧,真正讲到音律之道还得是周氏女,我选周氏女。”
“你懂个屁,真正的大雅不懂欣赏,反而欣赏一些奇淫技巧之作,跟你本人一样小家子气!”
现场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争得面红耳赤。
绮兰假装不经意的的看向白砚,他的依旧淡定自若,闲逸十足像是置身事外浑然不受影响一般。
他给了她最高分属实是没想到的,她以为他会给她一个最低分,再刻薄的点评一番“投机取巧。”
现场的人心思不一,讨论也越来越热烈。
此时一声长鼓,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了舞台。
主持人略咳嗽一声,双手交叠在背后,略有些不怀好意道,“既然周氏女与兰姑娘皆是平分,那不若看评审觉得这个奖更值得谁拿,白先生你觉得呢?”
他的眼神锐利的看向白砚,他这么一说无疑是将所有炮火集中在白砚身上,绮兰的最高分是他给的,他若是说周氏女更改拿奖,那便是评审不公。
可他若是说绮兰该得第一,那就是让支持周氏女的人质疑他的水准,让一个毫无技巧的人拿到了第一。
左右都是陷阱,就看他怎么选了。
绮兰当然听得出主持人不怀好意的问话,只是他左右为难好像跟她关系不大。
她抱着看热闹的心情,仿佛一个旁观者,向白砚投去幸灾乐祸的目光,似乎也很想知道白砚会怎么选。
台上的人沉静如水,矜持冷淡的眉眼并为因为这场陷阱一丝动容。
案桌前的百合盛开,跟他的人相应得彰,纯洁清冷到了极致。
众人翘首以待,端看白砚会选哪个当第一。
但是大家还没有等多久,一道女声打破了众人的,
“我愿意放弃第一。”周氏女道。
全场哗然!
周氏女竟然主动放弃第一!她这是什么意思?自动认输的意思吗?周氏唯一的传人竟然主动向一个不知名来历的女子认输?这可是天大的奇闻!
周氏女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放弃第一,并不代表我主动认输,毕竟在技巧上,你不如我。”
周氏女目光如炬大的看向绮兰,眼底是强大无比的自信。
“只是如今我的琴艺确实有所欠缺,正如白先生所说,所以这第一名我心中有愧,所以自愿放弃第一,待到我实力足够与之匹配那日,我自会来摘得魁首。”
原来是这样!众人心下了然,顿时又对周氏女充满了钦佩,真正以身侍琴之人才能无视这些虚华名禄,追求心中真正的琴道!
台下掌声雷动,绮兰见状,不免觉得遗憾,想看的热闹没看成,周氏女替他主动解了围。
倒是一个四处招蜂引蝶的人,想到这里绮心不在焉的随大流鼓起了掌,称赞了周氏女几句。
这第一名倒是落在了自己的头上,绮兰属实没想到,她对这个结果还是满意的。
周氏女获得了名声,她摘得了大奖。
让她想想是拿去听风映月去贿赂高官,多拿几条渠道比较好,还是拍卖个高价拿实际的银子比较切实际。
侍人告诉她,听风映月就在城西琴舍,她可以拿着拿着铭牌明日去取。
夜幕降临,山上燃起了篝火摆上了宴席,场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场盛会要一直到明日黎明才会结束,音律大赛只是给这场大会的精彩拉开序幕。
绮兰作为本次比赛的第一名,来跟她敬酒的人络绎不绝数不胜数。
绮兰灌了一杯又一杯,这些人烦不胜烦,一个个身份大如天,她又推辞不了,只能接下。
到最后一个时,绮兰的头开始发晕,身形也开始不稳,她知道自己到临界点了,不能再喝下去了。
绮兰已经看不真切眼前这个是谁,只是温温柔柔道,
“抱歉,我需要去更衣一趟,暂时可能喝不了你这杯酒了。”
“怎么跟别人就能喝?跟我就喝不了了?”
好熟悉的声音,绮兰顿住脚步,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他披的长长的黑发,身姿婀娜,长相阴柔秀气。
是她的品味,只是她真的喝不了了。
“要不你等我回来后再与你喝这一杯?”绮兰建议道。
等她去醒个酒,回来再陪美人喝。
柳琴强忍着怒气,“现在喝跟等你回来有什么区别?”
他是想要喝酒吗?他根本不是,她就只是想躲着他而已。
绮兰蒙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现在的意识像是漂浮在云端。
“你到底要躲我到什么时候?”柳琴压抑着隐隐的怒气。
上次她因为赵夷翎的事情生气,故意跟赵夷简在一起气他就算了,他去找她她还故意躲着不见他,今日若不是他也来了这试琴大
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她!
眼前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睁着一双比繁星还要璀璨的眸子,认真的看着他,仿佛眼底只有他一人。
像以前小时候一样,她也是这么专注依赖的看着他。
“没….没躲你。”眼前的人小声道。
柳琴顿时软下心来,“那你刚刚跑什么?你又是怎么来参加这个比赛的?”
她肯定不知道,他来试琴大会,也是为了听风映月,想要送给她哄她开心,只是不过他知道自己的琴技可能不能稳拿第一,于是便想着到时候能不能买下来,只是没想到她也来了,还自己拿了第一。
他知道她一直如此闪亮,如同天上的那颗最亮的星,无论走到哪里,都闪闪发光耀眼无比。
她即使身在最肮脏的地方,也能爬出去,成为高高在上。
她值得最好的,她会永远闪亮。
她醺醺然一笑,轻轻凑上前,附在他的耳边说,“我要去更衣。”
又娇有软,把他的一颗心都揉化。
算了算了,她之前躲着他的事情他就不跟她计较了,左右他是个男子,应该大方些的。
他替她整理了一下面巾,这才松开手,“去吧。”
他也去替她寻些解酒汤。
绮兰一路有些不稳地走着,但是又不知道茅厕在哪里,于是随手抓了一个人,“敢问茅房哪边?”
主持人不耐烦的甩开手,这是哪里的醉鬼?
眼神却不经意看清问眼前人,竟然是她!
此时她双眼朦胧,一看就是喝醉了。
主持人心思一转,指了个跟跟茅房完全相反的地方。
那地方树多人少,路多坎坷不平,一不小心活活摔死也是可能的。
绮兰顺着主持人指的方向而去。
路越走越偏,越不平,绮兰走了许久,也没看到茅房。
她思考着随意原地解决的可能性。
只不过此时她的脑子浑浊,连这个都思考了好一会。
一阵熟悉的琴音传来,如同空谷幽兰。
绮兰不自觉的被吸引,闻声而去。
没多久她就看清了琴音的来源。
一袭白衣倚树而坐,他的头顶是参天的的大树,月光透过缝隙中洒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周身仿佛都笼罩着一层氤氲的光,模糊不真切。
绮兰跌跌撞撞朝那道模糊的身影走去,一直走到白砚的面前,发出傻傻的笑,“你怎么在这里?”
琴音停歇,白砚静默而坐,垂首不语。
他只是想寻个清静的地方弹琴,内观自省,却没想还是碰见了她。
“今天好高兴,我赢了诶。”绮兰眼底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闪耀。
她想起是他最后给他的打分,才让她跟周氏女打成平局。
“你今日是不是偏心我了,才给我满分。”她歪头。
白砚十指压下琴弦,“是你凭本事所得。”
“哦,原来我这般厉害,传说中的周氏传人也不过如此。”绮兰美滋滋道。
但有人看不惯她这般自大,还没高兴多久,就被人泼了冷水。
“毫无技巧,指法生涩,赢了也不过侥幸。”
“哦—”绮兰拉长了语调,“她弹的那般好,你都只给了她一级丙等,你明明知道我技巧不足,却仍旧给了我满分。”
“那说明,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绮兰故意断了一个音,又说道,“的曲子啊?”
白砚抬首,冷淡的看向她,眼前的人,满身的酒气,脸颊坨红,醉的一塌糊涂。
醉酒之人,满嘴胡言罢了。
白砚默然不语。
见白砚没有反应,绮兰又上前,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不满道,“你怎么不说话?”
白砚看了看自己被戳的位置,浅浅凹进去一个小坑,她的力道很轻,与其说是在戳他,倒不如说是在挠痒。
绮兰恍然一笑,“我知道了,你就是特别喜欢我…的曲子,你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白砚淡扫了她一眼,不欲与一个酒鬼争论,“你说是便是吧。”
她谈的曲子毫无技巧可言,不过胜在了一个自然灵动上面,至于他为什么给满分,只是单纯的不想听风映月落在巧技奇淫之人的手里罢了。
白砚侧过脸,侧脸线条在隐隐星光中如同鬼斧神工,一袭白衣将他的气质衬托的愈发与星月同辉。
绮兰看得怔神,过了会一声叹气,“你可真是会招蜂引蝶,不仅有一通个数不清的冤孽的冤家,还有一个帮你解围的周氏女。”
“要不你别理他们了,跟我吧,我比她们都好看,我还很有钱。”绮兰酒醉口出狂言。
一派胡言,轻浮之极!他不理睬她,却没想到她来了劲。
绮兰直接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子,如同今日在林子里那般,如法炮制,“我好不好看,漂不漂亮?”
杏眼下薄红如纱,一双如同桃花一般的唇饱满滋润,肤白胜雪,乌发云鬓,没有人可以否认她的美貌。
他想把她甩开,但是却被她抓得更紧。
“说嘛,说嘛,我好不好看?”如同孩子一般,眼底水光粼粼,充满了期待之色。
没有人人心拒绝这种眼神。
他被逼的烦了,权当是在敷衍一个酒鬼,于是十分勉强道,“好看。”
绮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羞涩的弯唇一笑,整个人看上去喜不自胜,如同千树万树梨花开,又小声问道。
“那你喜不喜欢?”
得寸进尺。
白砚眼角抽动,闭眼,选择无视。
“不说我就咬你了。”绮兰做了一个张牙舞抓的动作。
白砚这次不再配合她,直接把手抽走,而后无情的推开她。
绮兰受力往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些发懵。
他竟然敢推她!
“呜呜呜。”绮兰开始掩面假哭起来。
指头张开一丝缝,想看看他是不是会愧疚哄她,却看到对方直直看过来的眼神,像是看穿了她的小把戏。
绮兰吐了吐舌头,一点也不尴尬,把手放下。
白砚不再说话,于是转手拨弦,开始继续弹琴。
琴音渐起,古韵绵绵,虽是一把极其普通的琴,但是在他的手下却依旧弹奏出来的不一样的质感。
这深夜里的琴声,倒是让绮兰隐隐约约的想起,自己以前深夜还在练舞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只有十四岁,对一切都充满着美好向往,但却只能被关在院子里,没日没夜的跳舞。
她日日夜夜盼望着,要是能有一个神仙能够带自己脱离苦海就好了,离开那个地方,忘记所有的烦恼。
她没日没夜地跳啊跳啊,有时候就想着若是能就这么死了也未尝不是一个好事。
可是却每次都能在苟延残喘命悬一线之时又顽强的活过来,死又死不了,活着又不如死了,她就在这生死边缘之间徘徊,逐渐长大。
琴声又起,绮兰脱掉了鞋子,开始在这浩瀚天地间跳起舞来。
落雪寻梅,那是她烙印在骨子里的印记,一辈子也忘不了。
月光之下的人开始翩翩起舞,与白天那些动作不同,如果说白天的是轻盈自然的像一株百合,那现在的绮兰就是一个在夜晚里魅惑的妖精,一举一动都能勾动人心。
她有着不可思议般柔软的腰,可以做出妩媚到极致的动作,她的手臂纤长,在夜空之中如同天鹅一般自由地伸展。
她舞的如同一只坠落凡间的精灵,美的让人失语。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跳跃都仿佛是踩踏在人的心尖,盘旋上扬。
白砚不经意的抬首,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那是真正只能在天上看到的舞蹈。
原本绮兰只是在他的前方起舞,可慢慢的她开始靠近他,围绕在他的身旁,伴随着他的琴音轻舞。
她身上长长的轻的跟风一样的批驳在他的面前飘过,盖在了他的眼睛上,眼前朦朦胧胧的,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她跟随着他的琴音里而跳动,他不需要睁眼便能感受到她的轻喘的呼吸,飞舞的发丝与批驳,还有跳跃的光洁的足。
那是一双完美到极致的脚,脚趾莹润如玉,脚背绷的笔直。
眼前是一片黑暗,但是那双跳动的脚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是一双他可以一手握住的脚。
琴音不知道何
时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远不如一开始的平缓柔和,如同湍湍激流。
绮兰的速度也开始加快,逐渐的她都有些跟不上节奏了,她凭着感觉踩着舞步,浑然忘我的跳动着。
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绮兰一个跳跃,真好轻轻落下,但是地面却是起伏不平,绮兰没注意,落地不稳,朝一旁猛的跌过去—
在跌倒之前被落入了一个充满薄荷味道的怀抱,一旁的琴也摔落在地。
绮兰愣愣地看了眼前的人几瞬,这才从刚刚的情绪中出来。
绮兰挣扎着从他的怀里起来,慌乱之间她好像碰到了一个东西。
她愣了一愣,又看向白砚。
他的神色如常。
黑夜像是打开了邪恶的种子,绮兰试探的伸出脚,踩踏着脚下略微发烫的东西。
此刻的她,像是一个无知的孩童,对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
她轻轻的碾着,力道很轻,但却并不是完全没有。
这恰到好处的的力量刚好能使人在冰与火之间,天堂与地狱之间来回摇摆。
黑夜里,他比月色还要皎洁,让人忍不禁滋生出想要玷污的欲望。
她看向眼前的人,他的皮肤还是很白,他的脸色也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如水,他的黑发也安静沉默的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只是那双浅灰色的眸子却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如同浓墨一般浓郁黏稠。
他的颈侧青筋隐隐浮出皮肤表面,但是他看上依旧冷静无比。
“放开。”他的嗓音清浅如琉玉,带着动听的质感,但不知为何,绮兰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紧绷的意味。
酒精让绮兰对周围人跟实物的感知更加的敏锐,她从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忍。
他在忍耐,绮兰无比的确定。他不如表面上看上去这么冷静。
她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眼睛化成缠绵不断的春水,欲拒还迎的看向他,那双勾人的杏眼里写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没有松开脚,反而稍稍挪了一下力道中心,但是却没挪开脚,她继续揉捏着那个物事,言语里带着得寸进尺的试探与骄矜,
“放开什么啊?”绮兰明知故问道,连声音的末尾仿佛都像是带着勾子,勾着人进入无限深渊。
她肆无忌惮的盯着那张脸,目光大胆而又赤果。
他沉默了半瞬,那颈侧的青筋愈发的突出,像是忍耐到了极致。
一双铁手攥住绮兰的脚踝,力道大的她完全无法挣开。
白砚的声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起伏,他略略眼含怒意的看向她,“放肆!”
完美的表情终于碎裂,露出他的真实情绪。
绮兰的脚踝被捉住,整条腿都被迫抬起,她整人失去依靠,一时不稳,于是连忙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两个人靠的更紧了。
耳边是沉稳的心跳,绮兰安心的躺好。
“你把人家捏疼了!”声音又娇又软,整个人都软的跟条蛇一样攀在他的身上。
胸膛的起伏更加剧烈了,绮兰胆大包天的伸出纤纤玉手轻轻的抚着白砚的胸膛,嗔道,“气什么呀。”
是能把人活活气死的语气。
白砚闭了闭眼睛,强压怒气,告诫自己眼前是一个酒鬼。
他提起手,准备给她一个手刀,让怀里这个麻烦安静下来。
今晚发生的一切,他就当从未发生过。
手正准备落下,耳边就响起她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的轻快狡黠。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勉强睁眼朝她看去,却看见满面坨红的女子,勾着他的脖颈凑上前来。
接着嘴唇上边碰到一片温凉,唇齿间还带着肆意的酒香,跟玫瑰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仿佛能让人的灵魂沉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勉强撑着身子离开。
那桃花瓣一般的嘴唇早已红肿不堪,像是被人反复噬咬过。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露出得意的笑,在月色下美的如同梦幻。
手刀落下之前,他听见她说,“我喜欢你。”
月色如轻纱,树影浮动。
不远处,一抹青色的身影像是站在此处许久,脚下是撒掉的醒酒汤。
第22章
绮兰是在憋不住了,寻了个地方随意解决了三急,人也清醒了许多。
刚刚发生的事情她都迷迷糊糊的了,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她好像耍酒疯,冒犯了白砚,最后几乎是推开她,然后落荒而逃。
唇角隐隐还有清新好闻的薄荷香,他的肩膀很宽很结实,攀上去的感觉非常有安全感。
只可惜,花前月下,两人未曾云雨一番,刚刚她都那样了,他竟然都能转头走掉。
不过,也不是毫无进步,她摸了摸自己格外红肿的唇,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她就知道,没有男人能够抵抗她的诱惑,没有人。
即便可能是他一时意乱情迷,被她所惑,那至少证明她对他而言,还是有吸引力的。
下一次说不定就能再接再厉,然后哄他乖乖进了春暖香闺。
绮兰信心十足,连脚步都是飘的。
撩开一丛树叶正准备往回走,眼前却突然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死气沉沉的,像鬼。
绮兰酒意就吓跑了大半,连连摸着胸口喘着气,“吓死人了。”
对面的人毫无反应,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她。
绮兰看清是柳琴,顿时莫名的心虚,
“你怎么在这啊,琴哥哥,都这么晚了。”
“你说了让我等你,可我等不到你。”柳琴的声音莫名有些嘶哑。
绮兰更加心虚了,这本就是她随意敷衍他的话。
她干笑两声,“我这就准备打算去找你的。”
“哦。”柳琴低低的应了一声,一眼不眨的看向她,看上去异常的温柔,他的视线落到她的嘴唇上,那里依旧红肿无比,像一朵娇艳的花。
绮兰有种被捉奸在床的尴尬。
她想要说一些轻松的话,转移注意力。
可柳琴比她先开口,他摸了摸她的鬓角,温柔无比的问道,“刚刚去做什么了?”
绮兰打了个酒嗝,“刚刚一直在找茅房,碰巧遇到了书院的人聊了两句。”
“只是书院的人吗?”柳琴笑得得体。
“嗯。”绮兰肯定的点点头,“不过那会我喝的醉,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也俱都记不得了。”
“我只是很担心你。”柳琴勾了勾她胸前的发,有些低落。
一向妖娆骄傲的孔雀变得莫名有些低沉,看得还让人怪心疼的。
绮兰的心顿时软了下来,柔声道,“你莫要担心我,我好的很,不会让自己出事,倒是你,这么晚还出来找我,倒让我心疼。”
绮兰只是随口一说,但是柳琴听了这话却蓦然抬头,直直的看向她,仿佛要看到她的心里,“你真的会心疼吗?”
绮兰一滞,心里想道,她当然不会。
“我会。”绮兰的声音温柔无比。
“我还以为你嫌弃我了。”柳琴像是开玩笑一般的开口。
绮兰一个醒神,“怎么会?”
柳琴低下头,正好看向绮兰,一双狐狸眼里眸光幽深,“你许久未曾来我那喝茶了,以前你总说我那的茶水好,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偷偷背着徐老爷来找我,如今徐老爷死了,你反倒是不来了。”
那是因为她一人在徐府孤立无援,无法立足,有他的帮助才斗走了那十一房小妾,再送徐老爷归西。
不过再怎么说,柳琴陪着她走来了这么一路,虽然说她无法给到他他最想要的,但是绮兰也并非绝情寡义之人。
她对他是有些感情也有些喜欢的,只是这些感情与喜欢不足以支撑
她为他改变自己的想法而已。
绮兰满怀歉疚的笑了笑,“对不起,我这段时间太忙了,等这试琴大会已结束,我就去过看你好不好?”
绮兰挠挠他的手心,眉眼含笑,声音娓娓动听。
柳琴这才收起了颓丧之色,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可是当真?”
“自然!”绮兰连忙应到。
好不容易打发了柳琴,绮兰回到客房便一头扎在床铺上,躺了许久才吩咐侍人打一盆洗脚水来。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属实有些累。
没多久们被打开,脚步声传来,脚盆放在了床边。
她也懒得抬起头看,于是直接说道,“放下就出去吧。”
但是许久没有听见侍人出门的声音,反倒是感受到有人在替自己解着鞋袜。
走了一天的鞋袜肯定会有些味道,绮兰不好意思的想要伸回双脚,“不用了,我自己来便可。”
但是身后的人依旧替自己解开鞋袜,然后将自己的双脚浸泡在热水里。
用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按压着,舒服的绮兰差点呻+吟出声。
绮兰意识到不对劲,一般侍人可不会伺候的这么仔细。
她回头一看,发现原来是柳琴。
两个人从小便一起长大,柳琴嘴上说话不好听,但是基本任她予以予求,待她极好。
但是主动替她洗脚这种还是比较少见的。
加上一天下来,脚多少会有些味道,绮兰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拦住柳琴的手,“我自己来吧。”
盆中的手暂停,柳琴抬头看向她,唇红齿白,眼眸漆黑,一双狐狸眼睛流光溢彩,十分勾人。
他应该换了件衣裳,新的衣裳薄如蝉纱,松松垮垮的交叠着,隐隐透出白皙平坦的胸膛。
“你不喜欢吗?”
比平日的语调多了分勾人的味道,配合他现在样子,让绮兰莫名的口干舌燥。
绮兰缓缓松开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你继续。”
稍稍发烫的水温让绮兰浑身暖洋洋的,柳琴常年弹琴的手带着些薄茧,轻柔而又缓慢的抚摸过绮兰的脚,所过之处,引起一片战栗。
绮兰躺在床上,胸腔起伏剧烈,脑子里就在想要跟不能要之间徘徊。
徐老爷走了,她也很久未经滋润了,实在是经不起什么撩拨。
身下春水滚烫,沸腾着绮兰的理智。
跟白砚的触碰已经让她心痒难耐,何况是柳琴这样有意无意的勾引。
可是她也打定主意,要跟柳琴保持距离,让他知道自己对他并没有情意,并不值得他托付终身。
两人有很多亲密之举,但是却始终未曾逾矩,柳琴一向自持,多半是她按捺不住,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引诱她。
身下春水滚烫,沸腾着绮兰的理智。
绮兰告诫自己要忍耐,但是水盆里的足出了水面,调皮地拨开柳琴的衣裳。
水渍凐湿了薄如蝉翼的轻纱,让里面的风景更加显露无疑。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实厚重,呼吸也有些困难。
春水成灾。
绮兰的脚往后,环住柳琴的整个腰身,她轻轻都没怎么用力,柳琴就顺势倒在了床上,胳膊撑在她的两侧,从上往下看着她。
绮兰浑身软成蛇,手臂浅浅挂在他的脖子上。
绮兰稍稍一用力,她以为他会顺势下来,然后亲吻他,但却没想到他只下来了一点点,他的胳膊撑在她的身侧,距离她的唇仍旧还有一些距离。
绮兰的呼吸愈发的急促,但仍旧是掐着发腻的嗓音,“琴哥哥….”
剩下的话都淹没在眼神里,一切不言而喻。
柳琴的眸色变得幽深,“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一句话让绮兰败兴无比,所有的燥热褪去,理智回来。
原来他在这里等着,今天就是故意打扮成这样来勾引她,想让她承认两个人的关系,直面两个人的未来。
理智回笼,她当然也不会继续下去,她松开胳膊重新躺回了床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要的太多了,她给不了,而且他故意设计她的行为,无疑是在糟践她对他为数不多的喜欢。
“就这种关系啊。”绮兰懒洋洋道。
看着她这个样子,柳琴心如刀割,他以为心爱的人同样爱着自己,等待可以换来,爱意与包容可以换来他想要的东西。
他一直执著的想要一个结果,但是又害怕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他撑着面子一直不肯去直接问她,所以才一直兜兜转转到现在。
可没想到,现实比他想象中的似乎还要不堪。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声音冷静的不像是他的。
绮兰半眯着眼,“我喜欢的人啊。”
“你知道我想要的答案不是这个。”他执着反复的问道,他受够了她的甜言蜜语还有暧昧不清的态度,他需要她的明确的回答。
面对柳琴的不依不饶,绮兰只觉得厌烦。
她看着那张在烛火下美艳异常的脸,心如止水。
无数决绝的话在脑子打了个转,但是在出口时脑海里又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他会在饿得昏天暗地的情况下分给她唯一的馍馍,也会在深更半夜陪她一起练舞,在她哭的时候擦掉她的眼泪安慰她,就连她的月事带都是他亲手缝的。
在她发高烧快要死掉的时候也是他背着她,在冰天雪地里走过十里长街,一家一家求门问药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两个人发生了太多太多,看着那张期盼的脸,那些话都在舌尖滚了几轮,还是没有开口。
她摸摸他的下巴,起身亲了一口,声音真诚无比,“给我些时间好不好?”
“你要多久?”柳琴的声音微微沙哑。
绮兰又沉默着不说话了。
这长久的沉默像是一场凌迟,剐着他为数不多的自尊,他知道再问下去的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两个人之间必须有一个人做出让步,这个让步的人从来不是她。
柳琴强忍后头酸涩,“那我等你。”
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也没有关系,他会继续等她,只要她还在他的身边,只要她还属于他。
他想继续原来的事情,但是却被绮兰推开。
“我累了。”
绮兰把脸埋在枕被之中,没多久就听到了开关门的声音。
给我些时间,也给你些时间来接受物是人非的事实。
第23章
第二日一早,绮兰刚一醒来就听见有人敲门。
门口是起早的柳琴,他眼下挂着青黑,一张原本就妖娆的脸看上去别有番滋味,“你昨日边说要同我一起去喝茶,我想着就跟你一起走,免得你到时候又诓我。”
“我怎么会诓你。”绮兰半真半假道。
“那你最好这样。”柳琴注视着她,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昨天最后说的话。
她要好好想想。
绮兰的笑意消散了些,又看向他手上端着的桂花糕,还冒着些许的热气。
柳琴解释道,“大家都赶清早的走了,主办方也没有提供早膳,我就帮你做了些。”
即使去看病不爱吃这种甜腻的糕点,此时也被诱的腹中馋虫大作。
绮兰拿了块塞进嘴里,一边问道,“你不同赵夷翎一起走了吗?”
柳琴摇摇头,“我昨日便同她说了,让她自行回去。”
“可我得跟赵夷简一同回去,我是跟他一起来的。”
“那我便同你一起走。”
三个人坐在一起的场景,绮兰想想就尴尬的头皮发麻。
绮兰:….
半响,委婉道,“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是说了同他只是玩玩吗?难道你心虚不成?害怕我去打扰你们?”柳琴声音温柔,但是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她。
绮兰在这目光之下哑了声音。
“那你我二人便随赵夷简一同下山,今日我们去喝茶。”柳琴慢吞吞的给今日的行程做了安排,他看到绮兰嘴角沾了些桂花糕屑,于是伸手替她擦去。
正是此时,门口响起敲门的声音,
门未关,二人朝门口望过去,便看到了白砚。
他的目光在她的嘴角还有柳琴的刚刚擦的手指之间徘徊了一圈,而后又平淡收回。
绮兰扫过眼前的柳琴的手,干笑着打招呼,“白先生你怎么来了?”
她以为自昨日之后,他兴许要躲着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近日他今日竟是主动来找她。
只不过他看起来脸色算不得好,想必是因为昨日的事情还在生气。
刚刚柳琴帮她擦嘴的场景也不知道他看见了没有。
绮兰这么想着,又给了柳琴一个眼神,但是柳琴好像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眼神里的意思。
“赵三病了,赵夷简带着她先下山,他临走前拜托我带你下山。”白砚的声音古井无波。
原来是来接她的,绮兰暗忖,不过也对,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主动前来。
一旁的柳琴又拿起了一块桂花糕,送到了绮兰的嘴角,“还要吗?”
这场景,多少有些让人头皮发麻。
绮兰推开,“不要了哈,多谢柳公子好意。”
绮兰偷偷挪开了跟柳琴的距离,一番话也变得生份无比。
她下意识看向白砚,对方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依旧表情淡淡。
柳琴放下桂花糕,拍了拍手上的余渍,“那正好,赵夷简先走了,我们可以一起了。”
这个一起,当然是指他跟绮兰一起。
柳琴说的话,白砚自然也能听到,绮兰再次看向他,却发现他只是注视她,像是在等待她这边的回答。
三个人一同下山肯定是不行的,这两个其中一个就很难应付了,两个在一起,她在中间能被夹死。
绮兰清了清嗓子,“是赵夷简拜托先生,先生才来的吗?”
“是。”白砚淡淡,他扫了一眼那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还有旁边那个不三不四的男人。
两个人都刺眼的很,他面无表情挪开目光。
若不是赵夷简拜托他,他根本不会前来。
“那真是麻烦白先生了,要劳烦先生送我回去,我是万分不好意思的。”绮兰歉意的笑了笑。
“既然知道麻烦,就烦请不要再浪费时间。”
尤其是浪费时间在没必要的人身上。
白砚的目光掠过柳琴。
视线相对,柳琴露出了另外一个得体的笑。
他再次移开目光。
感受到白砚话里的不耐之意,绮兰猜测他应是不愿前来,只是赵夷简所托,没有办法。
若是没有发生昨天那一遭,绮兰会欣然与他一同下山。
但是经过昨天后,显然他此时心情不太好,想必是还在因为昨天的事情恼怒,绮兰并不想去触霉头。
她想要再次说话,一旁的柳琴却是误会了什么一样,急急低声打断,“你可是答应了我的。”
那双狐狸眼里浅浅流露出不安,柳琴很少如此脆弱。
绮兰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又看向白砚,“此番多谢白先生好意,受赵夷简之托照顾我,不过我已经跟柳公子约好一起下山了。”
想了想,为免白砚误会,绮兰又冠冕堂皇补充了一句。
“白先生曾说我在琴道上技巧匮乏,我深知自己的不足,恰好柳公子精于此道,想要借此机会同柳公子好好探讨一番,以求进步。”
话都说的非常圆满,即表明了自己要同柳琴下山的意思,又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是因为他说的话才想要去找柳琴的,她是一个谦虚好学的人。
柳琴那边也算是稳住了。
不愧是她。
话已至此,门外的人应该告辞了。
只是等了许久也未曾等到白砚的辞别之语。
绮兰朝他看去,却听闻他重复的说了一句,“赵夷简嘱托我要护送你安全。”
绮兰:?
他已经说过了,她也知道了。
绮兰:“我与别人一起,白先生大可放心。”
白砚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柳琴,眉头微蹙,“你确定可以保证安全?”
柳琴听了顿时不满,“你什么意思?”
眼见气氛要不对,绮兰连忙插嘴,“白先生大可放心,柳公子乃是赵三小姐挚友,我同他一起下山,定是安全的。”
白砚定定了看了她一眼,而后不发一言走了。
“他是谁啊?”柳琴问。
“骊山书院的先生,不重要。”绮兰笑眯眯。
“若是不重要的话,那你刚才为何还要特地想借口,哄骗他要跟我学琴?”
“难不成要直接跟一个人外人说我们的关系?”绮兰迅速反应。
柳琴语塞,顿时不再提起此事。
绮兰准备收拾东西,然后一起下山,顺带去一趟城西将听风映月取走。
那可是个有价无市的玩意,即使不拿它卖钱,也能帮她敲开很多生意上的渠道。
绮兰收拾好东西,随柳琴一同出门,走到门口却发现了去而又返的白砚。
“你怎么还没走?”柳琴下意识皱眉。
那人逆着光,沐浴在朝霞之下,一身白衣长身玉立,站在哪,哪里就蓬荜生辉。
柳琴下意识十分不喜。
白砚轻飘飘的看了柳琴一眼,并不理睬他。
反而对着绮兰,慢条斯理道,“有件事忘同你讲了,你若是要去取听风映月,须得有印信。”
绮兰想起来之前主办方说的,她拿着自己的铭牌便可去琴舍去取琴。
想来他应该是过来特地提醒她,怪好心的,殊不知她早就知道了。
绮兰拿出自己的铭牌,美滋滋,“这个就是印信吧,我拿着这个便能去取。”
这可是听风映月,可出不得半点差错。
白砚轻点下巴,“这是信物,还得有信人。”
绮兰:?
怎么兑个奖,还这么麻烦的?之前的人也没有人跟她这么说啊。
虽然有些质疑他话里的真假,可瞧着他,也不像是特地来说谎骗她的。
而且她也不敢拿听风映月冒险。
绮兰半信半疑,“信人得找谁?”
白砚:“主办方。”
可主办方要不忙着清理后续要不早就下山了,谁有那个闲工夫陪她一起去取琴啊。
难不成她费老劲赢了比赛,但是却取不了琴?
不,肯定不是的,这要信人陪同取琴,无非就是避免有人拿着她的铭牌去冒领。
既然主办方是信人,那别的在试琴大会上有威信的人也可以作为信人,比如大赛评审,再比如骊山书的老师。
绮兰悄悄把目光放在白砚身上,“眼下主办方都不在,先生是不是也可以作为信人,陪我一同去取琴?”
白砚默然,那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绮兰在原地纠结,一旁的柳琴听了绮兰的话,连忙道,“你别信他,我就没听说过取琴还要信人这一说法,咱们就直接拿铭牌去取,不信琴舍不给。”
绮兰看向白砚,他眼底是“你们大可去试试”的微讽。
她可不敢去试,那可是听风映月,值钱的大宝贝。
她站在原地沉默不语,没有回应柳琴的话,柳琴见状更是一颗心往下沉。
良久,绮兰看向一旁的柳琴,斟酌着话语,“我改日去找你学琴,怎么样?”
柳琴不敢置信的后退几步,仿佛受打击很大的样子。
“你今日一定要跟他去?”
绮兰避重就轻,“我好不容易赢得了听风映月,肯定是要把它取走的。”
柳琴的眼神更受伤了,看的绮兰愧疚不已。
“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不会反悔,只是换个时日罢了。”绮
兰信誓旦旦保证。
柳琴却根本不信她的鬼话。
“你若是今日去了,那便再也不要来找我了!”柳琴放下狠话。
“你别这样”绮兰还想要说。
柳琴却直接决绝的转身大步离开,绮兰正待追上去,却听见身后响起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
对了,她得去取听风映月,耽误不得。
伸出去的脚又生生挪回,绮兰缓缓地转向白砚。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礼,笑得十分虚伪,“还望先生今日抽空陪我去取琴。”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对方不轻不重的回应,
“嗯。”
柳琴回到房中,却一直听见未有脚步声追来。
一颗漂浮的心直直下沉至地狱。
那个男人,又是那个男人!
柳琴喉头浮起一丝血气,眼前更是一阵虚晃。
她不仅亲了她,还在二人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他!
她说只是跟别人玩一玩,可是转眼却又抛弃他跟别人走掉!
骗子!骗子!
柳琴像是突然发了疯,扫掉梳妆台上所有的东西!
玲琅的摆饰与花瓶撒了满地,巨大的声音引了侍人前来。
侍人看到一片狼藉还有柳琴已经攥出血的手,不由得心疼,“公子,你这是何苦!”
侍人找出药箱,想要替柳琴上药,但是却被狠狠推开。
原本待人有礼的公子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滚。”
第24章
两个人一路沉默的上了马车,会想起刚刚的场景,不知为何,绮兰总有种错觉,他就是等着她恳请他一同去取琴一样。
但是也不像。
他坐在马车上闭目假憩,一幅不愿与她交流的样子,又怎会乐意想同她一起?
昨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绮兰不经意的打量他,他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姿态十分的端正优雅,绮兰知道那个胸很硬,肩膀也很宽。
越想越茬,想必是矿久了的缘故。
昨天她还能趁醉酒轻薄他,眼下肯定不行了。
绮兰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拨帘子看向窗外。
窗外要不是树,要不是石头,也没什么好看的。
马车里无比的安静,他也不说话,车里原本就小,两个人即在里面,气氛更加的沉重逼仄。
绮兰也不好开口触霉头,于是拿出了柳琴做了桂花糕填肚子,想了想,又开口,“你要不要来一块,很好吃的”
“不必。”眼睛都没睁。
绮兰自讨了个没趣,于是不再说话,一心吃桂花糕。
山路不平,马车偶有颠簸,但是没想到突然一个大的颠簸,绮兰吃到一半的桂花糕呛在了嗓子里。
一大坨桂花糕堵在嗓子眼,绮兰出去都困难,摸着脖子拼命咳嗽。
“那边有水。”一旁的人语气淡淡道。
绮兰看到了马车角落的水壶,拼了老命的打开,急急吞咽下一口水,这才觉得好了许多。
她擦着嘴一边朝白砚道谢,“多谢了。”
还以为他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活活呛死。
他眼神的扫过绮兰手里的桂花糕,还有她咳了一地的桂花糕渣子,语调波澜不惊,“不要把车里弄脏了。”
绮兰:
她把他的阴阳怪气归结为昨天的缘故,想到如此,她便原谅了他的行为。
手里的桂花糕继续吃也不是,收起来也不行,只能扔出窗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马车里的气氛好像没那么压抑了。
这时候门外的车夫大声说了一句,“贵人们当心!这山路边开满了曼陀罗,缠绕的路边到处都是,刚刚马蹄便是被这曼陀罗绊了一下。”
而后又一个人自言自语道,“上次不小心沾到了些,现在想起都痒的厉害。”
听到曼陀罗,绮兰心中一个激灵,立刻正襟危坐。
白砚的视线若有若无的略过绮兰,她大气也不敢喘,总觉得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绮兰眼尖的看到,白砚张嘴,似是要开口出声,绮兰连忙抢在他之前,装模作样的大声问道,“怎么这么慢啊,这还有多久能到啊?”
车夫回,“大约还有一个时辰。”
车里重新恢复安静。
白砚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似笑非笑,“怎么,你很着急?”
“哪有。”绮兰半真半假道。
白砚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又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此事算是揭过了,绮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幸好,又顺带调整了一下坐姿。
说实话,这马车坐的她是真的难受,本来就小,白砚还占了一大块地方,她盘着腿坐着,腿都快麻了。
“这马车好小。”绮兰小声抱怨道,徐府最差的马车都比这个大。
她就没坐过这么破,这么小的马车,拘束的她都喘不过气。
车里实在是太小,她的抱怨声自然也被白砚听到了。
“不想坐就自己走过去。”白砚不带感情的陈述道。
绮兰冲他做了一个鬼脸,以为他看不见,张嘴无声的骂了一句,“讨厌鬼!”
不知从哪里扔过来一个软垫,准确无误的扔到了她的怀里。
绮兰尴尬的吐了吐舌头,又偷偷的看了那人一眼,他闭着眼,一副得道升仙的样子,跟昨天不可同日而语。
她一边在心里骂他装模作样,一边把软垫子挪到了被后面,这才觉得好一些。
没过多久又觉得难受,于是腿却悄悄挪了挪,伸展了一下。
只是马车的空间好像更小了。
绮兰偷偷看向他,好像没有发现的样子,于是又把腿挪了挪。
她再挪,再挪。
绮兰的腿基本上横跨了大半个马车,抻直的感觉还是比盘腿好的。
窗子里时不时轻风缓缓,加上有节律的颠簸,绮兰的眼皮也越来越重。
不知不觉就感受到自己的头蹭到了一个梆硬的东西,一个颠簸,砸的绮兰生生疼醒。
一睁眼,便是一双睁眼的浅灰色的眸子,像是也刚刚醒的样子。
原来她是躺在了他的大腿上,不过这腿是真硬啊。
此时如此近距离,她能看见那原本白的发光的眼下淡淡青灰。
“躺够了?”他的声音也带着难见的嘶哑,眼底略有疲惫之色。
看来刚刚也睡着了。
联想到昨日发生之事,绮兰脱口而出,“你不会…昨晚一晚没睡吧?”
马车里一窒,寂静的可怕。
绮兰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对面之人明显低沉了起来。
他居高往下看着绮兰,就这个角度他的下巴轮廓依旧清晰刻薄,声音带着微微不耐,
“你是要主动挪开还是要我来?”
他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绮兰识相从他的腿上起来。
又听到耳边轻微的嘲讽,“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是在回复她的那句问话,讽刺而又不屑。
可以拒绝她,但是不能对她的魅力质疑。
她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她是的确美的有一回事。
她好看,是事实。
绮兰感受到被侮辱,于是立刻言语不过脑子的不管不顾道,“那这里是谁啃的?”
她指着自己嘴角,那里还有一道浅浅的痕迹,虽然浅,但是仔细看也能看见。
答案显而易见,始作俑者就在跟前。
马车里迎来了死亡一般的窒息。
半晌。
“寡廉鲜耻。”
“假仁假义。”绮兰立刻回嘴。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绮兰毫不示弱。
此时马车刚到山下,地面变平,于是突然一个加速—
绮兰不受控制的往前扑,一下子就倒在了他面前,脸朝下的位置正是他盘腿的位置。
热热的,很大,她昨天就感受过了,不过今日感受得更加直面。
过了好一瞬,绮兰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有些懵懵懂懂的抬起头,跟上面的人四目相对。
尴尬至极。
上方的人似乎也是有些僵硬,绮兰的脸还能感受到僵硬的肌肉还有逐渐僵硬的
看到他也尴尬,绮兰的尴尬顿时奇迹般的消失。
她若无其事的起
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摇摆着袖子扇扇风,驱赶着并不存在的燥热。
绮兰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留了一道余光给马车里的另外一个人。
他好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镇定,只是耳尖却泛着莫名的粉色。
许是绮兰的燥热传给他,他拿起水壶,想要饮一些水。
薄薄的下巴高高地扬起,露出漂亮的喉结。
绮兰直勾勾的盯着他血色淡薄的唇,上面还挂着些晶莹剔透的水渍。
她歪头,十分无辜道,“那是我喝过的。”
…
二人到了琴舍,绮兰递交了铭牌说明了来意。
掌柜的接过铭牌,对这绮兰上下打量一番,夸赞道,“想不到姑娘如此年轻便能斩获第一,前途不可限量啊。”
绮兰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能第一,也多亏了白先生,哦,对了,”绮兰指了指一旁的白砚,“白先生便是我的信人。”
掌柜面色略带不解,“信人…”
“去将琴取来吧,我们检察一番。”白砚轻咳一声,声音打断了掌柜的话。
掌柜也没有多想,遂不再多说,转身去取琴。
没多久掌柜的就将琴取来了,绮兰看到的第一眼就被琴身吸引到。
虽然她不爱雅乐,但是不妨碍她的品鉴水平,琴身流畅古朴,乌漆发出低调质感的光,她轻轻拨弄了一下,琴音如同龙吟凤鸣,让人心神激荡。
绮兰当即欢喜道,“是好琴,我好喜欢!”
肯定能卖很多的钱!
掌柜的夸赞道,“姑娘识货!”
一旁的白砚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古怪,“女子的喜欢,便是如此轻易浅薄。”
绮兰:…
算了,看在听风映月的份上她不跟他计较。
“若是没问题,我就给去包好了?”掌柜的问道。
“可以的。”绮兰点头。
掌柜的笑眯眯道,“那您二位稍等,我马上去取琴,您二位也可以在琴舍看看别的琴。”
白砚开始认真的看起琴来,只是绮兰对这些琴不感兴趣,在一旁无聊的玩着头发。
店里的小厮特意上了茶,绮兰端起一杯茶,开始四处打量起来。
这一打量,就打量到一个许久未曾见到身影,那人吊儿郎当的从门口进来,似乎是有事而来!
绮兰一口茶都要喷出来,那人竟是徐治贤!
眼见他急急忙忙走进店里,绮兰心里暗叫不妙,这人不会是认出了自己吧!
他若是认出了她,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到时候两人一掰扯,那她的身份可不就暴露了吗?
绮兰心中着急,绞尽脑汁想着对策。
徐治贤脚步不停,朝绮兰这方向走来,绮兰只得拿茶杯先挡住自己的脸。
脑子疯狂转动。
徐治贤走到途中,脚步停了下来,语气兴奋,“草民拜见…”
却没想到对方一个眼神,眼含轻淡警戒之意。
徐治贤早已是人精,哪会不知道他的意识,于是急急忙忙改口,“公子近日可还安好,自京城一别,在下许久未曾见公子,没想到却是在此地相遇,这是缘份啊。”
徐治贤的脸上难掩激动之色,那神情像是遇见了死去了的徐老爷。
第25章
绮兰没想到徐治贤不是为自己而来,竟然是为了白砚。
他竟然认识白砚?还对白砚态度如此恭敬,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讨好?
徐治贤是什么人绮兰一清二楚,徐治贤对白砚这种态度一定是有利可图。
可是他能从白砚身上得到什么?绮兰想不通。
算了先不想这些,摸清楚徐治贤的来意比较重要。
徐治贤这种人,她没有下子把他弄死,但是也不代表她会放任他。
毕竟徐治贤最恨的就是自己,若是让徐治贤得势,他第一个弄死的便是她。
绮兰感受到了强烈的变故与危机,但是她坐的地方离二人比较远,听不太清楚他们两个说的话。
她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面巾,仔仔细细的戴上。
白砚眉头微蹙。
徐治贤以为白砚记不得了,于是连忙热情的解释,“在下是闻洲城徐家徐治贤啊!”
徐治贤又压低了声音,凑到白砚跟前,“就是曾进献了水田三万亩的闻洲城徐家!”
白砚眼底一片墨色,“是你。”
“正是在下!公子为何在此….”
徐治贤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婉转甜腻的女声打断,“砚哥哥,你喝不喝茶啊?我替你凉了一下,温度刚刚好。”
绮兰径直上前,便一把抱住了白砚的胳膊,十分亲热的样子。
感受到怀里人眉头一皱,就要将她推开,绮兰连忙紧紧抱住怀中的人,眼神直直的看向他。
绮兰心里惴惴,一手抱着他,一手端着茶,拼命朝他眨眼睛,希望他不要不识好歹把自己推开。
白砚看着眼前的人,不止何时又戴上了面纱,露出那一双杏眼,语气带着微微地讨好。
等到绮兰的手都微微有些麻了,白砚终于不紧不慢的接过茶杯。
绮兰松了一口气。
徐治贤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心下疑问渐起。
而且这女子的身影,略微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此时店内的小厮上前,“姑娘公子,听风映月打包好了,需要你们再次去确认一番,然后签字。”
绮兰:“你即是我的信人,那便由你去吧,拜托啦。”
绮兰双手合十。
白砚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进了内房。
琴舍里便只剩下绮兰跟徐治贤。
“你跟世…白公子是什么关系?”徐治贤眯眼打探道。
绮兰低下头,无比羞涩,“我们….只是朋友罢了。”
绮兰这样子,倒显得愈发欲盖弥彰!
徐治贤心中不屑,若只是认识,能一起单独出来陪她买琴?以他对那位的了解,就没有看见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亲近过!何况是花时间精力陪她挑琴!
那必定是有猫腻!两人关系也定然不一般,若是如此,他若能借机跟这个女子打好关系,那是不是能多在那位贵人面前刷些好感,从此有机会仕途坦荡!
虽然以贵人的身份,眼前的女子给他做妾都高攀,可这位爷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主,加上对这女子确实特别,万一她就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他是不是最好从现在就开始跟这女子打好关系?
徐治贤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我有商铺二十间,不知姑娘感不感兴趣?”
这是,明晃晃的贿赂?
绮兰瞪大了一双眼睛,徐治贤穷的响叮当,他哪来的商铺二十间?倒是她的手里确实有二十间商铺。
想到这里,绮兰意识到不对劲,疑问道,“二十间?”
眼神上下打量一番徐治贤,似乎是对他说的话存在质疑。
徐治贤见她不信,于是一咬牙,将事情一箩筐讲出来,“姑娘莫不信,在下乃是闻洲城徐府二爷,前些日子我大哥死了,理应我继承家产,只是现在家产被一个贼人霸占,不过姑娘放心,我已经想好了对付贼人的法子,就这几日我便要夺回家产,到时候莫说二十间铺子,再多我也给得起,但是前提是姑娘要替我在公子面前多多美言。”
这贼人莫不是说的是自己?徐治贤又是打了什么坏心思?他安静的这段日子合着是去找对付自己的法子了,见他这笃定的模样,像是真的胜券在握一样。
绮兰不得不警惕起来。
一脸天真的问,“你是有什么法子对付贼人啊?”
徐治贤心下觉得奇怪,这女子问这么多作甚?但是面上还是耐心道,“这些事情姑娘就莫问了,反正二十间铺子在下绝不食言,就看姑娘愿不愿意做这桩买卖了。”
徐治贤不肯说,绮兰深知自己再问只会暴露,于是一口答应,“好呀,那你需要我做
些什么?”
徐治贤高深莫测道,“需要姑娘做的不多,只需要在那位爷面前多帮我美言几句,等到那位公子回到京城后,记得我这么号人便成了。”
一句话里面包含了太多的信息,绮兰心下疑窦丛生。
听徐治贤的意思,白砚的身份好像并不只是个穷酸的教书先生那么简单?他还是京城来的,身份也至少是十分的有权有势才让徐治贤如此的巴结?
可绮兰此时扮演着白砚的相好,自是不能直接问这些问题,于是旁敲侧击道,“你们在京城怎么认识的啊,砚哥哥都不曾与我说。”
听到绮兰叫砚哥哥,徐治贤心中愈发笃定二人关系,于是讨好道,“在京城谁不认识公子啊,大家都求着见公子,我自然也是想着法子去求见的。”
徐治贤笑的一脸谄媚。
绮兰心中愈发心惊肉跳,京城众人都要想着法子求见,这得是何等身份?
她莫不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绮兰正是思绪满天飞的的时候,白砚出来了,“走吧,我让他们将琴妥当送至你府上。”
此时外边传来一阵炮竹喜庆的声音,一阵阵人潮涌动。
徐治贤好奇的问道,“今天是有什么事情吗?怎么这么热闹?”
掌柜的立刻热情的解释,“各位竟然不知,今天可是闻洲城里最热闹的簪花会,各种节目表演,等到了晚上还有甲等烟花表演呢。”
掌柜的往门外探了探头,“以往我记得都是到了晚上才开始,今日没想到辰时便开始了,只为若是有兴趣,不妨去看看。”
绮兰心里藏着事还没弄清楚,也不想先回去。
她掐着白砚的胳膊,娇滴滴的问道,“砚哥哥带我一起去看簪花会好不好?求求你啦。”
周围的人皆是移开目光。
白砚不自然的甩开她,略略正色,“你做什么!”
没说不行,那就是行了,绮兰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充分的了解了他。
两人出去时,绮兰指了指徐治贤,“你跟我们一起!”
徐治贤闻言喜出望外。
虽然他也明白,这两人参加簪花会,为何要带上自己,想了想,徐治贤就权当是二十间铺子的缘故,这姑娘是在给自己表现的机会。
白砚不说话,绮兰统统当成是默认。
三个人一起往外走,绮兰跟白砚并排在前方,当然徐治贤不敢与他们并排,只得走在后面。
可是人又十分的多,他勉强挤着才能保证自己不被甩掉。
大街上长长的一条游行的队伍,最前面是一座巨大的西王母,后面跟着各种西天神佛像,引领着整个队伍前行。
队伍两侧许多人敲锣打鼓,神像上的神婆就往下撒着圣水,每一个被沐浴到的人,都是一心怀感恩,觉得来年会受到神佛的庇佑。
神佛像后面则跟着各种歌舞杂耍艺人,边游行边表演着节目,游行队伍旁则全是各式各样的小吃摊,好不热闹!
一路摩肩擦踵,拥挤不堪,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白砚明显不适应这幅场景,一双漆黑的眉已经深深皱起。
绮兰像是没看见一般,拉着白砚的手径直往最挤的的地方冲,他白色的衣袍也在过程中变得有些脏污。
她以为他会受不了了离开,但是却除了拧眉也没说什么。
绮兰一直走到一家糖水铺子前才停止脚步,她指着前面的糖水铺子,“砚哥哥,看上去很好喝的样子诶。”
此时的徐治贤却早已不知跑到了何处,绮兰本没有必要再做戏,但是她仍旧唤他砚哥哥。
白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糖水铺子的老板是一个双鬓花白的老妇人,闻言捂嘴笑道,“你这后生怎么这么不懂风情,人家姑娘的意思是让你给她买糖水,给心爱的姑娘买糖水,日子才能甜甜蜜蜜。”
白砚眉心拧了起来,正要张嘴。
绮兰以为他要解释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他说,“无稽之谈。”
一旁的老妇人听到这话不开心了,“哼,你这后生好没情趣,一看就是呆板无趣之人。”
可以说得上是某种程度上的一语中的了。
绮兰凑近白砚,小声道,“不用你给我买,我给你买。”
绮兰转头,对着老妇人,俏生生,“请给我一碗糖水。”
见来了生意,老妇人笑出一脸褶子,一边做糖水一边说,“你这后生也不知道主动表示些,你看人姑娘对你多好。”
“有些人啊,年轻的时候便要好好珍惜,不要觉得自己长的了一副好的面皮,就白白浪费姑娘的情谊,否则到时候啊,姑娘都跟人跑喽。”
绮兰在心里想着这老妇人可真是会说话,会说便多说些。
她退后一步到白砚身边,偷偷道,“给我的砚哥哥买糖水,希望砚哥哥以后的日子甜甜蜜蜜。”
白砚一转头,看到的便是一双莹莹杏眼,弯成月牙,比星星还要璀璨夺目。
糖水制作要等好一会。
绮兰凑近白砚,“你先在这看着,我要去更衣一趟,等一会再过来。”
白砚还来不及多说,就看见眼前紫色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之中。
摊位上的老妇人还在感慨,“长的这么俊俏又对你真心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哦,别等人家真的跑了后悔都来不及哦。”
徐治贤不知道何时跟丢了二人,他一脸懊恼的出了人群。
此时只有河道边还稍微空歇着,徐治贤想在河道边稍微休息一会。
没过多久,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道身影,正是他在琴舍里遇到的跟贵人在一起的女子。
不过此时只有她一人,身边却并不见那贵人。
不知为何,他有种这女子是特意来找他的错觉。
“我问你一个问题。”绮兰严肃道。
“在下知无不言。”徐治贤赶紧示好。
“你可知砚哥哥到底是何身份?”
“他没跟您说过?”徐治贤试探的问。
“我不曾问过他。”绮兰一本正经。
徐治贤一听闻,面带犹豫之色。既然那贵人未曾主动告知,他也就不知是否该说了。
眼前这女子跟他关系匪浅,也不知道,想来是那贵人故意为之,若他是直接说出那贵人的身份,岂不是多此一举。
徐治贤这一停顿,绮兰便猜出他心中所想。
“我虽未曾主动问起,但他却说过,若是我与他一起,便会有泼天富贵等着我,他既然如此说,我便也信了,再问反倒显得我过于世俗,你说要我多多美言,但却连这种都不肯告知我,那又谈何合作?”
徐治贤连连解释,“在下也不是这个意思,在下只是怕多说话办了坏事罢了!”
绮兰又摸了摸肚子,一脸高深莫测道,“有些事情总得提前做打算…”
徐治贤瞳孔一缩,不禁暗自心惊。
这竟是已经……
徐治贤一方面惊讶于此女子的手段,竟然这么快就有了世子的骨血,一方面心里暗暗权衡,是否要跟绮兰讲实话。
想到此女已经身怀有孕,入国公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于是全盘托出,“他乃是国公府世子,皇天贵胄,富贵无边,又身兼翎羽将军,执掌实权,又深得圣宠,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绮兰几乎怀疑自己的所听到的事实,“你说的是同一人?”
“千真万确。”
“那他又怎会在此地?”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我也已经很久不曾有京城的消息了,想来应是在这边微服寻访一段日子吧。”
绮兰艰难的吞了吞口水,这才知道自己捅了个多大的篓子。
以为是一穷二白任人拿捏的穷书生,却不想背后竟有这么大的身份。
难怪如此气质谈吐,难怪如此不凡。
是她眼瞎了,以为土窝里捡了个
凤凰。
土窝里怎么可能出凤凰?
“你走吧。”绮兰挥挥手,她需要静一静。
徐治贤见状的往回走,但是身上的玉佩却不知道何时松散掉了下来。
徐治贤背对着绮兰,附身去捡玉佩。
绮兰高高在上的看着那个身影蹲下,对面就是河流流水湍湍,能淹死人。
当下一个念头就不自觉的冒进了脑子。
若是能在此时把徐治贤解决掉…
绮兰眯了眯眼,后退几步,腿下暗暗蓄力。
此时正是四下无人,绮兰趁人不注意,眼见就要一脚把徐治贤踹进河里。
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打断了绮兰接下来的动作。
“你怎么在这?”
绮兰回头,就看见身后白衣胜雪的人。
如清风霁月,似朝露晚霞。
他手里端着一碗缺了口的瓷碗,那是她给他买的糖水。
他的身后人群熙攘,但是却好像都只是背景,人潮涌动中,他立于台阶上,比平时多了几分的烟火气。
这时候一群人急急忙忙朝他们的方向涌来。
绮兰逆着人流,差点站立不稳,幸好此时一双手揽上了她的腰。
熟悉的肩膀还有令人安心的薄荷香的味道,绮兰钻在白砚的怀里,耳侧便是沉稳的心脏跳动。
人潮拥挤,身边嘈杂无数,你推我攘,但是这些都与绮兰无关。
她被牢牢的护在怀中,腰侧的手稳稳的按住了她的腰,温度高的发烫,只有清冷的薄荷味道凉凉的。
她一抬头,就看见他略略有些锋利的下颌线,他扶着她的腰顺着人流的方向走,人潮很挤,但是绮兰一点都没有被挤到。
他嘴唇张合,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是周围的嘈杂声太大,绮兰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绮兰愣愣道。
白砚专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手里的糖水不知道何时被挤掉了,右手护在绮兰的后脑勺后,但却稍微隔出一段距离,防止她被人碰到。
此时他微微低下巴,在靠近她的耳上侧方,眼神向前,声音低沉而又清浅,
“抓紧我。”
绮兰闻言攥紧他的衣襟,乖乖藏好。
第26章
两个人被迫被带到了花船之上。
花船上能承载的人十分有限,船夫见这么多人都用涌过来,见状不妙,于是立刻开船离开了岸边。
一群没有上船的人看着远去的花船,遗憾到捶胸顿足,“怎么就没有上花船啊!今年不上,又要等到下一年了!”
旁边的女子则安慰他,“无妨,我们下一年再来便是。”
没有上船的男子仍旧十分沮丧,可那是乘喜船,上了乘喜船,我们就会有王母娘娘的祝福,一辈子船头到船尾,永远不分离。”
女子笑的婉转,“有你这句话便够了。”
绮兰在船上好不容易站稳身形,但是发现船上仍然挤得动弹不得。
白砚松开揽住她的手,勉强后退,但是仍然距离她十分的近。
这个距离十分的尴尬,既能够看到彼此,但是却又看的过于清晰。
两个人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白砚稳住身形,打量了绮兰一番问道,“你刚刚没事吧?”
当然有事。
绮兰想到刚刚自己就能把徐治贤踹下河淹死,心下不由得遗憾了一番。
但是脸上仍旧笑的灿烂,“没有!”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推了绮兰一把。
绮兰一个趔趄又钻回白砚的怀里,环绕在白砚的腰间,精瘦又细的腰,但是绝对不会怀疑其中的力量感,绮兰抱着,就没有松手了,“我这样抱着你,你不会介意吧?”
绮兰勉强抬头。
她直直的看向他的眼睛,浅灰色的眼眸天生带着几分疏离与距离,像是目空一切,不把任何事物放在眼底,但是此时绮兰却清晰的看见那双眼眸下完整的自己。
他略略低下下巴,声音低却清晰。“事急从权。”
绮兰环紧他的腰,重复道,“好的,事急从权。”
船身平稳的在河流上走,一旁雕栏玉砌的商业街上,簪花会的队伍也在并行,无数人围绕着河边看着穿上的人,朝他们热情的打招呼。
花船上花团锦簇,万紫千红的铺满了清晨采摘的鲜花,在整个河道上格外的显眼。
绮兰也被这种热情所感染,也都打招呼回去。
船上只有白砚一个人格外扎眼,长得扎眼,周身气度也扎眼,他冷静沉默的不发一言,与这周围的场景格格不入。
绮兰劝他,“你也打招呼啊,你看别人都看着你呢!”
白砚轻轻嗤笑一声,并不理她。
绮兰很直接的感受到了他的拒绝,自讨了个没趣,但是仍旧不妨碍她大声回应着岸边的人。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双环在她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替她档去一切不太友好的触碰,将她稳稳的护在怀中。
这时候船堪堪路过一个暗道,顿时就阴暗了下来。
绮兰不自觉抓紧他胸前的衣襟,朝上看的时候却发现他也在看她。
即使是在黑暗里,他的眼神依旧清明稳定,零星的光隐隐的勾勒出他的轮廓,淡薄艳红的唇轻抿,天生便带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但是却莫名吸引人的紧。
绮兰脑子不自觉就想起那天的槐树下,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场景,只有她才能深刻的明白,这张唇非常的可口。
明明是一张无欲无求的脸,但是却总让她产生一些奇怪的想法。
这样想着,连手上都不禁用力,放在他腰上的手伸展出更大的区域,带着几分欲求不满的味道。
白砚很快察觉到不对,轻轻拧眉,“你做什么?”
一句话将绮兰惊醒,她意识到自己看他看的太久,又松开他腰间的手,弱弱的一声,“我害怕。”
于是又钻回他的怀里,侧脸贴着他的胸膛,贴的紧紧的,像一只受惊了的猫。
头上的声音耐心温和,“这暗道没多长,很快就好了。”
过了会,白砚顿了顿,又说,“害怕的话就抱紧我。”
绮兰如愿以偿,在白砚看不见的角度,笑的像一只偷腥的猫。
一段暗河走完,船头迎来光明,此时船上的人却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绮兰抬眼望去,却看见漫天花雨落下,纷纷扬扬,似梦似幻。
船上的人也都激动了起来,“是乘喜船的花语,我们收到了祝福诶!”
男男女女似乎被这种喜悦之极的氛围感染,有些人甚至忍不住眼含热泪。
“那是什么?”白砚问道。
绮兰伸开手掌,接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花瓣,眼睛也忍不住眯了起来,“是来自王母娘娘的祝福,每一个沐浴在花雨下的情人,都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绮兰转过头,兴高采烈的看着白砚,“没想到竟然被我们遇到了!你有喜欢的人吗?”
绮兰的声音清澈而又明亮,阳光下的女子像是对一切美好事物都充满着期待,同样以一双十分期待的眼神问他,像是等待着一个她想要的答案一样。
白砚轻轻瞥过脸,语气淡淡,“没有。”
“哦,那好可惜。”绮兰的声音充满了遗憾,“如果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坐乘喜船那得有多好啊。”
似是艳羡,又似遗憾。
白砚不经意的问,“你想和谁?”
绮兰直直的看向他,眼底真诚诚挚的仿佛只能看得到他一人。
他也全神贯注的看向绮兰,不知为何就变得莫名期待了起来。
绮兰微微勾唇,神秘一笑,声音狡黠,
“秘密。”
身后传来少男少女们的惊呼,“有了祝福,我们一定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
声音长长久久的回响在耳边,像是誓言,永远不变。
“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罢了,也就无知之人才会相信。”白砚的话语里含着轻微的嘲弄与不屑。
绮兰指责他,“你不信神仙,神仙不会保佑你的。”
随即又闭上眼睛,嘴里默念道,“王母娘娘,此人大不敬,王母娘娘切莫跟他计较,他说的都是呸呸呸!当不得真的。”
声
音虽小,但是却仍旧传进身旁之人的耳里。
他的表情依旧轻微嘲弄,可若仔细看,便能发现那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
下船的时候晚霞已经降临,漫天的绯色像是给给世界渲染上一层颜色。
绮兰的脸也与晚霞交相映红。
两人沉默的走在路桥边,此时大多数的人都去河边放花灯,路边反倒是没几个人。
白砚破天荒开了口,“你跟徐治贤认识?”
绮兰摇摇头。
白砚反问,“你特地演那么出戏,又故意把我支开,是为了个不认识的人?”
哦,好像是有些说不过去。
绮兰又点点头,这才半真半假道,“也不能说认识,他是我家生意上的对手,我见他鬼鬼祟祟的,就想去打探一番。”
还是得感谢他不仅没拆穿她,还配合她刚刚的表演。
白砚咀嚼道:“生意对手?你找他说了什么?”
绮兰:“我什么也没主动说。”
白砚明显不信,但是好像也不因为绮兰利用他接近生意对手这个行为而生气。
“倒是他,他想要贿赂我,用二十间铺子让我在你面前美言。”绮兰毫不犹豫出卖了徐治贤。
“这种小人心术不正,我觉得你还是要少些来往。”绮兰趁机上眼药。
白砚不置可否,反而略带深意的看向绮兰,那意思是你也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的意思。
绮兰对这种目光早就习以为常,不会因此觉得半分不好意思。
“不过,徐治贤说你家中富贵,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啊?为什么徐治贤这么巴结你,不如说来听听,我也巴结巴结。”
绮兰本是玩笑话,白砚闻言却带上了嫌恶之色,“本就只是无名之卒,何来巴结一说,若是为了汲汲向上,便不择手段,连风骨也不要了,与畜生何异?”
绮兰:
虽然她不愿意利用男女之情往上爬,但是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就是他口中的那种汲汲向上,不择手段,畜生不如之人。
若是某天她真的得偿所愿,而他又发现了自己的真面目,可不得把自己撕碎?
绮兰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于是一脸严肃开了口,“我有件事情要同你说。”
白砚眼带微笑,似是比平时多了几分耐心,“请讲。”
“我想了许久,这些日子我多有打扰到你,实属愧疚,我近日仔细斟酌,觉得之前种种,实在是让人烦扰不堪,我诚心在这里给你道个歉,希望你不要计较我过往所说,包括一些无心的醉酒之言。”
绮兰格外强调了醉酒之言,又分了一丝眼神去看向他,却不知道他何时脸上的笑都消失不见。
“昨日种种,纯是我酒后发疯,当不得真。”
话说了一半,总不能不继续下去,感受到身边的人眸色沉沉如水,身旁压迫感四面八方传来,绮兰也只能继续说道,“还请你大人大量,权当我那些都是放屁,将那些事情通通忘掉,我也保证,再也不回来叨扰你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身边之人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消散,漆黑的眉羽冰封了一层寒凉。
“你什么意思?”白砚面无表情的问道。
绮兰斟酌道,“就是不要再来往了,我不配与您同行。”
绮兰把自己拉到最低,又惴惴不安的等待着他的说法,他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人,眼下对她也没什么情感,她说不再同他来往,不再烦扰他,想必他只会觉得高兴才对。
但是绮兰却好像感受不到一丝轻快,只觉得周身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几乎让人难以喘息,他冷冰的眼神毫无情感的打量着绮兰,看的她头皮发麻,控制不住下一秒就要逃跑。
以前的他虽也冷,但是至少没有此时可怕,可是像是一场酝酿许久的狂风暴雨,表面寂静无声,但实际却波涛汹涌,凶险万分,又像是一场细细密密往下落的针,绵延如春雨,杀人于无形。
时间越久,绮兰心里越来越没有底,糟了,公子哥不会觉得她在耍他玩吧?
绮兰又开始心中后悔自己莽撞,觉得自己过于直接了,或许对于眼前的人而言确实很伤他的面子,而且眼前的人还不是一般的公子哥。
绮兰控制住自己原地跑掉的冲动,每一秒都十分的煎熬。
半晌,他微微抬眸,讥讽道,
“哦?你倒是如此有自知之明?”
绮兰十分诚恳,连忙道,“这是自然,多亏你近日对我的包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主动出现在你面前。”
“那你现在便滚吧。”他的表情依旧体面端庄,礼貌客气的说着“滚”字,跟他说之乎者也的时候表情差不多。
绮兰停住脚步,看上去白砚的情绪依旧十分稳定,像是没有事情能够影响到他一样,于是心中大石落定,“好嘞。”
绮兰如获特赦,她做了一个告辞的动作,而后迫不及待的逃离了现场。
呼吸着河边清新的空气,绮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都这样说了,以他的脾气,定然是之后跟她形同陌路了。
绮兰也不想再去思考如何把他骗进府中做自己的赘婿了,眼下现在都与她无关了,她不去主动凑到他面前,他也决计不可能过来找她。
两个人就此便断了来往,绮兰心中虽觉得略略可惜,毕竟是自己花了这么多心思的人,可一想到他身后潜在的背景,绮兰只觉得庆幸。
她虽然花心,喜欢长的好看的男子,但是她也有原则,从不去碰那些那些有钱有势的公子哥,避免从此困囿于深宅后院,孤老终生。
她还在清风倚栏的时候,喜欢她说要把她娶回家的年轻公子哥有很多,可是她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比她大两轮的徐老爷。
这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爱情,这只是她人生计划中的谋略。
徐老爷年纪大,活不了多久了,她轻轻松松就能熬死他。
当一个豪门寡妇不比当豪门贵妇来的好?轻松自在有家财万贯,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世上还有哪个女子能比的她自在?
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她心中庆幸道。
第27章
一回到家,绮兰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从梳妆台的底下掏出一个木匣子。
她并未打开木匣子,反而是按了一下底部,这时候底部就自动弹出了一个暗格。
绮兰小心翼翼的从暗格里面拿出她的婚书,仔细确认了一番。
字迹是她自己临摹的,上面的章也是她花了大价钱找人仿制的,徐老爷自己的章在哪,没人知道。
如无意外,只要有着这纸婚书,徐治贤哪怕就是捅破天,她也不怕。
绮兰像是抱着全世界一样抱着自己的婚书,良久,眼里闪过决绝。
不管她把事情做的再怎么滴水不漏,徐治贤始终是个大麻烦。
她以为他早就放弃了同她斗,想着放他一马也不是不行,但却没想到原来他是憋着一个大坏。
她有预感,这次徐治贤恐怕是有备而来,专门等着她,她不得不小心谨慎,不然恐有大祸临头。
麻烦始终是麻烦,只能将它彻底解决,她她能真正的高枕无忧。
绮兰重新放好婚书,眼底闪过一丝狠辣。
此时已经是日落西山,徐治贤在外面溜达了一天,想着是时候回去了。
搭上了那人的线,他以后飞黄腾达,声名显赫岂不指日可待?
或许他真的是时来运转了,连好事都成双,不仅如此,他很快就能夺回徐家的一切!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他要让那个女人万劫不复。
那女人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自己最终竟是败在了…
想到这里徐治贤就忍不住得意的笑,还得是他技高一筹,想到用
这个法子来对付她。
暂且先让那女人过两天安生日子,再过几天,她就会知道被打落地狱是什么感受!
想到那些他日思夜想要实现的画面,徐治贤连脚步都散发着春风得意的味道。
只不过他刚走进巷子,就被人拦住了去路,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拦在路中间,手里还扛着刀,一脸不怀好意的盯着他。
来者不善!
徐治贤嗅到了味,拔腿就跑。
一路慌不择路的到处跑,但是很快距离就被拉近,眼见要被追上,从此命丧于人手。
徐治贤心咯含着命丧我也,当即心里发誓即使是做了恶鬼也要拉罗绮兰这个贱人一起下地狱。
或许是他命不该绝,他眼尖的看到河边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当即拼了命朝拿到身影跑过去,也顾不得什么,徐治贤直接扑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贵人救我!”
白砚转身,便看到被吓得屁股尿流的徐治贤,身后还有一个凶神恶煞之人。
白砚没有丝毫动容,提起衣袍,就要离开。
徐治贤见他没有出手之意,不禁心下一凉,身后那些凶神恶煞之人又快速逼近。
危在旦夕之间,求生的本能让徐治贤不管不顾的大喊,“你那相好收了我二十间铺子!”
离开的身影又驻顿住,说时迟那时快,大汉飞奔而来,对着徐治贤的脖子就是一刀——
刀还未落下,一股大力将大汉整个人击飞,沉着笨重的身体重重砸落在地在面,半条身子失去了知觉。
另外一边衣袂如同白雪般纷飞,而后纷纷落定。
白砚重新站好,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描淡写的问,“你刚说什么?”
一旁的徐治贤这才缓缓抬起头,身上早就抖得如同筛糠,“我说,今日与你一起的那个女子,我答应了给她二十间铺子,作为在你面前美言的的代价。”
“上一句。”白砚略微不耐。
徐治贤被吓得不敢出声,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着急脱口而出的话,又看了一眼白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你那相好收了我二十间铺子。”
说完就立刻跪地求饶,“我只是为了自保才这样说啊,不过您放心,既然答应了,我就决计不会食言….”
求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冷冷打断。
“她不是我相好。”话语冷淡,眉间若冰雪,而后拂袖离开。
徐治贤一愣。
但是也没有愣多久,他见白砚走掉,当时也顾不得再去跟贵人寒暄。
此时眼下一旁地上动弹不得的人,这才是重点。
徐治贤提起刀,一边抖一边走向那大汉。
“说!是谁派你来的!”他恶狠狠道。
手里的刀抖的更厉害了,好像一个不慎就会砸到大汉的脖子上。
地上的大汉衡量了一下,“我说了你就能放过我?”
“快说!”刀横在大汉的脖子间,徐治贤的话里带着不说实话就灭口的意思。
大汉老实道,“徐府那寡妇。”
徐治贤闻言,一双绿豆眼睁的如同铜铃般大,仰天长啸一声,
“罗绮兰你这个贱人!”
彼时白砚还未曾走远,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落在了他的耳里,他微微拧眉,而后离去。
绮兰跟赵掌事交接好新学堂的事情,就打算从此撒手不管了,既然决心同白砚划清界限,那这骊山书院她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赵掌事整理好绮兰给的账本,表示十分不舍,“兰姑娘真的不考虑留在书院吗?”
兰姑娘不仅有钱,脑子跟能力也非常好,这段她在的日子里,不知道帮他省了多少钱还有精力,这会兰姑娘说家中有急事,要辞去书院事务,他是十分不舍的。
绮兰摇摇头,她这段时日在此浪费了太多了的精力,现在她要打起精神认真应对罗闽文。
稍有不慎,她这么多年来谋算的一切都可能打水漂,她绝不会容许此等情况发生,她要把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
况且她已经打定主意同那人划清界限了,再留在书院更是不该。
绮兰礼貌的摇摇头,“人生何处不相逢,以后若是有缘,我们自会相见。”
赵掌事无限惋惜。
书院里有些学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绮兰要走的消息,纷纷前来看望,出声挽留。
绮兰在试琴大会上夺得第一名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书院,这段时间在书院的人气达到顶峰,几乎大半个书院的人都过来了。
一时间,新学堂的工地上被堵的水泄不通。
“兰姑娘,你别走了,留下来吧。”
“兰姑娘你为什么要走啊?”
无数人觉得可惜,奈何绮兰铁了心思。
众人心下沮丧,但此时有眼尖之人看到了人群不远处中路过的那抹白色的身影,不由得眼睛一亮。
不由得高声道,“白先生,你也是来看兰姑娘的吗?兰姑娘一心要走,不若你也劝劝她!”
绮兰也循声望去,那人在人群之中如此的鹤立鸡群,周身飘然独立的气质实在是太过显眼。自那天后二人再也未曾见过面。
绮兰平静的收回目光。
白砚的脚步似乎是停顿了一下,而后又从容前行离开,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众人反应过来,原来白砚并不是来看兰姑娘,只是路过而已。
有心细之人当下觉得哪里不对劲,学堂跟新学堂是完全相反的地方,而且还有很大一段距离,正常情况下如果不是特地到新学堂来,是不可能路过这里的。
但又一转念想,许是散步散到了这里吧。
众人见最后白先生也不曾出声挽留,知道绮兰离开已经是定局。
一行人纷纷作别,绮兰也离开了这个呆了半月的地方。
众人虽然不舍,却也没有别的办法,课还是要上。
白先生的授课虽然算不上晦涩艰难,但是却需要保持极高的注意力才能勉强跟上。
众人听着讲课,一边在一旁注释。
大家走在专心致志,却不知道白砚何时走到了一个学生身边,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拿出来。”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朝那名学生看去。
原来是书院里著名的画痴李衡,一笔佳作绝佳,本人有痴迷于学画,经常在课堂上偷偷画画。
书院里的先生们都知道李衡,也知道他爱画,出于惜才的缘故,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往日白砚也不曾管他,今天倒是头一遭。?
李衡涨红了脸,似是也没料到自己在课堂上被公然点名,他握紧了手里的卷轴。
只是白砚却并不是那么的有耐心。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李衡无奈,只得交出。
画卷在白砚的手里展开。
众人好奇那画卷上画的究竟是什么,拼了命的伸直脖子想要看一眼。
却隐隐约约只看到一个女子模样,身材高挑纤细,手中还拿着一只百合枝,像是在起舞。
那画面极美,像是天上的仙女。
众人待要看清那画中女子的脸,画卷却被白砚闭上。
“罚抄写一百遍,明日之前给我。”
这件事情算是落定。
众人心下无比可惜。
下课后,不少人围绕着李衡,开玩笑的打趣道,“你是不是画的女子画像?是哪个女子说来我们听听?”
“李衡你不得了啊,你不是发誓此生只画花鸟山水,绝不碰人物图的吗?这次居然画了人像,还是一个女子!”
“李衡你绝对是春心萌动,你就说吧,是哪个女子,说来我们瞧瞧去。”
一群人肆无忌惮的打笑着手足无措的李衡。
身后不止何时出现了一道雪白的身影,轻飘飘的落了目光在众人身上,虽不曾说话,但是仍旧威慑力十足,谁也不敢在他面前胡乱肆意打笑。
一群人噤声,自觉的散开回到座位上,不再嬉笑打闹。
白色的身影离开,垂顺的袖袍口微微褶皱,仔细一看,才发现袖袍下握着的,正是那副被收走的画。
夜色如水。
刘氏在收拾书房的时候发现了一卷多出来的画,她看出那不是白砚的东西,而且还被不在意的放在废纸篓里,刘氏知道他一向对这些字画看紧,这不像是他的一贯风格。
刘氏便多嘴问了句,“这么好的画轴,你可是放错地方了?要我替你挂起来吗?”
案桌上之人本在专心笔下之事,闻言身形暂顿,似是停顿一瞬,而后摇摇头说道,“不用。”
“那又可是要扔掉?”刘氏又问了一句。
白砚沉默半许,既没说扔掉还是不扔,烛火明明灭灭的打在他的侧脸阴影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过了会,他说,“先放那吧。”
刘氏叨叨念,“若是不打算扔,就莫要放在废纸篓里,不然哪天我给你清理走了你都不知道。”
说着刘氏便自行从废纸篓里拿出那幅画,走到书架前,找了个合适的格子,放了进去。
白砚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是看了一眼那幅画被摆放的地方,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刘氏应了一身声,而后退出房间,临走时还叮嘱,“你莫太久,小心眼睛。”
白砚眉眼一柔和,“母亲放心。”
刘氏阖门而去。
没多久,白砚放下了笔,捏了捏眉心,眉间萦绕着一丝难解之色。
四是被学院之事烦忧,又像是因为其他的事情。
过了会,
他走到书架旁,随意却又准确的从中抽出了一幅画。
他缓缓打开,画中之人便映入眼帘
“你是极为喜欢这幅画吗?我见你看了许久。”刘氏不知何时去而又返回。
白砚收起画,面上带了些冷淡的厌恶,“不喜欢。”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内容粗鄙,毫无立意。”
刘氏听了,心里纳闷,若是不喜欢,又怎么会看那么久。
白砚合起卷轴,准确地扔入废纸篓里,“母亲替我处理掉吧。”
刘氏心中游移不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听见白砚问,
“怎么母亲还没睡?”
刘氏想起自己的来意,于是到,“我见你这几日状态似乎不太好,便替你送来了些安神香。”
刘氏手里拿着香,一边说的,一边走向香炉,点起了安神香。刘氏拨弄着香炉里的灰,而后若有若无的问道,“你不同我说,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想,可是京城那边的事情让你烦了心?”
白砚注视着刘氏的背影,眸中情绪不定,“白铃兰来过了?”
虽然是问话,但是是无比肯定的语气。
刘氏也知道这一切也很难瞒过他,于是道,“你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若不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她是不会过来找我们的,殿下,我们能不能”
话语里眼带祈求之色。
“母亲。”白砚不轻不重的打断她,“不合适的话,便不必再提了。”
语气虽然轻柔,但是依旧是过去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个性,刘氏哑在原地,遂不再多说,合上香炉便自行离去。
等到刘氏离开后,白砚也收好桌面,熄了灯,打开门,窸窸窣窣朝黑夜中去。
秋风瑟瑟的深夜,银月如勾。
连走兽都冷的钻进了树洞,冰凉的乌青溪里,却坐着一个人。
那人盘坐在溪水其中,溪水淹没过他的大半个胸膛,浸湿了他的头发还有衣衫。
冰冰凉的白色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瘦削的身材,那人在水中入定如僧,一动不动。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想来应该是冷极,但是依旧没有从湖底起身的意思。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说着什么东西。
“敖不可长,欲不可从,乐不可及,不以物喜己悲,所以动心忍性,方为君子之道。”
“君子当自重,当自醒,当自励。”
“吾不欺心,慎独慎微,扪心自省。”
白天的一件件事情从他的脑海中快速掠过,又快速的消失,最终一件件都逐渐汇聚成一幅画面——
一个身着薄纱的女子,拿着百合枝在月光下起舞,身姿飘逸轻盈,仿佛随时要飞天而去。
她身上的轻纱与批帛满天飞舞,挡住了她的脸,却挡不住那勾勒出来的曼妙身姿,他不受控制的盯着那个身影,最终视线却汇集在一个地方——
那一双晶莹跳跃的足,在月光下旋转,起舞。
每一步像是踩踏在他的心间,引起一阵阵的心中酸麻,从心头传递至尾椎骨,直至冰冷的大脑,连神魂也忍不住荡漾。
那些口中默念的词也开始慢了下来,像是被麻痹了一样,无法再自省,思考。
身下流淌的溪水仿佛也逐渐变成了轻柔的轻纱,一如那天的披帛,抚摸过他的脸颊,而后是胸膛,再是抚遍全身。
每一处的像是能带来极大的抚慰与愉悦,超过他所有曾经感受过的总和,让他一时间抛下脑中的自持与冷静,暂时沉迷于这水深火热,忽上忽下的折磨与抚慰让他无法放手,心甘情愿的跌落这无尽的深渊。
他苍白的脸上逐渐浮出阵阵红晕,额头也逐渐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嘴唇也紧闭起来。
良久,他蓦然从溪流中起身,看向自己的身下,眼中尽是不敢置信之色!
他竟然…
他竟然!
第28章
得知前些日子派去的人失败了,又让徐治贤逃过一劫,绮兰恨恨的咬了口指甲。
这次行动显然也让徐治贤警惕了起来,不管走哪都带着一群人,天黑之前必回家,让绮兰难以下手。
徐治贤赤脚的不怕穿鞋的,雇了许多人天天在徐府外面散播谣言,说她恶毒寡妇,不仅霸占家产还要心狠手辣杀人。
绮兰烦不胜烦,这些小动作也加速了绮兰要讲他除之而后快的的心思。
但是还没等绮兰准备好下一步的动作,更大的意外来了。
元宝急急忙忙朝她奔来,嘴里风风火火道,“奶奶不好了!”
瞧元宝这架势,绮兰心里有了不妙了预感,“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那人找上门来了。”
元宝话音刚落,一个浑身脏污,双眼浑浊,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便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物资,一旁的家丁小厮在旁,面上皆是惊疑之色,不敢上前。
刚才此人还在门口大言不惭的叫嚣,说大奶奶是他的女儿,他来徐府来找他女儿来了。
众人本摸不清他的身份,但是一看元宝姑娘的反应,便知道八成是真的了,于是仆人也不敢拦,由着这个人大摇大摆的登堂入室。
那人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高堂之上的绮兰,一身绫罗绸缎,富贵之极,一看就知道过的极其滋润,这些年的锦衣玉食,倒是将她养的愈发的养尊处优,
丝毫看不出当年那个麻秆一样的穷丫头的影子。
罗闽文斜眼一笑,“怎么了,这么久没见着你爹我,不认识了?”
诸多仆人即在外面见此场景,更加的面面相觑。
绮兰当即手中的茶杯用力砸向桌面,清脆的一声还伴随着茶水四溅。
绮兰拿出当家的其实,声音充满威仪,“怎么了,我不在的这些天你们是不是把府里的规矩忘的一干二净?什么阿猫阿狗也都放进来?”
众人被吓了一跳,顿时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顿时上前,一把捉住罗闽文,就要将他带走。
绮兰端起茶杯,悠闲自得的继续喝茶。
罗闽文没想到绮兰这般无情,根本不认他,一边挣扎一边
叫骂道,“贱丫头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你如今的这些怎么来的你自己没点数吗?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我赶出去,我明天就去找徐治贤”
“徐治贤”这三个字一进绮兰的耳朵,送进口中的茶杯一顿,“慢着。”
绮兰挥了挥手,一脸温和的对家丁道,“你们先下去。”
罗闽文得意的拍了拍袖子,又朝身边刚刚抓他特别用力的的家丁啐了一口。
家丁们面面相觑,但是还是遵守这绮兰的命令退下。
一时间堂屋里只剩下绮兰,罗闽文还有元宝三个人。
罗闽文走上前,抓起绮兰身边盘子里的糕点就往嘴里塞,一下塞的多了,罗闽文忍不住咳嗽了起来,看见绮兰身边的茶壶,于是拿起就嘴里灌。
绮兰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动作,耐心的等罗闽文吃完,这才问道,“爹,你刚刚说什么啊?”
罗闽文放下手中的茶杯,斜嘴一笑,“怎么,现在知道叫爹了?怕了?”
绮兰淡定一笑,“爹,您说什么呢?女儿刚刚是没认出来。”
然后起身腾出自己的位置,把座位让给罗闽文,“爹,您上坐。”
罗闽文轻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贱丫头到底在想什么。”随即坐上了上座,斜斜地躺着,充满了三教九流之气。
元宝看不过去,气呼呼叫了声,“奶奶!”
绮兰拦住元宝,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罗闽文看见主仆二人的小动作,不由得哼笑,“你倒是忠心,跟着这个贱丫头一路走到了今天。”
绮兰知道自己的目的,于是试探的问道,“爹,您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通知女儿一声,好歹让女儿知道好提前去替您接风洗尘啊。”
绮兰在里面画的钱足够罗闽文老死在狱里,但是如今却不声不响的被放了出来,而且还无人通知绮兰。
刚才又听他提及徐治贤,莫非是徐治贤搞得鬼?
绮兰的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似乎出了很多的意外。
罗闽文一双浑浊的眼微眯,“告诉你?告诉你了我还能出来?”
绮兰深吸了一口气,“爹说的哪里的话,爹能出来我高兴都来不及。”
罗闽文哼笑一声,“你这丫头,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掉撒谎就眼神往左边飘的毛病。”
绮兰强制自己的眼神看向罗闽文。
“行了,我知道你这贱丫头什么德行,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指望你惦记着我这个爹,不如指望明天太阳打西边出来,没必要跟你老子这么装,你是什么货色能瞒得过我?”
一番话刻薄之极,元宝实在听不下去了,当即怒道,“呸!你这个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奶奶这些年在外面吃的苦你可曾知晓过一分?你一个做亲爹的,除了把奶奶推进火坑还做过一些什么?猪狗不如之辈还在这里谈孝义,我看你就是无耻至极!”
一旁的罗闽文怒道,“你是什么狗奴才,敢在你大爷面前造次?”说这正要脱了鞋要来逮元宝。
“你若是敢伤元宝半分,我保证你得不到半分你想要的东西!”绮兰冷声喝道。
罗闽文来找她,定是有所求,不然又怎会想起她?
罗闽文停下动作,顿时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般机灵,你爹心里想什么你心里门清。”
绮兰也干脆不弯弯绕绕的装孝女了,直接摊牌,“你要什么直接说。”
罗闽文清了清嗓子,又整理了一下衣襟,让自己显得体面了些,“我要的也不多,这大宅子,三百万两银子,两千亩田产,还有这宅子里这些人的卖身契,都给我,尤其是这丫头。”
罗闽文恶狠狠的盯着元宝,“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至于你——”罗闽文指着绮兰,顿时不耐道,“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绮兰冷静道,“我没有这么多,你要这些不如扒我的皮。”
罗闽文那双浑浊的眼睛这时候闪现一抹精明,“少跟你老子装蒜,我管你是去变卖家产也好,去偷去抢也好,一个字都不能少!”
“否则…”罗闽文阴测测的盯着她。
绮兰心里暗暗心惊,罗闽文说的这家产,不多不少,正是绮兰的全部家底,罗闽文怎么会对她的如此知悉?
这诺大的徐府,除了她没人知道徐家家底,除了
徐治贤!
绮兰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否则如何?”
罗闽文阴测测的一笑,无比阴毒道,“那我就保证你一个子都拿不到,明天滚回你的勾栏院去当窑儿姐去!”
罗闽文走到她的身边,身上还带着牢房里出来的馊味,让绮兰不适的屏住呼吸。
“这家产怎么来的你比我清楚,人在做天在看,别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当你的大奶奶,你爹我只要在一天,你这辈子就别想翻身!”
声音如蛆附骨,仿佛来自于地狱,带着极度的恶毒与诅咒,看上去两人不像是亲父女,反而像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绮兰看上去依旧镇定无比,“徐治贤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既然被你猜出来了,我也不妨跟你实话实说,他把我从牢里弄了出来,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在朝堂上作证你的婚书是假,顺理成章夺回家产然后让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而你爹我,肯定不想你就这么被人活活整死,所以来找你,给你指条活路,识相的话,知道怎么选吧?”
嘴上说的是给她指活路,实际上就是见财起意,贪得无厌想要霸占全部的财产罢了。
不愧是自称一脉,血液里都流淌着贪婪。
“我给你三天时间,见不到这些东西,那下场你大可试试。”
“三天不够,这么多的钱,我从钱庄去取都要好几天的手手续,我要十天。”
罗闽文眯了眯眼,“我给你五天!五天后我们老地方见。”
说完便离去。
绮兰终于站立不住,身形摇摇欲坠,还好元宝眼疾手快的扶稳。
“奶奶!”元宝疾声道,这才看清奶奶的脂粉下发白的脸色。
“无妨。”绮兰摆了摆手,又抚了抚鬓角。
元宝又眼尖的看到绮兰掌心的红痕。
元宝心疼的快要掉眼泪,连忙取来药箱替绮兰上药。
元宝问:“奶奶,咱们真的要将这一切拱手让人吗?”
“当然不会。”绮兰轻声道。
绮兰虽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元宝依旧感受到自己的一双手被绮兰紧紧捏住,捏的她生疼,但是奶奶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眼底一片破釜沉舟的狠绝。
“那要是大爷跟徐治贤狼狈为奸一起对付奶奶,到时候…”那结果,元宝想都不敢想。
绮兰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但是元宝还是听到了。
“那就都一起下地狱吧。”
上完了药,元宝将绮兰扶回椅子上,
绮兰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重新开始思考分析。她决计不能因为一点意外就害怕退却,就被打倒。她要冷静,要思考,她一定可以完美地解决所有的危机。
难怪徐治贤那般笃定,原来是找到罗闽文这条路,有罗闽文作证,他不仅可以夺回家产,还会让自己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他却低估了罗闽文的言而无信与贪得无厌,罗闽文不满足于与他合作,更想通过从他那里得到的消息,霸占所有家产。
这二人虽是同盟,但是却脆弱的不堪一击。
这二人随便一个人都耐她不得,可若是联合在一起,确实可以治她于死地。
一个虽早已被赶出了徐家,可再怎么说都留着徐家的血,另外一个则是她亲爹。
若是他们对簿公堂,有罗闽文做证,她这个大奶奶的身份就是个笑话,到时候,不仅这徐府的家产统统都要
拱手让人,她还会因为婚书造假而入狱!
不!
她绝不能让此事发生!她就是把家烧了也不会分给这两人一分一厘!
绮兰眼里闪过狠绝,“来人,备轿!”
轿子一路到了清风漪澜,绮兰一路轻车熟路走到柳琴的房间,想要开门进去,却被侍人拦下。
这房间一向是她想进便随时可以进的,今天还是头一回被拦下。
绮兰也不生气,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劳烦姐姐帮我跟柳公子讲一下,就跟他说这些日子不见我想他了。”
侍人却一脸为难,“柳公子这段时日身体不适,不见客。”
绮兰暗忖,这哪里是不见客,是不见她吧?
那日她丢下柳琴跟白砚走了,想必他气的厉害,这些日子她没有主动去找他,他也没再来,像个人相当于是彻底断了联系。
若是以前,绮兰巴不得柳琴不来找她,可现在非同寻常,她需要柳琴的帮助。
绮兰扯出笑脸,拔下头上的金钗,悄悄送了过去,“姐姐通融一下。”
侍人将金钗退了回来,“不是我不通融,是真的不行。”
“那好吧。”绮兰只能遗憾的转身。
过了会,房门打开,柳琴披散着头发问侍人,“她走了?”
侍人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柳琴,得知了兰姑娘离开后,状态好像更差了。
侍人忍不住出声提醒,“公子既已经做了决定,便应知道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
柳琴面色苍白,整个人阴沉的跟个鬼一样,原本娇艳妖娆的面庞变得如同枯萎的干花,毫无生气。
见他这个样子,侍人又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兰姑娘若是真的想要来跟公子和好,那便不会等到今日,有些事是如何,公子心里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有些话说出来就跟戳心窝子一般,柳琴扶住门框,稳了稳身形,“行了我知道。”
柳琴挥了挥手,侍人见状退了下去。
柳琴回到屋子里,一边梳着头发,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了呢?
明明以前,她最喜欢的就是来自己这里这里喝茶,整日缠着他给她弹琴,磨人的紧。
他嘴上虽不情不愿,可每次他到最后都是由着她胡闹,看着她开心,他虽嘴上不说,但是也开心快乐的紧。
那时候不管她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第一个要分享的也是他,他知道她的一切少女心思,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那时她的眼里只有他。
可这一切自从徐老爷死了之后就变了,她会对着他撒谎了,她也会在他面前掩藏自己的情绪了,她再也不在乎他,也看不见他特地换上了她喜欢的熏香,也发现不了他新买的簪子。
他不再是她眼里的唯一。
她会去跟别的男人暧昧,躺在别人的怀里去亲吻别人,抛弃他去跟别人走掉。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惶恐,感受到窒息。
她虽嘴上说着喜欢他,可她好像从未考虑过与他的未来,仿佛他就不存在她的未来几乎之中一般。
柳琴捏起一张唇纸,他为她梳妆打扮,扮作他以前一直期待的模样,甚至是去勾引她
但是也不能让她动摇。
她还是她,但却又跟记忆里完全截然不同了。
她的身边不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不再是排在第一的那一个。
柳琴出神的看着手里的唇纸,心想,若是能回到以前就好了。
若是能回到以前,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哪怕是生命。
第29章
窗口突然传来一阵异动,柳琴转过身去,便看到那爬窗进来之人,跟记忆里她背着徐老爷,爬窗过来看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太久没爬窗了,绮兰都有些手生。
还不容易站稳,就看到了看着她发呆的柳琴。
绮兰一脸浅笑吟吟朝他走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语气一如既往的熟稔跟温暖,“怎么,还生我的气啊?”
以往种种,都无比鲜活的浮现在柳琴的脑海,他几乎要泪流满面。
他要的是眼里只有他一人的绮兰,他要她忠贞不渝,眼里唯有他。
绮兰见柳琴表情不对,于是赶紧上前,摸摸他脸上的泪痕,“怎么哭了呢?我来看你你不高兴吗?”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轭,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那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并不是故意为之啊,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绮兰轻声哄着突然泪流满面的柳琴,跟以往一样耐心温柔。
她从袖子离拿出元宝排了一整天的烧饼,递到柳琴面前,“喏,我特地给你买的你最爱的烧饼,别哭啦,琴哥哥,你知道我见不得的。”
绮兰怜惜的擦去那双狐狸眼里的泪珠子,柳琴愣愣的看着她,表情哀伤又脆弱。
绮兰抱住他的脸,轻轻的吻上他的眼睛,如同羽翼一般的轻柔。
她指了指自己的胸,“你不要哭,你一哭我这里就疼。”
柳琴又是一阵怔忡,记忆突然就被拉回到小时候,他背着病重的她,为了求医,走过十里长街。
那时候的她为了学落雪寒梅,生了很严重的病,病的奄奄一息,楼里的麽麽不肯出钱给她治病,他就背着她一家一户的乞讨,为了凑齐药费。
大雪纷飞的冬天,他穿着单薄的衣裳,赤着脚,哆哆嗦嗦,敲遍了一户又一户的人家。
她被冻得高烧不醒,他吓得抱着她在大街上不停的哭。
最后不知道是不是神仙听见了,绮兰奇迹转醒,彼时绮兰已经是出得起多,进的气少了。
命悬一线的时候,她气悬游丝的张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要哭,你一哭我就疼。”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柳琴记忆的匣子,那些过去的相互扶持,点点滴滴如同山崩海啸一般朝他涌来,他哽咽的说不出话。
为什么人会变心呢?
绮兰将他抱在怀里,等待着他的情绪平复。
哭了很久,怀中的人才像是终于平复了过来,他原本苍白如死灰一样的脸浮上了些红晕,“你过来干什么?”
绮兰面不改色,“给你过来送烧饼来了,不过看你这个样子,似乎不是很想吃。”
柳琴推开她,烧饼就掉在了地上,“我既说过你跟别人走了,就不要来找我。”
绮兰捡起地上的烧饼,弹了弹上面的灰,叹了口气,又自己开始吃了起来。
柳琴知道她吃穿衣一向极其讲究,现在居然捡地上的烧饼吃。
他走上前,拿掉绮兰手上的烧饼,厉声道,“掉地上的你还吃什么?”
绮兰淡声,“我排了整日买的,不吃可惜了。”
可笑,即已经如此薄情,又何必惺惺作态!
为何她愿意拍一整天队去买一个烧饼,也不愿意真正的跟他在一起?
“别以为你在这里装可怜,我就会心软。”
“我知道你不会。”绮兰靠近了他,直直的注视着他,“所以我此番前来并不是来祈求你的原谅的。”
柳琴心中一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琴哥哥,你一直以来都不懂我,你总是以自己的想法去揣度我,你从来不相信我的心,你也不信你自己。”
“一次又一次的解释我也觉得很疲惫,或许我们本身就不是那么的合适吧。”绮兰略有些无奈的笑道。
柳琴看到她这个笑,心中愈发的捉摸不定,于是勉强道,“你若是解释,现在还来得及!”
绮兰却摇摇头,像是放弃了一般,“不必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一次次被伤害,虽然这并非我的本意,你要知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永远永远这样听你弹
琴。”
“可现在看来,愿望无法实现了呢。”绮兰的声音已经轻到微不可闻。
柳琴开始彻底恐慌了起来,“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说啊!”
“以后我们虽然看不见了,可我的心,会一直永远的等着你。”
“我们怎么会看不见!你要离开我吗?我不许你离开!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绮兰低下头,轻声道,“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
绮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默默的递给他,“希望你以后每天都能开开心心。”
柳琴定睛一看,竟然是他的卖身契!
“其实很早就想给你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拿着它去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吧。”
绮兰起身,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柳琴蓦然疯了一般抓住绮兰的手,声音嘶哑,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绮兰挣脱开来,“不必多说了,我烦了你了,就是这么简单。”
柳琴的手无力垂下。
她说她烦他了,是啊,这么多年只有他还停留在过去,走不出来,她却早已经是徐府大奶奶了。
身份天差地别,她早已就忘却了过去,她再也不是那个会躲在他身后的女孩,也不是那个因为一颗糖就会高兴大半天的女子。
她拥有了一切,他的真心,是最不值钱的。
视线移到那只烧饼的上,他觉得讽刺无比。
既然要同他划清关系,为何还特地给他排队买烧饼?更可笑的是还给他赎了卖身契!
难道在她的眼里,他这么多年的付出与等待只值一张纸吗?
卖身契越看越刺眼,他当即拿起来就要狠狠撕烂!
刚准备撕碎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如同火花电石般闪过。
刚刚别离的情节在脑海里走了一圈,突然觉得哪里有不对劲!
她从不是这般多愁善感,多此一举的人!她要是想同他断绝关系,根本不可能还跑来特地跟他告别一番!
不对劲!
撕卖身契的动作一顿,那张薄薄纸飘然落下,柳琴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拔腿朝门外奔去!
一直到了清风漪澜的门口,看见了那正在上马车的主仆二人,柳琴直接上前捉住绮兰的手,“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绮兰抿唇,“你非要这么纠缠不舍是吗?”
一脸凉薄无情,要同他划清界限的样子。
柳琴目眦欲裂,转头看向一旁的元宝,“你说你们奶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元宝一脸犹豫,正要开口。
绮兰蹙眉,叫住了,“元宝住口!”
柳琴见状,更是笃定这其中猫腻,一时间气血上涌,“元宝你若是不说,你家奶奶今天就别想走掉!”
元宝泫然欲泣,“柳公子,你救救我们家奶奶吧!罗闽文那混账!他来了!他联合徐治贤一起,要置奶奶于死地!”
果然!果然如此!她若不是遭逢大难,又如何会同自己诀别!
柳琴一脸痛心的看向绮兰,“你为何不肯告诉我事实真相。”
绮兰撇过头去。
柳琴看她这样子,又是气又是心疼,她总是如此,总是不肯跟他解释,这才导致了两人之间那么多的误会。
就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都不肯告诉他,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她若是不说,他又如何能知道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柳琴心中后悔自责不已。
元宝一声普通跪下,声音带着哭腔,“柳公子,求您,帮帮奶奶吧!”
柳琴握紧了手里那只皓腕,眼底闪过一丝狠毒,“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柳琴回到房间里,却在门口遇到了等待的侍人。
侍人像是等待了他很久,“公子是又改变了心意吗?”
柳琴眼神闪避,沉默不言。
“公子可还记得在兰姑娘那边受过的委屈还有伤痛?又可曾记得那多次醉酒难眠的夜晚?难道公子还想重蹈覆辙?”
“我”柳琴抓紧了帕子,而后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不能没有她”
“可是公子这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予给欲求,便能够让兰姑娘对您也一样的心意吗?”
柳琴滞在原地,这一番质问又将他重新拉回深渊。
他扪心自问,他真正要的是是什么?是仍旧这般不清不楚的关系吗?是永远没有结果的等待吗?
不,他要的是眼里只有他一个的她,对他一心一意的绮兰。
柳琴捏紧双拳,艰难道,“我自有安排。”
侍人叹息。
绮兰舒舒服服的躺在马车里,一旁的元宝给她专心致志的锤着腿。
“刚刚演得好,回去有赏。”绮兰竖了一个大拇指。
“谢谢奶奶!”元宝美滋滋道,不过又犹豫道,“可若是让柳公子知道了,会不会很伤心啊?”
绮兰不以为然,“他知道又如何,大不了多哄哄他便是了。”言语里是一贯的轻怠于不以为意。
“他既然喜欢我,那便是喜欢我的人,喜欢我带给他的快乐,不安,委屈,还有难过,各种情绪,难道会因为我伤了他的心他就不喜欢了吗?”
元宝听的十分的认真。
绮兰摇了摇手指,“不,他只会更喜欢,男人便是这样的贱骨头。吃打不吃记,明知是错,下次还要犯。”
元宝深以为然。
元宝又问道,“柳公子会帮奶奶解决徐治贤,那大爷那边,奶奶想怎么办?”
绮兰眯眯眼,语调凉薄,“让这个老东西打哪来回哪去。”
第30章
徐治贤在酒楼里听琴。
嘴里还咿呀呀,晃头晃脑,好不快活。
一边的茶水将尽,眼尖的小二准备上去添一些茶水。
一旁的小二正准备上去添水,刚出后厢隔门就被人撞了一下,手中的茶水立刻溅了出来。
小二连忙把茶水放到一旁,拿下肩上的毛巾擦着来人身上的水渍,“对不起,客观,客官您没事吧?”
来人神色匆匆,“没事。”低低的说了一声就走了。
小二站在原地,说了声,“真是奇怪。”说完又提着一旁的茶壶,朝前台而去。
添满了一壶茶,小二客气道,“客官您请。”
桌上的茶水溢出清香,茶杯上浮起轻烟。
徐治贤拿着茶杯,往左边嘬了一口,继续听着台上的琴,吊儿郎当的晃晃脑袋。
可不知道为什么,脑袋跟眼皮越来越重,脑子里困意袭来,他再也撑不住倒在一旁,沉沉睡去。
徐治贤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他的手脚被绑,动弹不得。
挣扎了几下仍旧是徒劳无功。
徐治贤这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发现房间中央是一个面容极美的男子,他正闲情逸致的喝着茶。
徐治贤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你是谁,为何将我掳在这里?”
徐治贤仔细感受了一下,周围没有丝毫的声音,此时他应该是在一个深宅大院里,一个人也没有,不可能通过大声呼喊来得救。
那男子不回他,也不说话,徐治贤的一颗心不住的下沉。
茶尽,男子这才站起了身,从窄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刀尖锃亮。
“有何遗言,一并说了吧。”男子朝他走来,徐治贤心中愈发的害怕。
这是要他的命啊,谁能与他有如此深仇大恨要至他于死地?除了罗绮兰那个贱人不做他想。
徐治贤当即恨的牙痒痒,“是罗绮兰那个贱人派你来的吧?”
柳琴闻言眉头一皱,“你嘴巴放干净点。”
看来是真的是罗绮兰派来的人了,徐治贤又问,“你跟那贱人是何关系?”
柳琴一把匕首直接放在徐治贤颈边,锋利的刀锋很容易就割破了徐治贤的皮肤,“死到临头嘴还这么硬?”
徐治贤倒抽一口气,脑子却因为疼痛变得更加的冷静,“罗绮兰那个贱人给了你什么好处?钱?权?名?这些你放了我,我可
以双倍的给你!”
柳琴揪住他的衣领。
“哦——我知道了,你喜欢他!”徐治贤的语气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柳琴抬起手,本是想给他的交代后事的机会,却没想到他废话这么多,于是准备直接一刀下去——
“哈哈哈哈哈。”身下之人发出一阵狂笑。
“你笑什么?”柳琴停了动作。
“我笑你可笑又可怜。”徐治贤不怕死道。
见柳琴停了动作,于是继续说道,“我见你模样如此出挑,也是个脑子聪明的,怎么就被那女人哄骗的替她去杀人?她是哪种人我再清楚不过,你就是把一颗真心放到她面前,她也只会眼睁睁的踩过去无动于衷!你以为你现在的这般付出会让她动容吗?”
徐治贤像是想起了什么,狂笑一阵,“那你可就太傻了!她只会在背后嘲笑你的愚蠢与落寞!你替她杀人,替她双手沾满鲜血,到最后她只会嫌弃你双手不干净了,转手就将你抛弃跟别的男人好去!”
一番话情绪十足,字字诛心,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愤怒,像是真的经历过什么一样。
这番话仿佛带着刀子,不知道就戳到了柳琴哪里,他控制不住退后几步,拿着匕首指着徐治贤,像是极于去否认他说的一样,“你胡说!”
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些凄厉。
徐治贤见柳琴这表情,心中更是明白了三分,当下便道,“我是不是胡说,你比我更清楚。”
“她那般负心薄情的女子,眼里只有她自己还有钱财!也就你还在傻傻期盼着能够获得她的真心,你以为你现在替她杀人是在讨她欢心?”说道这里,徐治贤的神情变了,变得讽刺起来,“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你不过就是她用来达到目的的棋子,达到目的就可以扔掉的那种,你帮她除掉了我,她从此就可以安心的当她的大奶奶,到时候还会需要你这颗棋子吗?”
“她不是这样的人!”柳琴已经是面色仓皇,手中的匕首也掉到了地上。
徐治贤见状挪上前,努力靠近地上的匕首,他继续说道,
“你不觉得你这个自欺欺人的样子格外可怜吗?她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应该很清楚吧,何必要一直欺骗自己,假装看不到那些细节呢?有些事情已经发生过,你不想承认也没有办法,你骗得了自己一时,那前提是她肯骗你,可是她会永远耐心继续哄骗你吗?”
徐治贤仿佛对柳琴的心理剖析格外了解,像是过来人劝解开导他一样。
“等她获得了她想要的一切,不再需要你的时候,她会怎么看你这个满手鲜血之人呢?”
柳琴连连后退,他摇着头,“不,她不会的!她会永远跟我在一起!”
徐治贤终于挪到了匕首旁,见柳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于是偷偷拿起匕首,开始割自己的的绳子。
“你想跟那个女人双宿双飞?你别做梦了,那女人的眼里只有她自己跟钱,她能看得上你?”徐治贤极尽嘲讽,想要分散柳琴的注意力,
但是柳琴很快的发现了徐治贤的动作,他立刻上前,一双手死死的掐住徐治贤的脖子,他从情绪中挣脱出来,双眸狠戾。
“不管怎样,你今天必须死在这!”
徐治贤一张脸涨的通红,他拼命挣扎着,但是却又抵不过柳琴的力气,
极度窒息中,徐治贤竭尽全力发声,“你今天若是杀了我,你跟她之间便再无可能!”
脖颈间的力道松开一些,徐治贤猛的吸了一口气,重新积蓄力气,大声吼道,
“可若是她失去了现在的一切到时候便是笼中的鸟儿,一行一动都要依附于你,眼里也只看得到你,你想对她对什么便做什么,那才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噗通”一声重响,徐治贤倒在了地上,捂住自己的额脖子拼命的咳嗽,眼中尽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万万没想到,从那女人身上得到的教训,今日还救了他一命。
罗绮兰,你欠下的债太多,现在连老天都不帮你了。
我本考虑到时候给你一个爽快,可如今你步步紧逼,没有丝毫悔悟的意思,我定要让你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
徐治贤的眼里一片怨毒与狠辣。
柳琴回到清风倚栏,脚步仓皇凌乱不堪。
侍人打了水,湿了帕子,想上前替柳琴净手,却发现柳琴的的手格外的干净。
侍人凝了心神,问道,“公子,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没有。”柳琴答道。
只是明显心不在焉,接过侍人的帕子自顾自的擦了起来,只是那双手依旧洁白无暇,身上也没有任何腥味。
侍人又问道,“公子可是中途改变心意了?”
侍人心中带着一些欣慰,以为柳琴醒悟过来,也不再听绮兰的话去做任何事情,甚至为她去杀人。
柳琴怔神许久,惶然道,“不。”
他怎么会改变心意呢,他这辈子只能爱绮兰,也只会爱绮兰,他只有她了。
“那公子为何”侍人不解,“公子答应了兰姑娘的事情,向来是说到做到的,若是公子您没有解决徐治贤,兰姑娘知道了想必会很生气。”
“我不能杀他,这次我恐怕要让她失望了。”柳琴低低道。
侍人更加不解了,既不愿意同兰姑娘断了联系,也不杀徐治贤,任由徐治贤威胁兰姑娘吗?
侍人这样想着,就看见柳琴从袖中掏出匕首,然后一眼不眨的往自己的手上割了一刀,鲜血如注。
侍人惊呼:“公子!您这是!”又急急忙忙赶紧取来药箱替柳琴包扎。
“好端端的,您怎么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
柳琴倒是没什么表情,“这都不重要,若是兰兰问起来,你就说我下手不利,让徐治贤跑了。”
深可见骨的伤口不停的留着血,但是柳琴却像是感受不到丝毫疼痛一样。
侍人根本听不进任何,只是看着柳琴的手痛哭,“这可是您的手啊,您是靠这双手吃饭的啊!”
“可若是没有她,要这双手又有何用。”柳琴似乎是陷入了魔怔,他推开侍人,“莫哭了,我自有打算。”
侍人站立起来,终是没有忍住,“您的打算就是把自己搞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然后祈祷着兰姑娘能回头看你一眼吗?”
声音大声,充满了质问,每一个字都化为最尖锐的刀锋,稳准狠的扎进柳琴心里每一个不堪的角落,
“住口!”柳琴突然暴怒,双眼涨的通红,他发泄一般,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了下去,又指着门外,“给我滚!”
“滚啊!”
侍人还想说话,但是见他这般样子像是已经完全失控了一般,侍人知道自己多说无义,于是收拾好地上的碎片,退了出去。
屋子里重新恢复安静,柳琴不停的喃喃自语,“她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她是属于我的,我们一定可以回到以前的,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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