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小小年纪的,还管上我了。”李氏带着些无奈的意味对身旁的春儿说道。
春儿身体微欠,笑着说道:“小郎君这是关心夫人呢,郎君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可见长大一定是一个孝顺的夫人便等着享福吧。”
“就你会说。”李氏虚瞪了春儿一眼,嗔怪的说道。
直到夫人没生气,春儿半点也不怕,反而扬起了头:“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哩。”
“孝顺!”岳霭如同鹦鹉学舌一般,接过春儿的话头重复道,语气中都充满了活力四射,一看便是个精力旺盛的孩子。
见状李氏也跟着笑了,芊芊玉指点了点岳霭的小鼻子,宠溺的说道:“你知道什么是孝顺吗,就都往自己的身上揽。”
岳霭被李氏弄的鼻头发痒,一句“知道”还未脱口,便阿嚏!一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随后揉了揉自己的小鼻子。见李氏他们都笑了,自己也跟着大家笑作一团,一时间整个正房完全被笑声填满。
*
笑闹过后,李氏抱着岳霭走进内室,将岳霭放到床上。毕竟现在的岳霭已经足足有三十斤重,这让身材纤细的李氏抱久了难免有些吃力。
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李氏才问道:“小宝,娘亲明日要回江州去侍候你祖母,你要跟着娘亲一块去吗?”
不知道是不是岳霭重生以后带来的变化,本应在前岁便病逝的岳母——姚老夫人,时至今日虽然身体谈不上多么康健,但仍然活的好好的。
李氏前些个月才去江州探望过婆婆,当时因为顾忌岳霭太小,来往路途颠簸,李氏就没有告诉岳霭,独自一人前往。谁料第二天早上见不到李氏的岳霭大声哭闹了起来,直到众人连声哄劝,说李氏过上个把个月便能回来了,哭累了的岳霭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只不过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岳霭总是闷闷不乐,就连见到岳飞也再没有了往日的笑意,小小的眉头紧皱,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忧郁感。
岳霭确是非常生气,但他气的不是李氏把他放在这里,独自前往江州的行为。而是李氏明明前些天就在收拾准备出发的行李,但是因为怕他闹着要去而选择骗他说“娘亲收拾收拾往日的衣物。”
这种欺骗的话语让他一下子联想到了前世的父母。
那个夜晚,记忆里每日都在吵架的父母难得没有任何争吵,母亲坐在他的床头,给他讲了个小故事哄他入睡,那温柔的声线让他一直记到了现在。当时他问母亲,以后可以每天晚上都给我讲一个故事吗?母亲还笑着温声答应了他。
那一夜,他在梦里都勾起了嘴角。他梦见了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了游乐场,在旋转木马上,笑声传的很远很远……
不过第二天一早醒来,母亲却没了踪影,从白天到黑夜,他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一直等待着母亲的出现,然而却只在月上梢头的时候等到了父亲醉酒而归的身影。
他一直有些害怕喝醉了的父亲,因为他会砸东西、还会大声的和母亲争吵。
但那天他还是壮着胆子推了推醉倒在沙发上的父亲,怯生生的问他:“母亲呢?”
可他下一刻就被父亲醉醺醺的一掌重重的推倒在地板上,等来的却只有一句:“你没有母亲。”
他不信,明明母亲昨天还告诉过自己,以后每天晚上都会给他讲故事的。
此后的每日,他都坐在门口等着母亲回来,一日、两日……伴着太阳初升,又随着日落西斜……
但最后等到的只是连父亲也消失不见了,
最后的最后一个说是自己爷爷的老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爷爷苍老的脸颊上布满沟壑,画上了岁月的痕迹。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朝他伸出了手,告诉他:“跟我回家吧。”
就这样,他跟着爷爷回到了乡下生活。
数年以后他回到城里读初中,在周末和同学一起去逛书店,却在选书时无意间看到了两个坐在书架过道旁的人。他们大抵是母子,小孩也就四五岁的年纪,活泼好动几乎没有一刻是消停的,被母亲揽在怀里共同的看着一本伊索寓言。
他们看上去和众多坐在书架一角看书的人们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于他经过的时候,可能是在那里停留的时间有些长了,那名母亲还礼貌的挪了挪腿,然后朝他歉意的一笑。
他当时没有说什么,微微点头从他们的身边走过。
但直到离开了很远,耳边似乎还传来了那对母子低声的交流。
“妈妈,以后我每天都想听你讲故事。”
“好啊,那我们把这本书买回去吧,回去以后我们每天一起读几个。”
直到完全听不见声音以后,他才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僵硬的伸手抹了一把眼角。
是干的,没有什么眼泪。
刚才仅一眼他便认出,那个人是母亲。只是现在不是他的了……
他可以告诉所有人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可却唯独告诉不了自己。
从那以后岳隘就格外的讨厌欺骗的感觉。
*
而前段时间,当他一如往日睡醒了去找李氏的时候,柳儿陪他找遍了整个房间却都没有找到李氏的身影。
随后看他哭的太凶,才不得不告诉他,李氏去侍候祖母了,过些日子才会回来。
其实他也知道,是自己太敏感了,他是“岳霭”,在这里有爱他的父母兄姐,李氏也不可能入前世的母亲一样抛下自己一去不回。
只是他还是难以避免自己陷入了一种低迷的情绪中去。
*
这次李氏选择去询问岳霭要不要和她一起去,一方面就是因为上次他那过于强烈的反应;另一方面则是岳霭也大了许多,但姚老夫人还从来没看见过小孙子,再加上姚老夫人的身体转过年来就一直不太好。
所以于情于理也应该带岳霭去见一见他的祖母了。
岳霭当然是连连点头答应,毕竟他也对自己这一世的祖母好奇许久,这可是留下“岳母刺字”这一千古美谈的主人公啊。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有升起,李氏便抱着熟睡的岳霭坐上了前往江州的马车。
同行的除了几名护卫、仆人外还有岳霭的四哥岳震,其他年长的几个孩子并未选择跟着李氏一起去探望祖母。
马车一共有三架,最前面的一辆放着些要带过去的吃食、器物,岳霭、李氏和岳震坐在中间的马车上,除去打头的几个护卫外,马车四周还有数个兵士环绕,最后一辆马车则是供仆人们稍作休息的。
岳霭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抱到了车上,第一次坐马车的岳霭好奇的打量着车里的一切。
马车里面还算宽敞,长约七尺、宽约四尺多,坐下岳霭他们三人绰绰有余。车的整体呈长方体,全木质结构,车厢两侧皆通开了一扇窗子,只不过道上灰尘很大,冬日温度又低,所以用麻布裹着竹帘将窗子遮上了,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连年战火,民生凋敝,本来应该年年修缮的官道,却早已不知是哪年修护过的了。坑坑洼洼十分不平,更是碎石满地残破待兴。
好在马车四个厚实的木轮十分坚固,李氏又早有准备的在车厢内铺有数层厚厚的垫子既保暖用能以减震,如此一来还能稍微舒适一些。
但即便如此,马车在行驶中还是不免磕磕晃晃,而车轮也会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岳霭便是被这个声音所吵醒的。
小孩本来就觉多,再加上岳霭还有些许的晕车,所以一整天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一觉又一觉一直睡到了晚上。
因为这一车都是妇孺,再加上也没有什么着急的事情,所以马车走的很慢而且刚刚日落时分,便找了一家官道旁边的客栈打算在此休息。
一到了客栈的房间里,岳霭便重新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而且白天也几乎睡了一路,这就导致岳霭彻底精神了起来,双目奕奕有神的不断打量着四周,看上去充满活力的样子。
“小宝现在倒是有精神了。”李氏笑着摸了摸岳霭的头。
见岳霭也实在闲不住,就让柳儿带着岳霭下楼去溜达一圈,消耗一下岳霭无处释放的活力。
而岳霭也没有错过李氏眼眸中的倦意,难得没有缠着李氏,被柳儿带出去转悠。
说是带出去转悠,其实也只是去客栈的大堂里走上一会儿,要是让岳霭出去,那可是段然不行的。这么一个陌生且偏僻的地方,要是岳霭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可就足够大家追悔莫及的了。
其实就连岳霭在大堂溜达,身后也跟了两个兵士时刻警戒着。
所到之处,本来热闹着推杯换盏的厅堂里,声音都跟着小了许多。
纵然那两个兵士皆是身着便装,但单单只是看其魁梧的身材,尤其是锐利的眼神,便知道这两人不一般,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护院之流可以比拟的。
岳霭也偷偷瞄了好几眼身后的两名兵士,暗暗感叹老爹给自己的老婆孩子安排的守卫确是不一般,一看就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佼佼者。
敏锐的察觉到注视着自己的目光,那两名兵士同时向目光的来源看去,却正好和岳霭的视线对上。
尚还没有腿高的小娃娃,浑身上下好像都能嗅到一股奶味,单纯的眼神更是很难引起他人的任何恶意。
尤其这个小孩还是自己的小主子,两名在战场上面对数名金兵都丝毫不慌的兵士,突然间有些慌乱。自己的长相他们心里自然有数,尤其是这一身的气势,更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主,若是吓到小主子那可坏了。
慌乱之中的两名兵士竟然十分有默契,下一秒齐齐在脸上挂出了一抹露出八颗牙齿的僵硬笑容。
岳霭:笑的很好,以后不要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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