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陆平洲没时间送闺女去上学,但他对这件事同样上心,晚上回来还没走进餐厅,就问起了程程在学校的情况。
本来他是问的程蔓,但程程以为是问她的,抢着回答说:“特别好,陈老师特别特别喜欢我,同学也特别特别喜欢我,我认识了好几个朋友,香香、晶晶还有江江。”
陆平洲边听边解开军装袖口,将袖子挽到手肘后弯腰单手抱起闺女,边继续解风纪扣边问:“真的?程程在学校这么受欢迎啊?”
“那当然!”程程抬起下巴,“刚开始江江好坏的,他说我头上的花好大,像三个头。我好生气,就说他像女孩子,他也很生气,我们就吵架了。”
程程说话时,陆平洲抱着她大步走进客厅,将她放到凳子上问:“那你们后来怎么和好的?”
“后来我们就吃饭了,吃完饭睡觉,我睡了好久好久,等我醒了,我就忘掉了上午发生的事,找他说话了。”
陆平洲坐在闺女旁边,继续问:“然后你们就和好了?”
“怎么可能!我跟她说话是因为我忘记了他说我的事,等我想起来,我当然不要理他啊。”她可是很有原则的,没有收到道歉,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原谅人?
程程抬起下巴说:“他问我为什么突然不理他,我就说我还在生气,他要跟我说对不起,不然我一直一直不会理他,然后他就跟我说对不起了,我们就和好啦。”
“原来是这样。”陆平洲恍然,又夸奖道,“干得不错。”
程程“嘿嘿”笑。
坐在闺女另一边的程蔓则语气泛酸地说:“有些小孩啊,一天不见妈妈就说好想妈妈,可是妈妈多问两句就说妈妈好烦,等爸爸回来了,不用爸爸问就什么都交代了,真不知道她想的是谁呢。”
程程顿时心虚起来,跳下凳子走近程蔓,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妈妈”
程蔓扭头:“哼!”
“我是真的很想你啊。”
“那为什么妈妈问你什么都不说,爸爸不问你却什么都说了?”
小姑娘脱口而出:“我、我也没有都说呀。”
话音刚落,小姑娘就捂住了嘴巴,程蔓见了故意拖长声音道:“哦原来我们程程还有没交代的呀,来,跟妈妈说说,你还有什么没说?”
程程捂着嘴巴不吭声,还不住地摇头。
程蔓便又叹了口气:“有些小孩啊,什么都肯跟爸爸说,却不肯告诉妈妈……”
小姑娘被妈妈忽悠过去,很快妥协道:“好啦好啦,我说我说。”
程蔓立刻止住叹息,低头看向闺女,小姑娘却没立刻开口,扭头看了眼爸爸,然后伸手示意妈妈低头:“妈妈你过来点,我悄悄跟你说。”
“哦,跟妈妈的秘密啊。”程蔓笑,听话地弯腰低下了头。
程程则踮起脚尖,轻声说道:“我也跟他道歉了。”
程蔓恍然大悟,又听闺女轻声道:“妈妈你不要告诉爸爸哦。”爸爸知道了,她就不厉害了。
程蔓抬头看向陆平洲,他端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心,好像并不好奇闺女说了什么。可他们是夫妻,程蔓还能不了解他吗?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八成是听见了程程的话。
这家伙耳朵好着呢。
但为了不让闺女郁闷,程蔓没有说出自己的发现,只笑着说:“行,妈妈不说。”
……
这时候的幼儿园基本都不管早饭,上午通常八点半左右上课,在这之前把孩子送到学校就行。
从程蔓家到幼儿园,八点左右刚好有一趟车,这时候没有早晚高峰一说,路上不堵车,只要不出意外,八点十分左右就能到学校。
八点左右车上人也不多,因为这时候国营单位都有分房福利,而分的房子一般不会离单位太远,所以大多数人上下班主要靠步行。
而离单位远的,单身的通常会选择职工宿舍,夫妻要看情况,家里条件好的买自行车上下班,条件差的可能坐公交,也可能每天多花点时间步行。
毕竟这时候坐公交不便宜,单趟起步价都要五分钱,稍微远一点都要一毛多,一天两趟一个月二十六天就要五块多。
五块钱都够出去租个房子了。
再加上这时候绝大多数单位上班时间都挺早,工厂一线车间一般六七点就要上班,办公室可能晚一点,但八点也差不多了。
所以不管早晚,公交车一般都是六点半到七点半人比较多。
接送程程两天后,程蔓决定自行车先不买了。
临江的秋天总是很矛盾,来的时候像个老大爷,步子慢得人急死,走的时候又变成了青壮年,跑得飞快,往往人们还没回过神,天就冷了下来。
天冷后骑车太遭罪,还是坐公交比较舒服。
如果明年经济条件能再好点,政策也再放开点,她就一步到位买辆摩托车。
……
虽然程蔓已经毕业,但开学这几天她过得比以前每一年都更忙。
除了接送程程上下学,她还要继续招老师,学生也得继续招,每天家、程程学校、临江大学和辅导班来回跑,忙得团团转。
好在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辅导班还没开始上第一次课,程蔓就又招到了一名数学老师。
不过对方虽然在程蔓的名单上,但他不像其他人,已经做了一个暑假的准备,前一天刚说好,后一天就赶鸭子上架带二十多名学生,程蔓怕太仓促,导致上课效果不好。
所以九月四号这天,仍是程蔓给学生上课,但她也没让新来的人闲着,让他旁听了两节课。
程蔓对亲自上阵教数学这件事其实没什么信心,虽然她高考分数不低,大学读研期间每科成绩都很优异。
但除了高考前给程亮补课,她没当过老师,很怕自己干不好。
本来按照她的想法,前期招六个课程的学生,一共六名老师是够的,可谁知道招生效果这么好,光数学就开了六个班,老师数量变得紧张起来,她也不得不亲身上阵。
好在她留了一手,暑假前她不但给其他人准备了高三课本和资料,自己也留了一套,忙活装修招生时没少做准备。
再加上她这个人其实有点遇强则强,平时不显山露水,但真遇到事了不但不慌,还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就像四号上的这两节课,她的状态就挺稳,讲课简单明了中带有几分风趣,两节课结束学生都有点不想回去,想听她再讲两节课。
课程结束后,程蔓和新来的老师沟通时,对方半开玩笑地说听完她讲的课后压力很大,他担心自己讲不出这效果。
程蔓听后也半开玩笑道:“那是,怎么说我都准备了一个暑假,要是不能吓唬住你,我能当你师姐?但你也不要太谦虚,咱们辅导班的这些老师,包括你,都是我非常看好的,只要你们用心,效果肯定不会比我差。”
说到这程蔓故意沉下脸:“如果效果不如我,肯定是你没用心。”
新老师:“……我一定用心。”
程蔓不止让新来的老师旁听了自己讲的课,她也去旁听了其他几人讲的课。
临江的家教行业起步于八零年代初,虽然时间不长,但发展很快,从寥寥几人到竞争激烈不过一两年光阴。
这里的竞争激烈,不仅指家长想请到更好的家教,就得砸更多钱,也指学生想拿到更高的课时费,就得拿出更好的教学成绩。
而在家教圈中,临江大学内部竞争尤为激烈。
临江大学的学生因为有名校光环,当家教起步工资就高,课时费能拿三块的,基本都是临江大学出来的。
然而舍得每月花十几块给孩子请家教的家长不少,舍得每月花几十的家长却没那么多,随着行业发展,当家教的学生越来越多,竞争自然会激烈起来。
可以说,能在家教圈中出头的人,不仅成绩优异,在教学上也基本都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而程蔓找的老师,基本都是家教圈中的头部。
虽然他们以前只同时教过一名学生,都是第一次带大班,开始讲课前焦虑怯场过,但当他们真的站到讲台上,一个比一个适应得快。
其中讲课最稳的非高珍莫属,然后是李文欣、孙勇等人。
总的来说,程蔓旁观过的几个课程都讲得不错,她也没忘记观察下面的学生,积极性都还可以,没有听得昏昏欲睡的。
程蔓觉得,至少今天晚上她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临开课的这段时间,她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有时候是梦到讲课效果不好,下面睡到了一大片,有时候是梦到上完第一次课后,家长们因为老师课讲的不好,蜂拥来要退课,有时候……
总之,不管梦的内容怎么变,主题都是老师课没讲好。
虽然还没到明天,但看完老师们讲的课,程蔓觉得过后应该不至于发生大规模退课这种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直到第二次课程开始,也没有家长来说要退课。
非但如此,这一周里程蔓和李文欣又招了十来人,但因为之前招的学生不是正好能开九个班,最后一扯,绝大多数班级都没满员。
所以这些学生进来后,直接往之前的班里塞就行,不用立刻开新班。
第二周程蔓没有再上课,直接由新老师顶上。
程蔓上周的课讲得不错,当新老师出现在教室里时,班上很多学生发出了叹气声。
好在这年代的学生没多少刺头,而且会被家长送到辅导班来的,一般都不是混子学生,大家虽然失望,却没有做出太过激的事。
而新老师上周旁听完程蔓讲的课后,嘴上虽然说着压力大,实际上并不愿意就此服输,这段时间除了上课睡觉,所有心神都放在了这两节课的准备上。
因为准备充足,上台后哪怕看清了学生脸上的失望,他也没有怯场,按照自己的节奏讲了起来。
论风趣,他讲课不如程蔓,但更简洁明了一些,复杂的问题被他讲出来好像都变简单了,所以班上学生哪怕刚开始不以为意,后来也基本都听了进去。
除了听她讲课,程蔓还去旁听了上周没听的老师讲的课,效果也不错。
旁听过所有老师讲课,程蔓一直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虽然到月底才能看出续课率,但她觉得只要老师不掉链子,续课率就不会差。
……
九月中旬,程蔓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找老师和招生上。
正常来说老师应该不难找,毕竟她开的工资很高,辅导班离学校也不远,同事又都是校友,来这上班方便又安全。
但程蔓名单排名靠前的几个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拒绝了她,而排名靠后的她又心存疑虑。
对面师范学院倒是有个家教带得不错的,但程蔓办辅导班打的广告上特意强调了,教师阵容全是临江大学的学生。
请对面学校的人来,她可能得先改广告词。
要是没有选择也就算了,但现在还没到这地步,程蔓就想继续磕一磕那几个人。
虽然老师找得不顺利,但学生招得还行,才到月中,十个班就全部招满了。
考虑月底可能有学生退学,而现在已经月中,再开课万一退学的人多不太划算,十个班满员后程蔓就暂缓了招生速度。
就算有人来咨询,她也会跟家长说把课程安排到十月份。
与此同时,续课工作也被提上了日程。
这时候通信不便,绝大多数家里都没有电话,所以续课这件事,程蔓是让带课老师直接跟学生本人说的,让他们回去告诉家长。
但不知道是家长抱有疑虑还是怎样,这个办法效果并不好,截止到九月份的最后一次课程,没有班级续课率过半分之五十,甚至大多数班级续课率都低于百分之三十。
所以最后一次课程结束后,程蔓决定和李文欣一起,照着名单挨家挨户去学生家里走访。
而这一走访,还真叫她们发现了问题。
除了家长因为学校还没月考,对补习结果心存疑虑而暂时不想续课外,还有如“学生因为不想周日补课,回去压根没跟家长说”,或者“学生跟家长说了,家长也给了钱,但他们没把钱交到辅导班,自己花了”等情况存在。
没跟家长说的还好,自己把钱花了的,基本都当着程蔓和李文欣的面,被家长按着来了顿竹笋炒肉、
程蔓很无奈,亏她一直觉得辅导班里的学生都很尊师重道,想这时候的高中生果然比几十年后更乖,结果……
看来哪个年代都不缺熊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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