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洲让程蔓等着看, 但直到出去旅游,她也没见他有什么变化。
他们是年初六出发去旅游的,往前陆平洲请不到假, 往后三月份辅导班要开课,两人商量后, 只有初六到初九这四天有空。
因为买的是十点钟左右的火车票, 当天他们去食堂吃完了早饭才出门。
这年代路上车很少,没有堵车那一说,虽然总有人不在站点拦车,但耽误不了太多时间。他们掐着点出门, 到火车站离上车刚好还有半小时。
火车站里人很多,一来临江是中转大站,二来国家放宽人口限制的后, 农村往城里跑,内陆往沿海跑正在逐渐成为潮流。
现在是刚开始,春运规模都算小意思,再过几年春运回家才难。
票是十点零几分的, 但火车晚点了十来分钟进站,出发时间也相应推迟了十来分钟。
出发时他们已经在车厢里安顿好, 程程因为兴奋, 扒着窗户往外看着。
要问这次旅游, 他们家谁最兴奋, 答案非程程莫属。
小姑娘嘛, 就喜欢出去玩, 而且他们去年虽然去过云省, 但程程忘性大, 当时的游玩细节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这次旅行对她来说跟第一次出去玩差不多。
而要问谁最淡定, 那肯定是陆平洲。
因为职业原因,他经常能公费出游……好吧这是不可能的,他每次出任务都挺忙的,虽然期间也有假期,但他不是爱到处玩的人,放假也基本是待在营地里。
直到跟程蔓结婚,陆平洲才会在任务快结束时,抽出时间去买刚各种特产。
但如果不考虑玩得怎么样,他们家肯定是陆平洲去的地方最多,所以这次一家人出去玩,他心里虽然高兴,却远没有到兴奋的程度。
程蔓的情绪则刚好是他们父女情绪的中间值,她虽然活了两辈子,但出去旅游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当然这里得扣掉跟陆平洲去云省的次数,因为那几次不叫旅游,最多算是跟他回家。非要算的话,去年可以算上,那次她确实去了几个景点。
其他几次出行也没有出过省,所以在旅游经验上,程蔓没比程程好多少,因此对于这趟旅行,她心里也充满了期待。
火车十点多开,等到地方已经下午三四点,出火车站后还需要转车,等安顿下来天就要黑了。
因为要养精蓄锐,晚上他们没出门,吃完饭就休息了。
次日天刚亮,三人穿戴整齐出了门。
刚出门时母女俩都挺高兴,尤其是程程,低着头就往前冲,等听到程蔓的声音又跑回来,体力消耗得很快。
于是一个小时不到,程程就蔫吧了,抱着爸爸的手撒娇要抱抱。
程蔓听了毫不留情地嘲笑她:“让你刚才乱冲,现在知道累了吧!”
嘲笑的话说出没一个小时,程蔓的脚步也渐渐沉重,要不是陆平洲身上背着闺女,她也想让他背。
好在他们中没有徒步爱好者,也不赶时间,每到一个景点驻足观赏,程蔓也能趁机休息一会。
但山上景点太多,一天下来程蔓还是累得够呛,所以晚上睡觉前,她有点犹豫要不要去看日出。
看吧明天得四五点钟起来,她好累,不看吧又觉得可惜,毕竟后天回去后,下次再来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陆平洲也是这么劝程蔓的。
他劝程蔓倒不是因为他想看日出,而是他知道她想看,就这么回去,日后想起来她肯定会觉得遗憾。
程程听着爸爸妈妈之间的对话,也在旁边怂恿道:“去啊,我们好不容易来的呢,干嘛不去。”
程蔓听得好笑,问道:“你知道去看日出的话,明天要几点起来吗?”
程程还真不知道,歪着头问:“几点?”
“凌晨四点多就要起来。”
程程长这么大没熬过夜,哪怕是上学后,最早也是六点多起,对凌晨四点没什么概念,眨眨眼睛问:“很早吗?”
“早不早你明天早上就知道了。”程蔓笑眯眯说道,“到时候叫你起床你可别哭哦。”
程程脑袋一甩:“我才不会哭呢!”
程蔓呵呵,半点不信她的话。
事实也如她所料,第二天早上被叫醒后,小姑娘完全忘记了昨晚放下的豪言,哭得嗷嗷叫。
程蔓给她穿衣服时,一没拉住她就钻进了被子,拱啊拱就是不想出来。
不想出来也没用,他们都醒了,这日出肯定要看,于是把她从被窝里拉出来继续穿衣服。
庐山景区开发得早,有车直达含鄱口,这也是程蔓愿意来看日出的主要原因,否则起大早还要爬山,她会觉得这日出不看也罢。
到观景平台时周遭漆黑一片,但天气很好,夜空繁星点点,是平时很难见到的美景。
虽然现在是八十年代,路上没有密密麻麻的小汽车,空气污染也没有那么严重,但临江是一座重工业城市,尤其程蔓从小生活在工业区。
驻地家属院因为地方偏,情况稍微好一些,但也很少有这样繁星满天的时候。
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浓墨渐渐褪去,从深蓝,到浅蓝,再到天边被橘色晕染,朝霞一点点地被涂抹开。
怕程程错过这美景,程蔓伸手将她拍醒。
小姑娘睡了一路,到这会依然没完全清醒,好在起床气下去不少,哭得没刚才大声,只是哼哼唧唧不停。
程蔓没有哄她,只指着日出的方向说:“你看,太阳要出来了。”
小姑娘睁开朦胧的双眼,顺着妈妈的手朝日出的方向看去。
在程程哼哼唧唧时,太阳已经跃出云层,像一个圆圆的火球悬在空中,澄澈透亮,天空也彻底被橙黄的朝霞涂抹。
朝阳下是山川河流,上是无边穹顶。
程程形容不出来,却被这样的美景震撼,睁着圆圆的眼睛愣愣地看着,直到被陆平洲抱着转过身才回过神,在程蔓的指导下摆出V字,任由摄影师拍下照片。
……
看完日出,程蔓他们上午一直在房间里补觉,没有再去其他景点。下午也没去太远的地方,就在附近的景区转了转,顺便去看了《庐山恋》。
《庐山恋》是八零年上映的,当时掀起过观看热潮,程蔓跟风拉着陆平洲去看过。
不过这部电影故事性高,隔几年再看一遍也不觉得枯燥,尤其是在庐山看这部电影,感觉挺奇妙的。
就有一点,这部电影里面有吻戏。
跟七十年代比起来,这时候的风气肯定是开放的,但跟几十年后比起来,大家思想又偏保守了。
当电影放到亲吻镜头,电影院里想起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也不知道大家是在激动还是不好意思。
程程更夸张,男女主一亲起来,她就「啊」了一声,然后伸手捂住眼睛,不停地问程蔓:“完了吗完了吗?”
整一个掩耳盗铃。
看完电影,这段履行也到了尾声,一家三口吹着晚风散着步回去。
路上程程想起灶上拍的照片,问:“妈妈,我们拍的照片呢?”
“明天去拿。”
“去哪里拿呀?明天什么时候去拿呀?”
“明天早上你爸爸去拿,你不用管。”
小姑娘哦了声,又问:“我可以和爸爸一起去吗?”
“要早起哦,你不怕累?”
“我不怕,我要早一点看到照片。”
“为什么?”
程程嘿笑,却卖着关子不肯回答。
程程嗤笑一声,说道:“随便你,你起得来就去。”
说这话时,程蔓觉得程程是起不来的,却没想到小姑娘竟然让人刮目相看了一回,第二天早早就起了床,催着陆平洲去拿照片。
程蔓没去,两天玩下来,她现在全身酸痛,实在懒得动弹。
在房间里躺到八点多,陆平洲带着程程回来了,同时带回来的还有照片。
程蔓接过照片看完后问:“怎么才这么几张?你不是抱着程程拍了一张吗?程程自己还单独照了一张来着。”
程程凑过来说:“只有这几张啊。”
程蔓表情笃定道:“不可能。”胶卷都是要钱的,除非曝光洗不出来,否则摄影师拍了照片不可能不洗。
可这些照片都在同一个胶卷里,如果要曝光,大概率都不能用,再不连续几张不能用,而那两张照片的拍摄顺序并不连贯。
她拿着照片,抬头看看父女俩:“说吧,怎么回事。”
陆平洲摊手,神色十分坦荡。
程程则低着头,恨不得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
程蔓明白过来,问道:“不喜欢那两张照片?”
小姑娘摇头说:“不喜欢。”
虽然猜到了,但程蔓依然很惊讶:“为什么不喜欢?拍照的时候你不是挺高兴的吗?”
小姑娘撅嘴说道:“可是照片上的我好丑。”
程蔓:“……”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理了理思绪问:“所以,你今天这么积极地去拿照片,就是为了在我看到之前,把照片毁尸灭迹?”
程程沉默着不说话,陆平洲替她回答说道:“没错。”
程蔓:“那两张照片你是怎么处理的?”
程程伸手指向陆平洲:“我给爸爸了。”
后者给了程蔓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没有说话。
程蔓没有继续追问,因为她确实懂了,心想她闺女还是太嫩了,销毁照片这种事怎么能交给老爸呢?这不是把黑历史往爸爸妈妈手里送吗?
同时程蔓也很好奇,程程被拍得到底有多丑,才会干出想销毁照片这种事。
于是收拾行李时,在程程不知道的地方,夫妻俩进行了一次隐秘的交易,然后程蔓借口上厕所去了房间外面。
站在过道拆开陆平洲给的信封,刚看到里面的照片,程蔓就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好在程蔓还记得照片的主人跟她只隔了一堵墙,很快忍住了笑容,继续看第二张照片,然后又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怎么说呢。
程程的这两张照片其实被拍得不丑,就是有点五官乱飞,确实是孩子很想删除爸妈很想收藏的那一类黑历史。
所以看完后,程蔓果断将照片又塞进了信封,整理好情绪后回到房间,淡定地将信封递给陆平洲说道:“好好放着。”等程程长大再给她看哈哈哈……
结束旅行回到临江后,夫妻俩迅速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中。
虽然启明星辅导的管理层已经基本确定,工作职责都有明确的划分,但开年工作任务重,就算程蔓是老板,也忙得不可开交。
而忙碌的空隙,程蔓还要抽时间给程程转学。
不过转学手续简单,这时候没有学籍一说,她打电话跟省军区幼儿园的老师说一声,再带程程到家属院这边幼儿园交费报名就行。
年前说到转学的事,程蔓还很担心程程到新班级没有认识的人,结果报完名到班级一看,同学全是她过年这段时间认识的人。
小姑娘长得好看性格也好,老师安排座位时,想当她同桌的人一抓一大把,其中男孩女孩都有。
程程倒没多犹豫,老师说完后直接伸手指向了新认识的朋友中,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小姑娘。
见闺女适应良好,程蔓也放了心,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三月份的前半个月,程蔓一直在忙续课收报名费的事。
在带课老师的待遇方面,程蔓从来都不吝啬,只要教得好,续课率维持住了,一学期下来她发的奖励比工资都高。
有钱就有动力,她给钱多,带课老师们上课也都很认真,一学期下来,大多数学生成绩都有提升。
因此新学期开始后,报一学期的课程优惠力度虽然没那么大,从摊下来月均四块,变成了只送一斤鸡蛋,但续课工作依然顺利。
截止到三月中,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家长交了一学期的费用。
换句话来说,上半年光这部分报名费,程蔓就收了将近八万,再加上按月交的报名费,还有去年没有提出来的利润,辅导班的账户里差不多有十万块。
只是这笔钱看着不少,但辅导班的开销也大,一个月差不多就要一万块,而且学期结束后,给老师发的奖金也是一笔大开支。
她想开分机构,步子依然不能跨太大,需要精打细算着来。但她也没必要像以前那样谨慎,辅导班如今势头正好,贷款并不难,只要她把握好其中的度,应该不会走到资金断裂那一步。
因此今年她想多开几个分机构,而且辅导班面向的群体不能再局限于高三学生,需要往低年级发展。
这次程蔓瞄准的是初三学生。
但考虑到成绩提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第一批报名参加辅导班的学生成绩尤为重要,针对初三学生办的辅导班,上半年肯定没法开业,所以程蔓上半年忙活的主要是针对高三学生开设的辅导班。
过去两年里,程蔓已经筹备了五家辅导班,现在做这件事已经可以算是驾轻就熟,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有了条理后,程蔓做事的速度提高不少,筹备分机构之余还能抽出时间办理贷款,以及看陆平洲怎么操练闺女。
过年时陆平洲说要当严父,当时程蔓不是很相信他能办到,但现在……她信了。
说操练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陆平洲忙完工作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闺女谈话,而内容主题是她的梦想。
众所周知,小孩子的梦想是会经常变的,可能今天还想当科学家,明天就想当医生,当老师了,他们的话不能当真。
而当飞行员,也只是程程众多梦想中的一个。
所以程蔓听听就过了,同时她以为陆平洲也一样,当时说要训练闺女都是在开玩笑,直到他主动提起这件事,她才知道他当真了。
当然在程蔓面前他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担心她一个人出门遇到危险吗?我现在开始训练她,教她练武,等她学有所成,以后我们就不用再担心了。”
这话听着好像没什么毛病,但程蔓没怎么信,拆穿道:“你训练她难道不是希望她以后能继承女承父业?”
陆平洲说得很冠冕堂皇:“我是开明的家长,她以后想从事什么行业,我肯定不会干涉。”
程蔓一脸狐疑:“你确定?”
陆平洲轻咳一声道:“干涉肯定是不会的,但如果她愿意女承父业当兵,我也会很高兴。”
程蔓了然,问道:“你打算怎么训练她?”
“先扎三个月马步,把体能提起来吧。”
一听要扎马步,程蔓面露犹豫,倒不是心疼闺女。
虽然她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懒得动弹,但未来几十年里拐卖事件会越来越多,骗子的手段也层出不穷,她是很支持闺女练武的。
她就是有点疑惑:“你让程程扎马步,她能愿意?”
陆平洲回答得很豪横:“她不愿意有用?”
“难道你还能逼她?”
“说逼有点过了,最多叫软硬兼施…………”陆平洲特意强调道,“只要你不心疼,我肯定能治得了她。”
想到陆平洲平时宠闺女那样,程蔓还真想看他怎么软硬兼施,痛快点头道:“你放心,我肯定不心疼。”
夫妻俩沟通好后,陆平洲就去找程程谈话了,从梦想着手,提到她上次说要当飞行员的话,再引出训练的事。
都说当兵的心眼实,其实真未必。
至少能当上军官的,都不会是实心眼,说话做事都很有自己的套路,真要直来直去,手下那么多人要怎么管?
所以,虽然陆平洲很少在家人面前用套路,除非是床上的时候,但那不代表他不会,忽悠个五岁的小屁孩对他来说不要太容易。
程程就被老爸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后续的训练计划。
程蔓在旁边看着都有点不忍直视,吃完晚饭后难得没有催小姑娘去洗澡睡觉,而是让她看了会电视,疯玩到了晚上九点半。
毕竟过了今晚,水深火热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小姑娘却毫无知觉,睡觉前充满期待地问:“妈妈,明天晚上我还能看电视吗?”
“这要问你爸,咱们家现在他做主。”
“那我可以现在去问爸爸吗?”
“可以。”
小姑娘闻言掀开被子,出去找到陆平洲,重复问出刚才的问题,又强调说:“妈妈说我们家现在你做主。”
陆平洲听后说道:“你十分钟内上床睡觉,明天准时完成我布置的任务,晚上可以看半小时电视。”
程程顿时欢呼起来,转身跑到床上,掀开被子躺好,闭上眼睛大声喊道:“我睡着啦!妈妈你快出去吧。”
见到闺女这么积极,程蔓退出房间后就向陆平洲竖起了大拇指:“教女有方。”
陆平洲也不谦虚,微笑着道:“一般一般。”
夫妻俩前后脚回到主卧,程蔓刚带上门,就被陆平洲圈在了怀里,听他低声问道:“程程说,你说咱们家现在我做主?”
程蔓抬眼:“这不是咱们商量好的吗?”
“那我是不是让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
结婚那么多年,程蔓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深层意思,翘起唇角问:“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想让你主动点。”
“主动干什么?”
“亲一亲我。”
程蔓诧异挑眉:“只是亲你?”这不像他啊。
“唔,亲的范围可以扩大点。”
是他的行事作风了。
程蔓靠回门板,似笑非笑地问:“扩大到哪?这里,这里…………”边问边伸手滑下去,“还是这里?”
陆平洲气息渐渐沉重,低头贴向程蔓脸颊说道:“都行。”
“行你个头!”程蔓伸手掐了他一把,“咱们家你做主是没错,但房间以内我做主,今天晚上,你睡客房去!”
虽然盘算落空,但陆平洲脸上不见失望,只说道:“客房只有床板,没办法睡吧。”
程蔓呵呵:“你不会自己铺床?”
陆平洲睁着眼睛说瞎话:“今晚我确实不会。”
“不会你就睡床板去。”
“那不行,现在倒春寒,睡床板容易感冒,虽然我自己无所谓,但你和程程看到我生病得多难过啊。”陆平洲一本正经地瞎扯,“为了不让你们心疼,今晚我说什么都不能睡床板。”
程蔓忍不住笑,嘴上却说:“自恋,谁心疼你了。”
“谁笑了谁心疼我。”
程蔓立刻收起笑容,但她嘴角刚下来,陆平洲就伸手捧住了她的脸,将大拇指按在她唇角,往上一提道:“看,你笑了。”
这下程蔓是真的笑了,她磨着牙说:“我觉得,你今晚可能是真的想睡床板了。”
陆平洲:“……”
作者有话说:
二更合一,明天见……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