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我与夫君隐婚之后 > 6、第六章
    第六章


    落了一昼夜雨,今晚虽止住了水潮气,夏风仍冷飕飕。


    难得起了薄雾,像一段云纱,笼罩山间枯木中。


    “叮!”


    一枚银芒锐器径直埋入树身,震得疏枝一颤。


    树底下的茅屋里走出一个断臂的少年,他冷脸望向天穹,唯有一轮白月、几颗星星。


    年轻人抿唇,不耐地喊:“别躲躲藏藏!有事便说!”


    不过瞬息,一条油亮的红绸便自茅屋顶上倾泻而下,紧接着是一把涂了松霜绿漆底的圈椅。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簇拥着身着莲子白春衫的郎君落座。


    郎君定是怕湿泥脏靴,这才摆出大阵仗。


    “小友何必着急?总归应了你的事,必会达成。”郎君玉簪发冠罩着轻纱幕离,瞧不真切眉眼,唯有那语间笑意明显,听着圆融和气。


    闻言,年轻人也不恼了。他只切齿,问了句:“李佩玉人呢?!”


    “喏,不就在那儿么?”


    郎君遥遥抬下颚,没等年轻人追问,他面前已然落下一具皮肉模糊的人躯——断了臂膀,削皮见骨,不似人样了。唯有起伏的胸腔,让人知晓,他还是个活物。


    年轻人认出来,这正是他想亲自手刃的李佩玉!


    “吾未婚妻慈悲为怀,不喜杀生。既如此……”郎君笑了下,“留口气儿给你,处理了吧。”


    他说这样残忍的话也无不适,仿佛天生爱重杀戮的邪祟。那笑声入耳,比蛇蝎还要骇人。


    不错,慈面郎君,正是谢青。


    年轻人面无表情,似是司空见惯了生死。


    他一刀斩下李佩玉的头颅,了断他性命。之后,少年抖了抖锐利剑刃上的血。心里的重石放下,稍有些快意。


    他态度和缓,对谢青恭敬地道:“你应了我的祈求,我也如你所愿,受你差遣。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不急,我还会来寻你的。”谢青单手支着额,想了一会儿明日早起要赴的朝会,“今日困倦,就此拜别吧。”


    “好,我等你来。”他很守诺,会等到谢青前来吩咐。


    这般,年轻人熟识的那位小娘子总能安息了。


    他欠她一命,眼下还她。


    少年举目望向茅屋,泥塑的窗门,月光都照不进去。里边黑漆漆的,空无一物。


    他恍惚看到娇俏的小娘子在屋内招手,唤他:“快来!今日偷的是一只烧鸡!给你补补身子最好。”


    “撒谎,哪里有鸡给你偷……无非是换来的。”


    难怪她臂膀上又累了好几道淤青与血疤。傻子,不需要她做到这个份上。


    年轻人怔忪,皱起眉头,自言自语。


    他仍是跨过门槛,洞悉真相。


    屋里空无一人,只是幻听。


    他想起小娘子的音容笑貌,哦,她死了,血都流干了。


    少年记起再次见面时,他拇指剔开剑鞘,纤薄的长刃抵在小娘子伶仃的颈骨,冷声质问:“你想做什么?”


    小娘子巧笑嫣然:“看你身强体壮,定是个练家子!”


    “哼,你养我,无非是想利用我逃出此地。”


    小娘子夸赞:“不错呀,小兄弟,你好聪明。”


    “闭嘴。”


    分明最开始是各取所需的局面,为何最后连命都折损进去呢?年轻人有太多事不明白了。


    ……


    下了朝会,沈香和谢青没回刑部衙门,而是换了一身公中发的夏季时服,去了李将军府。


    既要查李佩玉,总得知道他失踪以前都做过什么,又去过何处。


    李将军府坐落于相邻皇城的外郭城,不少达官贵人的宅院都买在此地。坊巷中工巧奢丽的楼阁铺陈,黑檐重瓦鳞次栉比,再如何华贵的吞檐鸱吻都得低于皇城一等,这是臣子的本分。


    沈香身量小些,落地还要谢青递脚蹬来扶。她受他一搀,欠身道谢:“有劳您。”


    “不必多礼。”谢青温声应了句,走在沈香前边,为她探路。


    门环砸响,门房一瞥谢青紫衣色就吓得大气儿不敢出,他忙钻回屋里,去请大娘子来招待贵客。


    李佩玉的母亲顾氏是三品官的外命妇,随夫封诰郡夫人。她同谢青会面,便不必行拜仪,反倒是沈香得低头同她行礼。


    谢青道:“本官同沈侍郎前来贵府,是想问询一番李参军失踪前的诸事。请夫人行个方便,容我等进李参军寝房搜罗一些紧要线索。”


    若是顾氏不肯,耽误公差,横竖急的也不是刑部官人。


    为了配合上峰公差,沈香也接话奉劝:“是极,您总想李参军早日平安归来吧?”


    听得这话,顾氏一怔忪,她哭得如同胡桃一般红肿的眼微微下视,语带哽咽:“两位随妾身来。”


    她引他们入了李佩玉的寝房,与谢青清雅陈设的居室不同,李佩玉的屋舍就红尘脂粉气重多了。他一个郎君的睡榻,竟有女子家的莲花纹抱腹,可见是秦楼楚馆的常客,看得沈香面红耳热。


    但她乃查案的官人,处事不惊。没看到谢青都面不改色搜索箱笼吗?那她又为何要诸多忌讳。


    这般,沈香捻起了那条红莲兜肚,细细分辨起来。


    她道:“谢尚书,这件抱腹上有石榴娇胭脂的气味,该是女子的。绸面还绣有落款,我猜,应当是妓坊挂名的娘子。”


    谢青含笑望她:“何以见得?”


    “一是,抱腹用的上好红绡,价比黄金,这样的亵衣绝非农门出身的娘子能享用得起,而伎坊恩客常用此绸缎当作缠头钱打赏,屡见不鲜;二来,士族内宅的娘子怕私物流出去,唯恐犯下‘私相授受’的罪名,大抵都不会在衣上落款。由此可见,既要以衣物留名留情,又可暗下交换信物,唯有伎坊娘子才有能耐办成。”


    沈香推断得头头是道,谢青不吝言辞夸赞:“沈侍郎真知灼见,确是合情合理。”


    “柳无花。”她记下这个名字。


    屋里又搜了一程子,大多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玩物,即便是书籍,也属一些有辱斯文的避火册子与春.宫图。沈香瞥了一眼,知之甚少,没敢拉谢青一道儿来看。他那样冰清玉洁,不好被人间秽事玷污的。


    再一翻动床围子,她不由瞠目结舌,感叹:“为何有鞭子?还有缚人的镣铐?是上刑吗?这事上……花样真多。”


    “嗯?”谢青踅身,以眼神,困惑询问。


    沈香耳尖子生热,忙道:“没、没什么。”


    谢青也不追问,只摊开修长五指,把掌心里的事物递于沈香面前:“我寻到了此物。”


    沈香端详了片刻,见是一块漆金的令牌,上书:“普济堂。”


    “普济天下……这是医馆还是收留孤寡的院落?李参军人不可貌相,他原也会对弱者出手相助,怜悯众生吗?”一股钦佩之感,在沈香心中油然而生。


    谢青静默一瞬。


    良久,他方启唇:“小香观人,不可片面。”


    “是了,再作恶多端的人,或许也有良善一面,是我狭隘了。”


    “我说的……应当不是这个意思。”谢青不过是想告诫她,或许李佩玉是彻头彻尾的恶人。


    “那是?”


    “无事。既知有女子与李参军关系匪浅,那便先寻她吧。”


    “是。”


    他们又问了一圈李将军府上的奴仆,奈何无人知晓主家动静,就连顾氏也说道不清楚亲子平日里的消遣。难怪李佩玉失踪了,李岷也无处寻人,只能在殿上闹将开。


    棘手的案子,沈香寄希望于“柳无花”这位李参军相好身上。


    她和谢青上了马车,门帘放下,车厢霎时间融入傍晚薄暮,变得昏暗。


    沈香困倦了,靠着车壁昏昏欲睡。


    车厢内,郎君衣袖间的馨香满溢,还没等她如愿睡去,一道清冽温润的嗓音悄悄钻入她耳。


    是谢青开口搭话。


    他曼声道:“小香很好奇床笫之间,长鞭与镣铐的用处么?”


    啊?沈香一个激灵,瞌睡全抖没了。


    她在幽暗静谧的车厢内醒转,再三确认,谢青这话是同她说的。


    “您是在问我?”


    “呵。”一声轻笑,抓人心腑。他勾唇,“此处可有第三人?”


    “没有、没有,我睡迷糊了。”谢青的话明明带有宠溺感,沈香却不敢接茬。


    好半晌,郎君又低语一句:“小香,希望我为你解惑吗?”


    明明是谆谆教诲的问询,沈香却听出一寸许微乎其微的挑弄,拨雨撩云一般,教她悸栗栗的。


    不知是否沈香错觉,她怎么觉得……上峰好像在煽惑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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