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月城。


    主城矗立晶莹苍山之巅,灵云缥缈仙雾缭绕,屋舍殿堂星罗棋布,放眼望去,满目壮丽恢弘之景。


    迟露趴在萧瑟庭院的窗牖前,神情忧虑地凝视屋内的场景。


    屋内,除去看守,有少年郎身着青白旧衣,阖闭双眸,外界诸事似是对他了无影响。


    迟露深深吸了口气,屈指握紧手中的赤魂鞭。


    身受重伤,灵台破损,修为尽散,放到任何一名修士身上,都是极为沉重的打击,更何况是曾被誉为天才剑修的景述行。


    迟露很早就听说过景述行的名声,他是天之骄子,风光霁月,恍如谪仙降世。


    父亲是逢月城城主,母亲是著名的天才阵修,自小习剑天赋极高,修为一日千里,未到十九便结成元婴。


    谁知半年前突遭横祸,致使灵台开裂,之后,整个修真界中便不再流传他的消息。


    落魄的半年间,又不知有多少人因势利导,往他头顶踩上一脚。


    就连迟露,也是来欺负他的。


    迟露是灵华宫少宫主,被众星捧月般娇养长大,由城主邀请,前往逢月城做客。


    刚进入主城,腕上凭空出现一枚翠绿手环,怎么也摘不下。


    附在手环中,自称系统的家伙通知她,她生活的世界是名为《天缘》的话本,讲的是男女主可歌可泣的凄美爱情。


    她是书中又蠢又坏的恶毒女配。


    在逢月城对男主一见钟情,表白被当众拒绝后由爱生恨,凭借身份将要来男主兄长作为替身,一边疯狂折磨男主哥哥,一边向男主施加报复。


    殊不知,男主兄长乃是全书最大的反派,他自小遭遇凄惨,长大后又惨遭迟露毒手,在多方羞辱凌虐后彻底黑化,差点儿屠完整个修真界。


    迟露首个死在景述行掌下,死得那叫一个恶有恶报,令人拍案叫绝。


    系统给迟露颁发的任务,演绎书中恶毒女配,履行经典剧情。


    迟露对此表示强烈抗议,直到系统连续放出数道细小闪电,把迟露劈到受不了,才不情不愿地接受任务。


    “不要紧,你负责的名场面几乎只和景述行一人有关。”


    看出迟露内心一百八十个不愿意,系统安慰她:“他的结局是被正道伏诛,你只需按部就班完成任务,即可死遁,不用担心他与你纠缠不休。


    回忆至此,像是在呼应她的想法,左腕辨不清材质的手环,朝外投影出一道光幕。


    “检测到本轮剧情:迟露气势汹汹前往景述行屋中挑衅,当头浇他一盆冷水,而后连声叱骂。”


    “未完成任务:


    当头冷水,


    破口大骂。


    ”


    “请宿主注意,切勿透露系统之事,否则即刻抹杀。”


    气得迟露把手环往墙上撞:“好好的人被折磨成这样,你让我怎么下手?”


    俶尔灵机一动,趁看守的修士走到门附近,拿稳水杯,卡着时间点敲了三下门。


    “吱嘎”一声,门开,门外绯色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入屋内。


    伴着残阳碎影,迟露扬手将杯中水撒了出去:“这是给你的教训,还敢放肆便让你尝尝烙铁的滋味。”


    正中那名修士。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


    修士狠狠瞪着迟露,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外门弟子捉弄他,扬手准备给她一个教训。


    迟露抬腕一抖,露出灵华宫玉牌:“我是灵华宫中的人。灵华宫想见景述行,我奉命前来查看。”


    修士取过玉牌仔细辨认,认清后面色突然大变。


    放眼全修真界,灵华宫的地位数一数二,由于其实力的特殊,甚至连城主修为碾压其余宗门的逢月城,都被它甩了一截。


    修士慌忙朝迟露行了一礼,转身撒丫子就跑。


    目送修士远去,迟露低头调出手环。手环光幕上的两个任务点,仅有一个打上标记,泼水项仍在发亮。


    迟露瘪嘴,迈步进屋,终于完全看清屋内的场景。


    昏黄烛火摇曳,蕴散单薄的人影,一名瘦削清隽的男子兀自坐在床榻上,神情奄奄。


    迟露端起笑容,礼节性地朝景述行打了个招呼:“你好。”


    景述行愣怔片刻,朝迟露的方向抬起眼眸。


    墨色长发披散在肩头,趁得无瑕的面容更加苍白,他的五官精致到不似真人,一双眼睛空洞晦暗,其上未倒映出任何事物。


    整个人笼上层颓然的氛围,宛如裂开的琉璃,支离破碎。


    迟露举着杯子,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他无知无觉的样子,验证自己的猜想。


    他看不见。


    迟露手中的杯子已空,无水可泼,她叹口气,凝起空中水汽,汩汩地注入瓷杯。


    水线上涨的速度很慢,一时间屋内安静下来,二人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迟露有些尴尬,试着没话找话:“我是灵华宫的人,我没有恶意……”


    就是想来泼你杯冷水。


    这怎么说得出口!


    景述行蹙起眉头抬手扶住隐隐作痛的额头,忍受经脉撕裂带来的不适感。


    “咳咳…”


    他别过头,撑起身子隐隐地咳着。


    听到他痛苦的咳音,来人似乎停下动作,语带担忧地说着话。


    “你还好吗?附近可有医修?我认识一个人医术高超,要不我让她来看看你?”


    景述行嫌她吵。


    自从被父亲亲手废除修为,震碎灵台,他便被折磨数月之久,反抗不能。


    原以为永生永世没有复仇的机会,他竟在不久前发现,自己觉醒了别的能力。


    虽然隔上许久才能用一次,好在一击必杀,本想拿今天的修士练手,谁料被来人打断,不如将这份大礼送与她。


    景述行的眼底漫上冷意,就算什么也看不见,他亦能清晰觉察,到那人正朝他走来,愈走愈近。


    迟露在床边站定,担忧地看着景述行毫无血色的脸。


    他的身体过于单薄,每咳一声,便会随之剧烈地颤动,宛如枯枝败叶在寒风中挣扎。


    她俯下身,将水递到他唇前:“你先润润喉罢。”


    她的指尖碰到他的嘴角,景述行浑身一抖,触电般往后缩。


    伴着清脆的爆裂声,迟露手中瓷杯应声碎成粉末,满满一杯清水从高空淋下,当头浇在景述行身上。


    冰冷的系统音:“当头冷水,任务完成。”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把景述行惊呆。


    哪里来的水?


    没有剧烈的灼烧感,也不曾趁机钻入肌肤直捣灵台,反而带着土石草木的清香,如甘霖降下。


    景述行的表情出现一瞬的龟裂,他低下头,抬手搭理淋湿的发丝,掩饰自己的神色。


    “没事吧,有没有被割伤?”


    迟露也吓了一跳,来不及想为什么杯子会炸开,慌忙从空间囊取出帕子为景述行擦拭。


    水珠藏入墨发,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滑落。


    鼻尖嗅到独属于少女的幽香,他蓦地回神,迟露仍专注擦去水珠,全不在意手掌肌肤数次擦过景述行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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