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述行心头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他没有防身的道具,武器被缴去,体内灵力紊乱,连自爆都做不到。


    景述行干脆利落地闭上眼睛,任凭对方处置。


    一缕温和的灵力钻入体内。


    “别动。”迟露按住景述行的眉心,小心翼翼抚慰他的灵台。


    她并不通医术,只能靠汲取外界灵力,注入景述行体内,修补破损的灵体,她有灵华宫的功法相助,能从天地间汲取灵力为己用,灌入景述行体内的灵力,转眼间就超过分神期修士所能渡送的。


    面对源源不断的灵力,景述行心下抗拒,可体内灵脉仿佛被彻底打开、灌通,如久旱的稻田,掀起每一处可松动的土壤,迫切地迎接甘霖的落下。


    景述行恼自己身心不一,叫人看了笑话,他心头积郁拼命挣扎,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把迟露供给的灵力排斥在外。


    “我叫你别动!”


    迟露抬起手臂,掌心朝下,像拍大型毛茸灵兽一样,拍在景述行头顶。


    “啪。”


    好似拍狗头一样,不轻不重的一拍,拍散景述行积蓄的郁气,以及所有抗争的心思。


    纯净浓郁的灵力,由灵华宫功法引导,浸润灵台,沁入四肢百骸,盘旋心头久久不散,持续驱走囤聚的烦闷。


    他彻底沉入如平静海波的,连绵不绝的灵力中。


    一番折腾下来,迟露大汗淋漓,她颓然坐在床边喘气。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累到声音发颤。


    何止开裂,这都快碎成粉末了,一旦彻底泯成齑粉,那便是身死道消,神仙难救。


    不论她往里面输送多少灵力,都填不满这具灵体,迟露初时还以为是景述行修为太高,后面才发现,原来是景述行灵台破损过于严重,经脉中甚至存不下灵力,有一大半都会漏出去。


    即使灵华宫以操纵世间灵力著称,她也没办法补完他的灵台。


    “就算是修真界添油加醋的传言,也没有这么严重,就算……好好养着的话,灵台也不至于糟糕到这种地步。”


    逢月城这群人,根本没想让景述行活着,这不应该,他是城主长子,少年英才,说什么也不该沦落到此等境况。


    景述行没回答迟露的问题,他以手覆面,整个人拼命抑制地,又显而易见地颤抖着,薄唇轻抿,披发垂首斜倚床边,一脸病容未消减容颜,玉白身形如神明塑像。


    他不明白。


    她距离他如此之近,几乎可以随性为之,却不曾动手,为什么?


    他还有哪些东西,值得她耗费灵力,为他修补灵脉,如此方能得到的?


    眼看他的神色逐渐平和,迟露往他近前凑了凑,想再仔细检查他的身体情况。


    景述行忽地往后退却,胡乱抓过破旧的被褥遮挡,面上的潮红又如潮水般涌上。


    “别,别过来。”


    她到底想做什么?


    他退无可退,身子僵硬向后仰,“咚”地撞上床板。


    焦灼的烧感腾跃上脸,景述行用力咬合后槽牙,整个人陷入迷茫无措中。


    迟露终于看出他不乐意自己靠近,起身离开床榻,走到他身侧。


    “这样如何?”


    抬手运转灵力,从头到底将他笼罩,驱除他身上的薄汗,以及嘴角残余的水珠。


    景述行咬紧牙关,闭眼承受,手背上条条青筋浮现。


    半年以来,在他身上施加的咒术不知几何,景述行本就敏感,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咒术侵袭,以及极为痛苦的折磨后,已然对这些施加于人身的术法厌恶至极。


    即便是再普通不过的洁身咒,也能让他浑身不适,但那位不知名者已为他退了一步,他决不能得寸进尺。


    可笑他曾为修真界斩杀妖魔,为百姓卸除灾祸,如今杀不得想杀之人也就罢了,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掌控,唯一朝他伸出援手的,却是此前从未结缘的,不知身份的灵华宫人。


    景述行开口:“阁下究竟是何人?”


    “我是……”迟露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没来得及说话,系统对她发出警告。


    “迟露被景述行杀死的剧情,必然会出现在任务列表,若景述行对‘迟露’心存好感,极有可能提高任务难度,建议宿主按部就班完成剧情,避免变动。”


    迟露大脑宕机。


    这该死的系统,怎么不在进门的时候说?


    她自称是灵华宫人,可此次灵华宫来逢月城的,除去大长老和她以外,都是些实力低下的侍女,一旦冒名当场就会被揭穿。


    迟露杵在原地,过了好些时候,终于决定下一步。


    跑!


    反正景述行看不见,永远不会知道她是谁。


    “我到底是哪里的人,灵华宫?逢月城?还是那些遨游四海的散修?我才不告诉你呢,你就只管猜好了。”


    言毕“呲溜”一下,以极快的速度开门,逃也似的离开庭院。


    没跑上几步,她猛然回神。


    水杯还留在屋里,其上有灵华宫的印记。


    若是被发现,就坐实自己灵华宫的身份,如此一来,只能假称自己是大长老……


    蹑手蹑脚地回到院中,木门前已经多处两个人,其一风度翩翩少年郎,另一个,正是陪同她一道前来的灵华宫大长老,应涟漪。


    “大长老,有人自称灵华宫人,擅闯大公子住所,特来请你分辨真伪。”


    少年神色恭敬地打开门,而后讶异出声:“人呢?”


    应涟漪站于少年身侧,整容肃穆答道:“我灵华宫一向纪律严明,绝不会有人擅闯私宅。”


    之前逃跑的修士,原来是去找救兵了,可这也太巧了,不早不晚,偏偏她折返取物的时候来。


    迟露在不远处站定,恨不得以头撞墙。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出现,连假冒身份都机会都不给她。


    从空中捻过一道灵力,将自己的情况密语传音给应涟漪,让她收走趁机收走水杯。


    应涟漪收到传音,细细听完,脸色猛地沉了下去。


    她的老天爷,少宫主十六岁的人了,居然还会闯祸,让她来兜底?


    身旁的少年修士察觉不到灵力流动,还在讲述情况:“据报告的人说,来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凭借灵华宫的玉牌将他喝退,似要对兄长行不轨之事。”


    “不是。”应涟漪的脸上失去神采,机械地吐出几个音阶。


    “大长老?”


    “来者绝不属于灵华宫。”应涟漪果断地说,“定是有贼人冒充,想要抹黑我宫。”


    而后僵直身子,扭头就走:“此等重要之事,我必须要报告给少宫主,就不奉陪了。”


    至于水杯,她才不愿意管,少宫主自己去取。


    临走前,应涟漪似是良心发现,转身把那少年也一并带走。


    二人甫一离去,迟露立刻接近屋子,也不开门,趴在窗户底下偷窥屋内场景。


    景述行倚靠在床榻上,睫羽微颤,不能视物的眼中眸光一阵阵下沉。


    手中攥着迟露落下的水杯,他绷紧毫无血色的嘴唇,指尖一寸一寸的,描摹每一处细节。


    摸到了灵华宫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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