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他吃了什么?


    景述行下意识张开口,想要将蜜饯吐出,却被迟露牢牢捂住嘴,哄孩子一样道。


    “乖,嚼两下,很甜的。”


    从未听闻的轻声细语,撞得景述行心头微麻,似是再度被药浴的效果影响,他竟听从迟露的命令,唇齿机械地咬合。


    蜜饯被去掉果核,软烂香甜,入口即化。


    嘴唇擦过细嫩肌肤,草药汁水蒸腾,浓郁的药香中,独属于少女的幽香宛如小蛇般,无法抗拒地钻入景述行鼻尖。


    诸多偏门的毒药从景述行的脑海中闪过,他一一分辨,最后愕然发现,那真是一颗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甜蜜饯。


    迟露亦感受到唇齿与肌肤相触,温暖麻酥的感觉令她心头异动,她不明就里,忍不住发出轻笑。


    轻如雨露的笑声,响在景述行耳畔,宛若雷霆乍惊。


    他猛地咳嗽起来,被热气红得绯红的苍白的脸,颜色往上提了一层。


    边咳嗽,边扭身侧转,避开迟露的手心。


    迟露并不强迫景述行,含笑收回手,正欲和他解释她向逢月城要人的原因,余光飘向手掌虎口,蓦地止住呼吸。


    一缕嫣红的血丝,明晃晃地挂在上面。


    “又咳血了?”她惊呼。


    急切地从地上站起,似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怎么回事?难道我给你的药你没吃吗?你把它放哪儿了?”


    没想到景述行的伤病如此之重,即使应涟漪出手,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千万不能死,景述行要是死了,她也得跟着被系统抹杀。


    迟露越想越怕,连忙寄出灵力,找寻药瓶的位置,疾步朝那儿走去。


    景述行听着迟露杂乱无章的脚步,一言不发。


    那并不是咳出的血丝,而是他为了维持清醒咬住唇瓣、舌尖,咬破了嘴渗出的。


    他随时可以这样告诉迟露,但却选择沉默,想看看她会做些什么。


    耳畔传来翻箱倒柜的杂乱声响。


    景述行愣怔地坐着,默默回忆自迟露进屋后,她做的所有事。


    他以为她是来软硬兼施,逼他接下新的任务。


    然而,事态的发展与他想的大相径庭,他甚至被人徒手打了一下,徒手,没有施加任何的咒术封印,也没有用什么阴狠毒辣的法器。


    她斥责他:“你误会我了。”


    景述行的大脑乱哄哄的,自以为调理盘顺的思绪,刹那间变得杂乱无章,他扶住额头,努力让自己回归平静。


    药香熏得他思维迟缓,景述行拉拢湿透的衣领,扶住兰盆玉璧,从水池中起身。


    深色药水从湿透的衣袍倾泄,落回池中,还没等景述行彻底站直,一只手搭上肩膀,奋力把他按了下去。


    “别出来。”


    迟露皱着眉,摆出长辈训孩子的架势,语重心长:


    “身体已经这么糟糕了,就应该遵循医嘱多泡会儿,别随意作践自个儿。”


    她从药瓶里倒出一粒药丸,放到景述行唇边。


    “我特地送你的灵药你也没吃,为你调配的汤池你也不泡,你说你的身体怎么才能治好?”


    景述行被一连串的指责弄得晕晕乎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药丸就已被递到唇旁。


    “张嘴,啊——”


    景述行猛地拽住迟露手腕。


    他握住白玉般的细腕,用尽全力往旁边丢去。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景述行的嗓音发凉,像要把人拉入冰窟。


    迟露被他说懵了:“我?我只是好心好意,想让你快些好起来。”


    “目的呢?”景述行几乎罐子破摔,攥住迟露细腕的手越发用力,险些叫迟露呼起痛来。


    “没有目的,我能有什么目的?”


    “我不信。”


    景述行绝不会忘,数年前的一天,他被人以同样的语言,同样的理由,于灵魂深处打上烙印,跌入无底的深渊。


    景述行不曾发觉,自己说话的声音在止不住地颤抖,嘴唇褪去血色,眼尾更是染上猩红一片。


    迟露倚在兰盆边,犹豫许久,抬手抚上景述行的发丝。


    “别生气了。”


    见识逢月城那些人后,她隐约能猜出景述行的处境,勉强理解他的反应。


    虽然她同情他,但比起弄清他心里的想法,让他活下去,帮助她走完系统布置的剧情,才是重中之重。


    “你真的误会我了。”她好脾气的解释。


    一边摸着景述行柔软的头发,又觉湿哒哒的手感不好,干脆坐在盆壁上,拈起一缕黑丝,用灵力驱散其中水分,重新恢复柔软顺滑的手感。


    迟露维持掌心灵力的温度,烘干了景述行的头发,舍不得让他们重新遇水变湿。


    她把玩景述行的发丝,开始在他头上扎辫子。


    顺带敷衍式安慰:“没关系,我不在意。”


    余音尾调便化作药杵,落入景述行的心里,使劲儿地搅着。


    他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卡入皮肉,几乎要掐出血来,他绞尽脑汁,寻找自己对灵华宫的利用价值,心头堆满阴谋诡计的猜想。


    他并不打算改变想法,早在收到信件时,景述行就暗下决心,无论那人说得多天花乱坠,他都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说辞。


    额前眉心,光洁的皮肤下,藏着一道咒印,那是他信任身边人,被种下的苦果,正因如此,他不会再冒第二次风险。


    景述行偏过脸,发丝从迟露指尖溜走,险些脱手而去。


    迟露连忙探手将之捞回掌心,察觉景述行欲将长发扯回,松松地捏着免得弄疼他,抬手轻拍他头顶。


    五指插入浓密乌发中,迟露不轻不重地梳理着,灵力聚于直接,顺势开始按摩。


    头顶的经脉被灵力滋润,宛如死结突然被解开,打通,景述行咬紧牙关,却无法自抑地吐出喟叹。


    “我不在乎你信不信任我。”迟露语气轻松,继续帮景述行梳理头发。


    “非要说目的,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直到离开逢月城。”


    景述行眉心传来一阵刺痛,他猛地斜向前倾,险些稳不住身子。


    喉结上下蠕动,用力按住眉心。


    “你说什么?”


    迟露极认真地复述:“你一定要活下去,从逢月城离开。”


    末了,补充一句:“我相信你。”


    景述行轻抽一口气,俯身埋入阴影,手掌用力遮住脸。


    另一只手把住玉雕盆边,力气之大,几乎要嵌入玉石中。


    他抓住发尾,用力往前一扯,大团乌发从迟露手里逃离,散入混色的药池,漂浮于水面上。


    “你该走了。”他维持如常的语调,对迟露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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