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的是什么话。”迟露鸦青色的睫羽轻颤,嘴角抽了抽,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她回身抓住景述行的手,一根、一根,强硬地把他的手指掰开。


    修长而骨感的手指上,每一根都沾有血迹,有些卡进指缝,很不好清理,睡梦中的少年眉头轻皱,似乎想反抗,却无能为力。


    “我和你只是萍水相逢罢了,我根本没打算留下,当然要走。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回我的灵华宫,你灭你的逢月城,咱们最好这辈子都别见面了。”


    迟露温柔地掰开景述行的手指,安抚地轻拍他的脑袋,在周围布下监视用的灵符,头也不回朝正厅走去。


    应涟漪神色凝重地站在外头。


    看到她的身影,急不可耐地迎上前:“我在逢月城内发现了里侧法阵。”


    迟露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里侧法阵除去布阵人,大部分都只能由灵华宫人开启,倒也值得景逸三番五次请我。”


    “没那么简单。”


    应涟漪焦急的神色呼之欲出:“我怀疑那个法阵是前夫人江氏所创,不仅置于逢月城底侧,需要至纯的灵力开启,每一次开启后都会闭合得严丝合缝。”


    “如果想频繁开阵,没开一次阵就得摆脱一次灵华宫,那得请少宫主多少次?”


    迟露心领神会,一颗心缓缓沉下去:“应姐姐的意思是……”


    她和应涟漪对视一眼,察觉对方开口的神情颇为晦涩,主动替她道出口:


    “逢月城明面上假称邀请,实则想把我关押在此地,做他们的开锁钥匙。”


    “也不知是怎样的大阵,值得他们如此费心。”


    “少宫主应当在修习时听到过这个阵法。”应涟漪道。


    她轻轻吐出三个字:“化魂阵。”


    迟露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有关化魂阵的资料翻涌而出,腕上手环与此同时豁然亮起,犹如捕捉到关键词句,开始刷屏。


    “检测到触发关键词,提前告知宿主最终任务:推景述行入化魂渊,并被觉醒黑化的他反杀。”


    化魂阵之所以必须是内侧法阵,很大一个原因在于,一旦布下化魂阵,其下数百尺都将变为化魂渊。


    化魂渊内,万鬼哭嚎,活人常以生祭为饵,吸引并抹杀闻风而来的孤魂野鬼。


    此阵法和魔纹阵一样,极难绘制,逢月城前夫人江氏不仅将二者全部绘出,甚至全部直接或间接地,用到独子身上。


    究竟是什么人,会对自己的亲骨肉如此狠心?


    “少宫主,我们趁逢月城还没警惕我们,快些离开吧。”应涟漪见迟露陷入沉思,忍不住提醒。


    迟露嘴角挂上苦笑,耸耸肩道:“城主景逸半步虚空,他不想放过我,我逃得掉吗?”


    况且她身上还带着一个劳什子系统,就算迟露想跑,也会被系统以生命要挟拽回来。


    “应姐姐,你们快些离开逢月城,侍从和低阶灵修先走,你负责末位殿后,别把他们牵扯进来。”


    应涟漪一下子急了,皱紧眉头,摆出长辈的口吻呵斥迟露:“你说的什么话?他半步虚空有如何,我灵华宫难道就怕他?”


    “更何况,就算景逸不杀你,他也能像废了他长子那样折磨你。”


    她的少宫主,一双玉手干干净净,从未沾染过血污,如何孤身一人在修真界生存?


    “我又不打算束手就擒,你们打不过景逸,留在这儿没有任何用处,但舅舅不一样,只要他能赶到,我就不会出事。”


    迟露扬起眉眼,一双漆黑如墨的瞳孔中,好似闪烁万千星辰,泠泠柔光撒遍月牙长裙,衬得她宛如一面脆弱却永不易碎的圆镜。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她语气笃定,而后语调肃穆,“秘密撤离,这是命令,舅舅可是亲口命令,在外以我为尊。”


    迟露不能和人说系统的事情,即使心里清楚自己不会死,也没有办法和应涟漪说明。


    佩环碰撞声忽地响起,叮铃作响,打破严肃的气氛。


    迟露倏地低头:“景述行醒了!”


    “我去寻他。”


    没等应涟漪发话,她三步并作两步,跨过门槛穿越长廊,走进隔间内。


    她一向不喜强硬,再和应涟漪掰扯下去,迟露唯恐自己因为过于内疚,透露系统的存在。


    走过长廊时,她低头点开手环上的光屏,查看自己的任务情况。出乎她意料,系统显示她已完成当前阶段的任务,正在安排新任务。


    迟露不禁失笑,没想到在那段她一心救人,把系统完全抛到脑后的时间,居然阴差阳错地,把任务给完成了。


    进入屋内,少年单薄如纸的身影略进眼底,仍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却和之前有了细微的差别。


    迟露维持抬脚跨入的姿势,偏头端详景述行。


    少年半仰起脸,迎照雕窗木格外澄澈如水的波光,他伸出一只手,举起放到眼前,复又移开,如是重复数次。


    他复明了?


    迟露屏住呼吸,下意识去摘自己的发饰,以免被景述行靠装束认出真实身份。


    可观察许久,她发现景述行依然无法看到事物,最多也只是对光源更加敏感罢了。


    景述行也意识到这点,于参差葳蕤的光芒中,略显落寞地垂下手臂。


    浮光贴于景述行脸上,勾勒出优美的弧度线条,一脸病容反而为脸庞增添了秀美,他静静地站在窗前,姿容端方,仿佛一座白玉观音像。


    若非面上还有血迹,迟露都快忘了,景述行在不久前才当着她的面,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炸成了烟花。


    现在想到那场面,迟露依然忍不住犯恶心。


    但迟露并不怕他。


    景述行对她有救命之恩,更何况是逢月城先将他迫害到那种地步,他变本加厉地施以报复,实在太理所当然了。


    他好好一个名动天下,风光霁月的翩然君子,如今落魄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可怜。


    而她的任务,居然是亲手将景述行推入化魂渊,完成景述行黑化的最后一步。


    之后便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直至在杀戮中陨落。


    迟露无声地叹口气,又觉景述行白璧无瑕的脸上,那几抹已经干透,隐隐发黑的血污着实扎眼。


    转身出门,打了盆温水回屋。


    她故意重重落下脚步,提醒景述行,他来了。


    进屋,大踏步走向坐回床头的男子,放下银盆,抬手勾起修长食指。


    “把脸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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