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樱花盛开,似云似霞。
五条曦月坐在缘廊上看书。
温煦的风拂过,花瓣纷纷飘落。
几片粉白色的樱花瓣落在书页上,挡住了墨色的印刷字。
五条曦月伸手拂去落樱。
猼子是长得像犬,有一双翅膀的小妖怪。
三只手鞠球那么大的猼子扇动翅膀,飞到墙头上,其中一只捂着肚子小声说:“好饿哦......”
另一只小妖怪说:“再忍忍啦,曦月大人在看书呢,我们不要打扰她。”
察觉到墙头传来的熟悉的气息,五条曦月将自制的干花书签夹在书里,合上书,起身去厨房。
“曦月大人看完书啦!”
“曦月大人一定是发现我们来了,去厨房给我们做吃的了。”
小妖怪们从墙头上飞下来,乖巧地蹲坐在缘廊上。
世上蕴含灵力的食物很少,对妖怪来说,不含灵力的食物吃多少都无法填饱肚子。
像它们这种弱小的妖怪,常常找不到蕴含灵力的食物吃,忍受着饥饿,半死不活在人世间游荡。
活着真艰难的想法在十年前遇见曦月大人的那天发生了改变。
十年前,曦月大人才四岁。
披着清淡如雪的头发,穿着洁白的裙子,在温暖的阳光中蹲下身来看着它们,像降落人间的天使。
“你们还好吗?”
它们饿得半死不活躺在草地上。
“你能看见我们?”
“我们从未吃过人类,也没伤害过人类,请不要杀我们。”
“好饿,快要饿死了。”
......
几只小妖怪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乱糟糟的。
“你们等我一会哦,我很快就回来。”女孩稚嫩的嗓音又轻又软。
它们奄奄一息躺在草地上,等了一会,远远望见她手里拿着花见团子,朝这边小跑过来。白色的裙摆在风中摇曳,宛若洁白的轻云。
粉色白色绿色的团子堆积竹签上,散发香甜的气味。
“不嫌弃的话,请吃吧。”
它们不敢置信,怯怯地伸手,从她莹白纤细的手中接过花见团子。
香甜软糯,干净美味的食物,经过她手,沾染了她纯净的灵力。
它们狼吞虎咽,感觉吃了这一顿,几天不吃东西也不会饿。
......
对妖怪来说,十年很短。
对人类来说,十年很长。
十年,樱花开开落落,它们看着曦月大人及肩的雪色头发渐渐变长,到腰了。
稚气的眉眼渐渐长开,漂亮得不真实。
小妖怪们坐在缘廊上,远远地凝望长大的少女端着托盘朝这边走来。
清淡美丽的雪色长发和白色长裙的裙裾随着步伐摇曳,一瓣落樱拂过她浅色的睫毛,清澈的浅蓝色眼眸似含着月光。
亲眼看着曦月大人从可爱的孩童长成像月光一样美丽的少女,它们莫名自豪。
托盘里有一碟樱饼、鸡蛋卷、稻荷寿司和三杯茶。
“好好吃!”
“太美味了!”
“曦月大人厨艺越来越好啦!”
小妖怪们大快朵颐。
五条曦月眼睛笑弯起来:“你们喜欢吃就好。”
她在它们身边坐下,继续看书。马塞尔·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
一枝樱花飘到眼前,五条曦月怔了怔。
樱花枝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捧着,静静悬在她面前。
五条曦月伸手,拿起花枝,感受到上面残留的陌生的灵力。
“这位大人,您好呀。”
细声细气的声音从樱花树上传来,五条曦月看过去。
繁花满枝宛若春霞,一只红色花纹小狐狸蹲坐花枝上。
五条曦月浅浅笑着轻摇手中的樱花枝:“小狐狸,你好呢,谢谢你送我的花。”
“不客气的,曦月大人。”
红色花纹小狐狸从樱花树上跳下来,迈着四肢小爪子来到她面前。
“曦月大人,我叫狐之助,”小狐狸黑眼珠水润润的看着她,“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五条曦月合上书,认真回道:“如果我能帮到你,一定会帮的。”
狐之助喜笑颜开:“大人,您一定能帮到的,我从未见过像您那么强大而纯净的灵力。”
小妖怪们顾不得吃美食了,连忙开口:“曦月大人,不是世上所有的妖怪都像我们一样,那么弱小,那么友善。有些妖怪很狡诈,很残忍,还会吃人呢。您不要那么轻信妖怪啊!”
“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我会小心的,”五条曦月浅浅笑着,“这个世界不仅有狡诈残忍的妖怪,也有狡诈残忍的人类。你们也不要太轻信人类呢。”
“我才不相信人类,我只相信曦月大人!”
“我也是,只相信曦月大人!”
......
被妖怪那么相信的感觉真是——
五条曦月心软成一团,温柔地摸了摸它们毛茸茸的脑袋:“谢谢。”
五条曦月目光转向狐之助:“请问需要我帮你什么呢?”
“您的灵力非常非常纯净,我想请您帮忙净化暗堕的付丧神。”
五条曦月愣了愣:“付丧神暗堕后不就相当于咒灵了,需要祓除的。”
狐之助急忙摇头:“不不不,付丧神大人他们之前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因为遇到一些糟糕的事,暗堕了,变得像咒灵一样。当然,只是像而已,并不是咒灵。”
五条曦月:“......”
狐之助眼里泛起泪花:“曦月大人,求求您了,救救付丧神大人们吧。”
五条曦月登时慌了:“小狐狸,你不要哭——”
她对眼泪攻击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见她的反应,狐之助“呜呜呜”哭出声。
“我答应帮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狐之助抽抽噎噎:“真、真的吗?”
五条曦月温柔笑笑:“真的。”
狐之助破涕为笑:“曦月大人,您太好啦,人美心善,我从未见过您那么美、那么善良的人!”
狐之助摇了摇尾巴,灵力在空中划出时空隧道:“曦月大人,请随我来。”
“曦月大人......”
小妖怪们担心地看着她。
五条曦月笑着摸了摸它们脑袋:“不要担心,我可是最强咒术师的妹妹。”
五条曦月跟在狐之助后面,踏进时空隧道。
隧道里弥漫着浓郁的雾气,不知何处而来的昏昧的清光,隐约照亮淡白色的晶莹的小路,像是半融化的霜花铺成的路。
大概走了几分钟,远远望见隧道出口。
走出隧道,缠绕脚踝的潮凉的浓雾消散。
血色的夕光涌入眼帘,五条曦月抬头,遥望染红半边天的夕阳。
太阳不可能变得那么快,这只能说明,此时的世界不是之前的世界了。
红色的鸟居沉寂伫立夕阳下。
五条曦月继续跟着狐之助走,穿过红色的鸟居,爬漫长的石阶。
石阶两旁种满山樱,盛开的繁花洁白如玉,压弯了枝头。
山樱洁白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在青石长阶上。长时间无人清扫,堆积了厚厚一层,脚踏上去,感到极微细极柔软的触觉。鞋子沾染了山樱的花香。
爬完最后一级石阶,一座古香古色的建筑物映入眼帘。
“付丧神大人们就住在这里。”狐之助用灵力推开本丸大门,“曦月大人,请进。”
五条曦月跟着狐之助走进来,好奇地打量四周。
庭院里的花草树木都枯萎颓败,荒凉而萧瑟。
池塘的水浑浊不清,枯荷浮在水面上,就像住在这里的人一样,等待消亡。
“人头落地去死吧!”
刀光如闪电劈来。
五条曦月从未与人打斗过,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狐之助反应速度比五条曦月快一些,连忙用灵力阻挡,可它力量不及刀剑付丧神。
闪着凛冽寒光的刀剑受到狐之助灵力阻碍,偏了偏,在五条曦月肩头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五条曦月下意识释放灵力,仿佛汹涌的波涛,霎时冲向袭击者。
周围的树木也受到冲击,像被狂风吹折,地上积累的厚厚灰尘飞扬起来。
等尘雾散去,五条曦月看见袭击者躺在不远处的池塘边,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天、天呐!
她不会杀人了吧!
五条曦月忍着疼,慌慌小跑过去。
身着浅蓝色羽织的少年躺在地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殷红的鲜血从嘴里溢出来。
她把人打吐血了......
五条曦月俯身,手指微颤朝他鼻尖伸去,想要试试是否还有气息。
“不要!”
五条曦月手停在空中。
一条人影闪过,来到浅蓝色羽织少年身旁。
五虎退本以为她要出手杀了大和守安定,才急奔过来。
到了她面前,看清她样子,五虎退愣住。
他愣住,不是因为她长得很美,而是因为他莫名感觉她很亲切,他好像认识了她很久很久......
五条曦月收回手,温柔笑笑:“请放心,我不会杀他的。”
那么大的动静,本丸里的付丧神陆陆续续赶来。
“大人,您的伤......”
狐之助眼泪汪汪望着五条曦月肩头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染红了白色的长裙。
五虎退不禁开口:“大人,让药研哥为您治疗吧。”
药研藤四郎面色淡漠,看了五虎退一眼,没有说什么。
五条曦月按捺着心中怪异的感觉,轻轻点头:“那麻烦药研君了。”
格子门敞开着,夕阳余晖斜斜照进来,将榻榻米染成淡淡的绯色。
药研藤四郎将薄香色的丝绸坐垫放到榻榻米上:“大人,请坐。”
“谢谢。”
五条曦月礼貌道谢,坐在柔软的坐垫上,睫毛微垂,用眼角端量他。
柔顺的黑发,淡紫色的眼眸,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
似曾相识。
她看见狐之助的第一眼,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看见躺在地上的袭击者,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次可能是巧合,两次也有可能是巧合,三次、四次、五次......那就不是巧合了。
她对这里所有人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药研藤四郎打开医药箱,为五条曦月治疗。
她伤的很重,消毒和涂药的时候按理来说很疼,她却一直很安静,没有痛呼,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药研藤四郎目光从她伤口上抬起,悄然落在她脸上。
她蹙眉,紧紧咬唇,默默忍着疼。
药研藤四郎目光回到她伤口上,为她涂伤药的力度变轻。
绯色的夕曛在榻榻米上缓慢移动,移到茶绿色镶边上时,他为她包扎好伤口。
狐之助一直待在格子门外,探头窥看。
见治疗结束了,它忐忑不安地走进来:
“大人,对不起......”
五条曦月温柔笑笑:“没关系的。”
回想袭击者刺伤她的武器,五条曦月问:“你口中的付丧神大人,他们都是刀剑付丧神,对吗?”
狐之助羞愧点头:“对的,大人。”
“麻烦你将那些暗堕付丧神的刀剑都拿过来,我净化试试吧。他们有些像咒灵,我只知道如何祓除,所以请不要抱太大希望。”
“大人,谢谢您!”狐之助眼泪汪汪,“您还愿意帮我们,已经很感激不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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