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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我要去见你》/兔禾


    文学城首发2023/05/01


    总有一天,烈焰点雪,会将寒冷的荒野烧成春天。


    ——序


    雪烟到站后,提着笨重的行李箱,下了车。


    她刚转过身,隆隆声响起,公交车瞬间往前蹿,被尾气扑得灰头土脸。


    好险她戴了口罩,没太狼狈。


    雪烟抿着唇,掌心抹了下脸,又捋了捋被吹乱的头发。


    盛夏带风,有夜来香。


    烟波蓝的天空勾出金橘,万籁沉淀,远处灯光漫漶成海,显得格外虚幻。


    就像她此时的心境。


    雪烟这会又累又饿,脑子反应慢。


    茫然地站了会,才低头看裴秀颖发来的信息。


    她曾经有着最幸福的家庭,现在却沦为眼前这串短小的地址。


    等着她的,又是前途未卜。


    雪烟一路跟着手机导航走。


    天气炎热,即使是夜晚,她仍是出了些薄汗,腮颊滚烫,几缕发丝粘在额头。


    脸上痒意更甚,她克制住想挠的冲动。


    往前走没几步,周围渐渐萧索,旁边巷子老旧破败。


    雪烟的心渐渐悬了起来,总是回头看,疑神疑鬼的,怕有人跟着自己。


    手机铃声忽地响起。


    雪烟吓了一跳,低眼一看,发现是裴秀颖的来电。


    她停下脚步,缓了下呼吸,才接通电话。


    “妈。”


    裴秀颖声音温柔:“到哪了?”


    雪烟也没那么害怕了,温吞道:“下车了。”


    “吃饭没?”


    “还没。”


    “别在外面吃。到舅舅家就能吃上热饭。”


    雪烟轻应了声:“嗯。”


    或许是愧疚,裴秀颖语气比平时更轻,“你皮炎好点没?”


    雪烟摸了下脸上的红色凸起,选择了撒谎。


    “好点了。”


    “那就好。到舅舅那,要记得听话。”她像天下所有普通的母亲,絮絮叨叨的,“别老惹麻烦,有活就多帮帮忙。”


    惹麻烦。


    这话像鱼刺扎进雪烟的心里,她低声反驳,“我能惹什么麻烦?”


    裴秀颖只当她犟,唉声叹气的,又无可奈何,只能说:“要不是你惹到静怡,也不至于要去舅舅那。”


    雪烟抿了下唇,坚持道:“我又没偷钱。”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


    雪烟没接话,沉默下去。


    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行了,到舅舅那和我说一声。”许是察觉到她的异样,裴秀颖没跟她僵持,转移了话题:“如果皮肤还很痒,明天再去医院看看。今天太晚了,要好好休息。”


    雪烟攥着兜里仅剩的三十元,抿了抿唇,实话实话。


    “没钱。”


    裴秀颖顿时消声,过了一会,才叹了口气,“我等会问你林叔拿点钱,都过敏这么久了,总要去看的。”


    雪烟笑了下,也没抱太大希望,正准备拒绝。


    电话那头有女声隐约传来,是继妹林静怡撒娇般的抱怨,“妈,你还在和别人打电话啊?都几点了还没做饭,我好饿啊。”


    裴秀颖小声应了声,又连忙和雪烟道:“你妹回来了,我得赶紧做饭,宝贝注意安全哈。”


    没等她应话,裴秀颖立刻掐断了电话。


    别人。


    雪烟静静站着,细想这两个字。


    她才是真正的外人。


    生父离世,母亲再婚,裴秀颖许是爱她的,将她放在身边照料。


    只是林静怡心眼小,不断找她的茬。


    继父又有心偏袒,冷眼旁观。


    裴秀颖人微言轻,实在无能为力。


    大人的劝阻只是火上浇油,两人持续爆发冲突。


    时间长了,日子过得黑云压境,所有人都鲜血淋漓。


    雪烟的生命在争吵中破碎,像活在极地冻港,最后,也不必苦求太平,她终于等来一场大赦。


    林季同最后做主,由裴秀颖打点,将她送到舅舅家。


    解决了她,等于解决所有纷争,能换来所有人的安宁。


    雪烟抬头,遇着月光。


    亮得冒烟的月亮,照得人孑然无依。


    但那也是光。


    雪烟不再多想,拐进雁江巷,背影消失在深浓的夜色里。


    ……


    行李箱的轮子滚过坑洼的路面,发出尖锐的震响。


    风好闷热,吹得她喘不过气来。


    街头巷尾都是陌生人审视的目光。


    雪烟有点紧张,忍不住提了下口罩。


    空气灌进来,她松了口气,这才有空细细打量周围。


    雁江巷属于老城区,苔壁纹理颓败,握手楼落索,充斥着三教九流的人。


    大约是为了省钱,很多家捻灭电灯,烛光如家豆。


    路灯像腐朽的灯笼,忽明忽暗,诡异得可怕。


    雪烟强压下饥饿感,拐了个弯,继续往前走。


    她一天没吃饭了,这会有点头晕眼花。


    眼见快到舅舅家了,雪烟突然收到了舅妈的电话。


    巷子安静得过分,电话那头人声滔滔,麻将撞击声刺耳,穿过耳膜,又散在风里。


    雪烟脚步缓慢,听见她先是说了“碰”,才说:“雪烟,我现在有事。”


    她的耐心并不多,语速极快,“你舅得晚上八九点才回来,你自己先在外头吃点。”


    雪烟微怔,还没来得及出声。


    对面已经挂断,只留下一串冰冷的嘟嘟声。


    一个不算太好的开始。


    雪烟收拾好心情,转身往外走,看见对面一家便利店。


    她身上钱不多,只买了个单薄的三明治。


    她一边细嚼慢咽,拉着行李箱在街上游荡,边打发无聊的时间。


    路上,舅舅裴良朋怕她没钱,在微信转来100元,让她吃顿好的,还叮嘱她别走太远。


    雪烟没好意思收,就装没看见。


    饭点到了,市井长巷骤然鲜活起来。


    形形色色的声音捣打人间,食物散发体温,开始疏懒地巡夜。


    路过一个水果摊,雪烟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盯着。


    裴秀颖估计是觉得和哥哥关系好,没有给她准备上门礼,但雪烟心里过意不去,初次登门,她一个寄宿的人,总得懂点人情世故。


    夏天时节,正适合吃西瓜。


    雪烟找了个摊位,摊上西瓜又大又圆。


    老板娘坐着塑料凳,低头玩着手机,约莫四十来岁,圆润脸,吊梢眼,鼻子很塌,身材微丰。


    雪烟指了下西瓜,小声问:“这西瓜多少钱一斤啊?”


    老板娘头也不抬,随嘴说:“两元一斤。”


    有点贵。


    雪烟算了下价钱,钱勉强够用,于是说:“麻烦您帮我挑个甜的西瓜,谢谢。”


    “行。”老板娘这才抬头,看到她戴着口罩,裸露的皮肤又红又肿,霎时警觉起来,“小姑娘,你这皮肤咋回事啊?”


    雪烟没少遇到这种事,只能尴尬道:“神经性皮炎。”


    老板娘学历低,没听过这陌生的病症名,身子往后仰了下。


    “不会传染人吧?”


    “不会的,您别担心。”雪烟摇头,笑着解释,“精神焦虑的人就很容易这样。”


    她主要是这个原因。


    老板娘还是不信:“真的?那你看过心理医生没?”


    这话很冒犯,雪烟还是好脾气道:“这和精神病没关系,倒是和过敏有点像。”


    老板娘这才松了口气,又感到抱歉,笑了下,“小姑娘,你别介意,我年纪大了惜命。我给你挑个好瓜,刚不好意思啊!”


    没等雪烟说话,她就火急火燎上称了,“这个包甜,给你打个八折哈,20元。”


    雪烟没计较刚才的事,掏出现金来,放在称旁边的零钱盒里。


    老板娘将西瓜装好,特地套了两个塑料袋,“来来来,拎着,这样就不怕摔地上了。”


    “谢谢。”


    雪烟接过,转身就要走。


    老板娘叫住她:“小姑娘。”


    雪烟回头:“嗯?”


    老板娘摆了下手,笑得憨厚,声音带着歉意,“多来我这,给你多打几次折。”


    雪烟弯起唇角:“好嘞。”


    雪烟拉着行李箱,往前走。


    西瓜又重,手指被塑料袋勒得青紫,胳膊酸得紧,沉甸甸往下坠,像被蚂蚁攀着叮咬。


    舅舅家在对面,过条马路就行了。


    这边基建落后,路都窄小.逼仄,十字口更是没红绿灯,行人和开车的都不太注意规矩。


    远处忽然传来可怖的震天响声。


    雪烟有点出神,没注意听,也没看马路,便匆匆迈了脚步。


    她才刚走到路中央,侧边蓦地打来刺目的黄光。


    机车的轰鸣声瞬间响彻耳畔。


    像愤怒的嘶鸣,其声猎猎。


    “滚开——!!”


    雪烟下意识偏头,被光刺到眯起双眼。


    透过模糊的光晕,她隐约看见有三个少年,戴着头盔,脚跨重型机车,以不要命的速度呼啸而来。


    距离以疾速拉近。


    隔着头盔,黑衣少年眸中迸出点刺般的寒光,他疯狂鸣笛,爆裂地怒吼,震天彻地。


    “前面的傻逼,给老子滚开!”


    雪烟浑身僵硬,愣在原地。


    其他两个也慌了。


    “操,她怎么回事?!”


    “燃哥,怎么办?”


    “躲啊!你们想撞死人啊?!”


    三人只能紧急刹车,轮胎碾过马路,掀起劲风。


    地面的摩擦声尖锐,仿佛能割破黑夜。


    “砰砰——”两声。


    少年们被冲力狠狠甩在地上,又撞成一团。


    由于惯性,机车重重地摔了出去,机械刮过地面的巨响,听得人牙酸耳麻。


    这一切不过几秒的事。


    视野重新恢复正常,雪烟这才意识到什么。


    她吓得头皮发麻,后退几步,攥紧袋子提耳,呼吸急促。


    她尚未还魂,心脏还在紧绷,就听见头盔被砸碎的声音。


    伴随着一声暴怒的咒骂。


    一道高大的阴影截住她视野里的光。


    下一秒,她对上一双野蛮漆黑的眼,森冷的嗓音刮痛她的耳膜。


    “你他妈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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