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少年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虞乔卿反而恼怒起来,鼓着腮帮子厉声喝道:“你笑什么?”


    随后手不自觉地抚上眼角,见上面的粉并没有被风吹花,暗暗松一口气。


    “听之知道自己不讨喜,因而长姐才拿那件事情来惩罚我。”见虞乔卿的眉眼隐隐有愠色,谢听之也收敛些许,笑意如灿烂的星子撒在眼底。


    那件事情,自然是绿玛瑙步摇失窃,虞乔卿未查明真相,直接将这口黑锅扣在谢听之的身上,少年竟然也不替自己辩解,认下来了。


    听到这话,虞乔卿心头一跳,谢听之站在石阶上,和她平视着,却莫名让自虞乔卿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威压。


    “你提这件事作甚?”虞乔卿稍微和他拉开距离,目光瞥向别处,藏在袖口中的手也不安分地攥在一起。


    “左相大人派人彻查此事,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够还给听之一个清白。”谢听之的目光直勾勾地望进虞乔卿的眼底,这话听上去像是威胁,虞乔卿瞬间不淡定了,扭头想要和他理论。


    “所以你觉得,既然是要还你一个清白,便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越说到后面,虞乔卿的声音也稍微扬起,夹带着浓烈的不满。


    这样的谴责让她颜面尽失,更何况是自己最看清的人说出来的话,虞乔卿危险地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少年。


    然而,谢听之接下来的话却将她心中躁动燃烧的火苗浇灭干净。


    少年跨上石阶,他比虞乔卿高半个头,眼下失去地势的优势,少女不得不抬头和谢听之对视着.


    自己被笼罩在宽大的身影中,虞乔卿心中如擂鼓般忐忑,轻轻咬着下唇。


    少年清冽的声音顺着风传入耳中,“不。”


    “听之的意思是,若是日后长姐心中不快,大可以找听之发泄。”


    谢听之伸出食指抵在自己的唇瓣上,虞乔卿透过他纯澈干净的双眸看到两个小小的自己,“不必寻什么由头,听之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理解虞乔卿满腹的委屈,但如果这样,能够让自己在她的心目中有所改观,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谢听之知道,虞乔卿本性不坏,只是自小被捧在手心中,骄纵任性罢了。


    这反而让他生出虞乔卿才是应当被照顾的那一位的古怪念头。


    虞乔卿都酝酿好该如何贬低谢听之,冷不防听到少年这一番话,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你……”虞乔卿一时语塞,气结地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半个音节,双颊都涨红起来,“你愿意被人践踏,我还嫌弃你晦气呢,离我远些!”


    她的背抵在房门上,摸索着进入屋内,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这话虞乔卿日日都说,谢听之也听不出什么名堂,柔声道:“若是有怨气,尽数发到听之这里,莫要让长姐气坏了身子。”


    两人隔着一扇门,虞乔卿捧着自己熟透的脸,扯下腰间的香囊狠狠掷到地上,却又拿谢听之没有丝毫的办法。、


    见屋内没了动静,谢听之才抬脚绕过院子,回到自己的房内。


    刚一进门,安平便迎上来,替他掸去身上的飞雪,“少爷怎么才回来,方才急急忙忙被那丹心请过去,还不让人跟,可把我给担心坏了。”


    谢听之走到暖炉旁,手放置在上面,感受到微微的热意后,才坐在书案前,“又不是有来无回,慌什么?”


    面对他的打趣,安平可高兴不起来,瘪着嘴比谢听之还要激动,“别说呢,刚刚就要进来了,怎么又绕过去找那母夜叉,她没刁难你吧?”


    说完安平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净的瓷瓶,揭开盖子,浅绿色的药膏散发出清香,他撩起谢听之的外袍,白色的里衣被鲜血浸染,看着触目惊心。


    谢听之的房中从未用过女子,并非是男女大防,纯粹是自己用着不顺心,加之曾经的家境并非富裕,只觉得身边的小厮更能和自己说些体己话。


    “哎哟,这都伤成什么样子,那母夜叉可真狠!”安平气得咬牙切齿,颤颤巍巍拿着药膏,细细朝少年的背部涂抹着。


    “莫要在背后议论他人是非。”谢听之蹙眉,然而感受到后面冰冰凉凉的膏体,如甘霖沁入久旱的荒芜之地,随着抹开后,又带着火辣辣的痛。


    全程谢听之不曾喊疼,精致完美的脊骨突出,光洁的后背即便伤痕遍布,也掩盖不了美感。


    “那母……小姐没有为难您吧?”安平一时间改不了称呼,别扭道。


    “长姐宽宏大量,又怎么会与我计较?”一提到虞乔卿,少年的脑海中又浮现她红着眼眶,却硬要逞强的模样。


    安平见自家的少爷突然笑了,也忍不住跟着乐呵,“少爷您笑什么啊?”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谢听之清了清嗓子,手蜷缩着抵在唇前,正色道:“无事。”


    *


    虞乔卿坐在铜镜前不慌不忙梳妆,丹音拿着檀木梳替她理去略微冗杂的发丝,“也得亏是小姐您,若是换了旁人被老爷叫过去,还不知道慌乱成什么样子呢?”


    一大早,虞文德身边的家丁就赶过来,说用完早膳后,让虞乔卿去前堂一趟。


    估计是那绿玛瑙步摇的事情查出来了。


    虞乔卿又多嘴问一句,“除了我,还有谁过去?”


    果然,当丹音提到谢听之的名字时,虞乔卿身体僵直,隐隐带着难以挥散的阴霾。


    昨日的事情仿佛刚刚发生过,她捏着一根簪子,泄愤似的将其当成谢听之,往地上一扔,“今日不别簪子了,晦气。”


    丹音心疼地看着扔在地上的簪子,连忙拾起来,检查是否有破损,“怎么就晦气了,小姐未免太把那小子当回事了。”


    说完站起身来,倒是没提簪子的事情。两人收拾掇完后,虞乔卿才悠哉悠哉前往前堂。


    落了一夜的雪停了,松松地积在房檐上,风乍起后簌簌落下,虞乔卿戴着兜帽,毛绒的一圈白边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大氅里,更显得弱不禁风。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在即将抵达前堂的时候,迎面恰好走来谢听之。少年今日一身黑色衣衫,衣摆处绣着金线,矜贵又孤高,而嘴角却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


    他自然也看到虞乔卿,冲她微微点头。后者似乎想到什么不愉快的记忆,双颊鼓得像一只河豚,瞥开目光不再看他,转而迈进前堂。


    温暖的热气驱散身上的寒意,虞乔卿身上的外袍被丹音脱去,抖落抖落夹在自己的小臂上,做完一切后,便站在虞乔卿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虞文德坐在正中间,见虞乔卿过来,想着和她寒暄两句,“早膳用的可否顺你心意?”


    尽管在守孝期间,但虞文德对自己的掌上明珠还是很疼爱的,特意吩咐膳房准备她喜欢的吃食,免得守孝期过了,人也瘦一圈。


    虞乔卿对虞文德的问话充耳不闻,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碧翠的玉身触手生温,晶莹剔透得不含有一丝杂质,一看便是上品。下面结着红色的穗子,她随意揉乱着,心思却没有完全放在上面。


    眼前的日光一暗,日光将少年的身形拉得斜长,虞乔卿微微抬眼,目光定格在那落在地上的影子,又漫不经心瞥过去。


    谢听之一进来便看到虞乔卿,嘴角荡漾起浅浅的笑意,冲虞文德行礼后,环顾一圈,坐在虞乔卿身旁的位置。


    少年冷冽的气息裹挟着寒气,虞乔卿轻哼一声,原本搭在茶桌上的胳臂换了个位置,明显不想搭理谢听之。


    那么多的位置,偏偏选在自己旁边,这小子故意的吧?


    虞乔卿理了理鬓发,扬起下巴直视前方,似乎觉得无趣,松开玉佩,手指点着瓷杯,目光却落在虞文德的身上。


    见人都来齐了,虞文德才不紧不慢道:“昨日卿卿所说之事,我已经暗中派家丁查明清楚,定然还听之一个清白。”


    话音落下,他赞许的目光落在谢听之的身上,阅尽千帆的眼底也划过一抹光亮。


    “去,把那人带上来。”虞文德附在身旁小厮的耳边,慢慢道。


    小厮低声迎着,埋头小跑出去,没过一会儿,带上来一个身穿棉麻布料的小丫头。


    小丫头面色蜡黄,形容枯槁,头发凌乱着,嘴中喃喃,倒像是失心疯。虞乔卿略微嫌弃地看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杯就要饮去,耳边冷不防传来谢听之的话。


    “长姐,那杯是我的。”少年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虞乔卿不信,转过来,果然发现把手旁印下一个浅浅的水渍,绯红爬上耳廓,重重地将瓷杯推回去,干脆就这么渴着。


    虞文德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小动作,目光在那小丫头的脸上扫过,冷声喝道:“你这手脚不干净的,平日里月灵待你不薄,如今人不在了,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威严的声音打断虞乔卿的思绪,她朝着谢听之狠狠剜一眼,目光再次投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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