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崖之上,因造成幻境的邪阵被破坏之故,光影已然开始变得虚幻迷乱。
在场皆为各仙门弟子,修为最高也就是游仙一品的林星夜与宫则川,连萧泽玉都只有天无九品,根本无法介入到更高层次的战斗之中,只好将诸位弟子都集结一处撑起仙障,尽量保护。
酆野似笑非笑瞥了他们一眼,又转向殊华圣君,嗓音飘忽诡异:“早就听闻阁下一战击败四位当时最强者,连奉神司那位都负伤闭关,某一直想要领教呢。”
殊华圣君似乎对他很是厌烦,闻言只是冷笑一声:“只怕你没这个机会。”
酆野??面色微变,心中忽而涌现不祥预感。
这预感让他下意识身形一幻,想要靠近那些抱成一团的少年,以便于危机时刻找一具合适的身体脱离。
可就在他即将冲入一人眉心的瞬间,冷雾席卷凝结,让他一头撞上一道坚硬冰冷的屏障。
几不可见的薄冰隔在二人之间,好似不可逾越的天堑。
“你──”
酆野惊诧回首,却只见那位圣君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被雪白丝绸包裹的指尖上正悬浮着一团濛濛光华。
见他回头,对方立即勾勾手指,薄唇稍弯,是戏谑的弧度。
他什么都没说,酆野却莫名感受到一股油然而生的冷意。
他当即变换方向,想由相反方向离开突围,可一模一样的冰冷屏障却彰示着一个事实──他被殊华圣君以不知什么方法困住了。
魂修形态特异,一般事物皆无法阻挡魂体穿行,加之数量实在稀少,制约魂修之法基本不为人知,殊华圣君又是如何做到的?
酆野先是慌乱了一阵,又迅速恢复冷静。
半透明幽影眼睛位置忽地亮起两枚光点,是他在认真注视着对方,试图从白衣人未被兜帽阴影遮蔽的薄唇上发现些什么。
“殊华圣君究竟想做什么,不若直说,何必这样戏耍于我?”
翡寒衣终于点头,对他这般上道的行径颇为满意:“你这样问我,不如先说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说着,足尖探出曳地衣摆,点了点地:“这下面,可不止一座邪阵而已吧?”
酆野一怔,忽然沉默。
他想过对方可能提出任何无理的要求,甚至想过这位圣君是为了向他讨要号称汇聚天下珍宝的鬼市,却唯独没想过这一点。
俄顷,他才悠悠开口,嗓音转冷:“不愧是天榜第一,阁下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还多。”
翡寒衣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只继续道:“是谁告诉你可以用献祭仪式,夺取生者命力的?这可不是魂修该知道的东西。”
酆野面色几变,忽然低喝一声:“命祭已成,奏请吾主,降临人世!”
与此同时,众人脚下红光大盛。
数不胜数的鲜红符文藤蔓般破土而出,延伸扭曲,迎风暴涨,攀爬出令人不安的轨迹。
抱团的弟子们惊叫一声,簇拥得愈发紧密;而酆野周身万千幽影同时发出无声惨叫,竟开始自焚消散,同样融入下方的赤红纹路之中。
翡寒衣没有动弹,神识铺展而开,感受到几乎半个长阳洲皆已被这血色阵法笼罩。
来自生灵的恐惧情绪空前蓬勃,竟导致原本安分的灾厄之气开始出现了活跃的迹象。
这些灾气使得原本规模不大的灾害开始超级加倍,一时间地动山摇,狂风暴雨,整个长阳洲几乎变成人间炼狱。
翡寒衣冷哼一声,指尖一弹。
一道流光登时飞出,向着酆野眉心袭去!
如此庞大的阵法,饶是以酆野如今的游仙七品修为操控起来也相当困难。
见到流光飞至,他的危机预感空前绝后地膨胀,霎时面露惧色,不得不高喝一声:“救我!!!”
翡寒衣指节一蜷。
就在这一瞬,他的神识捕捉到了一只浅金色的剔透蝴蝶。
那蝴蝶一闪而逝,快的甚至让人看不清它翅膀上呼吸舒展的绯色花纹,却堪堪挡下来自翡寒衣的致命一击。
可即便如此,那蝴蝶也当场破碎,化为齑粉。
而酆野也被强大恐怖的冲击力击飞,重重撞上最后方的冰冷屏障。
魂体直接受创,让他几乎无法维持形态,本就半透明的身影愈发虚浮透明,甚至开始闪烁。
“真是烦人。”
翡寒衣唇角终于压了下来。
随着白衣圣君明显不悦的嗓音响起,濛濛雪雾开始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将所触及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寒霜。
经此一击,酆野当即意识到自己绝非对方对手。
见阵法仍在运转,他不敢托大,咬牙从自己心口掏出一枚闪烁幽芒的黑色珍珠,猛地按入地面!
赤红光华冲天而起直入阴云,海崖幻景也不堪重负猝然破碎,露出原貌。
此地竟是一处古朴石台,所有狰狞爬行的猩红符文皆是这高台之上原本的浮雕,黑色珍珠的位置刚好在台面正中心。
——这竟是一处早已布置完成的阵石。
按照长阳洲大阵的规模,这种阵石至少还有十个,若不一一拔除,根本无法破坏邪阵。
可就在此时,一道清光由天际袭来,携万钧之力、以摧枯拉朽之势没入台面!
血红阵法顷刻破碎一角,光屑四散间,那清芒也缓缓露出原貌。
那是一柄锋利无匹的长剑,剑身式样古朴,是为沉银所铸,流云为刻。
除却那枚鲜红如雪的剑穗外,剑格下方还刻着两枚篆体小字。
断夜。
长剑落下的瞬间,翡寒衣胸口那经年累月积累的疼痛竟倏地开始喧嚣起来。
“——是宗主!!!”
“——玄明尊!!!”
几乎缩成一团的仙门弟子们齐齐欢呼起来。
就在他们快要哭出来的欢呼中,一道挺拔消瘦的身影缓缓浮现,立于剑前。
骨节分明遍布薄茧的右手伸出,缓缓握住断夜剑柄。
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深刻锋利的冷峻面容,以及眉心一道贯穿金叶印记的细长红痕。
剑九思一个眼神都未给酆野,目光锁定那道白衣曳地的从容身影。
雾气由他周身缭绕,仿佛那是一位误入凡间的雪之神明。
“……殊华圣君,许久不见。”
剑九思没有多说什么,似乎他也没指望殊华圣君会出手帮忙,只是将断夜正了正,紧接着周身灵力浮动向下涌去,竟是想要强行破阵!
萧、林、宫三人对视一眼,一起上前:“愿尽微薄之力。”
剑九思没有阻止,四人同时将灵力引入断夜,后者由磅礴仙力灌体,竟兴奋得嗡鸣细颤,剑锋雷弧跳跃。
而那血阵破碎之处吸收力量,开始逐渐复原,却与先前不同,竟换了一种形状。
四人也没想过会如此,剑九思拧眉沉思,另三人对视间惊疑不定,却察觉深红阵法内原本正处于聚合之势的能量竟开始向外逸散!
重伤的酆野也发现了异常,忙阖目放出神识查探,却大惊失色:“谁改了我的阵法?!”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剑九思四人专心破阵,灵力乃至心神皆被阵法变化套牢;那些弟子则大气不敢出一个,生怕干扰到四人自己的小命也要断送在此;而殊华圣君则又恢复了乐子人的模样,双臂环胸,似乎对阵法变化饶有兴致,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想要掺和掺和。
天象也开始被这新生的阵法引动,海上巨浪翻转,陆上风暴肆虐,电闪雷鸣。
阴云遮天蔽日,只不过短短呼吸的功夫,整个长阳洲已地动山摇,海水倒灌。
埋头拼命奔跑的两名少年也察觉到了异常。
狂风骤雨中,不知何时由阿翡主动牵起的手已然变成交握,十指紧扣。
白衣少年脚步不停,反而顶着大雨,放声笑道:“你怕不怕!”
兰风逐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分明他们是在逃命,他却胸腔鼓噪,似乎有一颗种子正在心口生根发芽,就着这铺天盖地的狂风暴雨野蛮生长,几乎要冲破肉-体束缚开出世间最为绚烂夺目的花。
所以他绽开了此生第一个灿烂笑容,大声回应:“只要和阿翡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他们沿着海岸一直跑,踩着堤坝下翻上来的浪,仿佛要就这样一路跑到天边去。
翡寒衣也许久未曾这般畅快了,他分明最爱干净,可此刻被雨水浪花沾湿身体却不觉难受,被兰风逐紧紧握着也不觉恶心。
他大笑着,想到即将完成的心愿,想到久违的自由,忽然抬起了未被牵住的左手。
浩如烟海雪白寒气凭空显现,由遥远处向着二人身后一路追赶,将怒浪与狂风尽数冻结,只剩下一片无暇干净的纯白。
耳边的噪音愈发减弱,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渐渐安静下来。
可兰风逐只觉得越来越冷。
他奔跑的脚步渐渐缓慢,似乎被施了咒,双腿变得沉甸甸的,几乎要迈不开步子。
少年面上的笑容开始消退,他下意识转向阿翡,却迎上对方恢复金银异色的璀璨眼眸。
“阿翡——”
他下意识开口,可还未说出什么,却手中一空,眼前身影顷刻被风雪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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