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与双手插进裤袋，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前。
广阔夜色尽收眼底，可惜这座城市的夜空早就没有星星。居高临下望下去，只剩霓虹闪着点点星光，微小车河在夜幕下缓缓流淌。
两下敲门声响起，肖助理推门进来。
“再有十分钟，该出发了。”
颀长的身影未动，只是淡淡问：“给钟时打过电话？”
“是，钟经理立了军令状，请您放心回国。”
“嗯。”
陆临与转身，边走边解开衬衫纽扣。
肖助理早已从衣橱中拿出一件白衬衫，和陆临与身上穿着的并无二致。
陆临与手却顿了顿，走向衣橱另一边，随手拎出一件白t和休闲外套。
肖助理脸上微露惊讶之色。
陆临与慢条斯理地换好衣服，瞥一眼他：“放轻松，休假而已。”
肖助理顿悟，“是。”
缓了缓说：“航班信息已经透露给大小姐。”
陆临与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拿起外套，“走吧。”
*
加完班，江茉回到公寓已经快十一点。
合租室友蒋文娜正在玄关扭着腰照镜子。
江茉放下手里的纸袋，坐到换鞋凳上，礼貌询问：“要不要吃个草莓蛋糕？”
“买一送一的吧？不吃，一看就不新鲜。”
江茉没心没肺地笑笑。
蒋文娜涂抹着口红，瞥一眼她，“你领导给多少钱让你这么拼命，连周六晚上也不放过！”
“社畜哪有资格说不，我还指望着他给我涨工资呢。”
江茉脸上倒是看不出一点疲惫，踩上拖鞋，顺手捡起门把手上掉下来的楼盘宣传单。
“想买房？”
“当然，不然我996图什么？”
江茉笑着扬了扬传单，往里走，坐进沙发。
“每天累死累活只敢买十点钟的打折面包？存那点钱够买一个厕所没？”
江茉：“……”
蒋文娜转过身，“我男朋友送的包，好看吧？”
江茉刚才进门就注意到了，蒋文娜手上挽着一只某奢牌中古老花，前头听她提过两次想要。
尽管她觉得这包和她气质不合，还是点头，“和你今天这身衣服挺搭。”
蒋文娜心满意足地笑，瞟她一眼，“要我说，凭你这脸蛋这身材，找个有房有车的本地人简直小菜一碟。”
江茉此刻素着一张脸，穿着再普通不过的黑色职业套装，那也是实打实的美人，还是那种白白嫩嫩天生尤物型的，身材脸蛋没一处拉胯。
“好好的美人不做，非要做苦哈哈的打工人。”
蒋文娜仔仔细细照着镜子，撇嘴，“要不我帮你介绍个？”
江茉立即想起这位室友硬拉她去过的饭局。
那些所谓“成功男士”一个个中年油腻套路满满，忙说：“免了，我颜控。还不如找个颜好活好的跟我一起苦哈哈。”
“颜好活好的要么在娱乐圈，要么在富婆圈。”
江茉：……
是她天真了。
“嗳，上次那个手里五套房的王先生还记得吧？人家下个月要结婚了，老婆是刚毕业的美院大学生。”
蒋文娜摇头，“就你死脑筋，人那时候对你献殷勤你还不搭理。”
江茉看着传单上加红加粗的首付金额，很敷衍地“哦”了一声，“那个三十五岁离过四次婚的？”
蒋文娜一噎，大概也觉得自己介绍那人不怎么靠谱，半晌才说：“你不是喜欢隔壁小谢么，我听楼道阿姨说他还没女朋友。”
江茉点头，“小谢不错，长相帅气，人也上进。”
“小谢颜值没得说，可惜是个穷学生。不过南陵大学法律系研究生，听起来也算潜力股。你再不上心，保不准这个也没了！”
蒋文娜一副懒得管你的表情，甩甩新烫的头发，挎着小包走了。
耳边终于清净。
江茉解开绑了一天的马尾，仰脸瞪着天花板，在脑袋里盘算自己的存款。
她南陵大学本科学历，学的工商管理。听着高大上，实际就是个万金油专业，起薪不高。
工作两年抠抠搜搜才存了十万，再加上大学四年做兼职攒的钱，一共十四万。后面薪水就算会涨，那也得再存个七八年，才能凑到南陵一套小户型的首付。
她是个务实的人，什么情啊爱啊没多少幻想。不过对于婚姻，倒是听到过一种说法。
所谓婚姻，就是两个志同道合的男女一起合作，实现资源利益最大化。
她深以为然。
-
五分钟后，江茉拿着一盒草莓小蛋糕来到隔壁。
一个白白净净长相俊秀的男生打开门，见是她，脸上微微露出些诧异，接着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江茉实在喜欢这类干干净净的长相，尤其小谢身上还带着少年气，完全没沾染外面那些男人的普信世俗味，活脱脱小奶狗一枚。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地铁里便利店买的，分你一盒。”
“谢谢。”
小谢眼睛弯弯，耳朵红了红。
看看，多乖巧多赏心悦目啊！
江茉上扬着嘴角，脚下纹丝不动。
小谢：“……要不进来坐坐？”
“好啊。”江茉就等这话呢，一步踏进门里。
不动声色打量一圈，她暗暗点头。
干净整洁，和主人一样。
据她观察，小谢吃穿用度很平常，家境应该算不上多好，她也不算高攀。
只是有一点奇怪。
这里的公寓大多是去市区上班的年轻人租住，旁边步行七八分钟就是地铁。像这种两室一厅的整租下来要5000块。
“怎么不找个人分担房租？”她问。
小谢指指关着门的主卧，“那间有人住，大厂外派欧洲，一年回不了两趟。”
原来如此，难怪她没见这里有第二个人出没。
迟疑片刻，江茉决定速战速决。
“那个，你有没有女朋友？”
小谢拿着蛋糕的手一抖，嘴唇颤动两下之后摇头。
江茉翘起嘴角，无比自信地撩了把长发，“你觉得我怎么样？”
她笑容可亲，语气平常，就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小谢惊愕地看着他，脸上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长长的睫毛覆下，轻轻抖动。
见他这反应，江茉心里已经有七八成把握。
做邻居两年，虽然大家都忙，但碰面机会不算少。有时在门口碰上一起聊两句，有时地铁里遇见也会一起回家。小谢在面对她和蒋文娜时明显不同，只要她冲他笑，他就会不自觉脸红，人也变得无措。
就像现在这样。
“如果恋爱顺利的话，过两年我们可以结婚，然后一起在南陵买房，共同还房贷。
你放心，我工作很努力，以后薪水肯定会越来越多。你要不要考虑看看？”
江茉一口气说完自己的规划，微微笑着，安静地等待。
小谢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努力消化刚才听到的“表白”。
良久，他抬起头，小心翼翼问：“你……是在找队友？”
江茉认真思考两秒，颇为赞赏地点头，“你总结很到位。”
小谢：“……”
他嘴巴张了又合，最后轻轻叹口气，“你喜欢我么，江茉？”
“喜欢啊。”
小谢摇头，像一只被调戏的小狗那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你只是像喜欢一个弟弟那样喜欢我。”
“那也是喜欢不是么？”
江茉皱眉，刚要辩解什么，一声刺耳的汽车鸣笛声响起。
许是太突然，小谢像是被吓到，脸色变了变，移开眼。
半晌才说：“江茉，你很好。但是我不能，我……不配。”
江茉大失所望，人生第一次表白竟然被发好人卡。
她吹吹额前的碎发，佯装轻快地笑笑，“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懂。”
小谢见她这样反而不忍，急急道：“江茉，你很好真的很好，勇敢、乐观、努力，还那么漂亮！”
江茉认真听完他列举的这些优点，竟然觉得自己全都符合。
沉思半晌，她虚心请教：“那是为什么？”
小谢一愣，避开她的眼神。
看着手中蛋糕上已经不怎么新鲜的草莓，他轻声说：“过两天，我要搬出去了。”
江茉愕然，“不至于吧！我这人没心没肺，还喜新厌旧，你不用为刚才那事特地搬走。”
怕他不信，她上前一步，十分“哥们”地拍了拍他肩膀，“真的，姐姐长这么大不知道表白过多少个了！”
小谢单薄的身体被她拍得晃了晃，嘴边漾出一丝苦笑，“骗人。”
“我比你大，才不是弟弟。”
江茉：……
小谢慢慢走到阳台，背对着她。
忽然指指外面，“江茉你看。”
江茉上前两步，看向窗外。
路灯下，一排黑白经济适用型车里夹杂着一辆红色玛莎拉蒂，在这个打工人的住宅区里显得十分显眼。
此时车灯亮着，标志性的三叉戟闪着冰冷光泽。
这车江茉以前见过两次，也是停在差不多位置。
有次车窗开着，一只挽起衣袖的手臂搁在窗外，手腕随意垂下，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烟。
她偷偷瞧进窗内，是个长发女人。墨镜几乎遮住半张脸，看不出年纪和五官，却给人感觉又美又酷。
江茉不解地看向小谢。
“我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她给的，包括这的房租。”
小谢目光微微闪烁着，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也在发抖。
江茉沉浸在某种羡慕嫉妒里，丝毫没发现他的异样。
她暗叹口气，原来小丑竟是自己。小谢家境这么好，难怪看不上她。
不过他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他妈怎么也得有五十岁，车里多半是他姐姐了。
“滴滴！”
又是两声短促鸣笛，划破刚刚寂静下来的夜空，惹得小区里的流浪狗跟着一阵乱吠。
江茉皱眉，调侃道：“你姐好像脾气不大好啊。”
心里却想，大意了，看来以后找队友不能光看脸，还得考量对方的大姑姐小姑子。要是碰上个脾气差还强势的，得多糟心。
小谢欲言又止地看她两眼，最后只是说：“我得走了，江茉。”
说完，拿着那盒草莓蛋糕，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茉瞪着他逃也似的背影，贴心地说：“呃……那什么，我一会帮你关门。”
她耸耸肩，转回脸又看向窗外。
一分钟后。
玛莎拉蒂的车窗缓缓降下。
少年站在车旁，递上草莓蛋糕。
接着，他弯了腰，在女人脸颊乖巧地亲吻了下。
啧，多好的姐弟情呐！
江茉趴在窗台，一脸羡慕。
只见下一秒，少年卑微地矮下身子，双手捧住女人的脸，深深亲吻。
嗯？？？
江茉张着嘴巴，一脸惊悚。
两三秒之后她回过味来，瞬间觉得自己朴实的心灵受到暴击。
就……她看上的合作伙伴被个开玛莎拉蒂的富婆给包·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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