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伊跑到花园,深深呼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这才把心中隐隐的躁动平复下来。
他皱起眉头,埋怨自己的身体不太中用。
手臂内侧的虫纹开始隐隐发热,预示着他的发情期即将到来。
与地球不同的是,雄虫与雌虫都会有固定的发情期。
雄子成年之后,发情期的不适会驱使着他们尽快寻求雌虫发泄,就算是最低等级的雄虫,就算是犄角旮旯的垃圾星,随意招招手就能找到相对不错的□□对象。
对于不挑剔的雄虫来说,什么发情热,根本就不存在吗!
可雌虫就倒霉了。
因为雄多雌少的现状,雌虫遇到发情热只好使用廉价的抑制剂进行压制。虽然抑制剂的效果微乎其微,但只要能帮他们熬过最要命的发情热鼎盛期就谢天谢地了。
家境稍微富裕一些的会买一些拟态信息素,沉浸在雄子环绕的幻像中,忍一忍也就释放了。
但是最好的运气是被一只雄子看上,如果能正儿八经真刀真枪地来上一发,生上几个虫蛋,基本上可以说得上虫生无憾。
可诺伊偏偏是一只非典型雄虫,他对前来示好的雌虫避之唯恐不及。
纯属有感情洁癖,不想让这个星系各个角落都遍布自己陌生的后代。
诺伊抖了抖,那想想就挺可怕的。
在花园转了几圈平复了下心情,诺伊竟然在转角处遇到了修剪花木的约翰。
这是来自猎蝽族的一名低阶亚雌。
他正用自己的大剪刀把圆形灌木上头多余的枝桠剪去,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声响,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引人注目。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诺伊不悦地皱皱眉头。他已经让所有人都回家去了,按理来说,今天庄园里就只会有自己与那只雌虫。
他在这儿做什么?
约翰听到这声质问,浑身一抖,连忙跪下,哆哆嗦嗦地说:“公爵大人……”
约翰一脸为难,他昂着头,躲避着诺伊的视线,吞吞吐吐地说:“我担心您今天带回来的那只雌虫惹您生气,想着要是您把他扔出来了,我就赶紧拉出去,别让他在这儿碍您的眼。”
诺伊看着约翰颤抖的身体,倒是忘了有这一茬。
他原本是想着扔出来的,不过现下改了主意。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埃尔法平静的眼和恭顺的姿态。
挑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挑到一个心理素质尚可的,他可不会这么轻易扔出去,便宜了那个在外头捡虫子的家伙。
“那只雌虫,我还感兴趣得很。”
诺伊顿了顿,看着约翰不断偷瞄乱转的眼,知道他还在打些鬼主意。
自父母走后,他这座公爵府就被各族派来的探听消息的虫探子渗透得四外漏风。
他每天做了什么事,吃了几餐饭,都能被明码标价拿去售卖。
不过虽然这些家伙各怀鬼胎,但是也很好用,凶名传出后他们一个个自觉地隔开他八丈远,生活也被打理得舒舒服服,诺伊也就没有跟他们计较。
可这不代表他们就敢来窥探他的心思。
“滚出去,”诺伊狠狠踢了他一脚,“告诉外头那些家伙,不要再想来觊觎我的虫!”
看着约翰屁滚尿流地爬走,诺伊还是长了些教训。
既然做戏,还是得做得认真一点。
分房睡是个什么事儿?
为了表明他对那只军雌是真的感兴趣,感兴趣到了爱不释手的程度,今天说什么也得好好“折磨”他一夜才是!
篱笆外传来微弱的精神力波动,虽然掩藏地很好,但诺伊的敏锐度也不是盖的。
是刑讯处的人!
对了,这家伙的罪名可是瞒报极品能量石,这样重大的罪名,即使里昂一时间因为自己的身份把人放了,过不了多久说不定也会后悔,想方设法想要把人撬回去不可!
诺伊赶紧转身,要是明天刑讯处的人过来发现这家伙伤全好了,那这段时间所有的努力不就前功尽弃了?
等诺伊急急转身走回西边侧卧,灯光乍然亮起,雌虫不适地闭上眼眸,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着,带着些破碎的无助。
诺伊只觉得虫纹又开始有些发烫了。
“那个……”
诺伊很久没有跟清醒着的雌虫打交道,正想礼貌性地问候一下他的情况,内心又敲响了警钟。
在没有彻底弄清楚他的来历之前,可不能在他面前露了馅。
雌虫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今晚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那军雌抿着唇,好像有些为难:“刚才没有等您就睡着了,是我的过错。”
“无事。”
诺伊清了清嗓子,严肃下神色,扯了扯藤鞭:
“醒来后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偷窃的事……你可知错了?”
诺伊站在原地点了点足尖,神色漠然,姿态高傲,俨然是高高在上的审判官模样。
但那樱粉色的眸子却一颤一颤从他身上掠过,泛起些许水光,显然漂亮极了。
埃尔法垂下头,压抑住心口焯烫的热意。
“知道。”
他俯首,磁性的嗓音被压得低沉,带着忍痛的颤音。
原本诺伊盘算得挺好,这备受折磨也没有吐露实情的军雌想必依然会嘴硬,他小小惩戒一下也说得过去。
他早就瞧好了下手的角度。
肩头到胸口这部位,显眼,又避开了要害。
只要他注意控制一下力道,就可以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
这样明天被来往的虫们看见,说不得得好好嚼一嚼舌根,脑补一出香艳的戏码,再添油加醋多编一点雌虫被折磨□□的故事,为他的凶名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面前这雌虫认错的态度着实有点快,他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藤鞭甩出去没有收住,竟在他昳丽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显眼的红痕。
藤蔓带刺,即使是嫩枝,上面的小刺卷起劲风,也划破了雌虫的脸。
血珠一滴一滴地渗透出来。
面前的军雌被这猝不及防的一鞭甩得微微侧着脸,神色丝毫未变。
诺伊紧了紧手里的藤鞭,一丝内疚从心底缓缓浮现。
像是一个酸胀的泡沫骤然破裂。
完了。
打虫不打脸。
他是不是惹到这只虫了。
看到埃尔法微微攥紧的手,那古银色能量环开始发出盈盈的光。
是精神力暴动的前奏。
这只虫此刻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诺伊没忍住后退了两步。
有点害怕。
良久,那雌虫却没有任何行动。
他依旧半跪在地上,身形挺直,如苍翠的松柏。
但此刻似乎被寒雨冲刷过一般,带着可怜、湿冷的潮气。
他抬起眸子,颤巍巍的暗金色的眼底倒映着他的身影。
埃尔法没有说话,但诺伊却莫名从中看出一丝委屈之意来。
……他明明乖乖地承认了错误,自己却还打了他。
诺伊没忍住,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
“……抱歉。倒是错怪你了。”
道完歉到底心中舒服了许多。
为了不崩人设,诺伊只好色厉内荏,用藤鞭挑起他的下巴:“说,能量石究竟是怎么回事?”
雌虫埃尔法被迫仰着头,他喉结微颤,竟直接坦率地承认:“清除第78号污染星得来的能量石,全部被我使用掉了。”
“用掉了?”
诺伊睁大眼,不敢置信地拍了拍他的脸蛋:“就算你是3s级别精神力,也用不了那么多极品能量石吧?”
就算是用来给顶级机甲供能,都能用上三五年了,他一人是怎么用掉的?
“78号污染区的清理并不算困难。”埃尔法缓缓将内情讲给诺伊听。
“能量石可以洗涤精神力,提高成虫的天赋,并且有一定几率激发精神力异能。但是能量石也是污染区的核心,维护着整个污染区的稳定,使污染区不再大幅扩散。
可能量石的产出是有限的,所以,帝国要求取得一定量的能量石之后必须要炸毁污染星球,防止其中的有害物质外溢,对虫星普通居民造成影响。”
诺伊点点头。
这是写在帝国教科书里面的内容,并不算太过稀奇。
但是雌虫埃尔法接下来讲的事情却让他大吃一惊。
“经过数次的污染区清理,我发现在污染星球上除去有少部分冒险者组成的探索小队外,还有很多原住民。如果按照帝国的要求进行炸毁,这些居民根本无法逃出污染星,因为他们付不起昂贵的星际跃迁费用,也无法适应外星球的生活。”
埃尔法顿了顿,看着诺伊纠结的面庞,他柔和了声线。
“经过无数次的实验,我们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既然能源石是污染区的核心,那当核心碎裂有会怎样呢?
他将能源石碎片被散落到污染星各处,长埋地底,按时监测。
竟然无需太久,星球土质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能源石缓慢逸散的过程中,渐渐产生了大量有益物质,空气逐渐变得清新,原本恶劣的环境也潜移默化地得到了改善。
当然,改善过后的污染星在帝都权贵们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垃圾星球罢了。
可这样的垃圾星球,却是无数虫族原住民的家。
谁会嫌弃自己的家呢?
“所以,这次缴获的所有能量石,都被暴力破坏后深埋于地底,这就是我无法向帝国交差的原因。”
诺伊沉默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从刑讯处把埃尔法带出来,倒真的是做了一件好事。
毕竟他救了无数虫族普通居民。
对帝都权贵来说,那只是一个数字,一个微不足道,不需要被纳入考量的废弃虫族。
但他们也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啊!
这只虫刚直不阿,又满怀着善意,真可以说得上是一只好虫。
可他才从一个漩涡中出来,自己又得把他卷入到另一个漩涡中去了。
诺伊打量着这只雌虫,他问道:“你是螳螂族出身?”
埃尔法抬起头,似乎有些惊讶他会关注到这一点。
他羞赧地承认:“是的,我来自魔花螳螂一族。”
诺伊轻轻嘶了一声。
“……怪不得。”
一般来说,军雌犯了错误,还可以有机会写申诉报表向军管处申诉。
只有一个族群例外,那就是螳螂族。
可能是出身原因,蝗虫族因为人口众多、总体实力也非常不错,被虫星联盟推选成为全种族的王虫。
但王虫也有偏爱,除了在紧要部门大肆安插本族雌虫外,还特别厌恶螳螂族。
除了螳螂族群中最优秀的魔花螳螂族可以拥有上帝都星的签证,雄虫幼年期有资格在帝都星居留,其他族类统统会被赶到偏远的垃圾星与三等星球生活。
想必军雌埃尔法在犯错之前,一定谨小慎微,从未被抓到过把柄。
因为一旦被抓到把柄,他的晋升之路也就到头了。
“你恐怕无法回军队任职了。”
诺伊有些为他感到可惜。
明明是很为平民考虑的一只军雌啊。
这样的雌虫现在已经很少了。
“我明白。”
军雌微微抬起头,他一直保持着跪姿,恭谨地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
不过对无法继续为军队服役他并不感到如何失落。
反倒是,他将背挺直了些,努力地往诺伊的方向靠了靠。
见诺伊仍然在出神,他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期盼,僭越地抬起头。
冒犯的话语在房中回荡。
他望进诺伊那双樱粉色的眸子里,重复:“那我,有机会留在您的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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