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二十余年，各路狠人见得多了去了。
可与面前少年对视的瞬间，他还是难以遏制地通体生寒。
他犹如身入阴湿巢穴，面前盘踞着一条花纹艳丽獠牙□□的巨蟒。
巨蟒悠闲地摆着蛇尾，如睥睨微不足道的蝼蚁般，施舍三两个眼神给他。
这场混乱结束得比校长预想中要平和许多。
男人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带着他的儿子离开了校长室。
寸头一走，三个小弟恨不得神隐，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地灰溜溜离开了校长室。
只余下四人的校长室陷入短暂的安静。
校长喝了口水压下提到嗓子眼的心，清了清嗓子，脸色比几分钟前好看不少地开口：“贾同学几人的处理结果过几天我们会公示，虽说这事是他们不对在先，但姜同学和松沄同学你们动手打人也是有不对，相应的处分也需要……”
姜陆烬礼貌打断：“校长，只有我打了人。”
校长看一眼姜陆烬，又看一眼松沄：“但此事因松沄同学而起，处分不至于，检讨还是要的。”
姜陆烬提出合理疑惑：“他要检讨什么？检讨不该长得太帅？还是检讨不该太招人喜欢？”
蒋卓凌一个没憋住，漏出一声狂野的笑来。
云川中学少说有三分之二的学生非富即贵，富家子弟们行事也一向张扬。
校长对姜陆烬追求松沄的事不是没有耳闻。
他轻咳一声，决定岔过这个话题：“也不是全无道理，但姜同学你的处分……”
进屋后一直安静的松沄第一次出了声。
晨光映得他眸中汪洋幽深，他的声音因受伤而有些发哑，语调却是一如既然的沉着。
“校规第二十七条，因他人恶意中伤，且并未造成恶劣影响的行为，可酌情处分。”
校长沉默地看了眼地上还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
这一眼被对面三人尽收眼底。
蒋卓凌直接开口：“校长，你看看我们烬哥衣服上的血，那可不比地上的少。而且受伤的还是咱们未来的省状元，咱们云川中学定海神针的手，只是喇那傻逼东西一刀都算给他面子了。”
校长轻咳一声：“蒋同学，注意言行。处罚的事我会酌情，等我和董事会商讨过后再予以公告，你们先回去吧。”
蒋卓凌听见这话，冲姜陆烬使了个不言而喻的眼色，耸耸肩没意见了。
三人离开校长室。
蒋卓凌前脚刚走出校长室的大门，后脚便兴奋不已冲姜陆烬道：“烬哥你刚才牛逼死了！要不是我爸妈知道了肯定揍我，我刚才高低也要上去给那傻逼几脚。”
说着对空气兴奋地出了两拳。
姜陆烬笑了笑，对蒋卓凌道：“刚才多谢，你这几天在念的游戏机链接发我，就当是谢礼。”
蒋卓凌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烬哥！你简直是我的神！”
激动之下张开双臂就要去抱姜陆烬，被姜陆烬毫不留情地一把抵开。
蒋卓凌后知后觉注意到跟在两人身后的松沄，非常识时务地连忙往后退：“懂懂懂，小的这就退下，绝不碍烬哥你半点事。”
说退就退，跑得脚下生风。
等蒋卓凌跑没了影，姜陆烬放慢脚步，等到与松沄并排，他出声：“司机已经在校门口等了，我陪你去医院。”
松沄倏地停住了脚步。
姜陆烬见状，也跟着停下，侧过身去看松沄。
藏在云后的晨光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变得热烈。
松沄身形笔直地站在光里，双眸在艳阳下翻涌出越发显眼的蔚蓝海面。
“谢谢。”
面前的声音与脑海中的声音同时响起，完全重叠。
姜陆烬清楚是对上了节点剧情，于是耐下性子注视对面的人，安静等他后话。
脑海中的说书声先一步响起。
【“虽然很感谢，但如果有下一次，希望你不要再参与进我的事情里来，我会用我自己的办法处理。”
姜陆烬刚因为帮松沄揍了人而热血沸腾，忽然听见松沄明摆着撇清关系的话，他顿时恼了：“这怎么能算你一个人的事？！他骂你的哪句话里不带着我？”
松沄面露几分困扰，片刻后轻蹙眉心道：“姜陆烬，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该说的话，我昨晚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脑海中片段播放的声音刚一结束，面前的人恰好开口。
“我暂时没有什么能还给你的，先欠你一个人情，可以吗？”
与说书声完全不一的话语令姜陆烬骤然抬眸。
虽然他跟松沄每次的对话并不会完全参照剧情，但基本会遵循主要内容。
尤其是脑海中会出现说书声的节点内容，哪怕姜陆烬有自主意识，也无法偏离太多。
可松沄这会说的话，跟原文有半毛钱关系？
松沄见姜陆烬看着他久不回应，便又出声：“我清楚就现在而言，我的人情一文不值，但我可以保证，它不会永远一文不值。”
脑海中的说书声已经与松沄当前的说话轨迹完全偏离。
姜陆烬等了会，没等到001有动静。
于是他主动揪出001：“这个世界里主角的说话行为可以完全脱离原书？”
“不可。”
“那他现在是怎么回事？你们检测不到他的实时情况？”
001停顿片刻，回应：“根据空间法则，所有无论以任何方式被创造出的角色都非死物，世界能量越足，角色自由度越高，因为部分现实改动而做出细微与原著不相符的行为属于合理范畴。”
姜陆烬眼眸微垂。
他记得最开始他来的时候，001说过，要他以主角的身份复原故事，就是为了帮助这个能量即将耗尽的世界获取能量。
也就是说，想要获取能量，就必须原模原样复原原始剧情，而角色的自由程序却是来源于能量，这两条规则显然形成了完全悖论。
姜陆烬说出心中所想，很快得到001的回复：“能量来源途径并非复原剧情这一条。”
“还有什么？”
“抱歉，您当前权限不足。”
清楚再问不出，姜陆烬不浪费没用的时间。
他收回神思，专注面对正等他回答的松沄。
思索片刻，他出声问：“你不觉得，这事是我在多管闲事吗？”
松沄漆黑的眸望向他，言简意赅：“有点。”
姜陆烬没忍住笑了下。
小伙说话挺实在。
松沄又继续：“但这件事，你的的确确是帮了我，这无可辩驳。”
姜陆烬抬手指了指他缠着绷带的手：“可我还害你受了伤。”
松沄顺着他指的垂眸看向自己受伤的掌心。
阳光拂过睫毛在他眼下落下阴影：“不是我就会是你，这伤要是落在你身上，就不是简单的人情能还清的了。”
松沄这话倒是没错。
原剧情【姜陆烬】就是因为帮松沄打架受了伤，伤好前便一直以此为由赖着松沄。
松沄理亏，自然没法再向以前一样拒绝姜陆烬拒绝得那么直白，两人的感情便在此期间有了不小的进展。
挺聪明的人，怎么聪明聪明着就瞎了眼。
姜陆烬在心里例行吐槽，面上却是带了笑问：“你不怕我拿这个人情，要求你跟我在一起？”
“不怕，”松沄神色如常，“我不会答应。”
姜陆烬眉梢轻挑：“还带拒绝的？”
“就像你不能以此来要我去杀人放火，违背原则的事，哪怕我答应了你，结果也一定不会如你所期许。”
松沄说话的功夫，姜陆烬注意到他掌心的纱布隐隐有殷红渗出。
他顿时不再扯这些没用的废话，点点头径直道：“行，那就照你说的办，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先去医院。”
说完他转身欲走，却听见松沄道：“我自己去，你不用陪我。”
姜陆烬闻言，停步转回身。
抬眸盯着松沄看了两秒，他忽然莞尔一笑：“行，如果你非要坚持，那我人情也不要了。”
少年轻轻往栏杆上一靠，身上多了几分慵懒劲儿：“我帮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喜欢就是要无私奉献不求回报，帮了你却反拿你一个人情，这不侮辱我的喜欢嘛。”
松沄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话，注视着少年一时没了动静。
他觉得此刻的姜陆烬和平时有些不同。
像……像个无赖。
漂亮的无赖。
不久前在校长办公室时也是。
少年面对寸头父子二人时如同一个被娇惯坏了无法无天的小少爷。
肆意妄为，居高临下。
松沄本是不喜这类人的。
可那时望着高高在上的少年，他心底竟升不起不半点厌恶。
甚至内心深处还破天荒地觉得，少年就该被捧至高处，随心所欲地睥睨众生。
很荒谬的想法。
因此松沄及时遏制住了，可这会望着变了副无赖模样的少年，新的荒谬想法又开始滋滋往外冒。
他听得明白，姜陆烬在这跟他扯歪理邪说。
漏洞满满的话他可以找无数论据推翻。
可莫名的，他不想。
注视着姜陆烬干净漂亮的面孔半晌，他轻蜷泛痛的掌心，最终舒出一口气道：“知道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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