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侍卫与其属下三人,小心平稳地将王妃抬向床。


    年长女使跪立床边悲恸地哭:“王妃您这是何苦呢?您叫奴婢怎么像国公府交代啊……”


    为首的侍卫与属下低声吩咐:“速速回京禀告国公爷。”


    蜀王妃乃国公爷的独女,国公爷适才从丧妻的沉痛中振作起了精神,先是遭逢太子党算计被诬陷谋逆、紧接着便是皇上降旨逼着外孙娶一届商贾、如今再痛失爱女,他真是怕国公爷受不住打击,会一蹶不振。


    老天爷对国公爷太狠心了。


    谢初含果断挽高衣袖、将繁复而长的裙?高高绑起一个节,行动利索后当即爬上|床,将王妃头下的青花瓷枕拿开丢一旁,耳朵贴上其胸脯,边道:“都安静,我懂些医术,现在救人。”


    紫鹊惊的险些瞪出眼珠子,夫人何曾习过医啊?


    但周围真的就静了下来。


    虽不知世子妃怎么救,但侍卫们知晓,世子妃是国公爷的外孙媳妇、他们的主子。主子的造化总是变化多端,别看今日还是不得宠的世子妃,保不齐哪一日就登高造顶也说不准,且他们不懂得救治,或者说担不起救不回王妃的责任。为首侍卫得到启发,令属下去请府里的医官来,这头先守着。


    年长女使彻底慌了神,没法思考从未见过谢初含怪异的行径是否可取。


    默数五秒没听见心跳,谢初含抬头、跪在王妃腰腹的两侧,立刻解开其衣襟、腰束。侍卫们神情皆是一惊,纷纷转过身去避开视线,其中几人动作幅度过大,惊的几乎没站稳。谢初含双手交叠王妃两|乳和前中线交汇处,连续按压三十下,手捏其鼻,口对口人工呼吸两次,再连续按压三十下,接着反复切换。


    听见响声、撞门进来、再发现王妃自缢,过程是在五分钟之内,谢初含记得医术和多桩实例显示:人的心跳呼吸停了五到七分钟之内,有抢救成功的可能。


    可是书中提到:王妃是四更天自缢,怎会提前了?


    疑惑暂且压下,谢初含已默数了一百二十秒、整整两分钟,时间彷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有一个世纪那般煎熬,幽幽克制地哭声断断续续响着,她蹙眉一声一声地唤:“王妃醒来—”


    没有回应,周围静的只闻谢初含卖力按压声和喘|气声。迟迟未有奇迹出现,那哭声一点一滴撕破了克制的盔甲,缓缓的凶狠起来。


    为首的侍卫神色微微动容,冲着世子妃这份执着,于世子爷、乃至国公府只好不坏。同样的想法还有年长女使,主子若活着,世子妃定会好好孝顺她。


    没人支声,紫鹊一个小小的陪嫁更不敢发声,可她既瞧不出掌院麽麽的心思,也看不懂夫人究竟要做何,急得却只能狠狠地憋着,担心的紧。


    又过了一百二十秒,王妃还未苏醒。心肺复苏谢初含没有实战经验,只知理论,便不知大概多久会醒,医书上、导师说五分钟是黄金抢救期,越往后越危险,存活的几率会直线下降。


    “王妃醒醒—”


    王妃死了,等待谢初含的便是永无止境的暗无天日。原身活着的时候殚精竭虑,死前浑身是病,最后娘家也搭了进去。这结局,还不如死回现实去呢!


    七分钟过了,谢初含手臂酸疼不已、背脊中衣湿了大半、额间发丝湿透、汗流过脸颊最后滴落被褥上。就在众人都放弃时、年长女使压低了哭声,抽噎道:“让王妃安息吧。”


    众人缓缓低头,然下一瞬。


    “咳咳—”


    吓的谢初含猛的缩回手。


    “王妃—”年长女使脸上挂着泪惊唤,眸中的水光亮如明星。


    为首的侍卫转头瞥了眼,确认王妃是真醒了,紧绷身子陡然一松,嘴角缓缓咧开,却擦了擦眼角。


    “谢天谢地,王妃您真的醒了,可觉哪儿不适?”


    “定是苍天庇佑,王妃日后定是有厚福的!”


    同时,紫鹊眼疾手快地拉谢初含下来,她眼都没眨,看的非常真切,王妃的的确确醒了过来,若见夫人骑在自己身上......


    总归还是不妥。


    年长女使替王妃理好衣衫,双手合十拜天拜地,眼泪花了脸,嘴角却咧到了耳根。


    蜀王妃咳了好些声,刘麽麽扶她坐起喝了几口水,她身子僵了一瞬,有些不确定的摸了摸耳朵。刘麽麽、侍卫说的话字字进耳。她手覆上右耳,依旧如此,登时难以置信。脑子里混沌繁杂,周围既陌生又熟悉,真实却荒唐,她似乎经历了许多。


    像是一瞬间、更像一辈子。


    -


    玄恒苑这厢。


    心事重重的顾承难以入眠。


    太子请旨送来的人务必要防,他翻身平躺睁开眼,顿觉顶上的红纱帐尤为刺眼,恨不得用剑劈成碎片,阂眸喝令:“来人!”


    门“吱呀”两声开了又关,小女使畏缩悄步走近行礼。


    “把喜绸拆了。”


    小女使应“是”便动手,生怕扰了世子爷的清净、惹人不痛快,是以声音轻如蚊蝇,做的战战兢兢、克制保守,动作自然就慢。


    “再墨迹滚出去!”


    小女使吓得眼角冒水渣,咬咬唇,应声加快动作。


    “完了去偏院看着她。”顾承不喜女人服侍。成婚前屋里就没女使,太子的这番“好意”一下子弄两陌生女子进来,真是浑身不爽。


    小女使这回不敢应声了,夫人压根儿没去偏院,万一世子爷问起来她答不上怎办?可万一世子妃只是难过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她若说世子妃不在偏院便成挑唆主子是非。世子妃长的美、人善、没架子,她既不想给世子妃带去非议,可又怕给自己惹祸。


    正当纠结不知如何是好时,门外世子爷的心腹、何翦欲言又止道:“爷……”


    顾承还是闭着眼,“讲。”


    “世子妃去了王妃那。”


    顾承猛地起身,视线几乎能灼穿门,此举把小女使吓的屁滚尿流,赶紧躲远了跪在一旁。顾承没管小女使,而是对外头骂:“为何不拦?再有下回就滚!”


    这话何翦听八百回了,脸皮厚如城墙,心道若是拦了世子妃便是以下犯上。他戚戚道:“属下领罚。”


    顾承额间青筋凸凸地跳,三下五除二地穿衣。


    连日以来,因为外祖父卷入谋逆案,母妃几乎忧思成疾,身子每况愈下。加上赐婚的旨下来,母妃更是一病不起,今夜都起不了床参加可笑的喜宴。商贾女定是告状去了,顾承穿戴齐就三步并做一步,推门而出,“罚你日后看紧了世子妃!否则就滚去马厩!”


    何翦起来跟上,欲哭无泪,倒是宁愿去马厩。


    雪已停了,各分苑路面都有奴仆清扫,二人路上巧遇华宁苑的奴仆,说是正好王妃要请顾承过去,称世子妃已到很久了。


    母妃言语一贯体面委婉,没名言被商贾女叨扰,但就是这个意思,顾承脸色阴霾,比风雪还冷。


    行至华宁苑的主殿外时,顾承黑着脸威胁侍卫:“再让她叨扰母妃,就滚回京城。”


    华宁苑的侍卫是外祖父调来的,誓死护卫王妃母子二人周全,若将他们退回,外祖父会要了他们的命。为首侍卫跪立谢罪,刚要张嘴解释下因果,世子爷已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见商贾女坐拔步床边,母妃强颜欢笑,顾承怒火攻心的请罪,“母妃,是儿子不孝,没处理好宅内之事,惹您烦心了。”而后瞪着谢初含,眸光威胁,“立刻回去!”


    “别啊,我与含儿一见如故,你这般凶,吓着含儿了!”蜀王妃嘴上笑着,心中百感交集,母子再见,有许多交心话想说,可还不是时候,她将缅怀、激动都压下。


    谢初含赞自己英明,书里王妃出场即下线,不知其秉性,没想到是个这么明事理的婆婆。


    顾承眼皮狠狠一抽:“……”


    含儿!


    母妃竟唤得如此亲昵??以为商贾女下了什么迷魂汤,顾承便又瞪着谢初含,彷佛质问:你做了什么?


    救了你娘,你的大恩人,赶紧给姐磕三个响头!这话谢初含也就心里嚎两句,面上洋装委屈的小媳妇样,将王妃的感恩拉直顶峰。可她哭不出来,只好咬唇低下头。


    “你瞪着她作甚?”想起前世种种,蜀王妃恨不得把顾承脑袋敲开来,“新婚之夜不行夫妻间的周公之礼,这是什么道理?”


    前世身虽死,可灵魂却困在了王府,将顾承的一生看的清清楚楚。她的死导致顾承、国公府和蜀王裂痕滋生。可谢初含待顾承至死不渝,一个明知前路无生机,还能不离不弃,连她都做不到。


    得此佳媳是顾承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


    重来一世,她只望娘家、顾承、谢初含都能始善终,名利权术都是云烟,有则美矣、无则罢了。


    谢初含头更低了,这会儿是二丈摸不着头脑。王妃暗示狗男人新婚之夜不与她圆房,万一狗男人把这笔账算她头上咋办?


    顾承脸色红白相间,当着刘麽麽的面儿,母妃竟宣之于口,有些偏离母妃的性情。


    刘麽麽才不觉得有什么,主子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这会儿难免直抒胸臆了些,这里又都是自家人。


    意识到话有失礼数,顾承又没前世的记忆,难免误会谢初含告状心生不快,蜀王妃即刻补充,“含儿三更天来的,许是与我命理有缘,竟将我从阎王爷那拉了回来。”


    世子妃救她的模样,她的灵魂看的真切。女子嫁到陌生的环境,周围人都不喜欢,该有多无助、难受。蜀王妃拉起谢初含的手,看着顾承,像丈母娘嘱咐女婿似的,“今后你务必好生待她,绝不可让她再受半点儿委屈。”


    顾承掐头去尾,急问:“发生何事?”


    刘麽麽将事情经过详略道来。


    顾承看谢初含的眼神没之前的嫌弃,也没明显的感恩,多了许多复杂和琢磨,碍于礼数和教养,向谢初含道:“救下母妃,你功不可没,作为回报,我亦会护着你。”


    谢初含暗道不必,面上装出夫君接纳自己的喜色,羞赧:“谢世子爷。”小说里顾承是个大孝子,蜀王妃死后,以孝之名吃素、独睡了十年,原身到死都是女儿身。


    蜀王妃越看谢初含越喜欢。


    肌肤欺霜赛雪,眸若清泉,笑起来嘴角一对梨涡,比花娇美。放眼贵女如云的京城,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商贾怎么了,比起有些自命清高的贵女,品性已然超群。她又郑重的叮嘱顾承:“含儿是母妃的贵人,今晚的事绝不可再有。”


    甭管是面上做样子,还是礼貌话,这婆母能处啊!谢初含受宠若惊,“王妃折煞民女了。”


    “哎—”蜀王妃嗔怒笑了,“你该唤我母妃。”


    谢初含是属猴的,给她一根杆子就能立马上天,且原身人设又顺从的很,总不能崩了,便小声应:“是,母妃。”


    “哎,我的好含儿。”蜀王妃笑盈盈,就连刘麽麽都被这对婆媳感染了。


    莫名有种被取代的错觉,顾承眉心拧了拧,公事公办道:“母妃说的是,我会厚赏她。”


    知子莫若母,蜀王妃明白顾承还端着架子,鼻腔里发成哼声,“含儿缺银子?你一年的俸禄对于谢家来说便是九牛一毛!赏什么?”


    别啊!不缺不代表不需要,和狗男人谈情伤身,谈钱养身啊!谢初含心里疯狂呐喊。


    顾承:“……”


    为何说的自己像是倒插门?


    “我将话阁在这,明年若是抱不上孙子,你!”蜀王妃指着顾承,“就别叫我母妃!”她的死令顾承守孝十年,如今她好好的,谢初含又美的跟天仙似的,她再在中间好好的推一把,还有什么不能成的?


    顾承:“!!!”


    那是我一个人的事?


    谢初含:“!!!”


    换个一人做的好吗?


    夫妇二人视线默契相会。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