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小宫女想上位 > 25. 第 25 章 中毒【1更+2更+3更……
    秋分九月,闲庭芙蓉将开。


    出了御书房,卢嫔和云姒一路走回和宜殿,她晋升嫔位后,很少出行不坐仪仗,一时间觉得御书房距离和宜殿颇远。


    途中,卢嫔一直没怎么说话,安静得有些反常。


    快到御花园时,卢嫔有点乏了,她颔首道:


    “到凉亭中坐一会儿。”


    云姒扶着上了凉亭,不料,卢嫔刚坐稳,忽然出声:“云姒,你是什么时候入宫的?”


    云姒心中蓦然一紧,这个问题在卢嫔刚进宫时,她就问过一遍,云姒不解她为何这个时候会重新提起。


    适才御书房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回荡了一遍,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露出什么差错,但云姒没有愣神,她很快恭敬轻声:


    “奴婢是两年半前进宫的。”


    卢嫔“哦”了声,尾音拖长了些,她伸手折了一朵尚未长开的木芙蓉,粉白色的花瓣顺着她手指飘零落下,卢嫔觑了眼地上的花,她收回手转而托腮,仰头似不经意地问:


    “我一直没问过,你之前是在哪里当差的?”


    听出卢嫔话中隐隐约约的试探,云姒微不可察地攥紧了手帕,她垂眸轻笑:


    “主子忘记了?奴婢和您说过,奴婢是从中省殿分派到和宜殿的,之前未曾侍奉过其他主子。”


    卢嫔抬眼,女子姣好的容貌浮现在她眼中,杏眸粉唇,桃腮粉面,轻垂着脸颊,只露出一截白皙尖细的下颌,即使梳着简单的玲珑双并髻,未施粉黛,也遮掩不住影影绰绰的风姿。


    卢嫔早就知道云姒生得貌美,却是头一次意识到,这番容貌不止是貌美,而是十分惹人。


    在御书房时,皇上虽然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句云姒,很快就略了过去,但卢嫔还是有点在意,皇上在和宜殿留宿时,她身边经常伺候的是颂茸,她可不见皇上对颂茸有任何关注。


    偏偏她没在云姒身上察觉出不对。


    卢嫔皱眉,她又问了一句:“你一直都在中省殿?也没有见过皇上?”


    听到这里,云姒何尝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云姒还记得,颂茸第一次对卢嫔说她不适合在殿内伺候时,卢嫔反驳道她若有心思不至于等到现在。


    她惊讶地抬眼,似乎是没想到卢嫔会这么问,很快,云姒摇了摇头:


    “奴婢虽然一直在中省殿,但皇上经常往返于后宫,奴婢也是见过皇上的。”


    左右卢嫔不过是在怀疑她未必没有心思,只是之前一直没有得到机会。


    云姒说得不是假话,她的确见过皇上,但也只是远远地瞧上了一面,只是具体细节被她忽略不计。


    卢嫔稍稍安了点心,但还是觉得不舒坦,人有点恹下来:


    “回宫吧。”


    云姒没再说什么,扶她起身。


    回到和宜殿后,卢嫔没再提起此事,仿佛只是随意一问,但云姒却是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她没想到皇上会忽然提到她,若是以往,卢嫔或许不会察觉什么,偏偏卢嫔有孕后,对诸事格外敏感,只要卢嫔对她有一点防备,她根本达不成目的。


    但云姒万万没想到,最坏的情况根本不止如此。


    翌日请安,卢嫔和杨婕妤又一次对上,这已经是请安时的常态,杨婕妤心底憋屈得不行,以往都是她给容昭仪添堵,现在她却是一点都顾不上容昭仪。


    是杨婕妤率先发难,她道:


    “总有些人,皇上不去见她,她倒是厚颜无耻还往御前跑,也不怕耽误了皇上处理政事。”


    她没指名道姓,但卢嫔却是认领了,她一脸歉意:


    “杨婕妤说的是,只是昨日皇上倒是没和嫔妾说这些,嫔妾不懂事,居然陪皇上用完午膳才回宫。”


    言下之意,皇上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说话吗?


    再说,政务重要,难道皇上龙体不重要,她去一趟,也陪皇上用了膳。


    卢嫔如今有孕在身,和杨婕妤的争锋总是占据上风,她现在就是个金疙瘩,皇后娘娘捧着她,其余妃嫔也不想和她有过多纠缠,是以,杨婕妤近日没少受气。


    请安结束,长乐殿。


    杨婕妤一回到殿内,就发作了一通,长乐殿门窗紧闭,雅玲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杨婕妤冷笑:


    “岂有此理!不过是肚子里揣了一块肉,也敢这么张狂,怀胎十月,她那块肉能不能平安落地还是未知数呢!”


    雅玲被骇得不轻。


    杨婕妤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自我进宫,还从未受过这般屈辱,走着瞧!”


    她对着皇后和德妃娘娘低头,是她位低,不敢轻易招惹容昭仪,是她不如容昭仪备受盛宠,但卢嫔凭什么?


    杨婕妤转身坐了下来,看着地上的狼藉,皱了皱眉头:


    “让人进来打扫干净。”


    雅玲还未松一口气,就听见主子的冷声:“请何美人来一趟。”


    一刻钟后,何美人随着雅玲进了长乐殿,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殿内,意识到杨婕妤现在心情不好,也知道原因。


    她坐下来后,轻声安抚:


    “婕妤何必和她争一时长短?”


    杨婕妤双目一瞪:“是她偏要和我作对!”


    是谁先引起的纷争,其中的是非对错,何美人懒得评价,尤其是她是站在杨婕妤这边,自然是默认了这句话,她很清楚杨婕妤为何请她来,说到底,是想让她出谋划策罢了。


    何美人知道迟早有这么一遭,一直派人盯着和宜殿,如今细想一番,很快道:


    “如果婕妤只是想出一口气,倒也不难。”


    殿内燃着熏香,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很是安抚人心,再加上何美人镇定的模样,杨婕妤挑了挑眉,终于听到顺耳的话,她脸上情绪缓下来,颔首:


    “说来听听。”


    何美人抿唇勾笑:“不知婕妤是否记得,平日中经常跟着卢嫔的宫婢并非是卢嫔带进宫的人。”


    杨婕妤皱眉,不解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何美人也不急,一点点给杨婕妤解释:


    “人都是会觉得有落差的,尤其是前后变化过大时,嫔妾听宫人说,最近那个叫颂茸的宫婢和长春宫的铜芸走得颇近。”


    话音甫落,就见杨婕妤惊愕抬头:


    “容昭仪?!”


    何美人笑而不语。


    杨婕妤皱眉沉思,她和容昭仪作对许久,当然对容昭仪也有了解,容昭仪平日得宠,对其余妃嫔也颇有点看不上眼,她最宝贵的自然是她的小公主。


    想到此,杨婕妤心底就明白了。


    皇长子摆在那里,势必要压小公主一头,容昭仪位份不如德妃,家世不如德妃,只能忍了。


    但她未必允许再来一个人盖住小公主的风头。


    尤其卢家最近风头正盛,卢嫔刚查出有孕,皇上就晋了她的位份,谁都不知道,等她平安诞下皇嗣后,宫中会是什么情景。


    杨婕妤心底隐隐有些猜测,一旦卢嫔真的诞下皇子,三品位份应该跑不了。


    毕竟皇上重视皇嗣,亲生母妃自然要比养母会对皇嗣上心。


    但也正是因此,杨婕妤才越发容忍不了卢嫔诞下这个皇嗣,她眯了眯眼,忽的又问:


    “翊和宫最近有什么动静?”


    何美人苦笑,只觉得杨婕妤在为难人,谁不知道这后宫中坤宁宫和翊和宫的宫人嘴最严实,但她不能这么说,她摇了摇头:


    “倒是没听说翊和宫的动静。”


    杨婕妤有点不满,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很快,杨婕妤还是回到正题,她问:“你的意思是说,不需要我做什么,只要等着看好戏就成了?”


    何美人当然不敢这么回答,杨婕妤明显是想要出气,她摇头:


    “嫔妾有一次见过那个叫颂茸的宫婢,和跟在卢嫔身边的宫婢相比,倒是显得有点寒酸,好歹是跟着卢嫔进宫的,竟是这般处境,嫔妾瞧着也替她有些不平。”


    话到这里,何美人没再继续往下说,杨婕妤却是听懂了,她眼神一闪,稍顿,终于笑出声:


    “你一向喜欢青玉,我这里刚得一套朱钗,你待会记得带回去。”


    何美人面上带笑,谢过杨婕妤后,带着朱钗回了宫殿。


    等进了千秋殿,何美人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淡了下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连翘替她解了披风,心疼道:


    “辛苦主子了。”


    何美人摇头。


    她没有卢嫔命好,入住的宫殿没有主位,她进宫时就和杨婕妤分到同一个宫殿,杨婕妤得宠,她不得不转而投靠杨婕妤,倒是也在宫中活得很是滋润。


    只是有一点,杨婕妤的确得宠,却实在蠢笨。


    何美人少不得要替杨婕妤出谋划策,这一次是也同样如此,但何美人有点焦躁,因为卢嫔的状况和之前不同,卢嫔有孕,何美人一点都不想沾手。


    但杨婕妤这个人眼中容不得一颗沙子,她不得不表明态度。


    许久,何美人吩咐:


    “盯着点,别让她牵累了千秋殿。”


    被牵累其实是注定的,谁让人人都知道她和杨婕妤是同一阵营的人,但她还是想要扫尾干净一点,千秋殿和长乐殿有关系没错,但不要和这件事牵扯上。


    和宜殿最近风头正盛,但殿内气氛却是压抑。


    卢嫔让人盯着颂茸,其实心底还是不愿意相信颂茸会背叛她的,但谁知道,居然会真的在颂茸房间搜到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


    一些朱钗金银,根本不是颂茸这个身份能有的东西。


    卢嫔得到这个消息后,脸色蓦然沉了下来。


    云姒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神情,眸色不由得轻闪,她低声问:


    “主子,我们要怎么办?”


    卢嫔没冲动,她冷笑一声:“怎么办?按兵不动,让人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我倒要看看这吃里扒外的狗奴才到底是被谁收买了!”


    谁都听得出卢嫔话中的狠意,云姒什么都没说,正要去嘱咐小融子去办,却听见卢嫔说:


    “把陆淞叫来。”


    云姒隐晦地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内殿。


    殿外,陆淞守着门口,见到云姒出来,下意识地朝她看去。


    等她在自己面前站定,陆淞有点受宠若惊,他自来了和宜殿,云姒从未和他说过一句话,似乎看见他都觉得厌烦。


    陆淞刚要说什么,云姒就冷淡道:


    “主子叫你。”


    陆淞所有声音都咽了回去,云姒和陆淞一起进了内殿,却听卢嫔道:“云姒,你先出去。”


    云姒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她恭敬地退下,但她心底却是烦躁,陆淞只来一个月余,卢嫔为什么这么信任陆淞?


    小融子把一切都尽收眼底,隐晦地朝姐姐看了一眼。


    陆淞在殿内许久才出来,他一贯是很稳得住的人,面上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出来后,他看了云姒,才将卢嫔的吩咐说出来:


    “主子让小融子进去。”


    这一趟趟的,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地进,让殿内各个宫人都心生不安。


    秋玲和颂茸也被叫了进去,都是许久才出来。


    见状,云姒不着痕迹蹙起细眉,卢嫔到底要做什么?


    卢嫔对颂茸一事隐忍不发,夜间,还是颂茸守夜,回厢房的路上,秋玲和云姒结伴而行,秋玲时不时觑一眼云姒,欲言又止。


    云姒貌似不解:“怎么了?”


    秋玲讪笑一声,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试探地问:


    “云姒姐姐,今日主子和你说了什么?”


    云姒只是看着她浅浅地笑,秋玲忍不住缩了缩脑袋,许久,她憋不住地说:


    “主子让我看着颂茸。”


    云姒已经猜到了这一点,她很淡定,甚至还问:“还有呢?”


    和宜殿长廊边缘栽种着些许半枝莲,浅紫色的花瓣盎然,云姒侧过脸问向秋玲时,半枝莲就盛开她身后,给她添了些许静谧的气韵,秋玲一时哑声,半晌才悻悻道: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姒移开视线,轻飘飘道:“难道主子没让你看着我?”


    秋玲刚想要否认,抬头对上云姒的眼神,她眸子透彻,仿若早就洞察她的想法,秋玲骤然噤声。


    因为云姒猜得没错。


    卢嫔的确是让她看着颂茸和云姒,乍听见这个消息时,秋玲很高兴,因为卢嫔要是怀疑了颂茸和云姒,这殿内最容易得卢嫔青睐的就是她。


    但秋玲没有想到云姒什么都知道,她不禁有点泄气,许久,她低声道:


    “这是主子的吩咐,姐姐心底别恼我。”


    证实了心底猜想,云姒握紧了手心,明面上,她却是对秋玲失笑地摇头:


    “放心,卢嫔对我们也都是这个命令,你在我面前泄露风声就罢了,在别人那里,可别在马虎了。”


    秋玲错愕,没想到卢嫔居然是对谁都不放心,她失望地撇了撇嘴,对云姒的嘱咐,也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秋玲的厢房要远一点,和云姒很快分别。


    云姒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的幅度逐渐抹平,眸色一点点冷凉下来。


    她是最后被叫进殿内的人,但卢嫔什么都没和她说。


    她骗了秋玲,她根本没得到什么命令,但小融子和陆淞出来时都朝她和颂茸看了一眼,足够让她猜到卢嫔想做什么了。


    让人盯着颂茸,是因为在颂茸那里搜到了不该有的东西。


    那么盯着她呢?终究是对她产生了怀疑。


    她模糊了语句,让秋玲误以为卢嫔怀疑了所有人,还格外嘱咐让秋玲不要再露出马脚,她如果不想让卢嫔知道她是个嘴不严的人,必然不会再向其他人询问什么。


    云姒手中不知何时摘了一朵半枝莲,她指尖轻用力,一点点捻碎了花瓣,她轻垂着眼睑,看不清她的情绪。


    许久,她才平静地回了厢房。


    陆淞进宫晚,不知道云姒和小融子在中省殿曾朝夕相处一年多,得了卢嫔的命令后,他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心底却担心起云姒。


    夜晚,陆淞睡意浅淡,翻来覆去。


    他和小融子同住在一个厢房,小融子睡得不踏实,尤其是小融子觉得些许不妙。


    今日陆淞是越过他,先进的殿内,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能看出卢嫔在这群宫人中的倾向。


    他郁躁出声:“别弄出声音。”


    陆淞没想到他还醒着,顿了一会儿,他才低低出声:


    “抱歉。”


    小融子忽然想到什么,他不客气地问:“卢嫔今日叫你进去,是叫你做什么?”


    小太监和宫女不同,其实太监之间的生存坏境更艰难,小融子的资历比陆淞深,在和宜殿又是掌事公公,和宜殿的小太监都得敬着他,如果陆淞有什么消息,偷偷告诉他仿佛也是理所当然。


    自然,小融子也没想过陆淞会如实告诉他,谁让卢嫔明显对陆淞看重,陆淞不傻的话,也知道抓住机会往上爬。


    他不过是诈一下而已。


    陆淞一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但他也想知道卢嫔对小融子说了什么,不着痕迹地试探:


    “主子只是让我盯着点殿内的颂茸姐姐。”


    叫颂茸姐姐不是亲近,是颂茸在殿内伺候,他们这些人都得叫一声姐姐,同理,对云姒也是同样的态度。


    陆淞故意漏掉云姒,想看看能不能套出话来。


    小融子眯了眯眼,半晌,他才仿若不经意地问:“没让你盯着云姒姐姐?”


    话音落下,厢房内陡然一静。


    这个安静让厢房内两人一颗心都沉了下来,虽说早料到了答案,但猜想被证实时,仍是不可避免觉得烦躁。


    半晌,陆淞才出声:“原来主子对咱们的命令都是一样的。”


    全部是盯着云姒和颂茸。


    小融子得了答案,不再想搭理他,翻了个身,冷淡道:“睡觉。”


    陆淞噎住,但他也没了说话的心情,两人背对背,床榻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两人都是睁着眼皱眉,半点困意都没有。


    虽然对所有宫人都下了盯着云姒的命令,但卢嫔每日还是都带着云姒去坤宁宫请安。


    云姒也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态度如常。


    这日请安结束,卢嫔没坐仪仗,和邱才人一起回宫,她闻见一点香味,很是好闻,有点好奇:


    “许久不见邱才人,邱才人最近在做什么?”


    邱才人笑着道:“最近芙蓉花开得正好,刘宝林手巧,采了许多芙蓉花准备做香膏,嫔妾正在和她学习呢。”


    卢嫔又嗅了下邱才人身上的香味,好像真的是芙蓉花的香味,却是闻起来很清高淡雅,她起了些许兴趣:


    “邱才人做了多少香膏?”


    邱才人有点惊愕,云姒也没想到卢嫔会说出这种话,但她只是冷眼瞧着,没有阻拦。


    卢嫔本来就对她生了怀疑,一旦她做出让卢嫔不满的举动,只会让卢嫔越发不待见她。


    慢了半拍,邱才人才迟疑道:


    “卢嫔若是喜欢,等回宫后,嫔妾给卢嫔送两盒过去。”


    卢嫔得了喜欢的东西,喜得弯了眼眸:“那我就在宫中等着邱才人了。”


    邱才人抿唇应下,她下意识地朝云姒看了眼,邱才人记得卢嫔身边的这个宫婢一贯谨慎,经常提醒卢嫔一些忌讳。


    没错,忌讳。


    他人做的香膏,尤其是后妃做出的香膏,卢嫔怎么敢用的?


    而且她还身怀着有孕,即使她喜欢这个味道,也应该将要求告诉中省殿,让底下的人去苦恼。


    邱才人只见到云姒低眉顺眼的,一点提醒卢嫔的意思都没有,邱才人哑声半晌,心底不断懊悔,早知道她就不提起香膏一事了。


    她细细回想,这香膏是她和刘宝林亲手做的,除去装盒晾干,所有工序都被她看在眼中,应当不会出问题。


    但不管再如何,答应的话都承诺出去了,邱才人想后悔也来不及。


    回到和宜殿没多久,邱才人就亲自送来了香膏,她面上带笑,一点都看不出她心底的苦闷。


    香膏事件一结束,再去请安,却发现杨婕妤称病告假了。


    云姒不着痕迹皱眉,昨日请安时杨婕妤脸色瞧着还很红润,怎么会忽然告假?


    卢嫔没她想得多,回去的途中,她幸灾乐祸地挑眉:


    “真是活该。”


    等到傍晚,谈垣初来了和宜殿,卢嫔虽然有孕在身,但她查出有孕后,谈垣初却是来和宜殿越来越少。


    乍然看见皇上,卢嫔陡然生出欣喜,欢快地迎出来,声音雀跃宛若欢歌,让人心生欢喜:


    “皇上!”


    不等她弯腰行礼,谈垣初就伸手扶起了她:“有身子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卢嫔环住他的手臂,听见他的话后,噘着唇撒娇:


    “嫔妾许久不见皇上,心里想念皇上,才会失态,平日中嫔妾才不是这样的。”


    谈垣初低笑了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漫不经心地轻挑眉,卢嫔羞红了一片脸,毕竟及笄后就入宫,她接触最亲昵的男子只有皇上一人,偏生皇上生得劲瘦俊美,身姿颀长,气质如华,又是位高权重,卢嫔自然会轻易生出爱慕。


    谈垣初护着她进去,卢嫔有孕,她心底明白,皇上不可能留宿,于是,她退而求次:


    “皇上陪嫔妾吃晚膳?”


    谈垣初颔首。


    卢嫔高兴地吩咐云姒去传膳。


    话音甫落,谈垣初听见熟悉的名字,若无其事地觑了低眉顺眼的女子一眼。


    自那日他让云姒养好伤,他和女子一直没有接触,朝事诸多,加上卢嫔又有孕在身,谈垣初仿佛忘记了此事,但他究竟是否还惦记着,只有谈垣初自己心底清楚。


    要真的不惦记着,那日在御书房,也不会有他刻意提起养好伤一事。


    云姒很快领命退下,但出了和宜殿后,她不由得深呼出一口气。


    殿内有她和颂茸,甚至小融子也在,卢嫔特意点了让她来传膳,究竟是不是防着她,云姒和卢嫔都心知肚明。


    但她防备得晚了点。


    云姒垂眼,冷静地拎着膳食回去,甚至还让卢嫔宽心,主动退出了殿内。


    卢嫔见她这般姿态,一时也有点不自在,难道真是她猜错了?


    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她谨慎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卢嫔很快收敛了心思,欢喜地陪着皇上用膳,倒是谈垣初,也说不清心思在不在这顿饭上,许顺福眼观鼻鼻观心,明明看见了皇上在云姒姑娘退出去的一刹间神色寡淡了些许,也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要他说,当时在御书房的时候,皇上就给云姒姑娘一个名分,也不会惦记到现在。


    越是没得到,越是惦念着,尤其这一人还是在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岂不是更勾人心弦?


    皇上顺风顺水习惯了,如今想要一个人,偏生她也不是没心思,却就是不主动,单独相处的时候有多顺心,有人在时就有多堵得慌,如此一来,皇上短时间能忘记云姒姑娘才有鬼!


    这顿饭最终还是没有吃完。


    卢嫔正和皇上说笑,外间忽然响起一阵喧闹,谈垣初顺势放下木箸。


    卢嫔生了恼意:


    “什么人在外喧噪?”


    秋玲慌忙进来:“回皇上和主子,是长乐殿的人求见皇上。”


    卢嫔脸色一变,心底恼得不行,觉得杨婕妤就是故意的,故意毁她好事!


    卢嫔转头看向皇上,谈垣初仍是坐在位置上,这让卢嫔无意识地松了口气,但不等卢嫔说话,就听谈垣初道:


    “让她进来。”


    卢嫔哑声,她原本还想让秋玲将人打发走呢!


    再不满,卢嫔也只能压下,很快,长乐殿的宫人进来,一进来就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大喊着:


    “皇上,婕妤忽然昏迷不醒,长乐殿乱成一团,还请皇上去主持大局!”


    谈垣初没等他说完,就站起了身:“带路。”


    卢嫔连阻拦的话都没来得及说,皇上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和宜殿内,卢嫔气得直接摔了木箸:“贱人!”


    云姒得了消息进来,忽视地上的狼藉,低声催促:


    “杨婕妤昏迷,皇上都赶去了,皇后和宫中一众妃嫔肯定都会过去,主子?”


    卢嫔知道她什么意思,皇上和皇后都去了,她一个小小嫔位自然也得赶过去,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才晦气道:


    “咱们也去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卢嫔才不信杨婕妤会真的昏迷,不过是争宠的一种手段罢了。


    等到了长乐殿,卢嫔下意识地瘪了瘪唇,除了坤宁宫与和宜殿,卢嫔从来不去串门,自然有没见过别的宫殿是什么样子,但她今日看见了长乐殿。


    杨婕妤不愧是当初除了容昭仪外最得宠的妃嫔,她的宫殿很是华贵,青玉砖铺地,六扇折叠屏风,架子上全是珍贵的玉器摆件,纱幔环绕,绒毯铺盖在地上,富丽堂皇,同是偏殿,但和宜殿和长乐殿的察觉却不止一星半点。


    卢嫔心中有不平,却没有表现出来,她一直觉得杨婕妤是装病,但到了长乐殿才意识到不对,长乐殿内气氛凝固,谈垣初和皇后娘娘坐在首位,谈垣初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但皇后娘娘却是一直拧着眉。


    卢嫔皱眉,还真的昏迷了?


    太医正在内殿替杨婕妤诊脉,她的贴身宫女雅玲跪在皇上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主子今日睡醒就觉得不舒服,等午时更是觉得头疼欲裂,晚膳时却是没忍住直接昏了过去,奴婢照顾主子失职,求皇上和娘娘责罚。”


    皇后娘娘被她哭得头疼:


    “行了,别哭了,既然你家主子早上就不舒服,难道没有请太医吗?”


    雅玲哭声一顿,半晌,她才低低地说:“主子不许奴婢去请,说省得人人都说她麻烦。”


    话音甫落,谈垣初就冷下脸。


    皇后娘娘见状,脸色也不好看:“你家主子病糊涂了,难道你也糊涂,她贵为四品婕妤,谁敢嫌她麻烦?”


    雅玲抽抽噎噎地说:


    “还不是卢嫔整日都说主子张扬跋扈,惹得后宫不得安宁,主子才会记在了心底,病了也不肯去请太医,就为了不让人说三道四。”


    卢嫔没想到这也能牵扯到她,不由得变了变脸色。


    皇后一噎,一位刚昏迷不醒,一位怀着皇嗣,她偏帮谁都不好,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皇上。


    谈垣初却是很淡定,他抬眼不冷不热地问:


    “卢嫔当真说过这话?”


    他的这句问话,让殿内不少人眼神稍闪,这是什么意思?瞧着不像是准备偏袒卢嫔。


    雅玲一点都不心虚:“奴婢不敢妄言,卢嫔说这句话时,不少人都在场。”


    话落,殿内安静下来,谈垣初许久不说话,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卢嫔有点慌,云姒没拉住她,她急忙辩解道:


    “是杨婕妤总是对嫔妾指桑骂槐,嫔妾一时气不过,才会失言的。”


    云姒闭了闭眼,有点心累,现在根本不需要卢嫔说什么,即使她想要说点什么,也应该直接请罪,而不是默认了她的确说过不敬之言,还不知悔改地辩解。


    如今是杨婕妤昏迷,她便是受害者,哪有那么多是非对错。


    果然,卢嫔说完,皇上也没有接话,殿内越来越安静,让人心底浮现不安。


    云姒没有意外,卢嫔恐怕还没有意识到,当她被查出有孕的一刻,后宫所有妃嫔都会对她生出忌惮,没人会帮她说话。


    许久,谈垣初终于掀起眼皮子,淡淡地看向卢嫔,没有半点在和宜殿时的温情:


    “卢嫔以下犯上,禁足三个月。”


    卢嫔错愕抬头,没想到皇上这么轻易给她定下罪名,她只觉得伤心,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皇上!”


    她双眸瞬间泛红,在和宜殿时,皇上还和她有说有笑,情人般亲昵,转眼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卢嫔有点接受无能,眼泪啪叽一下掉了下来,她生了一双清澈的双眸,落泪的时候,格外让人心疼。


    但坐在高位的谈垣初无动于衷,情绪半点没有变化,直接吩咐:


    “带回去。”


    和卢嫔的伤心欲绝不同,云姒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了眼皇上,禁足三月?


    这分明是借着禁足的名义保护卢嫔。


    云姒当然清楚,这段时间卢嫔风头过盛,偏生她还一点都不知道低调,怕是许多人都将她视作眼中钉。


    三个月,足够让卢嫔度过孕期前期最容易出事的阶段。


    云姒又想起杨婕妤无缘无故地忽然昏迷,想来皇上也察觉到了什么,不管如何,卢嫔有孕,先将她保护起来总是没错的。


    可惜,卢嫔没领悟到皇上的用意,眼泪不断地掉落,情绪激动下,她隐约察觉到身子不适,脸色白了一点,难受地弯下腰来。


    变故横生,谈垣初还坐在位置上没动,皇后立即站起来,一脸震怒道:


    “都愣着做什么!传太医过来,快扶卢嫔坐下。”


    皇后可不是卢嫔这个蠢货,她和皇上同床共枕多年,自然明白皇上那道命令的用意,但皇后怎么也没想到,卢嫔这么不禁事,居然因此闹得胎象不稳,皇上一贯小心眼,再想护着她,心底恐怕也对她生出了不满。


    察觉到腹部传来疼痛时,卢嫔也傻了,她整个人都陷入慌乱,下意识地攥紧云姒的手臂,哭着道:


    “……疼,云姒……我疼……”


    云姒皱眉,快速扶着她坐下,不断安抚她:“主子别怕,太医很快就到了。”


    卢嫔还是很慌,她哭着摇头,她的力道很大,指甲扎进了云姒的手臂,云姒咬唇忍下了疼意,指尖抖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安抚卢嫔。


    等最初的慌乱过去,卢嫔终于想到什么,她抬头无助地看向皇上。


    谈垣初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他的确很重视皇嗣,否则不会在明知卢嫔仗着皇嗣对杨婕妤不敬时,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吩咐御膳房和中省殿照顾好卢嫔,也只是冷了卢嫔几日,但最终还是顾及着皇嗣去看了她。


    但他也没到视皇嗣如命的地步。


    他膝下有皇长子,也有小公主,皇后也有过身孕,只是意外小产,后宫妃嫔也总偶尔有人有孕。


    谈垣初自幼生长宫廷,很清楚后妃诞下皇嗣艰难,所以,他乐得给卢嫔一点庇护,但相较而言,后妃有孕却是简单得多。


    但如果有孕的妃嫔都不珍惜腹中的皇嗣,谈垣初也不会多费心。


    谈垣初的位置注定他轻而易举能得到很多东西,所以,能叫他珍惜的东西少而又少。


    显然,卢嫔得了他一点重视,却不在这个范围内。


    谈垣初没顺着卢嫔的意过去关切她,只是在太医到了后,嘱咐了两句,他的态度让卢嫔心中出凉意,殿内妃嫔也颇有点面面相觑。


    倒是陪着皇上许久的皇后和德妃娘娘没有露出一点意外,容昭仪情绪也是淡淡,她轻慢地倚在位置上,似乎有点疲乏,她催了声:


    “太医还没判断出结果吗?”


    四周安静,里面杨婕妤情况不明,外面卢嫔哭声还未断,其余人都噤若寒蝉,只有容昭仪敢出声催促。


    谈垣初朝她看去,也没有怪罪,平缓地问:


    “等急了?”


    容昭仪语气轻嗔:“小公主每日都得臣妾哄着睡觉,臣妾回去得晚了,指不定她闹成什么样子呢。”


    谈垣初没再对容昭仪说什么,却是吩咐许顺福:


    “派人去殿内看看。”


    某种程度上,他也是在顺着容昭仪的意。


    见状,殿内许多妃嫔神色惊愕,尤其是新妃格外明显,她们进宫晚,几乎没见过皇上和容昭仪相处,只知道容昭仪得宠,杨婕妤略有不足,却不知这其中差距居然这么大。


    皇上和容昭仪的对话明显松弛很多,不似对卢嫔这般冷淡,皇后也和容昭仪说了几句话,都是围着小公主,殿内气氛因此缓和了一点。


    谈垣初耷拉着眼皮,仿若没察觉这一点。


    不久,许顺福终于带着太医出来,结果太医一出来,就撂下一道惊雷:


    “回皇上和娘娘,杨婕妤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满殿哗然。


    皇后也皱起眉头:“诊断可会有误?杨婕妤久居后宫,怎么会中毒?”


    宋太医苦笑一声,他倒宁愿他的诊断有误,毕竟一旦杨婕妤确诊是中毒,就等于今日一事并非巧合,而是宫中龃龉。


    宋太医一点都不想掺和进来。


    果然,等他凝重点头后,长乐殿的气氛瞬间凝固,皇后质问雅玲:


    “你伺候杨婕妤,连杨婕妤何时中毒都不知道?”


    雅玲哭喊着说不知。


    皇后又问:“杨婕妤昨日和今日都吃了什么?”


    雅玲抽噎着:“都是御膳房送来的膳食,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对了,今日主子还没来得及用晚膳,就昏迷过去了。”


    皇后立即让太医去检查膳食。


    这一步调查得很慢,替卢嫔把脉的太医也终于有时间说话:


    “回皇上,卢嫔是情绪激动才动了胎气,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再另服用安胎药。”


    与此同时,宋太医检查完毕,他摇了摇头,示意膳食没有问题。


    殿内安静下来,皇后也举棋不定地看向皇上,谈垣初撂下手中把玩的玉佩,抬头淡淡道:


    “还要朕吩咐?”


    谈垣初站起来:


    “许顺福,调一队禁军,传太医院所有的太医,挨处检查长乐殿,结果没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撂下这句话,他仿佛终于想起来问:“杨婕妤如何?”


    宋太医:“微臣已经帮杨婕妤把毒逼了出来,但是杨婕妤还需静养一段时间。”


    谈垣初点头,他说了不许任何人离开,自己却是下了台阶,径直离开长乐殿。


    既没进去看望杨婕妤,路过卢嫔时,也没低头看一眼。


    谈垣初有时格外尊重人,既然让人送卢嫔回宫,她不乐意,那就在这里待着吧。


    容昭仪见他就这么走了,喊了一声:


    “皇上?”


    谈垣初回头,眯起双眼,想到了什么,他出声安抚道:“放心,朕会去看望小公主的。”


    语气挺温和,却是不容置喙,他说任何人都不得离开,这其中不包括他,却是没有排除容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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