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薛华安吃了三口就把豆芽还给苗彩玉, 继续拿蒲扇帮她扇风。

    赵美凤被丈夫喊回家,路上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回到家想找女婿说几句话, 被丈夫拦住。

    苗彦庆让妻子不要打扰小两口,难得休息一天, 就让小两口待一起说说话。

    赵美凤想想也是, 决定等女婿走之前再说。

    “肉肉说给小薛抓把红枣干。”闺女跟苗彦庆说的话,苗彦庆全部转述给妻子听。

    红枣干他答应下来了, 答应后得跟妻子说一声。

    赵美凤正吃着豆芽,吃完一口豆芽:“再给他拿两根黄瓜吧, 等过两三个月冬瓜大了,给他家抱一个过去。”

    豆芽本身不值钱, 但是拌豆芽的调料稀缺, 这个年代,稀缺等于珍贵, 赵美凤不是没良心的人, 让丈夫再多拿两根黄瓜。

    “好,我记着了, 回头跟肉肉说一声。”

    赵美凤吃了两口豆芽, 把豆芽让给丈夫吃, 丈夫吃的时候,她说去厨房看看。

    她进院子的时候就知道女婿在闺女房间里,厨房没人了, 她去厨房看看还剩多少豆芽。

    苗彦庆进家门的时候看了眼厨房,厨房里确实没人, 他就没拦着妻子去厨房。

    大约过去五分钟,赵美凤从厨房回来:“我寻思着晚上别吃面条了, 吃焖饭,豆芽下饭,我看厨房剩下的量够当一道菜了。”

    “中午已经吃过焖饭。”一天吃两顿有点奢侈。

    “今天心情好,晚上再吃一顿。”

    “好吧,我过会儿就去焖饭。”

    薛华安回家的时候带了一把红枣干和两根黄瓜,带回来的东西全交给妈妈。

    孙素兰给每个孩子一颗红枣干,剩下的和黄瓜一起放到厨柜里,东西放好,她交代大儿子要多关心彩玉。

    中午见识到彩玉的受欢迎程度,孙素兰不禁替儿子担心,他们离结婚还有一年半的时间,这一年半,自家大儿子没任何行动的话,彩玉可能就不要他了。

    很多人,包括赵美凤,包括孙素兰,都忘记是苗彩玉主动追求薛华安,潜意识认为是薛华安追的苗彩玉,薛华安在两人关系中是被动的那个。

    他确实是被动的那个,然而不是别人理解的被动。

    “妈,你干嘛呢,你也觉得那个叫什么李青松的比大哥好?”薛华康不洗红枣干,直接将红枣干丢嘴里嚼吃。

    嚼吃完一颗红枣干,替大哥抱不平。

    今天让他最不爽的人就是李青松了,什么人啊,这么受欢迎。

    孙素兰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薛华安还没开口,薛华康就替大哥哇哇叫了:“妈,你就是觉得李青松比哥哥好是吧?”

    孙素兰:“华康,你别吵,妈没有觉得他比华安好,妈妈一直都觉得自家孩子才是最好的孩子。”

    自家孩子最好,不妨碍她觉得别人家孩子也好。

    李青松确实比自家儿子看起来更讨喜。

    不光老大,包括老三老四。

    薛华乐:“下午让大哥弄的凉拌豆芽都快用完咱们家的调料了,大嫂肯定会更喜欢大哥。”

    他们自家做凉拌豆芽都舍不得放这许多好料,薛华乐觉得凉拌豆芽比什么李青松更吸引人。

    小弟的话,薛华康第一个回应:“肯定会更喜欢的,我要是能送思念这么一份豆芽,思念绝对更喜欢我。”

    薛华萍想送三弟一个白眼:“思念现在不喜欢你,没有喜欢,哪来更喜欢的说法,你想送她豆芽,她也不要,你们在一起之前,你就别想着送她东西了。”

    她和思念接触过,知道思念是个很有分寸的姑娘,不答应就不会要弟弟送的任何东西,弟弟送的不值钱的山花她也不会收下。

    薛华康捂住耳朵,表示不想听二姐说话。

    孙素兰:“好了好了,爸爸很快回来,妈妈要做晚饭,你们姐弟不要闹了。”

    爸爸吃完午饭,在家休息一个小时就去豆腐坊干活了,今天是个好日子,豆腐坊特意营业半天。

    “我帮妈妈做晚饭,不想说你了。”薛华萍不打算理弟弟了。

    薛华安帮忙烧火,在大家都安静不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冒出来一句:“彩玉很喜欢我们家的凉拌豆芽,叔婶和弟弟们都喜欢。”

    下午苗叔赵婶子回来的动静他听到了,他问彩玉要不要出去打声招呼。

    彩玉说不用,等他走了再去打声招呼就行。

    期间彩玉让他在房间里等她,她去找爸妈说话,一家三口说了什么,他不清楚,只知道走的时候,赵婶子夸他送的凉拌豆芽好吃,还给了他一把红枣干和两根黄瓜。

    孙素兰听到大儿子的话,不禁松一口气:“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赵美凤吃到女婿送的凉拌豆芽,很快变脸,中午还说李青松不错,下午就忘记他是谁了,一个劲夸女婿懂事孝顺。

    饭已经焖熟,一家人准备开饭,就听有人在敲门。

    是妇女队长薛彩霞在敲门,赵美凤让二儿子动作麻利点,把凉拌豆芽藏厨柜里。

    “添明,拿口碗扣住,小心味道传出去了。”苗彩玉跟着亲妈出去,出去前交代二弟。

    苗添明动作迅速,扣好碗,将凉拌豆芽放进厨柜里。

    院子门打开,薛彩霞走进院子里,让苗彩玉把门关上。

    苗彩玉把院子门关上,薛彩霞随即从篮子里拿出一块肥皂,说是给彩玉的奖励,李青松也有一块,让她别声张出去。

    “彩霞姨,你不早说当领唱能拿一块肥皂,你早说我就更加拼命唱了。”

    “少贫嘴,主要是你们表现得好,被县里领导夸了,咱们公社社长自己掏腰包,贴肥皂票贴钱买来奖励给你们的。

    我走了,记得别说出去,圆圆都不能说啊,咱们大队有十几个小年轻唱歌了,一传十,十传百,都以为能拿肥皂,找我拿,我可没有了。”

    “知道知道,我家闺女嘴严实得很,不会说出去的。”赵美凤接过了肥皂。

    薛彩霞提着篮子离开,母女俩重新把门关上,回厨房吃饭。

    “肥皂分成两块,小块的肉肉自己留着用,大块的给家里用。”赵美凤到厨房决定好肥皂该怎么分。

    “妈,分一半给我吧,我的一半再分成两块,给华安一块。”

    凉拌豆芽分了圆圆一小碗,肥皂就不给圆圆了。

    “也成。”

    母女俩顾自讨论着肥皂的分配,苗彦庆听得云里雾里,问是怎么回事。

    赵美凤就把刚才薛彩霞说的话说给丈夫听。

    俩兄弟对肥皂不是特别感兴趣,问爸妈能不能把豆芽拿出来开饭了。

    苗彩玉帮妈妈回答,赶紧拿出来,她都饿了。

    豆芽拿出来的时候,三个孩子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看闺女吃得香,赵美凤不阻止闺女吃饭,交代闺女一件事:“你和你彩霞姨名字里都有个彩字,以后要跟彩霞姨打好关系,关系打好了,好处不少呢。”

    苗彩玉一听,觉得饭香少了一点点:“妈,我们只是名字里都有个彩字,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以前让我少跟只会和稀泥的彩霞姨说话,现在又叫我和她打好关系,几个意思嘛。”

    苗彦庆也觉得不合适:“肥皂不是薛彩霞送的,是公社社长自己掏腰包送的,薛彩霞只是跑腿。”

    “我从前以为她只会在妇女吵架的时候和稀泥,现在知道她还管别的事情,肉肉和她打好关系,以后再有唱歌的事情,第一个想到肉肉……至于肥皂,谁知道公社社长是不是得到了什么好处。”在赵美凤眼里,肥皂不是意外之喜,是闺女应得的。

    苗彩玉:“仔细想想,我和彩霞姨年纪差得不小,都不是同辈人,话说不到一块去,妈,你去和彩霞姨打好关系,以后有唱歌的机会,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家闺女。”

    她的话打住了赵美凤的念头,撇撇嘴,不提这茬了。

    亲妈安静下来了,苗彩玉终于能好好享用美食。

    很久以前,她听队里婶子说过自家妈妈曾经竞争过妇女队长的位置,没争过薛彩霞,两人以前无冤无仇,经过妇女队长的事,妈妈就看薛彩霞不是很顺眼了。

    苗彩玉认为薛彩霞当上妇女队长确实比自己妈妈当上妇女队长好,薛彩霞只会和稀泥,妈妈会教妇女们撒泼干架……想想就头疼。

    而且妈妈去竞争妇女队长,目的肯定不单纯,估计是想着捞点好处。

    一家人心满意足吃完晚饭,苗彦庆去切肥皂,按闺女说的分成三份。

    分之前,苗彦庆问在边上看着他的妻女,问她们要不要分成差不多的三份。

    按闺女说的分,女婿只能分到四分之一,四分之一实在太少,不然多给点?

    “爸,就按我说的来,没事,华安不会介意的。”

    赵美凤:“按肉肉说的来,意思意思就行了。”

    母女俩想法一致,苗彦庆不再有异议。

    肥皂分好了,苗彩玉没立刻去拿属于自己的一小块肥皂,而是拿着给薛华安的,去薛家找他。

    苗彩玉去薛家,小弟苗添亮陪着过去,二弟留在家里洗碗打扫卫生。

    到了薛家门口,弟弟在门外等着,姐姐进去送肥皂。

    在薛华安面前,苗彩玉的嘴巴并不严实,她告诉他肥皂的来历,让他对外保密,肥皂自己用或者交给孙婶子都行。

    要是肥皂的事泄露出去,妇女队长第一个想到她,苗彩玉可不想明面上得罪薛彩霞。

    送完肥皂,苗彩玉不逗留,带着弟弟回家了。

    薛华安把肥皂交给妈妈,他自己的肥皂还能用好久。

    “妈帮你保管着,等你现在的肥皂用完,再给你。”孙素兰收好肥皂。

    薛华康有点眼馋新肥皂:“妈,不然给我用吧。”

    “这是你大嫂送给大哥的,你好意思要?”孙素兰指定不答应。

    薛华安:“我的肥皂还能用好久,夏天天热,洗澡的次数都增多了,彩玉送的肥皂,妈自己留着用吧。”

    薛华萍认同哥哥的说法,让妈妈自己留着用:“妈,这是大嫂的心意,你就自己用吧。”

    家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块肥皂,爸爸和大哥每次都是一整块的,妈妈和弟弟妹妹们是一整块分成四份。

    几个弟弟妹妹自己肥皂没用完的话,就先不拿新的,让妈妈保管,用完再找妈妈要。

    妈妈是家里用肥皂最省的人,给家人洗衣服用肥皂不省,给自己用就是抠抠搜搜不舍得,三弟薛华康是家里最耗肥皂的人,他的份用完了,妈妈就会把自己没用过的份给他用。

    换了别的孩子也是一样的。

    薛华康听到大哥二姐的话,也不执着要这块白送的肥皂了:“妈,可以省,但不要太省了……总有一天咱们家能有很多肥皂,用都用不完,不光有肥皂,还有香皂,妈想省都省不了。”

    “好,到那天了,妈肯定不省,每天拿香皂洗衣服。”孙素兰听到儿子的话,笑呵呵应着。

    第22章

    六月公社文艺汇演给社员们带来的轻松愉悦心情, 被七月初的一场暴雨浇灭。

    暴雨从下午两点开始下,下了三个小时才停歇。

    只有三个小时,却给农田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本该是下工回家吃饭的时间,社员们不得不去田里干活, 及时止损补救。

    没有工分补贴, 凡是家里的闲人都被叫去了。

    苗家父子三人去田里,赵美凤留在家里洗刷衣服, 薛彩霞问她彩玉在哪,让彩玉一起去田里帮忙。

    赵美凤正搓洗衣服, 闻言,头也不抬:“我闺女回家后窜稀, 跑两趟茅厕了, 现在还在茅厕里头,今晚没法帮忙了, 我晚上给她煮点姜茶, 明天指定能好起来去干活。”

    薛彩霞过来之前已经有个小队长来喊人,把父子三人喊走了。

    薛彩霞再跑一趟, 是来叫不愿意去田里帮忙的人。

    大家都不愿意去, 总有些人极度不愿意去, 非得叫两遍才行。

    平时不爱做家务的赵美凤在家里洗衣服,苗彩玉却不见身影,薛彩霞相信了她的说辞, 不再逗留,去下一家喊人。

    在她走后几分钟, 赵美凤把院子门锁上,搬个竹椅坐下了。

    门锁上没多久, 苗彩玉就从屋里出来,出来的时候头发还带着湿意。

    她们家人,无论男女,都是在中午洗头发,下午下工回家再洗身子。

    赵美凤洗衣服是在装样子,搓的是自己和闺女的衣服。

    她是家里第一个洗澡的,闺女第二个,父子三人没来得及洗澡就被叫出去了。

    这不是第一次遇到暴雨,赵美凤有经验,她知道第一个小队长走人,薛彩霞会再来一次,父子三人离开后,她让在屋里洗澡的闺女把换下来的脏衣服丢出来。

    夏天天气热,一个人的衣服看起来太少,两个人的衣服加起来就有点洗衣服的样子了。

    苗彩玉出来听亲妈嘴里骂骂咧咧的,问妈妈田里状况很不好吗?

    她听见她妈给她扯的理由了。

    妇女队长刚来她就听到动静,不得不停止擦身子的动作,悄悄躲在门边偷听。

    “妈比你多吃二十几年的盐,更差的天气都遇到过,今天不算最糟糕的,你以后少跟薛彩霞这个只会和稀泥的打交道,好事想不起你,干活的事情第一个想到你。”自家闺女刚洗完澡,她是不会让闺女出去沾一身臭泥的。

    苗彩玉已经习惯亲妈变脸,问妈妈她要不要现在去煮点米汤。

    爸爸和弟弟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趁着天没全黑下来,煮个米汤。

    米汤放两三个钟头不会发酸的。

    “再洗几个土豆,和米汤一起煮,给爸爸弟弟们吃。”空着肚子去干活,回来一准非常饿,弄点饱肚子的食物吃。

    “我这就去洗土豆。”爸爸弟弟吃土豆,说明她也能吃到,苗彩玉积极去洗土豆。

    赵美凤把自己和女儿的衣服留在院子里,进厨房跟闺女抱怨,抱怨煤油灯被拿走的事情:“煤油不要钱的?天这么黑,煤油灯管用?排水不能等到明天再排?”

    现在天没全黑下来,但是指不定一群人要到天色漆黑才能回家。

    暴雨过后,田里的作物百分百受影响,这种时候就得清理掉被暴雨冲到田里的污泥脏物,还要及时排水。

    晚上排水,明天要重新灌水。

    排水灌水都不是简单的活,尤其在天快黑的时候。

    苗彩玉知道现在必须顺着亲妈的话讲:“对啊,希望爸爸弟弟早点回来。”

    妈妈不敢骂老天爷,怕遭天谴,心里又烦躁,只能骂别的人和事了,她必须得听着

    晚上九点左右,父子三人回来,他们回来的时候,还多带了一个人。

    赵美凤看到四人,语气焦急起来:“添亮是怎么了?腿断了?”

    多出来的一个人是薛华安,薛华安背着苗添亮,到了苗家,他就小心将苗添亮放下来。

    苗彦庆赶紧解释:“添亮不小心滑倒,脚崴了,我们刚从周大夫家里出来,周大夫给添亮敷了药。”

    周大夫是队里的赤脚大夫,他们公社没有医院,没有卫生所,有点小病小痛就会去周大夫家看病。

    苗彩玉瞌睡虫都被吓跑了:“包成这个样子,伤到骨头了?”

    弟弟脚后跟到脚踝的位置全部被包起来了,看着怪严重的。

    苗彦庆:“周大夫说没有伤到骨头,包纱布是防止漏出来,包一天还要把纱布洗干净还回去的。”

    赵美凤气得不行,但是有女婿在场,不好破口大骂,让闺女把女婿送到门口,家里的煤油灯先借给女婿,明天还回来就行。

    苗彩玉只好先送薛华安到门口。

    薛华安没让她送到院子门口,刚走出厨房门,走两步就轻声让苗彩玉回去,苗彩玉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打完哈欠说送他出去,她好把院子门锁上。

    要锁门,薛华安不再阻止她送自己到门口。

    两个年轻人走到院子门口,苗彩玉眉眼都耷拉下来了:“完蛋了,我妈明天会起大早扯着我去讨公道,今天晚上没法睡饱觉了。”

    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添亮脚崴了,周大夫的说法是不太严重,如果严重的话,脚会越来越肿,苗叔和添明都会盯着添亮的脚,脚越来越肿,他们会带添亮去找周大夫,实在不行了去县城医院看看。”

    苗添亮脚是干活快结束时候崴的,薛华安注意到了,干完活后,陪着父子三人去周大夫家。

    添亮脚上敷过药,绑了纱布,地上湿漉漉的,怕他不小心踩进小水坑,薛华安就背他回家了。

    “不管肿不肿,我妈都会去要说法,我们家无论谁因为干活受伤,即使是小伤,我妈都不会轻拿轻放,你看添亮回家后一句话都没说是吧,如果受伤的人说话,说自己伤得不轻,就是在火上浇油,我妈会更生气。”

    有一种受伤严重,是你妈觉得你受伤严重。

    换成她,她也不敢说自己没事。

    如果有精神头,她还会陪着她妈演戏,嗷嗷叫说自己多疼多疼。

    “那你早点睡觉,现在着急没用,煤油灯明天中午送回来。”

    “好。”

    “你等等。”苗彩玉想起来一件事,回去厨房。

    她进厨房拿了颗土豆:“妈,我拿一颗土豆给华安。”

    这个点,她已经不想吃土豆了,她的土豆留给华安吃。

    “拿颗大的,背着你弟弟回来费不少力气。”赵美凤生气的同时回闺女话。

    她家小儿子瘦,但是体重也有一百斤往上了,这一路背回来,不知道女婿鞋子有没有踩坏,给颗大土豆是应该的。

    苗彩玉出门将土豆交给薛华安:“不知道你下午回家有没有吃过晚饭,这个点不睡觉肯定饿了,吃颗土豆填肚子。”

    “家里应该给我留了点吃的,这颗土豆当明早的早饭。”

    “嗯,回家路上注意看地上,回去吧,别在外头挨蚊子叮咬了。”她在院子里站一会儿就听到许多蚊子嗡嗡叫,烦人得很。

    她想早点回去熏过艾草的房间睡觉。

    “我走了。”

    薛华安离开,苗彩玉把院子门锁上,进去厨房里,妈妈还在骂人,爸爸和弟弟们都不敢说话。

    家里有两盏煤油灯,一盏借给薛华安,厨房点了另外一盏。

    “爸,到这个点,你和添明添亮肚子都饿了吧,睡前吃一两个土豆,这个点就别喝汤水了,妈,你先消消气,咱们先睡觉,这样明天才有精神头去找人说理。”她第一次肚子饿了,想的不是吃东西而是去睡觉。

    明天有一场硬仗要打。

    闺女开口了,苗彦庆也让妻子早点休息,明早他陪着一起去。

    父女俩说得对,赵美凤决定先去睡觉,还告诉小儿子,明早起床脚更疼了要跟大人说,别自己忍着。

    苗添亮终于开口了说了今天晚上回家后第一句话:“嗯,我知道了,妈,你先睡觉去吧。”

    母女俩不管父子三人在厨房里说些什么话了,都回房间里睡觉

    大早上,天还没亮,苗彩玉就被妈妈叫起床,井水都给她打好了,让她先洗脸。

    苗彩玉感觉自己现在是魂不附体的状态,走路都打飘。

    她昨晚躺床上,很快睡着了,她妈应该不会比她更早睡着,然而妈妈今早的状态仿佛睡了个饱觉。

    她承认自己精力不如妈妈旺盛了。

    今天赵美凤格外大方,给闺女两颗水煮蛋,让闺女吃完水煮蛋就跟她出去说理。

    苗彩玉洗漱完去剥鸡蛋吃,大早上吃水煮蛋,噎得慌,苗彩玉吃了一口就去喝昨晚剩下的米汤。

    米汤已经有一点点酸味了,早上必须得喝光。

    闺女吃早饭,赵美凤也吃,吃的时候交代闺女怎么配合她说话。

    苗彩玉一个劲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妈妈说话的核心内容就是弟弟伤得严重,大队必须给补偿,不给补偿的话,若是弟弟脚伤更严重,需要许多药费,这个钱必须大队来出。

    往最坏的方面想,弟弟以后可能落了个跛脚的下场,跛脚的话,娶媳妇都难了,大队必须给张盖章的保证书。

    保证弟弟以后成了跛子,就每天给多少工分补偿,理想是一辈子,差点的至少十年。

    换成十年的话,每天至少要三个工分的补偿。

    苗彩玉听着觉得很悬,每天都有社员因为劳动受伤,甚至有因为劳动死亡的,哪可能人人都能拿到补偿和保证书。

    不过“讨公道”的人是她妈,说不准能成功。

    在她吃第二颗水煮蛋的时候,爸爸进来厨房。

    第23章

    爸爸状态同样不太好, 一副没睡饱的疲惫模样。

    爸爸早饭只有一颗水煮蛋,两个弟弟也是,按妈妈说的, 她们母女要出去讨说法,必须吃饱才行。

    吃两颗水煮蛋的苗彩玉有苦难言。

    这水煮蛋, 她不是非吃不可。

    苗彦庆打败强烈睡意起床, 是为了跟妻子一起出门。

    赵美凤听丈夫要跟着去,不让他去:“你吃完早饭回去睡觉, 我来得及回家就喊你起床,来不及你们自己起床去干活。

    先别让添亮去干活, 小队长问起来,就说添亮昨晚在田里干活摔倒, 骨头差点摔折了, 脚上还包着药,让小队长重新安排他的活。”

    她是铁了心不让丈夫跟过去, 丈夫跟过去一点用没有。

    不会吵架, 不会给人脸色看,被人甩脸子无法还击, 还会因此难受半天。

    去了只会添倒忙。

    苗彦庆已经意识到妻子坚决不让他跟过去了, 只好说:“我吃完早饭把昨天晚上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了。”

    他们家人夏天只有一身换洗衣裳, 没有多余的了,想下午回家洗澡有干净衣服穿,早上必须洗干净, 妻女的已经洗了,他洗自己和两个儿子的。

    他们父子三人晚上迟迟未归, 赵美凤担心,却又不愿意出门, 只能在家里厨房等着。

    苗彩玉陪妈妈等,顺便把自己和妈妈的衣服洗了。

    昨晚睡觉前,苗彦庆还是坚持去擦身子了,两个儿子都累了不想洗澡,换了干净衣服就躺床上睡觉。

    添亮换下来的衣服被苗彦庆藏起来了,昨天添亮摔了个大跟头,回到家的时候,湿掉的衣服干了,刚好煤油灯光线昏暗,能照亮的地方并不多,小儿子穿的衣服裤子是深色的,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凝固在上头的污泥。

    被妻子看到能抖出几斤泥土的衣服裤子,保不准更生气了。

    赵美凤:“成吧,洗完衣服有时间就去床上躺着,睡不着就闭上眼睛休息。”

    听到这里,苗彩玉绷不住了,敢情她妈也知道现在时间早,正常人这个点起床都需要再睡一两个小时,才能保证白天不打瞌睡。

    果然多吃的一颗鸡蛋不是白吃的。

    赵美凤见女儿吃完了,让女儿跟自己出门,碗留给爸爸洗。

    苗彩玉游魂似的飘在妈妈身后。

    妈妈不去找小队长,出门直奔大队长家。

    大队长家门开着,大队长本人不在家,问了他女儿,说是父母天不亮就去田里了。

    苗彩玉不太清醒的脑袋里冒出几个字:好队长。

    赵美凤就问队长家女儿,具体在哪块田里。

    赵婶子气势汹汹来问话,队长女儿不敢说假话,但也说不出爸爸究竟在哪块田里,只说实话:不是很清楚。

    苗彩玉脑袋又冒出来一个想法:下那么大的暴雨,每块农田都遭殃了,确实很难清楚大队长到哪块田里。

    赵美凤听完不啰嗦,风风火火去田边看看。

    她当农民很多年了,遇到过许多自然灾害,不用仔细思考,直奔受损可能比较严重的田地。

    游魂似的苗彩玉看到田间大致状况,在想妈妈这会儿去找大队长说理,会不会不太好。

    她家妈妈在队里名声本来就不大好,现在不是更差了。

    总给人一种不顾大局,不顾别人死活的感觉。

    很快,游魂苗彩玉说服自己,妈妈没错,就得赶紧去找大队长讨说法,不早点说,弟弟的腿脚就好了!

    到时候更难为弟弟讨到好处。

    当然了,弟弟没事最好。

    远远看到大队长几个人,苗彩玉把自己从游魂状态拉回来,努力表现出和妈妈一样的凶狠表情。

    可惜了,她刚才的游魂状态能让妇女队长薛彩霞看见该多好,她看见了,可能会更加相信她昨晚窜稀的事

    母女俩差不多六点钟回到家里,苗彦庆正在晒衣服,小儿子的衣服裤子太难洗了,洗好久才洗干净。

    见妻女回来,苗彦庆问她们是什么样的结果。

    今天七点要去干活,苗彩玉没回答爸爸,让妈妈来说,她先回房间补觉。

    赵美凤表情看起来还是很不爽,不过没再发火,跟丈夫说了结果。

    苗彦庆听完,让她回屋里休息,最近不要再动肝火了。

    他得去找周大夫买点降火的花草干,泡给美凤喝。

    妻子回屋里,他去喊小儿子起来,跟他说了结果,叫他起来吃完早饭,擦洗一遍身子。

    苗添亮被喊起来没有半句抱怨的话,先吃早饭,吃完去擦洗身子。

    到点了,一家人去干活,苗添亮跟着姐姐去妇女那边干活,妈妈爸爸哥哥到田里干活。

    一场暴雨,给人添了不少麻烦。

    赵美凤不是替小儿子去田里干活,她本来就要去田里,苗彩玉也是,本来要去田里的。

    早上争取来的结果之一就是这几天姐弟俩去编篮子,不用下地干活。

    大家基本去田里了,留下来编篮子的都是手脚麻利,很会编篮子的妇女。

    姐弟俩都会编篮子,苗添亮今年十四岁,小时候就是跟着妇女们一起干活,今年开始才跟男人们去田里山上干活,编篮子的步骤没忘记,并不生疏,和姐姐两人配合着编篮子。

    编篮子的人只剩零星几个,并不方便姐弟俩闲聊,弟弟想上茅厕,姐姐扶着过去,路上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终于,等妇女队长薛彩霞过来说可以回家了,姐弟俩一起回家。

    路上终于能闲聊了,苗彩玉提起昨晚的事:“你姐夫都没背过姐姐,先背你了。”

    她没被薛华安背起来过,只有趴在他背上,或者从他背后抱住他。

    她很喜欢他宽厚的背,亲过、摸过、趴过,就是没被背起来过。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不要被姐夫背起来,给姐夫,给爸爸哥哥添麻烦了。”苗添亮心里很自责,自责给家里添乱了。

    别叫他苗添亮,叫苗添乱算了。

    苗彩玉知道小弟性格是最接近爸爸的,发生什么事情,总是喜欢自责:“我都拿你姐夫没背过我的事逗你开心了,你别再多想,我和妈妈早上去找大队长讨说法,你是不知道大队长和别的几个小队长什么表情,换成你或者爸爸陪妈妈去,恨不得钻个地洞逃跑。

    咱们老妈是谁啊,她看脸色的时候,就是她心情好或者不好不坏的时候,心情坏,管你什么人,照样甩脸子。”

    苗添亮唉了一声。

    苗彩玉又问他,被姐夫背着是什么感觉。

    苗添亮已经十四岁,身高差不多到一米七五了,他这个年纪还能再长高,貌似从他读小学开始,爸妈基本都没背过他了,他昨天还很不好意思让姐夫背着,怕自己太重,累着姐夫:“姐夫力气很大,我本来怕姐夫累着,没想到姐夫一路把我从周大夫家背回来,走路很稳当,前半程我一直担心,后面完全不担心了。”

    “那是,你姐夫力气大得很,下次让他背背我。”

    弟弟目前还是纤瘦的少年,苗彩玉都能背得动弟弟,但是让她背着弟弟从周大夫家走到自家,而且还是在道路泥泞的情况下,她办不到。

    “姐,你记着帮我好好向姐夫道谢。”

    “记得,他中午就会来还煤油灯,到时候姐姐帮你多说几句谢谢。”

    姐弟俩到家后,一起忙活做午饭。

    爸妈和添明比他们晚一个小时到家,三人脸都被晒红了。

    赵美凤回家第一件事先问小儿子脚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妈,比昨晚好点了。”

    赵美凤:“好点就好,多休息几天,能跑的时候再下田。”

    苗彩玉:“你们下午记得戴草帽,太阳晒得脸疼,别以为昨天一场暴雨,天气就凉快下来了。”

    赵美凤:“知道了。”

    苗彦庆提起一件事:“昨晚华安替我们家付了五分钱药费,今天中午他来家里还煤油灯的话,记得还他五分钱。”

    他昨天晚上回房间睡觉的时候,妻子没睡,问了他许多事情,包括五分钱药费。

    今早妻子就从大队长这里讨了两毛钱,给自家儿子多敷三四天药。

    周大夫这里看病不是免费的,不过收的钱也不多,他能看的小病小痛,都是收几分钱,意思一下就好。

    他看不了的病,爱莫能助。

    父子三人要下地干活,不可能揣着钱外出,薛华安身上刚好有一毛钱,帮他们付了。

    赵美凤:“彩玉记得给他,他不要的话,你自己留着,妈吃完饭拿给你。”

    苗彩玉应下了。

    一家人快吃完午饭的时候,薛华安带着篮子过来。

    篮子里是煤油灯和苗彩玉很眼熟的搪瓷缸子。

    “叔婶,这是我妈给添亮熬的骨头汤。”薛华安将搪瓷缸子拿出来,揭开盖子。

    热气从搪瓷缸子里冒出来,汤里有两块猪骨头,还有红枣干和黄豆,看着很有营养。

    赵美凤:“这怎么好意思,添亮脚没什么事,过几天就能正常走路了。”

    苗彩玉都来不及思考,动作飞快地拿出自家汤盆和汤勺,将骨头汤全部倒进汤盆里:“汤是孙婶子的心意,添亮喝了脚能快点好起来,我们两家都是亲家了,别太客气。”

    “你这丫头片子太不客气了!”赵美凤假装生气,斥责了女儿一句。

    苗彩玉倒好骨头汤,就把搪瓷缸子放回篮子里,带着薛华安和他的篮子去自己房间说话。

    两人进去房间,苗彩玉说起:“你怎么这么会做人,我妈今天心情不好,看到你送的汤,心情明显好起来了。”

    她做不到让自己妈心情好起来,毕竟现阶段,她用的吃的都是家里的,挣来的工分,在她妈眼里也是自家的。

    果然别人家白送的东西就是香。

    香到都不需要用小儿子卖惨了。

    早上在大队长面前,她妈说的话,给她一种弟弟腿断了,无药可治的感觉。

    到女婿这里,变成没什么事了。

    第24章

    薛华安并没有打算冒领功劳:“是我妈的主意, 昨天晚上听说添亮脚崴受伤了,大早上去食品站看看,食品站有些碎骨头, 不用肉票,我妈就买来了, 早上洗干净开始熬汤, 中午回家第一件事是继续熬汤。”

    公社里有个食品站,食品站养猪也收猪, 猪肉主要供应给城里职工和工人。

    食品站不属于公社,是国营单位, 社员们偶尔过去看看,能买到不需要肉票的骨头和猪下水。

    买骨头的人比较少, 孙素兰去一趟就买到了。

    “我妈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你回家替我谢谢孙婶子……不了,总让别人替自己道谢不好, 下次我亲自去谢谢孙婶子, 我弟还让我谢谢你昨天背他回家。”

    不是替弟弟谢谢孙婶子,是她自己要谢孙婶子。

    受伤的是弟弟, 喝最多汤的是她。

    因为她, 弟弟才有骨头汤喝。

    苗彩玉说话的同时, 去自己藏私房钱的小角落,摸出一毛钱给薛华安:“你昨天晚上帮我弟弟付了药费,这是还你的。”

    “不用还我了, 你自己留着花用。”薛华安不和苗彩玉算得太清楚。

    “好吧,就当我还你药费了, 我跟我妈说,你不要, 我发火你才收下,然后再找我妈要五分钱。

    我妈从大队长这里讨了两毛钱药费,准备给添亮再敷几天药,该还你的药钱就进我口袋了,你记得给我保密。”苗彩玉半点不心虚。

    薛华安不要,她要。

    五分钱不少了,她要充盈她的小金库。

    “去找大队长商量出什么结果了?”薛华安问她。

    苗彩玉把早上,不,应该说凌晨时候讨说法的经历告诉薛华安,顺便把队长几个人的神色形容给他听。

    “幸好我脸皮厚,不然无地自容了,我妈也没错啊,我们又不是无理取闹,我们有理的好吧。

    我小的时候,爸爸教过我很多文绉绉的话,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意思差不多是,你不是做这个工作的人,就别瞎掺和这个工作了。

    还是小孩子的我,觉得小孩工作就是玩,我妈每次打扰我玩,我就用这句话反驳我妈,我妈听不懂啊,不光听不懂,还赏了我一个脑瓜崩……”

    他们家是慈父严母组合,妈妈能忍爸爸说她听不懂的话,不能忍小孩不听话,还用爸爸说的听不懂的话气妈妈。

    苗彩玉后来就不说了,不是怕伤妈妈的心,不是觉得妈妈什么也不懂,很无知,单纯怕挨揍。

    薛华安听到这里,忍俊不禁。

    苗彩玉没拦着他笑,继续说下去:“我现在长大了,对这句话有了错误但也不完全错误的理解。

    我是觉得大队长既然当上大队长,必须承担该承担的责任,他站得高,看得远,我们站得低,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别给我们讲大道理,不听不听,我们就是无知,就是目光短浅,就是不顾大局。

    早年为了拼个指标,不顾实际情况,不管社员死活,大家都饿得面黄肌瘦了……反正该争的必须争,我们家才不做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事。”

    她们母女俩早上讨说法的结果是大队长自己掏了两毛钱,答应这几天让她们姐弟俩去编篮子,不用下地干活。

    关于保证书,要确定弟弟脚真的跛了。

    真成了跛脚,大队长会签个保证书,只要他还当大队长一天,三个工分就能给到苗添亮。

    这个工分换成钱,不用集体的钱,队长自己掏腰包。

    苗彩玉没管别人什么表情,反正她和妈妈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

    大队长之所以不怕他们讹人,不怕他们让添亮假装跛脚骗工分,是因为家里他们家里还有个讲是非的爸爸。

    薛华安:“总要有一边难受的,是自己难受还是让别人难受,看个人怎么想的。”

    赵婶子的硬气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换成别个人,都会自我反思。

    他妈就是这样的人,常反思自己,自己受伤也只是自责,自责耽误劳作,自责给家里添乱。

    “不是只有一边难受,两边都难受,我们没捞到多少好处,全是应得的,我弟受伤了,我妈因此生气,一不小心气出病来,这样家里就有两个人生病了。

    我妈只是选择了让自己不那么难受的方法。

    我也很难受的,昨晚很晚睡,天不亮被叫起来,上午编篮子的时候,感觉魂都不在了,待会儿还得午睡补回来。”

    她体力好的前提必须是睡饱觉,睡不够就跟游魂似的,有时候都跟不上亲妈的思路。

    薛华安:“那我不打扰你睡午觉了。”

    “你等等,先别走,你不打算说点什么?”苗彩玉走到薛华安背后,给他敲背敲肩膀。

    薛华安转头看她:“要说什么?”

    “你昨晚背我弟弟回家多累啊,你总是这样,婶子做的事情,你要说清楚是婶子的功劳,自己默默做这么多事情,一声不吭的。”他早上起床肯定浑身酸痛。

    力气再大,背个一米七五的小伙子走那么多路,能不累吗?

    薛华安:“不是大事,都是应该的,我背着添亮走更省时间,能早点回家。”

    本来苗家父子商量着一人架添亮的一条胳膊,让添亮受伤的那只脚抬起来走路,实际操作起来很麻烦,他就主动说他来背弟弟回家。

    “你对我家好可以,对别人家注意点分寸,不要太好了,太好只会吃闷亏,你吃亏相当于我吃亏,别怪我嘚啵嘚念叨你。”虽说他们两人没结婚,她已经把他当自己的男人了。

    她都对他那样了,他还不是她男人吗?

    荒谬!

    “好,我都听着。”

    “听什么听,最好别给我念叨你的机会!你回家睡午觉吧,养足精神,下午还要下地干活。”她没睡好,他不见得睡好了。

    “我先走了。”

    “走吧。”

    薛华安走了,苗彩玉立刻回到厨房,家人都在等她,等她回来就能开始喝汤了。

    两块骨头,肉比较多的的给苗彩玉,另外一块给弟弟苗添亮。

    苗添明馋骨头,让弟弟啃完第一遍再给他啃第二遍。

    赵美凤:“瞧你那馋样。”

    骨头上是有肉的,苗彩玉不可能全啃一遍再给爸妈啃,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所以她选择一块肉多的地方啃,那个地方啃光了,整块骨头给妈妈。

    赵美凤接过骨头,从女儿啃过的地方旁边开始啃,她啃好了,剩下地方的肉给丈夫啃。

    苗添明很清楚自己不能说妈妈的不是,妈妈最喜欢区别对待,他只能盼着弟弟赶紧啃,啃够了换他来啃。

    带着点肉的骨头,怎么啃都啃不够的,苗添亮还真啃了一遍给哥哥。

    苗添明不嫌弃弟弟,又仔细啃了一遍。

    啃完骨头就开始喝汤了,骨头汤口味并不寡淡,咸鲜适宜,赵美凤喝了小半碗汤,说起来:“过几天不那么忙了,家里做野葱鸡蛋饺子吃,给薛家送一碗过去。”

    以前她没怎么和孙素兰来往,现在知道她不只是个胆小的人,还是个心好的人,女儿嫁过去不说享福,起码不会被婆婆磋磨了。

    遇到好亲家,有来有往是应该的。

    苗添明一听:“妈,那天我一定摘很多很多野葱。”

    “大夏天的,野葱不太好找,我们去看看有什么适合包饺子的野菜,妈,你放心,我一定看好弟弟们,不让他们去危险的地方摘野菜。”说起吃的,苗彩玉来精神了。

    如果摘野菜摔倒脚崴骨折,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苗彦庆:“到时候爸爸跟你们一起去。”

    尽管添亮脚崴是因为土地泥泞,天黑看不清踩空了,但苗彦庆短时间内还是不能放心孩子们自己在外面挖野菜。

    赵美凤并不想跟他们出去挖野菜,随他们商量

    差不多一周时间,弟弟的脚好全乎,能走能跳了,行动没问题,开始跟着男人们干活。

    田里的补救工作已经完成,粮食有损失,不算特别严重,只要在下个月月中夏收之前不再下暴雨,收成就勉强过得去。

    苗彩玉最近天天盼着吃鸡蛋饺子,做梦都是鸡蛋饺子,想着满十天了,就去找妈妈说吃鸡蛋饺子的事。

    当初说了,过几天不那么忙的时候吃,已经过去几天,也没那么忙了,再不吃都要迎来忙碌的夏收。

    夏收接着夏种,能把人忙晕了。

    夏收来了,谁还有精神摘野菜吃饺子?

    鸡蛋都要放坏了。

    她之前已经问过爸爸,爸爸帮她问妈妈了,妈妈回答再等等,先多攒几个鸡蛋。

    多攒几个鸡蛋是应该的,饺子里如果全是野菜,只有一丁点鸡蛋,美味少一大半。

    圆圆生日在七月下旬,苗彩玉希望在圆圆生日之前吃到饺子,她们俩生日有好菜或者别的好东西吃,都会和对方分享。

    她想着给薛家送一碗饺子,给钱家也送一碗饺子。

    苗彩玉心急的主要原因是自己想吃,自己嘴馋。

    在她掰着手指数日子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件事。

    苗彦庆趁着妻子出去和人讲闲话的工夫,找女儿儿子开小会,苗彩玉一听,眉头皱起来:“我想想,我上次吃黄瓜是前天,当时我和添明添亮分着吃的,昨天我就没去过家里屋后头的菜园子,我很确定华安也没来过,他要是来过,我不可能不知道。”

    华安之前拿走一根黄瓜,还用凉拌的方式还回来了。

    她自己梦游去菜园子偷吃黄瓜,比薛华安拿黄瓜忘记跟她说更有可信度。

    “对啊对啊,我上次吃黄瓜就是姐姐说的前天,添亮也是,咱们犯不着偷拿家里的黄瓜……添亮,你不会有喜欢的人,偷偷摘给心上人吃了吧?你才几岁,胳膊肘就往外拐!”苗添明猜测道。

    苗添亮把哥哥泼他身上的脏水泼回去:“我没有!我看是哥哥你有喜欢的人,故意嫁祸给我!”

    “你们两个别吵了,你们确定没摘过家里的黄瓜?”苗彩玉打断弟弟们的话。

    互相甩锅不是办法,当前最要紧的事就是找出真相,抓出真凶。

    苗添明:“没,我发誓。”

    苗添亮:“我也发誓,爸爸又没有亏待我们,虽然不能每天都能吃,我们非常想吃的时候,跟爸爸说一声,爸爸会摘给我们吃的。”

    苗彩玉:“看来咱家遭贼了,是人偷的,鼠獾不可能整根偷走,爸爸还说像是被人剪走的……爸,有没有发现脚印?”

    鼠獾会留下啃咬的痕迹。

    苗彦庆摇头:“不是很确定。”

    “一起去菜园子看看。”苗彩玉认为还是亲自去看看才好作出判断

    第25章

    于是一家四口转移阵地, 从堂屋来到菜园子。

    苗彦庆给闺女指出三根少掉的黄瓜具体长在哪。

    苗添明还是不敢相信家里黄瓜被偷的事:“爸,你有没有问过妈?会不会是妈剪掉黄瓜,忘记跟你说了。”

    他说的这个假设, 应该是最好的情况。

    然而……不可能。

    “如果是妈妈拿走黄瓜就好了,爸怕被人偷走了, 家里菜园子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菜叶子都好好的,肉肉说的脚印, 爸爸早上来的时候没注意,走进来检查一遍就发现黄瓜没了三根。”

    他早上吃完早饭去检查的, 那时候是清醒的状态,按理说不应该连脚印都发现不了。

    苗添明:“爸, 你中午就该跟我们说, 我们好想想主意。”

    苗彦庆:“不能耽误你们午休,下午都要干活, 这事只会给你们添堵。”

    爸爸弟弟在说话, 苗彩玉在小菜园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得出自己的想法:“应该不能是我们大队人偷的, 敢偷到我们家, 胆子太肥了, 三根黄瓜离得不近,可能以为我们发现不了。”

    苗添明赞同姐姐的观点:“咱们家菜园子的木头围栏又矮又旧,这么多年没被偷, 全靠妈妈和姐姐在队里名号响亮,谁敢偷, 就算只偷了一根黄瓜,妈妈都会报到队里, 抓到小偷非撕烂他的嘴。”

    苗彩玉作为一个听妈妈话的姑娘,认为这件事该第一时间说给妈妈听的,可也明白爸爸的顾虑。

    妈妈前不久才因为弟弟着急上火过一次,这要是再来点给妈妈添堵的事,妈妈非得炸了不可。

    “我先去找圆圆问问,如果是别的大队的人偷的,肯定来附近观察过,问问圆圆家菜园子有没有异样,爸,你和添明添亮,做饭的做饭,洗澡的洗澡,不要被妈妈看见都在菜园子里。”

    本来她是第二个洗澡的人,洗完澡吃晚饭,吃完晚饭躺床上休息。

    如今出了黄瓜被偷这档子事,她没法按照计划洗澡吃饭休息了。

    苗彩玉家厨房后门直对着菜园子,后门质量不太好,开门很费劲,所以家里人要去菜园子基本都是从院子外头绕过去。

    苗彩玉干脆绕到钱家,找好姐妹问问菜园子的事情。

    圆圆家菜园子木栅栏比她家高点,高了三十公分左右,没高多少。

    她到钱家的时候,钱家一家人正在吃晚饭喝米汤,见好姐妹过来,钱圆圆往碗里夹了几筷子炒雪菜,跟姐妹到院子里说话。

    “彩玉,你找我有什么事?”她俩很少在吃晚饭的时间见面,彩玉这时候找她,准是有事情。

    苗彩玉怕在厨房吃晚饭的其余钱家人听见,用比平常小许多的声音,将事情经过告诉圆圆。

    钱圆圆听完顿时瞪大眼睛:“我就说!”

    好姐妹的话语和反应像是遇到过类似事情,苗彩玉问她家是不是也有情况。

    “我感觉我家豆角少了,问我爸妈,他们说没少,我就以为是我整天想男人想出错觉了,原来不是错觉。我昨天就感觉少了,今天跟昨天好像差不多。”她自己都快说服自己了。

    “想男人和豆角有什么关系,绝对不是错觉,如果不是叔婶自己炒来吃瞒着你,就是真被偷了。”圆圆家菜园子要拿到集市上卖,正常情况下得扎成一捆一捆的才能卖出去。

    但凡剪掉一捆的量,别说圆圆了,圆圆的兄弟姐妹们看了都会确定豆角少了。

    “我家还不能非常确定,如果你家确定丢了三根黄瓜,会不会是薛二柱偷的?”钱圆圆不敢相信有人连豆角都偷。

    安的什么心啊。

    “薛二柱家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应该没心情跑来偷我家黄瓜,我妈洗完澡就出去找别人说他家闲话了,白天说不够,吃晚饭前还要继续说。”

    薛二柱老实人爸爸在外面养了一大一小,大的是另外一个生产队的寡妇,寡妇有两个儿子,听说老大是死去男人的孩子,老二是薛二柱她爸的孩子,也就是小的。

    看薛二柱家最近发生的事情,不出意外是真的了,那也说明他爸老早和寡妇好上,好上的时候,寡妇的亡夫还在世。

    寡妇男人是病死的,寡妇有可能是被薛二柱他爸逼迫,有可能是自愿,苗彩玉不得而知。

    寡妇所在生产队还是薛二柱亲妈的娘家,不知道这一男一女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现在薛二柱她妈比当初跟她妈互扯头发时候还疯,整天闹着要杀死寡妇和她两个杂种儿子。

    她甚至连正常劳动都没法参加,寡妇家也不得安宁,两个生产队的妇女队长在参与劳动的同时,又要做协调工作,可谓是焦头烂额。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嚷着赶紧把狗男女浸猪笼淹死,说这话的被教育了一顿,都什么年代了,还满是封建思想。

    薛二柱这个亲儿子对亲爸在外面有儿子的事情也很气愤,尤其是知道爸爸拿家里的钱接济寡妇一家,恨不得弄死寡妇一家。

    薛二柱她妈不是好人,她妈娘家人也不是好人,她的几个兄弟联合起来把薛二柱她爸揍了一顿,揍得鼻青脸肿。

    他们不管他在外面和几个女的好上了,用家里钱养小的就是不对。

    现在大家都穷,穷还敢在外面养女人小孩,真是活腻歪了。

    他要是个有地位的人,早被举报了。

    仗着是小老百姓,没人管他家烂事。

    整个公社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一直都有,闹大的不多而已,她妈貌似很早就警告过爸爸,背叛她有什么后果。

    丈夫早警告过了,这回警告儿子。

    到底是自己儿子,她没法做出把亲儿子和他外面的女人脱光拉出去游ll街的事,只说随便儿媳妇处理,不会偏袒儿子。

    如果儿子因为拿自家钱在外面养女人,被儿媳妇杀了,儿媳妇被判死刑,枪决了,奶奶和爷爷会把他们的孩子拉扯长大。

    儿媳妇要离婚,要多少钱,她不管,这钱爸妈不会出一分。

    自己犯错,自己承担后果。

    说着,妈妈又感慨儿女都是债。

    苗添明苗添亮还没媳妇就被亲妈安排“后事”,不敢吱声。

    苗彩玉不嫌事大,不该说不嫌事大,是认真说,如果她和薛华安闹掰了,她要回娘家住,所以爸妈不光要拉扯孙子孙女,还要拉扯外孙或者外孙女。

    她妈就回:一个一个的,真不让人省心。

    钱圆圆:“确实啊,我爸妈吃饭的时候还在说这事,进进好奇打听几句,我妈就说小孩子别打听大人的事,我是觉得有什么好打听的,那么多野鸳鸯,区别在于有没有被家里的老公老婆发现,别人看见也懒得管。”

    多管闲事是吃力不讨好。

    苗彩玉更关心别的事情:“不说这些了,眼前最重要的是谁偷了我们的菜。”

    “你跟我来我家厨房,我当面问我爸妈,你看看我爸妈是真糊涂还是装的。”

    钱圆圆带着苗彩玉进去,苗彩玉自来熟搬了个椅子坐下。

    钱家爸妈见她坐下来,问她要不要来碗米汤。

    苗彩玉知道圆圆爸妈就是这样的,谁在饭点出现在他们家,都会意思性问问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

    她摇头说不用,晚点回家吃。

    钱圆圆暂时放下自己的碗筷,开口:“爸,妈,彩玉都说我们家豆角少了,你们还有什么要狡辩的,是不是你们偷偷拿去集市上卖了。”

    “你这丫头,怎么跟爸妈说话的,彩玉啊……我们家豆角真少了?”钱妈妈先是训斥了女儿一句,后又问彩玉。

    看来是真糊涂。

    苗彩玉就说出自家黄瓜被偷的事。

    钱爸钱妈一听,顿时重视起来,夫妻俩端着碗米汤就去自家菜园子查看,钱家几个孩子和苗彩玉都跟着去了。

    钱爸爸仔细看看,感觉是少了。

    钱圆圆气愤:“小菜园子能种出多少豆角啊,居然连我家豆角都偷,真不是东西!”

    他们家会种豆角还是因为豆角不常见,城里人见了可能愿意买回家吃。

    苗彩玉:“我看这次应该是试探,如果第一次放过他们,下次就来偷你家卷心菜了。”

    她知道圆圆家种的菜大多是拿到集市上卖的,他们自家要吃菜,不是去挖野菜就是在集市上买那种又多又便宜的菜。

    卷心菜个头比较大,拿走一个很容易被发现,所以小偷先从豆角开始。

    钱圆圆:“气人,不知道白天偷的还是晚上偷的,夜里也没听到队里有狗叫,白天的话太明显。”

    白天还是会有人经过,他们自己也有可能临时回家一趟取东西。

    苗彩玉分析:“狗也要睡觉,而且我们两家都没有看家狗,应该是瞅准了没有狗的人家,我爸早上下午都会去菜园子看黄瓜,昨晚没发现,今早发现的,三根被偷的黄瓜离得不近,还是有点谨慎的。”

    “我是昨天吃完晚饭,去菜园子看看卷心菜的时候,感觉豆角好像少了点,我家有几个卷心菜我是一清二楚的,豆角几根实在记不清,只是觉得少了。”钱圆圆回忆道。

    钱妈妈气愤:“咱们赶紧报到大队里去,不能让小偷继续偷了!”

    这哪是偷菜,这是偷他们家的钱!

    “婶子你等等我,我去把我妈喊上。”苗彩玉觉得还是找她妈过去比较容易引起队里干部的重视。

    她找到她妈的时候,她妈拿着蒲扇拍蚊子,被蚊子围绕也不妨碍她讲闲话,正和几个妇女聊得火热。

    见女儿过来,赵美凤以为是可以吃饭了:“晚饭做好了?我先不和你们聊,吃完晚饭再聊。”

    苗彩玉知道家里黄瓜被偷的事,一旦告诉妈妈,全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于是没特意避开几个妇女,她们都是妈妈聊得好的人,没必要瞒着她们。

    她没说是开饭了,在她妈站起来要回家的时候,问她妈今天有没有吃了黄瓜忘记跟爸爸说。

    “咋了?妈今天没去菜园子啊。”赵美凤不解。

    “我们家三根黄瓜被偷,圆圆家豆角也被偷了。”苗彩玉说了两家被偷的大概时间,让几个婶子去家里菜园子看看,有没有少什么。

    她家爸爸早晚去菜园子,只是数黄瓜的具体数量,问他地上长的菜有没有被偷,他是记不得的。

    因为时不时就剪几颗菜,哪颗长老了就剪哪颗,不会说一排一排按顺序剪,按顺序剪还容易发现菜少了,东剪一颗,西剪一颗,又不是卷心菜大白菜,谁能发现?

    赵美凤这一听,都不管薛二柱他爸在外头养了几个女人,有几个孩子了,赶紧冲去家里,边冲边骂龟孙子。

    哪个龟孙子敢偷她家菜!

    另外几个妇女也赶忙去家里看看有没有被偷菜。

    苗彩玉看着健步如飞的亲妈,快步跟着的同时,不禁叹气,她妈澡白洗了。

    这一跑不知道要流多少汗。

    她的鸡蛋饺子还有影没影了。

    感觉悬,短期内要是提起鸡蛋饺子,她妈肯定会说:吃吃吃!就知道吃!

    第26章

    没多久, 疑似被偷菜的几家人聚集在一起。

    苗彩玉不确定里面有没有浑水摸鱼的,不管有没有,人越多越容易引起重视。

    苗彦庆想跟去, 被留在家里了,这次苗彩玉也被留在家里。

    在她妈眼里, 她该赶快去洗澡, 而不是在外面磨蹭。

    苗彦庆给妻子准备了一个搪瓷缸子,里面是米汤, 加了些炒雪菜,让妻子带上, 饿了就喝一口。

    不知道会在外面待多久,必须带着晚饭补充体力。

    赵美凤拿上搪瓷缸子, 领了一群人去大队长家。

    苗彩玉目送一行人离开, 先回家洗澡,洗完澡再喝米汤。

    大夏天吃饭不用怕冷掉, 米汤冷了才好入口。

    等她洗完澡出来, 爸爸和弟弟都还在厨房里。

    他们在说该怎么防小偷抓小偷,苗彩玉喝着爸爸给自己盛好的米汤, 先不说抓小偷的事:“我们家木头栅栏是不是该换了, 我怎么觉得家里栅栏二十年都没换过。”

    自她有记忆起, 家里就一直都是现在的木栅栏,从没换过新的,最多在刮大风下大雨前后, 爸爸会去加固。

    他们这里的风雨还没大到能把家里的木栅栏刮飞,所以爸妈一直没动作。

    苗彦庆:“爸爸有想过换新的, 又觉得换新的需要钱,旧的好像能用, 所以没换。”

    木栅栏经过许多年的风吹雨打,摸起来都是软的,确实是腐朽了。

    苗添明:“我觉得姐夫家的竹篱笆挺好的。”

    “我也觉得。”苗添亮附和。

    他们家菜园子进入难度太低了,门都很简陋,随便推就推开了,围一圈栅栏的意义仿佛只是在告诉别人,这是他们家的地盘。

    他们俩兄弟都见过薛家的菜园子,一米七几高度的竹篱笆,还专门备了个锁头。

    看着很有安全感。

    苗彩玉:“我也是,我过会儿就去他家问问竹篱笆多少钱能弄出来,太贵就不弄了。

    又不是我们一家被偷,好几家被偷了,大队重视起来,小偷被抓,杀鸡儆猴,以后没有谁敢随便来偷菜了。”

    “以后没人再来偷,也想换个栅栏,木头都腐朽了。”妈妈不在家,苗添明就说些自己的想法。

    妈妈在家也能说,只是妈妈不会同意,认为没必要。,有些人家种菜连栅栏都不围的,附近有两户人家就是这样。

    不是说主人家有多凶狠,小偷不敢偷,是太放心了,不会想到有人居然敢来偷菜。

    经过这次事件,不知道妈妈会不会重视起来。

    苗彩玉吃完晚饭就出门了,现在外面挺热闹,她都不用找谁结伴走在路上了。

    有小偷偷社员家里菜的消息很快传出去了,大家都在讨论是谁做的。

    她来到薛华安家的时候,他们家的人都知道了,听说苗家也遭小偷偷了,问她具体经过。

    没有具体经过,苗彩玉也是下午才知道这事的,把所有消息整合起来告诉薛家人。

    她还没提竹篱笆,薛华安就主动说帮她家院子弄个竹篱笆。

    苗彩玉脸上不显,心里乐开花:“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抓小偷,我怀疑是别的大队的人,不赶紧抓起来,现在偷菜,以后就敢大白天进别人家里偷钱偷别的东西,我过来是让你们出门一定要记得上锁。

    我家心大,黄瓜就被偷了,有些人心比我们家还大,出门的时候,家里门都不关。”

    孙素兰:“小偷要抓,竹篱笆也要弄,彩玉,让华安帮忙弄竹篱笆好了,我们家菜园子竹篱笆就是华安弄的,华安有经验。”

    他们家菜园子竹篱笆里外两层,两层更牢固,编制竹篱笆的时候,竹条与竹篾之间空出了一定的距离,从外面能看到菜园子里的情况,却也无法随便进入。

    薛华康说他可以帮忙,他大哥弄竹篱笆的时候,经常是他来帮忙的。

    薛华乐就没跟着凑热闹了,他做不了细致活,他能做的事情,苗家两兄弟也能做。

    三哥热心肠要帮忙,怕是想给大嫂留个好印象,让他能在程思念面前美言几句。

    苗彩玉问要花多少钱,她可以找她妈要。

    她妈这次吃到亏,长记性了,有六成可能,愿意花钱弄个牢靠的篱笆。

    孙素兰说不用钱,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要再说两家话。

    作为编制竹篱笆的人,薛华安提起竹篱笆的原材料:“拿到竹子,还要熏烤,做防腐防虫工作,着急的话,我尽量在三天内弄出来。”

    “不着急,我现在着急抓小偷,不知道我妈他们一群人去大队说出什么结果,冤有头债有主,家里菜不是大队长偷的,不可能找大队长要赔偿,只能抓到小偷,让小偷赔了,小偷抓不住,我们只能自认倒霉了,不过按照我妈的脾气,又要上火好几天了。”

    家里黄瓜被偷,尽管女婿免费帮忙弄个竹篱笆,妈妈心情也不会好很多。

    毕竟一码归一码,女婿的行为只是亡羊补牢。

    苗彩玉生怕以后每天晚上都要守着菜园子不能去睡觉。

    她会困死的,所以抓小偷是第一要紧事。

    苗彩玉在薛家坐了半个钟头,薛华安送她回家,送她回家顺便看看她家菜园子具体大小,估测需要多少竹子。

    到了苗家,薛华安往菜园子走,苗彩玉去喊爸爸过来,告诉爸爸华安答应帮他们家弄竹篱笆的事,让爸爸去菜园子看看,看看竹篱笆想怎么围。

    不围栅栏不围篱笆的人家,菜地面积比他们围了的大多了,这些人家就差把菜种在路上了,自家屋后头没别的人家,可以考虑圈个大点的地方,多出来的小角落可以种小葱种韭菜。

    苗彦庆不好意思,客气一番。

    最后结果还是接受了女婿的好意。

    有了爸爸的点头,兄弟两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说该围到哪里好。

    薛华安认真听他们说话,在圈出大概范围后,问他们需不需要等赵婶子回来再决定。

    苗彩玉:“如果是决定竹篱笆范围,没必要告诉我妈,我们自己做决定好了,她不常进菜园子,进菜园子的次数比我还少。”

    “行的,我有数了。”

    薛华安要离开,苗彦庆主动摘了两根黄瓜给他带走。

    竹篱笆的事情商量好了,苗彩玉回房间躺着,希望自己能立刻睡着,晚上可以不用蹲菜园子。

    她的愿望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妈妈回来了,回来不管她有没有睡着,把她喊起来,一家人开小会。

    赵美凤把有嫌疑的人告诉他们,让他们见到要留心。

    下午他们几家人在大队长家开会了,大队长让他们把有嫌疑的人说出来,近期出现在他们大队,然而不是他们大队的一些人,探亲戚的也算,都列举出来。

    不是过年过节,走亲戚的还真不多,大家确实能说出几个人。

    苗彩玉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嫌疑人人选了,从几个嫌疑人当中选择最不可能的:“我猜是爷孙俩吧,没人出来说他们是谁家亲戚,小孩子脚小,身体轻,可能留不下什么脚印,我看今天晚上不会偷我们家了,希望明天就能抓到小偷。”

    “我去菜园子看看,把家里大点的黄瓜都摘下来,明天中午吃凉拌黄瓜!”赵美凤不准备让丈夫孩子晚上蹲守菜园子,决定把大的黄瓜凉拌吃了。

    吃进自家人肚子总比被小偷偷走好!

    他们家种的黄瓜本来就不是拿来卖的,自家人嘴馋嚼吃的,被小偷偷走,自家人就少吃几口,赵美凤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这口气,决定把能解决掉的都解决了,看小偷偷什么!

    第27章

    妈妈回家急忙说要开小会, 一家人还没来得及说竹篱笆的事,就再次到了菜园子里。

    到菜园子里,他们终于有机会说竹篱笆。

    赵美凤听到女婿要帮家里弄竹篱笆, 临时改了主意,不打算将黄瓜摘了吃掉, 让黄瓜再长几天, 到时候用来招待女婿。

    “让我仔细看看黄瓜都长在哪。”赵美凤决定记住黄瓜们的位置。

    这个点天已经黑了,苗彦庆提着灯, 剩下三个孩子在赶蚊子。

    赵美凤只知道黄瓜剩余根数,不知道具体长在哪, 苗彦庆知道,每根都指给她看。

    在菜园子待了近二十分钟, 一家人才回各自房间睡觉。

    第二天大早上, 爸妈精神看着都不太好,苗彩玉一问才知道昨天晚上妈妈没睡好觉, 睡了没多久就要爬起来去菜园子看看。

    妈妈醒来, 爸爸也跟着醒来,陪妈妈去菜园子数黄瓜。

    一个晚上去菜园子四次, 换谁都很难吃得消。

    吃完早饭, 赵美凤匆匆出门, 苗彦庆跟在她后面,不忘交代孩子们出门记得把门锁好。

    “希望早点抓到小偷,再这样下去, 妈妈都没力气发火了。”苗添亮感觉妈妈有力气发火是好事,就怕每个晚上这样熬着, 容易熬坏身子。

    发脾气已经对身体很不好,再加上熬夜, 身体差上加差。

    苗添明:“对的,赶紧解决,幸好姐夫过几天能帮咱们家弄篱笆,姐夫弄完篱笆,咱们家也给篱笆弄个锁头,这样妈妈就能睡好觉了。”

    他们家姐夫实在太靠谱,姐姐捡到宝了。

    苗彩玉相信薛华安办事效率:“小偷能不能在夏收夏种之前抓到,不好说,篱笆能在那之前弄好的。”

    华安答应的事情就会尽快解决,不会拖延。

    她也挺担心她妈妈的身体,怕妈妈因为睡眠不足,倒在田地里

    小偷比想象中更快找到,和苗彩玉猜测的没错,果然是爷孙俩干的。

    这对爷孙是红星生产队的人,也就是思念家所在的生产队。

    爷爷六十几岁,孙子七八岁。

    两边人在红星生产队地界对峙,苗家三个孩子听闻小偷抓到,午睡都不睡了,跟去红星生产队。

    这对爷孙露馅就是因为苗家的黄瓜,两个队里基本很少有种黄瓜的人家,连集市上都很少见谁卖黄瓜的。

    孙子昨天吃黄瓜被别的小朋友看见,也有大人看见,尽管是自己生产队的人,大家都没包庇。

    不光爷孙俩,他们全家人手脚都不太干净,住他家附近的人家,菜园子都会围得很严实,生怕被他家人顺手牵羊。

    每次东摸一点西摸一点,怀疑他们家却又没证据,让人恼得很。

    爷孙俩没辩解说不是他们偷的,话都不说,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大家就明白是他们爷孙无疑了。

    赵美凤没有狮子大开口,只说三根黄瓜赔三毛钱。

    三根黄瓜不值三毛钱,但是按黄瓜原价赔的话,她心里也很不爽快,必须多赔点才行。

    爷爷并没有理会她的赔偿金额,不开口,装死到底。

    大家骂成一片,他也死不开口。

    问过在现场的红星生产队的人,都说这家人没有哑巴。

    只是装聋作哑罢了。

    他家家人都没出现,就爷孙俩在,说明这家人心态很好。

    不见棺材不落泪。

    苗彩玉看不下去:“不赔三毛钱是吧,用你孙子的一只耳朵换。”

    她快准狠地抓住孙子一只耳朵,大家都能看出她用了力气,这力气都能靠耳朵把小孩子提溜起来。

    小孩子很快挣扎,双手要抓挠苗彩玉的手臂,没等赵美凤或者两个弟弟出手控制小孩的手脚,薛华安先控制住了。

    薛华安和二妹三弟都跟过来了。

    豆谷生产队被偷的人家纷纷附和,菜可以不要,钱可以不要,用他孙子一个耳朵来换就行。

    孙子顿时大喊爷爷,想让爷爷救他。

    爷爷迟迟没吭声,混在人群外头的奶奶先叫骂起来了,挤进人群里了。

    她想挤进来救孙子,被豆谷生产队的人拦住,不让进去。

    这奶奶一看就是来捣乱的,不许她进去。

    红星生产队没人帮这家人说话,豆谷生产队的人就一气骂爷爷,老不死的,大半截身子埋到地底了,割他耳朵也没用,把小孩的耳朵割了就当赔他们被偷的菜了。

    孙子哇哇哭,赵美凤不知道哪找来的一把剪刀,让女儿把手放开,她拿剪刀剪掉小孩子的耳朵。

    孙子嚎哭得更加厉害,然而被高大的薛华安控制住,根本动弹不得。

    赵美凤的动作也利索,根本不带慢动作,唰地就要往这孙子耳朵上来一剪子,爷爷还是装死,爸妈奶奶都没法装死了,喊着:赔!赔!都赔!

    这个爷爷是真气人啊,孙子难道是捡来的?

    大家有赔偿了,还是不少人骂这个爷爷死老头子、老不死。

    赵美凤收回剪刀,剪刀是她问围观群众借的,剪刀主人刚好在自己菜园子里剪菜,看他们豆谷大队的人气势汹汹过来,都没空把菜拿回家,占个好位置看戏。

    既然能收到赔偿,赵美凤把剪刀还给人家。

    剪刀还回去了,赵美凤不忘威胁:“赔我家的三毛钱要是敢少一分,我不剪耳朵,直接报到派出所去,让你家老头小孩吃枪子!”

    赵美凤威胁完,豆谷大队的人纷纷开口。

    “就算不吃枪子,至少要送去劳动改造,一家子害虫!不光是你们大队的害虫,也是整个公社的害虫!”

    “以后你们一家人别想踏进我们生产队!我看见一次就喊一次小偷!”

    整个公社的集市就在豆谷大队,他们不可能不来集市,所以见到这家人就喊小偷。

    “小偷!小偷!”

    群情激奋,赵美凤留在人群中,苗彩玉几人默默退了出去。

    程思念见他们出来,向他们道歉。

    “她是你们家亲戚吗?”钱圆圆问程思念。

    程思念摇头说不是,小偷是他们生产队的人,令她感到羞愧。

    苗彩玉认为程思念道德感太强了,没必要:“不是你家亲戚就不用管他们死活,也不用替他们道歉,该道歉的是他们,丢了自己生产大队的脸,以后再犯事,丢脸要丢到县城了。”

    钱圆圆还是觉得气人:“思念,跟你没关系,你没必要想太多。这个死老头比薛二柱他爸还恶心,臭不要脸。”

    苗彩玉:“是个狠人,比我妈狠多了。”

    她做不到在别人用她家人生命威胁她时无动于衷。

    几个年轻人找个阴凉的地方,等长辈们商量赔偿的问题,拿到赔偿就回家。

    苗彩玉这话,让钱圆圆唔了一声。

    “什么事?”苗彩玉问好姐妹一句。

    钱圆圆:“我怎么觉得彩玉你比婶子更狠,婶子骂人比较凶,实际动手能力没你强啊,很多时候,婶子还在故意吓唬人的时候,你已经动手了。”

    苗家俩兄弟在心里疯狂点头。

    姐姐脾气看着比妈妈好,但是动手能力强,妈妈靠凶恶的话语击溃别人的心,姐姐靠强悍的动手能力击溃别人的身心。

    苗彩玉觉得圆圆是看太少她妈和别人互扯头发的场景:“我看人动手,有些人脸皮太厚了,嘴上说说没用,必须揍一顿。

    思念,别想太多了,回家吃饭,吃过饭了就回家午睡休息,这边事很快能解决。”

    “对啊,思念,你快回家,现在外头有点乱,早点回家。”薛华萍也开口。

    她总算亲眼看到彩玉动手,心里有点激动,回家一定要告诉妈妈,大嫂有多勇敢!

    程思念只好先回家,站在她身后的薛华康这次没有说话安慰她,没有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家。

    她心情不好,他说话可能会惹她更不开心。

    长辈们谈了快半个小时,终于都拿到赔偿回家了。

    苗彩玉薛华安走在人群的最后,薛家姐弟没打扰哥哥嫂子说话,走在他们前面。

    苗彩玉打趣薛华安:“你都跟着我学‘坏’了,居然帮我控制住小孩。”

    薛华安说起自己的想法:“那个小孩指甲不短,而且很脏,黑乎乎全是指甲泥,要是把你手臂划出血了,这都不是三毛钱能解决的事。”

    他注意到的事情,苗彩玉也早注意到了,她在抓小孩耳朵之前就在想哪里比较好下手。

    看来看去,耳朵最方便。

    “对付这些动口没用的人,只能动手了,主要附近都是我们生产队的人,你也在,我就不怕有人偷袭我,放心揪耳朵了。

    至于被小孩子抓挠手臂,我没考虑到,下次动手前一定会想得更周全。”

    这小孩是真不爱干净,不光手指甲,全身都脏,她都能闻到属于小孩的汗臭味。

    控制住他的华安估计更难受。

    薛华安:“动手那一刻就说明想得不周全了,想得周全是不会选择动手的。”

    “是啊,我只会冲动打人,从来不带脑子。”她说这话有自嘲的意思。

    “如果我能想得周全些,就应该控制你,而不是控制那个小孩了,我们俩都一样。”薛华安承认自己“学坏了”。

    苗彩玉听到他类似道歉的话语,郁气顿时消散,挽住他的手臂:“动手是不对的,为了防止被灭门,我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谁知道她会不会被报复,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还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你又没有杀人,别说吓人的话。”

    苗彩玉点头:“好嘛好嘛,不说了。”

    一行人走在路上过于热闹,路人见了都要问一句他们是去哪了。

    大家都愿意回答,纷纷告诉路人发生了什么。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公社都知道小偷一家的存在了。

    第28章

    小偷的事情暂告一段落, 赵美凤因为拿到三毛钱赔偿,心情好得很,不用孩子们问, 自己主动提起吃饺子的事情。

    吃饺子选在放假的一天,一家三口人大早上就去挖野菜。

    三口人包括苗彦庆、苗彩玉和苗添明。

    赵美凤苗添亮母子留在家里等薛家兄弟上门。

    薛家兄弟今天来给他们弄竹篱笆, 材料都准备好了, 今天就弄完。

    弄竹篱笆不算大工程,等苗家挖野菜三人组回来帮忙就更快了。

    薛家兄弟到的时候, 苗家三人已经去挖野菜半个小时,苗添亮不知道该跟薛家兄弟聊什么, 幸好有她妈在。

    赵美凤跟薛家俩兄弟说了会儿话后,让小儿子招待好他们, 她出去买豆腐。

    今天要包兄弟俩的午饭和晚饭, 光做鸡蛋饺子不够吃,要再做些豆腐饺子吃, 她出门买豆腐。

    差不多上午九点钟, 太阳已经很大了,一家三口挖野菜回来, 收获不少, 野葱野韭菜都有挖到。

    苗彩玉洗过脸和手, 去屋后头看看进展,进展很不错,篱笆初具雏形。

    小弟苗添亮帮忙弄篱笆, 妈妈负责送水,见闺女回来, 送水的活就交给闺女了。

    苗彩玉接过送水的活,不光要送喝的茶水, 还要送井水,井水用来洗毛巾,送水也算个力气活。

    爸爸大早上特意为薛家兄弟俩泡了花茶,是平时给妈妈喝的去火花茶,是否具有去火效果,不是很确定,但适合夏天喝。

    苗添明回来后也帮着弄篱笆,没有妈妈在,都是年轻人,聊起话来自在许多。

    薛华康能和赵婶子聊天,但和赵婶子说话聊天有压迫感,还不如和苗添亮这个弟弟聊有的没的。

    包饺子的过程没法偷吃,唯一能吃的大概就是炒好的鸡蛋,但是苗彩玉敢偷吃的话,一定会被妈妈骂一顿,所以她上午除了给茶壶续茶,基本没去过厨房。

    钱圆圆知道她家今天弄篱笆,上午就过来看了,看到后不禁羡慕起来,在和姐妹一起去打井水的路上,说彩玉真是看对人了。

    苗彩玉:“那可不,谁家男人没结婚就乐意帮亲家弄篱笆,关键是不要钱,免费。”

    “结婚了都不一定愿意。”她自己都没想过薛家会那么好,好到她妈都大方起来了。

    她妈仅对薛家人大方,对自家人都没这么大方。

    要说原因,是因为薛家人更大方。

    “我感觉认真干活的男人太加分了,思念要是能看到干活时候的薛华康,没准会喜欢上他。”她以前都没注意,今天上午忽然发现了薛华康除了外貌外,也有很多可取之处。

    她以前把他当弟弟,现在觉得他是个可靠的男人了,都不用大哥吩咐他做什么,和大哥配合得很默契。

    反而是苗家两个弟弟,这也不懂,那也不明白,需要薛华康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苗彩玉不否认弟弟们长得好看:“他们家兄弟都不难看,你是因为他缠着思念,对他观感不好,思念之前,他不是也有很多姑娘喜欢。”

    “最靠谱的还得是薛华安,他干活的时候基本不说话,你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才会回两句,我真希望吴海生干活时候也能和他一样。”

    苗彩玉知道吴海生就是圆圆喜欢的人,圆圆已经打听清楚吴海生姓名、年纪、家庭大致状况了,可惜吴海生对她不熟。

    作为好姐妹的苗彩玉也只知道圆圆打听到的消息,至今没见过本人。

    “你小心吴海生突然谈对象说亲了,现在很多人结婚没一点预兆。

    不管小年轻怎么想的,他们的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你长得那么好看,就算不直接找他说明心意,也得让他多看看你。”她是觉得自己好姐妹能利用美貌优势获得好感。

    华安就是靠自己的外观俘获她的芳心,她妈妈也是靠美貌俘获爸爸芳心,所以一见钟情不是不可能。

    被大美人好姐妹夸好看,钱圆圆不好意思:“我哪有你好看,我不好看的。”

    苗彩玉:“你好看,你很好看,不能这么想啊,你得想着自己天下第一好看,多照照镜子,会越来越喜欢自己,以后吴海生敢说你难看,敢说你矮,敢说你胖,你就骂回去,不要怀疑自己的外貌。”

    她一直认为自己天下第一好看,她妈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好看。

    别人说她体型像男人,她就从没产生过自卑的情绪,她很喜欢自己的长相,很喜欢自己的身材。

    在她眼里,圆圆和胖是不沾边的,但总有讨厌鬼说她胖,瘦成一把骨头很好看?

    “嗯!”

    中午饺子煮好了,苗彩玉迫不及待将两种口味尝一遍,两种口味分别是鸡蛋韭菜、豆腐韭菜,两种口味的饺子都加了野葱,有葱和韭菜的存在,馅料都不需要放太多盐调味了。

    两种口味的饺子吃了,嘴巴容易有味道,还好家里有去火解暑的花茶,薛华康貌似挺喜欢花茶,问过苗家兄弟花茶在哪买的,兄弟俩知道,都是从周大夫那里买来的。

    花茶不贵,是周大夫自己晒的,爸爸每次买回家,妈妈都要念叨几句,说这玩意儿没用,买来浪费钱。

    苗家几个孩子觉得还是有用的,有用就有用在爸爸会产生心理作用,认为妈妈不常发火,就是喝花茶的功劳。

    妈妈发火的时候,爸爸也能自我安慰,肯定是花茶放少了,下次多放两颗。

    总之爸爸坚定相信花茶对妈妈的身体有调理作用,好喝不贵,还能招待客人。

    薛华康有数了,决定回家就跟妈妈说买花茶的事,花茶口味清淡又带点甜味,虽说甜味是苗爸爸放了白糖的缘故,但是花茶本身和白糖口味融合在一起,味道恰到好处,很适合下个月夏收的时候带去田里喝。

    苗彩玉已经尝过饺子,到了正式吃饺子时间,苗彦庆先问薛家俩兄弟要带汤的还是干捞的,哥哥说要带汤的,弟弟选了干捞。

    他们兄弟俩想自己盛,赵美凤让他们坐下等着吃就行。

    薛家兄弟的饺子盛好了,赵美凤让小儿子去跑腿,给薛家送饺子,两种口味各十个。

    苗彩玉也去送饺子,她送到钱家,给钱家送了一碗饺子,带回家一把桂圆干,桂圆干交给妈妈,妈妈收好,她终于能坐下准备吃饺子了。

    给钱家薛家送去的都是干捞饺子,第一锅饺子基本就剩汤水,饺子不多了。

    第一锅剩下的饺子按照个数分成五碗,给苗家五口人吃。

    薛家兄弟用的都是大碗,薛华康还选了干捞的,他的分量更实诚,看苗家人是普通碗,水饺还是带汤的,薛华康不太好意思,说他们不嫌弃的话,他碗里的饺子可以分给他们。

    赵美凤:“不用,你苗叔已经在烧第二锅了,够吃,你们两个小伙子吃不饱就再来一碗。”

    爸爸在干活,苗彩玉暂时没动筷子,等添亮回来就能开吃了。

    苗添亮没有让他们等很久,几分钟后回家,他回来的时候也带了东西,带了几张豆腐皮,这些豆腐皮都是干的,薄薄一片,耐储存,只要放阴凉处,很长时间不会坏掉,赵美凤也把豆腐皮收好了。

    就愿意和这样有来有回的人家打交道。

    小弟回来,苗彩玉拿起筷子美美开吃,吃到饺子的一刻,心情别提多美好。

    她碗里一共五只饺子,很快吃没了,苗彩玉也不喝碗里剩下的汤,她在汤里加了醋和酱油,不舍得喝掉,坐等第二锅饺子。

    赵美凤苗彦庆没坐饭桌吃饭,他俩将位置让给孩子们,薛华安就坐在苗彩玉身边,见她吃完饺子,问她要不要吃饺子,他碗里的可以分她几个。

    苗彩玉不客气,说要两个豆腐饺子,一个鸡蛋饺子。

    她觉得豆腐饺子更好吃,鸡蛋也不赖,关键薛华安碗里豆腐饺子更多。

    她爸爸饺子皮擀得不厚,能看出哪个是豆腐,哪个是鸡蛋,薛华安听她的,分了两个豆腐和一个鸡蛋给她。

    薛华安给的饺子,苗彩玉吃得很慢,吃慢点,吃完就能开始吃第二锅了。

    实不相瞒,以她的饭量,薛华康那一整碗干捞饺子她都能吃完,现在吃的饺子只是开开胃。

    三个弟弟看到哥哥姐姐的行为,都假装没看到。

    没眼看,有对象了不起啊?

    吃完午饭,兄弟俩继续干活,苗家人一起帮忙,没人去午睡。

    中午下午实在太热,屋后头阴影面积缩小,必须抓紧时间干活了。

    苗彩玉下午还是负责倒水送水,不过比上午累多了,下午干活的人多,出的汗也多,井水一盆接着一盆换

    到了傍晚六点,篱笆已经弄好,苗家晚上吃雪菜汤面,还拌了一小盆黄瓜。

    苗彦庆煮的面条清爽不黏糊,薛华康就爱吃这种清汤面,不喜欢黏黏糊糊的,面条还多吃了一碗,薛华安也吃了两碗。

    知道他们兄弟饭量不小,苗彦庆准备了很多面,煮的第一锅面条差不多都进兄弟嘴里了。

    要不是看着菜板上还有没下到锅里的面条,兄弟俩估计都不好意思吃第二碗。

    他们吃完就回家了,苗家一家五口在他们离开后,拿上原本属于院子门的锁头到菜园。

    家里早几天买了新锁头,新锁头用来锁院子门,换下来的旧锁头用来锁菜园子。

    苗添明看着崭新的篱笆:“以后种菜的心情都要好不少了。”

    家里菜园子一直是爸爸负责打理,苗彦庆很赞同儿子的说法,他现在心情就很好。

    好到恨不得马上就在角落里种满各种菜。

    赵美凤越看越满意,但这个点不早了:“快把篱笆门锁上试试,我看看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就去洗澡了。”

    他们一家人就是来看看篱笆门开关以及锁门效果的。

    苗彦庆动手锁门,锁了以后又打开,打开后再上锁,来回试验几次。

    新门就是新门,开起来比家里别的门更顺滑。

    苗添亮不得不感慨,薛家真是一家子手艺人,又能做豆腐,又能自己造房子,还能编篱笆。

    不是今天整天亲眼所见,他都不信是出自人手。

    他会编竹篮子,让他编竹篱笆,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苗彩玉承认薛家确实一家手艺人,但弟弟还是太年轻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厉害的人有很多,他们能做出我听都没听过的好吃的。”

    “姐,我们说的是手艺人,你说的是厨子吧。”苗添明总觉得姐姐心思又飘到食物上了。

    “都一样,都一样的,厨子也是手艺人,不停创造各种好吃的。”苗彩玉想到薛家自制辣椒粉,用来拌豆芽实在太香了。

    她不好在爸爸面前说薛华安是她眼里最厉害的人,她小时候对爸爸也说过这种话,现在换成薛华安,爸爸听了没准会伤心。

    确定门没问题了,赵美凤先去洗澡,让添明早点把碗洗了。

    今天轮到添明做家务洗碗。

    苗添明看够了,先回去洗碗,苗彩玉也先回去了,留爸爸弟弟添亮两个人继续看菜园子。

    装了新篱笆的菜园子,爸爸和弟弟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今天一天用的面粉赶上家里一个月的用量了,一家人都不在乎,心情好得不行,不计较用了多少面粉,用了多少盐醋酱油,花了多少钱。

    这些都是应该的,抠抠搜搜会让薛家兄弟寒心

    很快,时间来到八月中旬,夏收来了。

    夏收到来,每个人脖子上或者头上都挂了条毛巾,在田里干活,汗流不止,必须要挂条毛巾在身上,不挂毛巾,用衣服擦汗,会把本就破旧的衣服弄得更破。

    中午没时间给他们回家午休,吃完饭就得继续干活了。

    夏收期间,早午晚都是大队提供饭菜,苗彩玉人都累麻了,一天就盼着吃饭。

    从早到晚不知道吨吨吨喝了多少水,不停流汗,喝下去的水都变成汗水排掉,他们都没频繁跑茅厕,去茅厕的次数比平时还少。

    终于,负责他们这片地的小队长喊开饭了,大家放下镰刀,不再收割,一起去吃饭了。

    今天午饭主食是土豆雪菜饭,土豆块不小,菜有两道,一道是不知道加了几种菜的豆腐炒菜,另外一道是炒丝瓜。

    大家拿着各自的搪瓷缸子或者饭盆排队,三个小队长一人负责一样,给大家打饭打菜。

    先给大家来一大勺饭,之后分别在饭上盖两道菜。

    这种时候是不可能有人挑食的,干饭最积极的苗彩玉比钱圆圆更早打好饭,她打到饭就开吃了,边吃边等钱圆圆。

    钱圆圆打好饭了,跟着姐妹找阴凉处吃饭。

    “唉,彩玉,是我嘴巴太干出问题了,还是菜真的很淡?”钱圆圆看姐妹吃得起劲,自己也吃了一口,发现味道过于清淡了,仿佛就是水煮菜。

    这样的“水煮菜”对不少人家来说是好菜,他们自家平时吃的饭菜,还不如大队提供的饭菜丰盛,对钱圆圆来说却是没滋没味。

    苗彩玉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后,回答她:“你嘴巴没问题,就是很淡,不要怀疑自己的嘴巴,吃吧,吃完补充体力,下午有力气干活。”

    “连饭里的雪菜都是淡的。”钱圆圆在高温劳动的情况下,胃口已经不如平时好了。

    苗彩玉:“确实,家里的雪菜更有味道,可惜爸妈现在都不让开火,我家里就没雪菜了。”

    队里提供三顿饭,家里基本没必要开火,天气热,不光雪菜本身,炒雪菜也不好保存。

    钱圆圆知道不吃饭不行,这样的饭菜已经吃了两三天,她努力往嘴里塞饭:“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还有段时间要忙,收割完要晾晒、脱谷、脱壳,夏收结束后还要夏种插秧,怎么也得忙到九月。”

    她们这里是一年两熟地区,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忙。

    钱圆圆想到黑暗的未来,只能努力塞饭,争取不在中途倒下,一定要活到夏收夏种结束。

    她感受不到丰收的喜悦,只有无限疲惫,往嘴里塞了半盆饭后,小声对身边的姐妹说:“我不喜欢种田,如果吴海生是城里工人该多好,我和他结婚的话,我就能成为城里人了。”

    苗彩玉只要吃饱睡饱,情绪就不会太悲观,她知道姐妹每年农忙的时候都要产生这种想法,在遇到吴海生之前,就提过以后想嫁给城里人。

    苗彩玉:“不是没有机会,有些工厂还真会来我们公社招工人,名额有限就是了,我以后看到的话,一定通知你一声。”

    她是在安慰姐妹,其实这种机会没来得及被她们看到,就已经内定了,名额属于公社干部子女。

    所以她妈曾经想过当妇女队长,想过捞好处。

    可惜脾气太暴躁,只愿意在爸爸面前装几天样子。

    “彩玉,我真的羡慕,羡慕你不喊苦不喊累。”

    “我也累的,但是想想能免费吃饭,就不会感到非常累,有些人吃饭的时候脸上都有笑,我看到他们,就觉得他们很可怜,我们算还好的了。”

    吃饭时间,这些人比苗彩玉还开心,说说笑笑的,就等着吃顿饱饭。

    他们的毛巾也破破烂烂的,这种破破烂烂的毛巾,苗爸爸都不会拿出去用,放家里当擦桌子擦灶台的抹布使。

    钱圆圆累得很难注意到别人,听姐妹说的话,也没那么委屈了:“嗯,我下午一定认真干活……希望能晕倒一次,晕倒就可以暂时去树荫下休息了。”

    苗彩玉并不反感姐妹消极的话语:“你没晕倒就说明你身体好,身体好到再热再累都晕不倒,你第一天没晕倒,之后就更难晕了。”

    第一天中暑晕倒的人最多,后面大家慢慢习惯高温劳作,晕的人就少了。

    夏收对老农民来说都很煎熬,更不用提没参加几年劳动的小年轻们了。

    钱圆圆苦笑:“我身体确实太好了。”

    吃过午饭,大家坐了十几分钟后,小队长就让大家上工。

    他们是在和时间赛跑,再来场大暴雨,今年的努力就废了一半,所以要抓紧时间收割

    苗彩玉钱圆圆两人站起来,也懒得拍裤子后头沾的草屑和泥土,去田里干活。

    下午更热,好在队里有专人送水,送的是凉爽的井水,有井水降温,能多撑一会儿。

    要是有人频繁去洗毛巾去倒水,会被小队长批评教育。

    钱圆圆觉得他们就是犯人,正在进行劳动改造。

    今天下午累倒两个人,直接晕过去了,其中一个还是知青,经周大夫看过后,确定是晕倒且失去意识了,小队长就派一个人配合周大夫把人带到阴凉处,扇风,降温,喂解暑药。

    周大夫是夏收期间最不能倒下的人,所以队里给他派的活比较轻松,生怕他晕倒,队里要少许多劳动力。

    钱圆圆有偷偷去看被送走的人,看了几眼就没仔细看了,怕被小队长发现批评教育,收割稻谷的同时,眼睛注意脚下的土地。

    她不想晕倒了,其中一个晕倒的人,就在她身边晕倒的,她有注意到她脸色极其痛苦,快要死掉的样子,这人倒下去的时候,还是她第一时间喊小队长的。

    太可怕了,她干活的时候,得仔细看看有没有人晕倒在地上没被发现,发现了要第一时间告诉队长,这可是人命啊

    忙到晚上七点,大家终于能回家了,钱圆圆拖着疲惫的身躯,告诉好姐妹她不敢晕倒,不敢嫌弃饭菜没味道了,下午有个大姐就在她身边晕倒,她当时都快怕死了。

    苗彩玉:“是啊,我们要感谢有个好身体,晕倒真的很痛苦,而且昨天就死了一个人。”

    昨天死了一个人,除了家属很少人知道,队长为了稳定大家的情绪选择隐瞒,也给了家属赔偿。

    尽管家人再伤心,收了队里的赔偿,还是选择不吭声。

    这只是苗彩玉知道的,有很多晕倒被带走的人,谁知道他们是死是活,大家干完一天活,脑子一片空,实在没心情想多余的事情,没空注意亲戚是不是少了几个。

    一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劳动、吃饭、睡觉。

    死了人是昨晚她妈回家告诉他们的,她妈都没精力出去告诉别人,洗完澡就睡了。

    钱圆圆越想越怕:“彩玉,我们身体稍微有点不舒服就得告诉队长,找周大夫给我们吃解暑药,不要等晕倒让别人告诉队长,谁知道有没有人能及时发现我们。”

    “有小队长盯着我们,很难会少人的。”她不知道小队长到底长了几只眼睛,明明也在干活,就是能一下子抓到偷懒的人。

    夏收期间,七大姑八大姨没心情聊别人家闲话,两个姑娘也没心情提心上人了

    时间来到九月,夏种结束,大家每天还是有很多活干,但不如夏收劳累,农忙总算来到尾声了。

    “彩玉。”薛华安叫住苗彩玉。

    苗彩玉正准备回家吃午饭,听到薛华安喊她,停住脚步,让圆圆先回家,钱圆圆经过许多天劳动,人瘦了一大圈,确实没精力等姐妹,先回家了。

    苗彩玉走到薛华安面前:“找我有什么事情?”

    两人的脸都被晒黑,苗彩玉平时干活戴草帽,脸上是两种颜色。

    两种颜色也不妨碍她长得好看。

    薛华安摇头:“没事,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苗彩玉哦了一声:“我知道了,是婶子让你来找我的吧,我们又不是很久没见面,每天吃饭的时候,看到你,我还跟你挥手,你也朝我挥手。”

    两人干活的时候很少见面,排队吃饭的时候见面机会多。

    薛华安起初很不习惯挥手,不太自在,几次下来就习惯了。

    两人挥完手就各自吃饭去了。

    苗彩玉要和钱圆圆一起吃,薛华安吃饭的地方离他们不远,她就没有一种两人很久不见的感觉。

    这不是天天都在见面嘛。

    绝对是婶子要求华安来找她说话的。

    她婆婆真是个大好人。

    薛华安摇头:“不是我妈让我来找你,是我想见你,想找你说几句话。”

    他向来不会骗人,但是这句话,苗彩玉还是不太信:“你想不想我亲你?”

    薛华安沉默了。

    苗彩玉这下相信他的话了:“原来你真的想我了,等闲下来,我就经常找你,亲到你不想见我为止。”

    他沉默就代表他和以前一样,难以应答亲亲的话。

    所以想她是真的。

    “你先回家吃饭,肚子一定饿了吧。”

    “好饿的,既然你想我,之后约好时间,你来我家找我。”

    “嗯。”薛华安应下了。

    两人约定好了之后,薛华安还是送苗彩玉到家,送她回家后,才往自己家里去。

    薛华安回到家,他的家人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先问的是妈妈,她知道儿子主动去找彩玉,不清楚是不是出事了。

    第29章

    薛华安没有瞒着妈妈:“妈, 我就是想和彩玉说几句话,所以把她叫住了。”

    孙素兰没有打趣儿子,听完放心下来:“没事就行, 没事就行,彩玉家有人受伤的话, 得给她家送点汤, 喝汤好得快。”

    就跟苗彦庆觉得喝花茶能调理赵美凤身体一样,孙素兰觉得喝各种汤能调理身体, 对恢复伤口有很大帮助。

    尤其是骨头汤,肉汤, 这些都是有营养的补汤。

    妈妈不打趣哥哥,薛华萍轻声打趣哥哥, 说哥哥是开窍了。

    薛家三兄弟都听到她的声音, 薛华康认同姐姐的话:“大哥确实开窍了,真难得。”

    薛华萍问三弟是不是已经对思念死心了。

    三弟好长一段时间没提过思念, 劳动之余待在家里, 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生产队平时记工分挺严格,按照社员周岁来算, 薛华康到现在都没满十八周岁, 由于夏收忙碌, 生产队就破例给他算成年男人工分了。

    薛华康在这次夏收夏种期间干的活一点不比别的成年男人少,脸上也被晒成两种颜色:“我现在不好看,脸上颜色正常前都不想让思念看见我, 之前嫌麻烦没有学大哥用大宽边草帽,脸遭罪了。”

    全家人脸色最均匀的就是大哥了。

    孙素兰:“脸颜色很快会恢复正常, 冬天脸最容易白。”

    孩子们长大都知道爱美了。

    “再过几个月还有秋收,到时候我一定要学大哥戴大宽边帽子。”薛华康后悔图轻便, 还是大哥有远见。

    薛华萍薛华乐姐弟两人暂时没有喜欢的人,纷纷说他们还是戴轻便点的草帽,脸色不一样就不一样,他们不在乎。

    听家人们把话扯到防晒上面,薛华安就没参与到他们的聊天当中了

    队里终于放两天假,第一天放假,钱圆圆整天和苗彩玉待在一起,她们俩在苗彩玉房间说话睡觉,不想干活,只想休息。

    第二天是赶集日,苗彩玉陪着钱圆圆去集市卖豆角和卷心菜。

    从七月到九月,钱圆圆家卷心菜豆角都已经换了一茬,拿到集市上卖也有好几斤了。

    苗彩玉想着来都来了,拿自家两个大冬瓜到集市上卖,其中一个切开,从中间切开,一半放着,另一半切成三段。

    她妈的意思是能卖出去最好,卖不出去送薛家一个,切开的自家留着吃。

    “冬瓜怎么卖?”

    问话的是今天上午第二个询问冬瓜的客人,苗彩玉说了冬瓜价格,那人就说来一段。

    客人选好要哪段冬瓜,苗彩玉用钱圆圆带来的秤称重,称好结清钱,对方离开。

    “圆圆,你睡着了?”苗彩玉看姐妹一直低着头,以为她在打盹。

    钱圆圆没睡着,出声问她,刚才的客人走了吗?

    苗彩玉说走了,钱圆圆才抬起头:“刚才来买冬瓜的人是吴海生他妈,吴海生和他妹妹就跟在他们妈妈后面,幸好我今天怕在集上碰见他,戴了草帽。”

    苗彩玉还以为圆圆今天戴草帽只是单纯不想被晒,之前她没晕倒,脸却晒伤了,又痛又痒,去周大夫那里看病,周大夫说她是轻微晒伤,不算严重,难受的时候用毛巾浸井水敷脸上会舒服点,千万不要去抓挠,越抓挠越难受,而且容易给脸上划出几道血口子,小姑娘都爱美,留下一道道抓伤会很难受的。

    天气不那么热了,脸上逐渐没感觉就不需要管,轻微晒伤能自愈。

    原来是怕心上人看见,苗彩玉回忆刚才见到的一家三口:“那什么,兄妹俩好像被晒得挺严重,都晒黑成那样了。”

    她对兄妹俩的印象就是皮肤黑。

    关于肤色,钱圆圆解释:“其实本来就不白,晒了一段时间更黑了。”

    “……嗯,感觉你们俩以后要是在一起,生的孩子不会太白。”

    圆圆可从没说过对方肤色黑的事情。

    她是觉得后天黑没什么,天生黑就难办了。

    他们妈妈肤色很正常,两个孩子却很黑,说明爸爸黑。

    如果爸爸的黑皮肤会传给孩子,说明吴海生和圆圆结婚,他们孩子大概率也是黑皮肤。

    但愿他们两人的孩子肤色黑得均匀,不均匀显脏,孩子洗得干干净净还被骂脏,该多委屈。

    钱圆圆:“他其实长得很好看,不比薛家兄弟和你弟弟们差,只是不如他们白。”

    彩玉是大美人,她的弟弟们长得都不差。

    苗彩玉:“薛家兄弟以及我弟弟们,和白不沾边,就是正常人的肤色……是的,长得好看,皮肤黑点没什么。”

    之后苗彩玉不提吴海生皮肤黑的事,净挑姐妹爱听的说。

    说了几句好话后,苗彩玉恨铁不成钢:“你刚才为什么要把脸埋下去,你就应该大大方方抬起头,问他们要不要豆角卷心菜!你怎么当起缩头乌龟了!”

    “我的脸状态不好。”钱圆圆说着,摸摸自己的脸。

    “哪不好了,你说脸又痒又疼,我都没看出哪里有问题,你只是额头白,脸有点黑而已,比起他的脸色根本不算什么。”

    她也是黑白脸,她都大大方方露脸的。

    圆圆之前提过脸又疼又痒,可是苗彩玉看她的脸,除了黑白分明,瞧不出别的毛病,正因为黑白分明的脸太正常,所以她们很清楚干活的时候没法请假去看病,只能在下工回家的时候找周大夫看病。

    周大夫眼睛比她们尖一点,说圆圆脸上的小红点就是晒伤造成的,小红点不多,所以用井水冷敷就行了。

    回家路上,苗彩玉仔细看姐妹脸上的小红点,表示这些小红点很容易忽视,毛巾粗糙点都能划出更大的血点。

    钱圆圆知道自己没大事后放心了,苗彩玉回家告诉爸妈小红点的事,还让爸妈都检查一下自己的脸,有很多小红点不能忽视,一定要去看病。

    作为亲眼看过小红点的人,苗彩玉给家里人都“诊断”一遍,发现二弟添明是家里小红点最多的,让他多用井水冷敷。

    苗添明听完不敢懈怠,立刻就去敷脸了。

    他不怕被晒黑,他怕晒伤,怕不管不顾,脸上“血流成河”。

    尽管添明小红点最多,也属于不仔细看不容易发觉的类型,家里人还是注意起来了,时不时拿毛巾冷敷,妈妈不乐意敷,爸爸还哄着她敷。

    苗彩玉认为姐妹的自卑来得没理由,吴海生都没事人一样,她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和人家说话。

    被她一说,钱圆圆也有点后悔起来:“下次见面我就不躲了。”

    “多好的机会啊,这次是人家送上门,下次再难有这种机会,只能你自己去路上堵他了。”

    “是的,下次只能我自己去堵他了。”钱圆圆越想越后悔。

    一家三口这会儿都没离开集市,还在逛着,可惜妈妈在场,她不能贸然上去搭话。

    直到一家三口离开,钱圆圆才恢复正常,开始叫卖豆角卷心菜。

    一个上午过去,苗彩玉卖完切开的那个冬瓜,还剩一整个冬瓜,钱圆圆的豆角卷心菜则全卖完了。

    两人结伴回家,路上苗彩玉还给钱圆圆支招。

    她没仔细看到吴海生的面相,冲着他妈妈买冬瓜不砍价还价这点,她就觉得可以帮姐妹想法子追求这个男人。

    说实在她只追过很好追的薛华安,但是在追薛华安之前,她想过很多法子,想过该说什么,这些现在对她来说都没用了,可以教给好姐妹。

    钱圆圆把苗彩玉说的点子记下来,听起来都不是很靠谱,没准有用

    苗彩玉上午和钱圆圆一起卖菜,下午跟薛华安待一起。

    一家人刚要开饭的时候,院子门被敲响,薛华安出声问有人在家吗?

    听到是姐夫的声音,两个弟弟停下藏菜的动作。

    休息的两天,家里饭菜比较丰富,中午的菜就有炒土豆丝、红烧土豆块、凉拌黄瓜,家里吃的丰盛的时候,生怕有人上门,夹几筷子菜走,所以他们会把菜藏起来。

    如果是薛大哥就没事了。

    苗彩玉出去开门,一眼注意到薛华安的篮子:“你又带什么好吃的了?”

    薛华安这次拿的篮子比之前放搪瓷缸子的篮子更大,他要打开给她看的时候,苗彩玉让他先进院子里,不要在外面站太久。

    薛华安听话进去了,苗彩玉重新锁门,领着薛华安进厨房。

    “叔婶,家里做了蒸面,我送过来给你们尝尝味道。”薛华安掀开篮子上的布,里头有一盆蒸面,盆上盖了个盘子。

    掀开盘子就见到诱人的蒸面了。

    这可不是尝尝,这是一家五口人都能吃个半饱的分量。

    苗彩玉看到蒸面的颜色,食欲大增:“你没吃午饭吧,不如留在我家里吃午饭,我把我的饭分你一半。”

    家里中午吃的是白米饭,没放土豆,没放雪菜,没有一只米虫,没有任何沙子,是爸爸洗了好久才洗干净的白米做出来的饭!

    但是在见到蒸面条的第一瞬间,苗彩玉就决定把白米饭分一半给薛华安,她要将自己的碗塞满蒸面条。

    薛华安居然没拒绝,坐下来吃饭了。

    家里四方桌一直是两个弟弟坐一边,爸妈和苗彩玉各坐一边,多了个薛华安,苗彩玉就主动和妈妈坐一边了。

    夫妻俩完全不嫌弃女婿上门蹭饭,女婿带了这么一大盆炒面,是他们家蹭饭才对。

    蒸面条里的料也丰富,有豆芽、笋干、胡萝卜丝、油豆腐丝、鸡蛋丝,面条的颜色一看就没少放酱油。

    别说吃太多酱油容易让人变黑,他们平时吃的菜里不舍得放酱油,也没见得皮肤多白皙。

    苗彩玉先对蒸面条出手了,她出手后,苗家其余人纷纷伸出筷子。

    吃了一口,苗彩玉就赶紧往碗里填蒸面条,面条都堆出尖尖来了,赵美凤阻止闺女,让她先把碗里的吃完。

    苗彩玉就吃着碗里的,看着盆里的,当然也没冷落爸爸做的菜,不过能看出她最爱的还是蒸面条。

    不光苗彩玉,苗家弟弟也爱往蒸面条伸出筷子。

    爸爸的做菜好吃,但是蒸面条更好吃,而且用料丰富,配料都很下饭。

    苗彦庆不否认蒸面条好吃,问薛华安是怎么做出来的。

    怎么比炒面还好吃,薛华安不说,他都不知道是蒸出来的。

    薛华安告诉岳父蒸面做法,面条要先放锅里蒸,蒸熟后,将那些配菜下锅炒,再将蒸熟的面条放到锅里一起炒,炒这个步骤不能少,主要是为了给面条调味上色,不用炒很久,颜色看着差不多就能盛出来,之后再继续放蒸架上蒸。

    两次蒸的时候都用蒸笼布垫着,第二次蒸的时候要多垫两层布。

    很多人吃的时候,适合用蒸面条的做法,正常一家五六口人吃,用炒的就行。

    薛华安将蒸的时间,如何防止面条在蒸的时候黏连都说清楚了,最重要的还得说明面条怎么来的:“面条不是自家做的,是在郑家买的。”

    “郑喜庆家?”赵美凤听到郑家,就说出个名字。

    薛华安点头,他家祖辈做豆腐,郑家祖辈做面条,不过大队并没有弄什么面条坊,郑家如今还在做面条的就郑喜庆家了。

    她家不是光明正大做生意,想在她那里买面条,需要自带面粉,对外说不收费,帮忙做的,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要交点人工费用和除面粉以外的材料费。

    大家钱不多,所以没很多人上她家买面条,有面粉都自己在家擀面条做饼子了,谁会花钱上她家花钱做面条。

    面条不是有面粉就能擀出来吗?

    现在粮食稀缺,面粉更稀缺,郑家许多年前生意是很好的,不少人家都愿意上她家买面条,现在就没了,郑喜庆为了生计,铤而走险一把。

    所幸赚不到多少钱,没人眼红她,也就没人举报了。

    薛华安:“她家的面条适合做炒面,做成汤面反而没那么好吃。”

    做成汤面吃起来和普通面条没区别,甚至不如普通面条好吃。

    苗彩玉深有同感,腮帮子鼓鼓的,点头认同。

    “用了不少面粉吧。”苗彦庆知道郑喜庆,郑喜庆和美凤差不多性格,胆子也有点大,郑家别人都不敢做面条了,她结婚后却将家业“继承”下来了。

    “对,用了五斤面粉,家里还有面条没蒸,叔婶爱吃的话,我下午送过来一些。”薛华安不隐瞒。

    不等苗彦庆赵美凤回答,苗彩玉就直接道谢了,下午她可以去他家拿,不麻烦他再跑她家一趟。

    闺女嘴快应下来,赵美凤没拒绝,说下午从他家买面条,中午吃了这么丰盛的一大盆面条,不好再让他家破费了。

    苗彩玉又插话:“我妈说的对,是该花钱买,不能让你家吃亏,下午送你个大冬瓜。”

    中午全家人都吃撑了,爸爸做的菜没吃完,薛华安带来的蒸面条吃完了。

    今天轮到苗彩玉洗碗,薛华安就帮她一起洗碗打扫卫生。

    苗彩玉上次吃凉拌豆芽没好意思说,这次吃蒸面条非常好意思,问他家下次做蒸面条是什么时候。

    她可以偷偷拿私房钱买一小盆面条,中午这一大盆买不起,一小盆应该能买得起。

    薛华安还真告诉她了:“十一月份华□□日的时候,过年的时候,家里都会做蒸面条,这次是爸爸想吃了,妈妈看家里面粉不多,让我们兄弟拿着粮票去供销社看看,供销社也没有多少存货,把供销社的存货买下来后,去城里粮店又买了几斤。”

    他们县发的票就肉票有个有效期,别的票都可以放很久,妈妈估算过后,说买五斤面粉,也给苗家送一盆过去。

    供销社并不是专门卖粮食的地方,粮食储存不多,他们去城里粮店才买够了。

    “都跑去城里了啊,想吃面条太辛苦了,不过为了美食,辛苦也是值得的,你家做的时候我蹭点来吃,我非常想吃的时候,让我妈找喜庆姐买一斤面条,做一斤湿面条用不到一斤面粉吧?”

    郑喜庆是她妈闲话搭子之一,不是妈妈关系极好的闲话搭子,但关系也不错,苗彩玉小时候喊她喜庆姨姨,她还不乐意,因为她和妈妈不算同辈人,今年才三十五岁。

    后来改口叫喜庆姐了。

    “用不到,我家五斤面粉做了六七斤面条。”

    “好多啊,我家煮汤面用不到两斤面条就能吃饱。”家里爸爸胃口正常,两个弟弟胃口大,她的胃口也不小,妈妈是整个家里吃得最少的人。

    不要以为妈妈自己不吃,吃的优先给孩子们吃。

    妈妈饭量就那样,该饿的时候,全家一起饿,谁也别想偷吃。

    六七斤面条蒸的时候会因为水汽变重,加上豆芽等等配菜,更重了,够二十个成年人吃。

    “是的,所以剩下不少,下午可以给你拿一些,你们自家做炒面吃,苗叔做的菜都很好吃,炒面肯定没问题。”他中午有吃面条,苗叔做的菜也没少吃,可以说苗家中午的菜,一半是他解决的。

    “我爸爸做的菜是好吃,但是今天中午最好吃的是你带来的蒸面条,千万不要让我爸爸听到。”

    “你说这么小声,苗叔不会听到的,放心吧。”薛华安看到她现在说话的模样,又联想到她中午吃面条的样子,不禁微笑。

    他不好让彩玉吃慢点别着急,幸好苗叔赵婶子会在旁边说她,让她不至于频繁噎住。

    洗完碗顺便扫了个地以后,苗彩玉问薛华安从现在到下午都会一直陪着她吧。

    “我中午来你家蹭饭就是想着多陪你一会儿。”在家吃完饭再过来,陪她的时间就会变少。

    “我以为是孙婶子让你来送面条,你送到就会回家,留下来吃饭还挺让我意外的。”

    薛华安:“我们家一上午都在忙着做蒸面条,我妈想着等我们把蒸面条做好,你们家指定已经开始吃午饭了,所以打算下午再蒸送给你们家的份,早点送给你们家当晚饭。

    正好我们约定今天下午要待在一起,我就自己提出中午送,中午送到,你们家吃不完可以留着晚上吃。”

    他妈听完也是,面条还是趁着新鲜,早点蒸比较好吃,于是先盛出给苗家的份,让他送过来了。

    他帮苗家做竹篱笆的时候,已经在苗家吃过饭了,不会很不自在,而且知道她家大概开饭时间,算着时间,他带蒸面条过去的时候,刚好开饭。

    苗彩玉:“你是想多陪我一会儿吧。”

    “嗯。”

    苗彩玉不开他玩笑了,带他到自己房间。

    她吃饱就想躺着,邀请薛华安一起躺着,薛华安拒绝了,说自己坐着就行。

    苗彩玉试图说服他,说了没两句,想到什么,先出去了,爸妈正好都在家,在他们自己的房间。

    她告诉爸妈她让薛华安在自己屋里休息,下午她房间门开之前都不要来打扰他们。

    她还向爸妈保证不会把生米煮成熟饭,她就是想跟薛华安说点有关孙婶子的话,大概说什么,她也跟爸妈讲了。

    瞒不住的。

    妈妈听了嘀咕一句,爸爸多愁善感,表示下午不会去打扰他们。

    跟父母商量好了,苗彩玉就回自己房间,关门关窗户拉帘子,一系列操作下来后,再次邀请薛华安躺到自己床上。

    “我不会一直亲你摸你,我想跟你谈心,但是你坐着,我躺着说话,我会觉得很累,我刚才跟我爸妈说了,我只是跟你有事情谈,让他们在我开门前都不要打扰我们俩。”

    薛华安还是犹豫不决,经过她多番磨缠,终于肯躺下了,人躺得板正,站都没法站这么直。

    苗彩玉不管他怎么躺了,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后,也躺下了,他躺在外面,她躺在里面。

    她没要求他必须侧躺面对自己,开始盯着房间里的房梁,谈起心来:“在夏收最忙的时候,圆圆太累了,心情不好,整天都很悲观,当时我也累,但是我没空多想,农忙结束,圆圆好了,我反而开始多想起来,我果然还是不能太闲。”

    聊心不能光她一个人说话,听她确实在说很正经的话,薛华安问她想了什么。

    苗彩玉就接着说了:“我们队里不是死了一个人,还是队里的贫困户,以前看到他们,我就觉得可怜,他们家再穷也没做偷抢的事,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人都会死,我突然联想到我爸妈,我好怕我爸妈没了,我好想回到小学时候,爸爸妈妈永远都不会老,爸爸还可以当小学老师,只要有一个小学生认真听他讲课,他都会讲得很仔细。

    没有学生认真听,他也不发火,给小学生讲好多有趣的故事,那时候我爸爸能看自己想看的书,能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苗彩玉记得爸爸是小学老师,农忙时候,小学会放假,小学生要帮家里干活,爸爸也得参加劳动。

    爸爸不教书不劳动的时候,会在家看书写几个字,书是从城里书店借的。

    如今爸爸常借书的书店已经不在了。

    他们回不到过去,也不知道现在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薛华安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抓着她的手,揉揉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他都没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放松下来,不再紧绷了。

    苗彩玉:“我希望爸爸妈妈以后就算倒下了,也不要在田里倒下,累死的,热死的,听起来多可悲。

    华安,不提我爸爸妈妈了,提提你的妈妈……孙婶子会想她的妈妈吗?你们知道孙婶子的老家在哪吗?”

    有关爸妈的话,全是她的心里话,她连爸爸都没说过,然而她今天下午谈心内容的主角是孙婶子,华安的妈妈。

    “我们没问过这些事情,妈妈也不会主动提。”

    “主动提了没多少用,我想着如果可以的话,陪婶子回趟娘家,按你说的话,婶子恨爸爸,应该是不恨妈妈的……但是千辛万苦回趟老家,知道自己妈妈已经不在的话,婶子应该会很难过,一辈子不回去,一辈子都能当妈妈还活着。”

    她跟自己爸妈说的有关孙婶子的事情就是去看孙婶子妈妈,也就是华安外婆。

    妈妈嘀咕的是没准人早没了,爸爸多愁善感,认为母女感情好的话,孙婶子应该会很想见妈妈,就算妈妈没了,去上柱香也是应该的。

    薛华安:“我回去就和我妈提一句。”

    “婶子不想回去就不要勉强她,不要再提这事了,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如果要陪婶子去老家,咱们还得攒路费呢,谁知道孙婶子家到底多远,我们这个县就挺偏僻,交通不太方便了,过来很困难的……也有可能孙婶子家在我们省里头,不是说一个省都好几种方言。”

    在省里就好办一点点了。

    薛华安:“你想陪着一起去吗?”

    “当然啊,总要去个脾气硬的,我怕外婆走了,老头还在,想讹婶子,他敢讹婶子,我就骂死他,之后去给外婆上柱香就走,赶紧收拾包袱走人。

    希望不要太远了,年底让我妈把我干活的钱支一部分出来,我存着当路费。”

    有钱她就蒸面条自由了,咳,现在最重要的是路费!

    蒸面条都靠边站!

    苗彩玉坦白告诉薛华安,自己的小金库只有一块钱,去县城吃顿饭就没了,两斤猪肉都买不到。

    薛华安:“如果我妈真的想回老家看看,你的路费也该由我来付,不应该是你自己掏钱。”

    “我瞎提的主意,没准薛叔让婶子别想老家的事情,就把这里当成她的家,她也确实在这里成家了。

    我只是代入我和我爸妈的关系去想她和她妈妈,但其实婶子和她妈妈关系不一定有我跟我爸妈的好,都快三十年没见了,再亲的感情,这么多年都会生疏吧。”

    路途越远,路费越多,可能他们大半年都白干了。

    薛华安:“只要妈妈想回去,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说的也是。”

    之后整个下午,苗彩玉都在说路上的事情,好似孙婶子即将启程回老家了。

    然而他们连妈妈知不知道老家具体位置都不清楚。

    “可惜我们过得也没有多安逸,要是过得安逸点,就能把外婆接过来住了。”苗彩玉不想离家太远,所以找对象都不考虑别的生产队的人。

    薛华安:“老人不一定愿意离开生活了六七十年的地方,如果外婆还在,农闲时候就去探望外婆也是好的。”

    “感觉外婆也是个很勇敢的人,没有完全失去自己的思想,还知道帮女儿逃命。”

    “我也这么觉得,外婆甚至拿了家里的钱给妈妈,尽管那里的人可能都以为是妈妈自己偷的,但是外婆肯定要挨一顿打。”

    “不止一顿吧,好几顿,打女人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我想老头到现在这个年纪,活着也是一身毛病,我不能白去一趟,我去气死他好了。”

    她是真的想气死这个老头。

    薛华安认真想想:“如果是气死的,好像跟我们没多少关系。”

    死无对证。

    “对啊,我又没揍人,我只是‘以理服人’。”

    好一个以理服人

    两人聊了一个下午有关去外婆家的事,差不多到下午五点钟,薛华安回家,苗彩玉跟着去他家,去他家拿面条。

    爸爸已经把买面条的钱给她了,无论怎么说,她都要亲自塞到孙婶子手里。

    来到薛家,苗彩玉说来买点面条,孙素兰果然说不用钱,自己想拿多少拿多少。

    苗彩玉拿了一斤的量,把钱硬塞到孙婶子手里就走了。

    给的钱比在郑喜庆这里买一斤面条所包含的面粉材料费和人工费更多,毕竟中午还吃了他家一大盆面条。

    “华安,这钱给你,你攒着,以后留着小两口生活花用。”苗彩玉走了,孙素兰要把钱塞给大儿子。

    薛华安让妈妈自己先把钱收起来,还让华萍喊弟弟们过来,他有件事想要当着他们的面问妈妈。

    问妈妈?

    孙素兰看着儿子认真的神情,略有些心慌,发生什么事情了?

    薛华萍看大哥的神情,也是惴惴不安,不过还是听话把躺了一下午的两个弟弟喊到厨房。

    此时爸爸在豆腐坊干活,爸爸不在家更方便他们说话了。

    薛华安只想听听妈妈自己的想法,而不是爸爸在旁边,妈妈不得已说些违心的话。

    爸爸对妈妈很好,正因为太好了,妈妈才不会说出一些真实的想法,只会挑着爸爸爱听的讲。

    妈妈可能以为爸爸很厌恶她提起老家,都跑出来了,怎么老想着从前的事。

    “哥,怎么了,你别这种表情,我有点害怕。”薛华康休息的时间都躺在屋里不出来,不是为了睡懒觉休息,是想早点恢复正常脸色。

    以前不是要吃饭的话,都是爸爸或者妈妈让姐姐喊他们起来,第一次是大哥让姐姐喊他们,实在太稀奇了。

    薛华乐也有点怕大哥这样认真的神色。

    薛华安不卖关子,直接问妈妈:“妈,你想不想见自己的妈妈?”

    姐弟三人顿时如释重负,真害怕哥哥告诉他们爸爸出事了。

    姐弟三人如释重负,孙素兰却是愣神了,久久无法回答。

    见妈妈这样,薛华萍告诉妈妈:“妈妈,你想去看外婆的话,只要你记得地方,我们都可以在农闲的时候陪你过去,回老家探亲是正常的,队长肯定能批准,也能给我们开证明信。”

    薛华康:“对啊,妈,你想去,我们陪你去,人太多路费可能有点多,爸爸就不用去了,三兄弟选两个陪你,华萍不要去,我怕华萍被扣在外婆家。”

    去外婆家就要有自己是去虎穴狼窝的觉悟。

    薛华萍小时候听到妈妈的经历,是有点害怕妈妈的娘家,但她现在已经长大了:“我不怕,妈妈想回去的话,我要陪着妈妈回娘家看看外婆。”

    他们只认外婆,不认外公。

    薛华乐见妈妈迟迟没有反应:“妈,你忘记自己老家在哪了是吗?”

    孙素兰听到小儿子的问话,终于有了反应:“妈妈记得,妈妈记得,妈妈拿给你们看。”

    她回房间里去拿写有老家地址的纸条,四个孩子留在厨房里。

    看到妈妈的反应,薛华萍叹气:“妈妈是想回去看看外婆的,不然不可能这个反应,大哥都二十几岁了,也从来没听妈妈提起过老家的事,更不知道妈妈藏了老家的地址。”

    “哥,你应该不会主动说这事,是大嫂提起的吧?”薛华康仔细想想就觉得大哥会突然提这种话刺激妈妈,应该是大嫂的缘故。

    薛华安点头:“是她让我提的,她说要陪着一起去,如果老……老头还活着,她会把老头气死,总之是觉得我们不太会说话,遇到妈妈娘家不好相处的人,她能帮忙骂。”

    他不习惯直接说出老头两个字。

    苗彩玉不确定老头有没有死,就没喊老不死了。

    薛华安素质有待降低。

    “大嫂要陪着过去的话,我和华乐就没必要去了,妈妈、哥、大嫂、华萍四个人先过去看看情况,如果队长不批准,觉得人太多,华萍暂时别去了,让大哥大嫂陪妈妈看看情况,要是外婆已经走了,人太多去了只是浪费路费。”薛华康帮大家做好安排。

    薛华乐没意见,薛华萍听说彩玉会陪着去,也没意见了。

    过去几分钟,孙素兰回到厨房了,手上拿了一本孩子们用剩下的练习簿,一张陈旧发黄的纸条就夹在练习簿里。

    妈妈还把练习簿翻到最后一面,这本练习簿四个孩子小学时候都用过,已经写得满满当当了,只留了最后一面没写。

    薛华乐是四个孩子里最后用这本练习簿的人,他记得妈妈说最后一面要拿去记账,打算在上面涂画的他就没在上面涂画了。

    本该记账的最后一面,妈妈写了好几遍老家的地址,一笔一划看着写得很认真。

    四个孩子看到地址的时候,有些记忆突然告诉他们,妈妈想回娘家是早有踪迹的事。

    四个孩子都读过小学,三个老师有教他们写字认字,老大老二都是班里认真学习的好学生,老三老四也不是爱调皮捣蛋的孩子,都会老老实学写字。

    妈妈就经常会考他们,哪个字该怎么念。

    妈妈把字写在地上,小朋友会念的念出来,不会念的,也没撒谎随便乱发个音,直说不会,他们说不会后,问妈妈该怎么念。

    他们没在家里听妈妈说过普通话,小时候也不知道妈妈不识字,只知道小学老师们,尤其是苗老师,知道好多好多字,会说好多好多故事,特别厉害。

    妈妈自己是不知道怎么念的,跟孩子们说是妈妈写错了,他们都不知道,妈妈没上过小学,更不知道了。

    小时候的薛华安薛华萍都被妈妈糊弄过去了,薛华康没觉得妈妈说的是假话,回头就去学校把字写给苗老师看,问苗老师这个字怎么念。

    他不相信是错别字,在他眼里,字都是千奇百怪的,什么样的字都有,等他问到就回家告诉妈妈,这不是错字,是对的。

    妈妈没写错,妈妈只是忘记怎么念了。

    苗老师还真告诉他该怎么念,他问是不是错字,苗老师回答不是,这个字确实存在。

    他回家立刻告诉妈妈了,妈妈还夸他聪明。

    孙素兰不会说普通话,但是记得自己娘家地址该怎么用普通话念出来。

    “这是外婆在妈妈十岁的时候,托村里老师帮妈妈写的字,妈妈当时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内容,外婆也没告诉妈妈,在妈妈离家出走那年,外婆把这张纸条交给妈妈了,说上面是家里的地址,等妈妈成家了,就带着爸爸和孩子回来看看她。”

    薛华萍听完有些难受:“看来外婆在妈妈十岁的时候,就想过让妈妈跑出来了,让当时还是小姑娘的妈妈独自跑到外面,说明家里比外面更危险。”

    妈妈是十六七岁来到大队的,表示外婆和妈妈在家里饱受折磨。

    妈妈跑出来了,外婆却跑不出来。

    她们在自己家附近都要结伴走,妈妈和外婆当时该有多绝望啊。

    薛华康看气氛沉重:“这个地方不是很远,我听说过,好像就是我们邻省,过年前一段时间不太忙,大哥大嫂陪着妈妈过去,给外婆带身暖和的棉衣和一顶暖和的棉帽,老人吹冷风容易头疼,有顶暖和的帽子就不会着凉了。”

    孙素兰:“妈妈不知道外婆还在不在,外婆在的话最好,妈妈想把外婆当年给妈妈的钱,还给外婆。

    外婆因为妈妈拿着钱逃跑的事,肯定受了不少苦。”

    第30章

    既然孩子们主动提起, 孙素兰就将离家出走的经历告诉他们。

    当年她妈妈连城里都没去过,却叫她往城里跑,跟她说城里有车站, 多找几个人打听就能打听到车站在哪。

    不用管车子去哪,只要不是往家的方向开就行。

    她是夜里跑出来的, 没去过城里, 只知道城里的方向,天黑看不清路也一直小心摸索着向前走, 不敢歇息,怕被抓回去。

    走了很久, 直到天亮遇见人了,她才向她们打听去城里的路。

    打听过后才知道自己走偏了, 于是又走了很长时间的路。

    一路上都在打听, 没到城里前打听城里怎么走,到了城里后, 又打听车站怎么走。

    到了车站, 刚好有一辆车要开动,她不知道终点在哪, 都忘记问是不是往自家方向开的, 就坐上车了。

    其实不用问的, 她老家镇子没有通车,城里的车都是往外地开的。

    那时候坐车不用介绍信,管得不太严格, 花钱就能坐上去了。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连续坐了三辆车。

    离家越远, 越听不懂别人说的话。

    孙素兰坐了大半天车,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 当时国内战//乱,越发达的地方越乱,她身上的钱用来当车费的,不能花在吃的上面,想买吃的也看不到哪里有卖,只能自己挖野菜吃。

    十六七岁的她很是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能做什么,连打杂的活都找不到。

    她很清楚不能长时间躲在人多的地方,他们会把她当瘟ll疫对待,于是决定自己进山里生活。

    在山里住的几天也能遇到人,都是来山里寻山货的人,有的人来采蘑菇,有的人来挖野菜摘野果,也有的来山里打野味。

    从小被揍的经历让孙素兰害怕遇见男人,他们主动靠近自己,她就会下意识护住头,怕挨打,所以一路上都只向女性打听路。

    在山里遇见几个婆婆,她主动找婆婆们说话。

    她听不懂婆婆们说的话,婆婆们也听不懂她说的话,幸运的是一个婆婆能大概理解她说的话。

    就是因为这个婆婆,她才知道自己在哪,她已经到了邻省的省城,她跟婆婆说她想找份活计,不知道哪里能找到活。

    她已经十几岁了,没法一直活在山里,迟早要找一份活干的。

    她想挣钱。

    这个婆婆能理解她的话,她却没法理解婆婆的话,只能靠猜测点头。

    最后她坐上了去保石县所在市的车子,车子不到保石县,到的是另外一个县。

    战//乱时期,本省很多人跑到保石县,因为这个县在省里属于偏僻的小角落,一路过来的地形复杂,车子都难开进来。

    婆婆们没想到她是离家出走,以为她就是逃难逃过来的,问她有没有钱,她把钱拿出来给她们看。

    她的钱所剩不多,婆婆们也都是良善的人,没有惦记她这点钱。

    她们让她去保石县,省城的居民过得也不太好,要说相对安全且容易生存下来的地方,就保石县了。

    省城并不适合这个瘦弱黑瘦的年轻姑娘生存。

    孙素兰来到保石县所在的市,身无分文了,妈妈给的所有钱,她都花在车费上,一路没好好吃过饭。

    婆婆们说的话,她没听懂几个字,却牢牢记住了保石县的发音,逢人就问保石县在哪。

    有些人不愿意跟她说话,有些人愿意回答她,给她指了个方向。

    她一直走,累了就坐在路边,有好心人给她半块馒头,她接了就吃。

    馒头饼子是路上能吃到最好的东西了,这些都是好心人施舍给她的。

    从春天到夏天,她终于来到保石县。

    保石县周围地形比较复杂,保石县县城里的路却很好走,那时候的保石县有很多来逃难的人,比现在热闹多了。

    确定自己来到保石县了,孙素兰不知道该做什么,婆婆们都说保石县,保石县应该是很好的地方,她决定在保石县安顿下来,等以后挣到很多钱就回家接走妈妈。

    她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在保石县县城的经历和在别的地方经历差不多,没人愿意要她,打杂都不愿意要她,只把她当成乞丐。

    确定县城无法谋生,她就想去城里附近看看。

    这一去,去到了豆腐村,以后会生活几十年的地方。

    孙素兰来到豆腐村,就看到了显眼的豆腐坊。

    很多人从其他地方跑到保石县,这其中不乏有钱人。

    肉现在很稀缺,当年更稀缺,豆腐就成了肉的替代品。

    豆腐村的豆腐生意短时间内好起来了,村里不少人捡起做豆腐的活,但是做得最好的人,还属她现在的公婆。

    语言不通,公婆就把她当哑巴了,在无效沟通半个小时后,公婆猜出她要找活干,知道她无家可归,于是选择收留她,让她在自家豆腐坊搭地铺睡觉。

    她在结婚前,一直住在豆腐坊,从一开始打地铺到后来有了临时搭建的属于自己的小房间。

    由于手脚勤快,干活利落,从不喊苦喊累,孙素兰开始有工钱,工钱也越来越多。

    刚开始两个月,公婆确实只打算给她个落脚的地方,后来发现她干活利落,才开始给她工钱。

    在她以为生活会更好的时候,生活确实更好了,解ll放l战争结束,逃难到保石县县城的人纷纷离开。

    县城重新恢复冷清,豆腐村的生意差了许多,孙素兰也清闲下来,还和薛重山结婚了。

    在豆腐村待了几年,孙素兰不再是黑瘦干瘪的小姑娘,已经出落成俏丽的大姑娘了。

    她不在乎自己的成长,整天想着挣钱接妈妈,爸爸不是要把她卖了,她挣很多钱,把自己卖给自己总行吧?

    每天都在想这些,孙素兰忽略了薛重山看她的目光,忽略了很多他对她好的小细节。

    丈夫主动表明心意,让她手足无措,她不知道如何回应,他说他会等她答应下来。

    在那之后,她晚上想的事情更多了,她越想越觉得薛家哥哥对她挺好的,嫁给他也没问题,可是收留她的叔婶会答应下来吗?

    事实告诉她,叔婶是反对的。

    他们本来对她挺满意,他们的儿子看上她,要和她结婚,他们就看她哪哪都不顺眼了。

    在她生下华安后,公婆看她才没那么不顺眼。

    再不顺眼又能怎样,已经结婚生儿子了,还能把人家赶走?

    当初收留她就是因为他们心不坏,木已成舟,就这样吧。

    之后她在保石县定居下来了,结婚后丈夫对她更好,正因为他对自己太好,她越来越没法说出口她想回老家把妈妈接过来,回老家买回自己的话。

    结婚后很多事情都变了,她挣的钱开始不是她的了,她从前挣的钱是公婆给她的,是薛家的钱。

    自从成了薛家媳妇,干活就成了应该的,没有任何工钱。

    丈夫把自己的钱全交给她保管,任她花用,她却不敢打这些钱的主意,这些钱是丈夫的钱,不是她的钱。

    “妈妈运气还是很好的,遇到你们爷爷奶奶,遇到你们爸爸。”孙素兰跟孩子们讲过去的时候,略过了和丈夫相处相爱这一段,也没说结婚后自己心理上多了一层枷锁的事。

    薛华康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确定是爸爸回来了:“妈,爸回来了,今天先说到这里,明天再说。”

    薛华安:“别等到明天,现在就告诉爸,我们要去妈妈老家的事,没法瞒着爸爸的,妈,本子别藏起来,给爸爸看看。”

    孙素兰在听到丈夫回家的脚步声后,也是下意识想把本子藏起来。

    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薛重山很快来到厨房,薛华安最先开口,让爸爸先坐下来,他有话跟爸爸说

    苗彩玉听到结果很是意外:“全家都去看望外婆?”

    薛华安对这个结果也是挺意外的:“嗯,我爸昨天晚上决定的,年前去看望外婆,我们四个孩子都去。”

    昨天下午跟爸爸说了陪妈妈去娘家看外婆的事,爸爸想了没多久,就说全家都去。

    苗彩玉有个很关心的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不会过完年才回来吧?”

    现在豆腐坊主事的是薛叔,薛爷爷薛奶奶早就不做豆腐了,现在豆腐坊是集体的,在里头干活的人不能沾亲带故,爷爷奶奶年纪上去了,最合适的还是薛叔,所以让薛叔去顶着了。

    薛叔走了,她是不是没法喝上香甜细腻的豆浆,没法吃到油豆腐炖肉,没法吃到煎豆腐、酱油豆腐、豆腐炒一切的菜?

    她还盼着吃蒸面条。

    当然了,一家人团聚最重要,她可以少过一个好年。

    “年三十前会回来的,如果我外婆还在,身体不差的话,我妈说想接外婆来这里过年,她想让外婆看看她生活了快三十年的地方。”他知道妈妈不是惦念家乡,她是惦念在家乡的外婆。

    苗彩玉眼睛很快又亮起来了,如果外婆过来的话,薛家会比以前过年吃得更丰富吧:“你和华乐的房间能在年前建好,都是里外间,外婆来了有地方住。”

    生产队放整天假的次数不多,薛家造房子进度很慢,但是每天弄一点,大半年过去,两个房间也快完工了。

    “嗯,外婆来我们家有地方住,我们去外婆家不一定能找到睡觉的地方,到时候可能要花钱找地方住。”

    “你们一大家子过去,找住的地方就不会太难。”

    人多力量大。

    “妈妈还记得自己家乡话,我们又会说几句普通话,估摸着用不到半天时间就能找到外婆家。

    彩玉,谢谢你,自从提了去看外婆的事,我妈就很激动,今天在家的时候,时不时说该带些什么东西过去,不知道外婆还认不认得她。”

    “幸好现在闲下来了,要是前阵子忙的时候说,害婶子睡不着,我都要成为罪人了。”

    薛华安上午干活结束来找她,就是想告诉她全家年前要去看外婆,说完就走了。

    苗彩玉回到厨房,告诉家人这个消息。

    她故意没把话说完,两个弟弟,尤其是嘴也挺馋的二弟添明,产生和姐姐一样的想法,薛叔不在,是不是代表他们过年吃不到好吃的豆腐,喝不到细腻的甜豆浆了?

    他喝过豆腐坊其他人做的豆浆,区别很大,他妈喝了都要tui一口,骂浪费钱,跟刷锅水似的。

    现在豆腐坊主事的是薛叔,别人在田里干活,他在田里干活,别人休息,他在豆腐坊干活,豆腐坊少了他,豆腐就会少了灵魂,豆浆、油豆腐等等都没有灵魂了。

    苗添亮也是这么想的,薛叔才是豆腐坊的灵魂,有他在就有灵魂,他不在,年都感觉过不好了。

    看弟弟们着急,苗彩玉才把剩下的话说完。

    苗添明:“姐,你故意吓我们呢,我过年就是为了了几口吃的。”

    “谁不是呢。”苗彩玉和弟弟想法差不多,喜欢过年是因为过年有好吃的。

    赵美凤让他们打住,离过年还有几个月时间,别太早想过年的事情。

    姐弟俩打住了,但心里的念头没止住,期盼赶紧过年

    “思念,后天我要跟家人一起去外婆家了。”薛华康特意到集市上蹲程思念,蹲到她,说了自己要出门的事。

    “彩玉圆圆已经跟我说过了,薛叔不在,豆腐坊能不能开门都不确定。”程思念早听说过了。

    薛华康明示:“你有没有想对我说的话?”

    “你们一路上注意安全吧。”

    薛华康顿时展开灿烂笑颜:“会的。”

    程思念嘟囔一句无聊就不理他了,去卖自己的鸡蛋。

    后天是全家人第一次出远门,薛家人自己也不确定需要花几天,只能说尽量在年三十之前回来。

    夏收后,薛华康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脸色不均匀没去看思念,现在要出远门,就想多看看思念,今天陪思念卖完鸡蛋再回家。

    程思念都已经习惯他这条大尾巴了,没赶走他的意思,随他待在哪。

    薛华康找程思念道别,薛华安认为就出去几天,没必要道别,只是在去外婆家前,送了彩玉一个小礼物。

    确实是小礼物,苗彩玉看着小剪刀,都没有自己食指长。

    “你怕你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我,所以给我一把小剪刀,方便我扎人?”苗彩玉把玩小剪刀。

    薛华安:“之前你扇薛二柱的时候,我就想着给你寻把小剪刀,防身用,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最近看见就买下来了,你出门带篮子的话,放篮子里不容易被人发现,不要玩它,别看它小,其实很锋利的。”

    他没说每次去城里都会去寻这种小巧的剪刀,直到现在才买到手。

    “我看这把剪刀最后不是给我防身用了,是给你剪线头用,我把它放进我的嫁妆里。”

    真的好小一把,亏他能找到这种小剪刀。

    薛华安:“不管什么用法,晚上出门最好带上它。”

    “你不在的这几天,我会想你的,圆圆和吴海生好上以后,这几天都跟吴海生出去瞎逛,没人陪我说话,我好无聊的。”苗彩玉抱住薛华安的腰,在他脖颈处蹭了蹭。

    他们这里年前属于农闲时间,大家终于能专心忙活家里的事,家里的事不需要苗彩玉忙活,她就更闲了。

    “只要你想,有挺多人愿意陪你说话聊天。”

    “不一样。”

    “回来就做蒸面条给你吃好不好?”他能看出彩玉真的很喜欢吃蒸面条。

    华□□日的时候,家里做了蒸面条,华康今年有个生日愿望,还挺特别的,就是想让思念尝尝他们家做的蒸面条。

    他想叫彩玉邀请程思念到她家吃面,面由他这个大哥送过去,让彩玉不要在思念面前提薛家人。

    华康不想让思念知道蒸面条是他家做的,她知道就不吃了,所以假装是彩玉自家做的。

    吃完也不要告诉思念是他家做的面条。

    他想着以后两人在一起了,自己跟思念说。

    那天面是半下午吃的,薛华安送了一小盆过来,薛华□□日蒸面条不如生日之前吃的那次多,因为妈妈想攒面粉过年,没准……没准外婆还好好活着,她想让外婆尝尝好吃的蒸面条。

    苗彩玉一个人就能吃完那一小盆面了,既然蒸面条是薛华□□日蹭来的,他的愿望,她就帮他实现了。

    她想着邀请思念圆圆一起来家里吃面条,圆圆没那个口福,居然为了和男人出去散步,放弃吃蒸面条。

    其实圆圆有吃的,吃了她碗里的面条,吃了两口后,满眼不舍地离开了。

    苗彩玉不知道结婚前有什么好腻歪的,又不能做羞羞的事情。

    吴海生隔三差五能看到,蒸面条可不是隔三差五就能吃到的。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程思念没开口问为什么要请她吃蒸面条,表情能看出她有这样的疑惑。

    苗彩玉没有提一句薛家兄弟,没有说薛华康的好话,就说圆圆最近和男人好上了,连好吃的都不吃,她就找别人分享了,这个别人当然是指程思念。

    苗彩玉让她别有负担,放心吃,她爸妈弟弟们都吃过了。

    一小盆,她分了四碗,爸妈一碗,两个弟弟一碗,她和思念一人一碗。

    说不吃的圆圆突然出现,吃了她两口蒸面条,本来就少的蒸面条看起来更少了。

    程思念看她吃完后,目光有意无意扫到自己碗上,就问她还要不要吃,不嫌弃的话,她的可以给她吃。

    苗彩玉当然不嫌弃,吃了两筷子后让回去,说好吃的跟好姐妹分享,果然更美味了。

    程思念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苗彩玉的好姐妹,既然苗彩玉亲口说了,就当她们是好姐妹吧。

    她心里忍不住产生喜悦情绪。

    一听有蒸面条吃,苗彩玉立刻不矫情了,但也不能表现得太嘴馋:“如果是最坏的情况,也别勉强婶子拿出粮票了,有些人心情差,吃好吃的心情就能好起来,婶子显然不是这类人。”

    她是这类人,孙婶子很明显不是。

    最坏的情况是外婆去世,老头还在。

    最好的情况是外婆健在,老头去世。

    比较坏的情况是两个都在,两个都在,没准会发生不少闹心事。

    薛华安:“我有分寸的。”

    “不然我教你一些骂人的话吧,我总觉得你会用得上。”

    “不用了,你教给我,我也说不出来,白教。”

    “真是可惜了,你们家就薛华康嘴皮子利索点,但也没见他骂过人……记得千万别吃亏,别答应任何条件,你们离开,他们也找不到你们,婶子能到咱们保石县来,多少是有运气成分在的。”

    他们县那么偏僻,能找到属实不容易。

    “不会吃亏的,我们一大家子过去,不是只有我妈,我妈自己一个人可能要吃亏,一家人就不会。”

    “嗯,我相信你的话了,回来要告诉我发生什么……不了,不要你告诉我,到时候我让华萍告诉我,华萍说话比你有趣点。”

    正好可以和小姑子联络联络感情。

    薛华安:“这么快就开始嫌弃我了?”

    “还有一年才结婚,我不嫌弃你,为了证明我不嫌弃你,我们找爸爸妈妈商量一下婚事提前吧,反正你的房间已经造好了,就算带外婆来过年也能住得下,你觉得正月初六怎么样,不等一年后的正月初六了。”

    她一说到结婚,难得开玩笑的薛华安脸上恢复认真神色:“我也想早点和你在一起,但是一年后更好,那时候华康和华萍的房间也造好了,你过来就不用帮忙干活,也不用因为房间分配产生困扰,毕竟在剩下两间房间彻底建完前,我都得和我弟弟住一起,区别只是现在有了里外间,不用挤在一个房间里。”

    苗彩玉听他这么认真解释:“我知道的,我随口说说,一年不是不能等,不要小看我的忍耐力。”

    “从来没小瞧过。”

    “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要笑!”苗彩玉试图把手伸进他的棉衣里,能伸进去但是不方便挠痒痒,她就气了,让他脱掉棉衣给她挠痒痒。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冷,薛华安就脱掉外套让她闹了。

    大半年相处下来,多少知道她的性格,越不让,她越来劲

    一家六口人经历过千辛万苦后,终于来到妈妈娘家,外婆所在的生产队。

    六口人除了爸爸和大哥,其余人看起来都很憔悴。

    妈妈憔悴的同时还有别的情绪,喜悦、紧张、担忧……心情很复杂。

    从来没见过外婆的弟弟妹妹们,只有憔悴和疲惫。

    路途比想象中艰辛太多了。

    薛华康都怀疑爷爷奶奶说豆腐村以前多厉害是骗人的,爷爷奶奶语气仿佛豆腐村闻名全国。

    实际呢……他知道保石县有点偏僻,第一次深刻意识到它到底多偏僻。

    看来豆腐村有名只是在县里有名,到了外地,别人听都没听说过。

    以前还觉得知青来他们生产队是运气好呢,出一趟门才知道他们到底多痛苦多绝望。

    妈妈给的老家地址写的是村,他们就把村改成生产队,问过当地人,当地人说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生产队。

    原来村子连名字都改过,好在地址大差不差,靠着妈妈模糊的记忆,他们来到这里了。

    差不多三十年没回来,再回来已经物是人非,全是不熟悉的面孔,孙素兰循着记忆去找自己的家。

    自己的家还在,破旧的老屋子前,有个老人坐在不太稳当的旧竹椅上晒太阳。

    孙素兰看到老人后,眼睛瞬间泛起泪光,朝着老人喊了声家人们听不懂的话。

    大儿子出生的时候,她已经在豆腐村生活了好几年,会说当地的方言了,孩子们从来没听过妈妈说她娘家的方言。

    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见。

    孩子们听不懂,大概也能猜到是在喊妈或者娘。

    正晒太阳的老人,也就是几个孩子的外婆,看向喊自己的人,怔愣了几秒后,也喊了一声。

    这声应该是妈妈的小名。

    孩子们听不懂方言,但是能理解称呼。

    孙素兰听到妈妈喊自己小名,眼泪止不住了,小跑到妈妈腿边蹲下来,告诉妈妈,她回来了。

    听外婆说话语调,能知道她是个挺开朗的人,她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孩子们听不懂,妈妈听懂了,外婆说自己快死了,死前看到闺女回来,她得趁着闭眼前多跟闺女说几句话。

    孙素兰泣不成声,告诉自己妈妈,她是真的回来了,带着家人回来了。

    外婆听到她的话,眼睛张大,略微佝偻的身子努力坐直,仔细看着蹲在自己腿旁边,快三十年没见的女儿。

    她问真的是素素回来了?

    孙素兰点头。

    外婆知道不是自己错觉后,也开始掉眼泪了。

    薛华萍薛华乐姐弟跟着抹眼泪,另外父子三人还算镇定,只是目光都没去看母女重逢的场景。

    母女俩说了近半个小时的话,孙素兰让丈夫和几个孩子过来,她介绍他们给外婆认识。

    外婆见到外孙们,还站起来了,嘴里说着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见孩子们听不懂,孙素兰就帮妈妈把她夸奖孩子们的话转达给孩子们。

    夸完孩子们,外婆向女婿道谢。

    她看闺女现在好好的,就知道闺女生活顺心,闺女也说当年跑出去后,是她现在的公婆收留她的,说明这一家人都是好心人。

    孩子们听不懂外婆的话,丈夫也听不懂岳母的话,孙素兰把妈妈道谢的话说给自己丈夫听。

    不善言辞的薛重山连忙说不用谢不用谢。

    说过话后,外婆领他们进屋子里坐,翻箱倒柜找出江米条招待客人们。

    江米条被包在洗褪色的蓝色布里,薛重山和几个孩子都拿了一根来吃,外婆见自己闺女没吃,主动拿了一根江米条给闺女,告诉闺女,她爸十年前就已经走了,吃好吃的,不用怕被爸爸看见挨打了。

    孙素兰没把这话说给丈夫孩子们听,只将江米条塞进嘴里,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几个孩子吃了江米条,外婆问他们还要不要,大哥薛华安伸出手,告诉外婆还要吃的。

    弟弟妹妹们也拿了第二根吃。

    几个孩子们你一根我一根,把不多的江米条吃光了。

    外婆没有舍不得江米条,看孩子们吃光江米条,自己也乐呵呵的。

    薛华康吃完江米条,在屋子里干坐了几分钟后,就说要去外面走走,把地方让给爸妈和外婆说话。

    屋子确实有些狭小了,他一开口,另外三个孩子也纷纷说要去外面走走。

    孙素兰让他们别走太远,走太远小心迷路。

    几个孩子回她不会走太远,就在屋子附近逛逛。

    逛是没力气逛的,薛华康找了个地方坐下,薛华安他们也是找了地方坐下。

    妈妈娘家生产队离城里老远了,他们赶路快累死了。

    薛华乐小声问哥哥姐姐们:“江米条应该不是软的吧?”

    薛华康:“有没有软的江米条不知道,外婆给的江米条肯定是放久了,潮了。”

    外婆给的江米条不好吃,是他吃过最难吃的江米条。

    即使难吃,几个兄弟姐妹还是全给吃光了,一共没多少,他们四个,一人三根就解决完了。

    “应该是放太久放潮了,味道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还是能吃的。”薛华萍想想挺难过的。

    薛华乐:“我看外婆牙齿没掉几颗,身子骨瞧着硬朗,等过年把外婆接到家里,给外婆吃脆脆的江米条。”

    薛华康:“我感觉江米条也不是特别好吃,不如炒米糖。”

    薛华萍:“你们说外婆会愿意跟我们一起过年吗?来回路上可够呛的,走了妈妈当年走过的路,我才知道有多辛苦。”

    全家人一起走都忍不住喊累,妈妈没有人陪着,独自一人走过这么多路,该多苦多累啊。

    薛华安听着弟弟妹妹们的话,没有插话。

    彩玉说得没错,妈妈确实是想自己妈妈的

    “我和华乐跟妈妈一样,眼泪止都止不住,现在外婆和我们一起过年,妈妈黏在外婆身边,都不管我了。”薛华萍说的话听起来像抱怨,心里却是为妈妈感到开心的。

    薛家人带着外婆一起回来了,在除夕前一天回来的,回来后薛叔立刻投入豆腐坊的工作中,薛华安和薛华康都被拉壮丁,去豆腐坊帮忙了。

    薛华康在外婆面前没抱怨,在爸爸面前没抱怨,在大哥面前抱怨了,抱怨自己都快累死了,休息不到俩小时就被拉到豆腐坊干活。

    天知道他多想躺床上躺一天。

    豆腐坊平时不让亲人来帮忙,过年是例外,太忙了,需要多几个帮手。

    薛华康突然就讨厌这个例外了。

    除夕夜还没到,下午一两点的时候,几个姑娘聚在一起聊天。

    一年的最后一天,吴海生有不少事情要忙,这会儿在家里忙着劈柴,没法陪钱圆圆,所以钱圆圆也在场:“我能理解。”

    “你理解个什么劲,华萍都没法完全理解妈妈和外婆感情到底有多深,你一个被爸妈嫌弃啰嗦的闺女能理解母女情?”苗彩玉不给好姐妹一点面子。

    钱圆圆不服气:“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还不允许我多愁善感了?”

    她们两人也不像是真吵架,薛华萍和程思念就没劝架了。

    程思念说起自己的感受:“其实我也没法理解,我是家里的大女儿,和彩玉不太一样,我从小就能感觉到爷爷奶奶对我的嫌弃,爸爸也没那么喜欢我,妈妈呢,在弟弟出生前,对我可能是好的,弟弟出生后,眼里就只有弟弟了。

    如果有人让我去一个衣食无忧却很远的地方,代价是一辈子见不到亲人,我是愿意接受这个代价的。”

    程思念性格不是天生这样的,如果日子过得幸福美满,想必性格会和外貌相符。

    话题突然变得沉重起来,钱圆圆觉得手里的瓜子不香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的时候,彩玉又开口了:“我爷爷奶奶看起来挺好,其实也重男轻女的,小时候过年给压岁钱,我作为姐姐,比两个弟弟少一半,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我们家有我妈妈在,她平等地对待三个小孩,压岁钱全部收走,管爷爷奶奶给多给少,都是她的。”

    钱圆圆点头,她妈也是这样的,反正不管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多偏心,给孩子们的东西,妈妈都会收起来。

    薛华萍:“我妈妈从小遭受拳打脚踢,外婆宁愿孩子在外面流浪,也不愿意她待在家里等着被卖掉,说明妈妈娘家重男轻女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我见过妈妈的哥哥姐姐们,都不是很好的人,看人的目光让人不痛快,我不想被他们看着,就躲在哥哥弟弟身后了。”

    外婆别的孩子不在意他们妈妈去哪,但是找生产队开介绍信的时候,就说老人出远门必须经过其他子女的同意。

    为此他们还费了番工夫,妈妈被哥哥们冷嘲热讽得低下了头。

    妈妈不告诉他们,她的哥哥姐姐们说了什么,他们听不懂只能干着急。

    好在妈妈没有傻到答应哥哥姐姐们任何条件,只是任由哥哥姐姐们说她。

    钱圆圆:“我懂我懂,哥哥姐姐们像爸爸,都是坏种,只有孙婶子是好的,像妈妈,所以妈妈愿意帮她逃跑,如果跟哥哥姐姐们一样,那没救了。”

    程思念一听:“虽然我还是无法理解母女情,但是我能明白,孙婶子生活在娘家比我生活在自家痛苦百倍千倍,生活在那种家庭,我不是上吊自杀就是自己逃跑了。”

    苗彩玉:“换成我,肯定要给老头捅几刀子,捅死了再放把火,把尸体烧成黑炭。”

    “我正吃瓜子呢,你别把话带到血腥的地方,华萍你继续说,说你们路上的事情,说你妈妈现在和外婆整天都在干什么。”钱圆圆嗑瓜子嗑得正上头呢。

    “对啊,你继续说,我去厨房再要壶花茶,瓜子别嗑太多啊,上火了吃晚饭别提多难受。”苗彩玉说完,带着茶壶去厨房。

    她只嗑几颗瓜子,不嗑太多,瓜子不能影响她吃晚饭。

    正因为她不嗑瓜子,馋了只能喝花茶,所以没过去多久,半壶花茶就没了,要再去续半壶。

    钱圆圆表示等彩玉回来再说。

    苗彩玉没让她们等很久,带着花茶回来,让华萍继续说

    年夜饭在天还没开始黑的时候就吃起来了。

    今年年夜饭,苗彩玉依旧在自家吃,只是和薛家换了两道菜。

    她家用土豆炖肉和白菜炖粉条换了薛家的蒸面条和凉拌豆腐丝。

    苗彩玉在自家年夜饭菜单定下来前,就去找薛华安要了他家的菜单,打着换菜的主意,他家要做的菜,自家就不做了。

    好在只有一道重合的菜,这道重合的菜就是土豆炖肉,商量后他家就不做了,由她家做,两家换菜。

    开始吃晚饭,苗添明觉得今年的最后一天,比从前任何一年的最后一天都快乐,早上喝到了细腻香甜的豆浆,吃了三个包子,中午吃了猪肉饺子,晚上还有这么丰富的菜色。

    他想吃的蒸面条,今天晚上也吃到了,还有凉拌豆腐丝,凉拌豆腐丝比凉拌豆芽吃起来更香。

    开始吃饭,苗彦庆问起女儿:“彩玉,你吃完饭要不要去见见华安外婆?”

    “我送华萍回家的时候,跟外婆说过很多话了,晚上不用特意过去。”苗彩玉回答爸爸话的同时,纠结先宠爱哪道菜,最后选择每道菜都往盆里夹,每道菜都不冷落。

    今天晚上她用大盆吃饭,大盆能夹很多菜到自己碗里。

    赵美凤:“说过很多话,人家能听懂你说话吗?”

    “有孙婶子在就听懂了,我跟外婆聊了很久,外婆说我和华安般配,还说要吃我俩的喜糖。”

    “他们打算怎么安排老人家?薛重山爸妈都还在。”赵美凤吃年夜饭的时候不忘打听点别人家的事情。

    不算别人家了,是亲家。

    苗彩玉:“华萍说她妈妈跟外婆好多年没见,整天黏在外婆身边,晚上睡觉也是和外婆睡一起,我想着薛家把外婆接来养老挺好的不是吗?

    妈,我记得我和薛华安以后会是夫妻,老人接过来住,对我们小两口来说是麻烦,但那个人不是别人,是孙婶子的妈妈啊,我要是嫁到很远的地方,我也想把爸妈接到身边住的。

    人要懂感恩,不能不孝顺。”

    “妈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在这里嘚啵嘚,这是亲家的事,妈打听几句怎么了?”

    她女儿怎么说得好像她这个亲妈很不孝。

    苗彩玉:“外婆自己一个人住,她别的儿子女儿不想管她,生产队知道这个情况,给她算成贫困户,外婆还有劳动能力,所以一个人也能生活,现在就来过个年,等以后年纪大了,不能动了,可能会接过来养老送终。”

    赵美凤:“也只能这样安排了,家里多个听不懂话的老人,确实挺麻烦的,关键人家爷爷奶奶不乐意,盖了新房子就接外婆过来住,气都气个半死。”

    老人家学习能力不如年轻人,孙素兰十几岁过来的时候,赵美凤还当她是个哑巴,过几年听她开口说话了,才知道她只是不会说本地话。

    在豆腐村待了几年,才能勉强开口交流

    苗彩玉站在孙婶子的角度去想这个事情,赵美凤是站在爷爷奶奶的角度想这个事情。

    两人角度都没问题,苗彩玉站孙婶子,也站自己妈妈:“添明添亮,你们以后翅膀硬了要盖新房子,可别做出让妈妈心寒的事情啊,如果接媳妇的爸妈来新房子住,不管自家爸妈,我第一个冲过来把你新房子屋顶掀翻了。”

    苗添明正吃得开心,火又烧到自己身上:“姐,你能不能让我好好吃顿饭,我敢对爸妈不好吗?”

    赵美凤:“谁知道你是不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们以后要接岳父岳母过来住没问题,必须给爸妈送一大笔钱,哄爸妈开心了,爸妈就不计较你让谁住进新家。”

    苗彩玉趁着妈妈和弟弟说话,赶紧往嘴里塞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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