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朔洵笑着向文光伸出手,文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右手放进了他的手中。茶朔洵当即便握紧的文光的手。
“你身边有个叫芙蓉的侍女吧?”茶朔洵笑着问道。文光立刻就明白了, "你是通过她来传话的啊。"
茶朔洵唇角缓缓挑起一个弧度,温柔地将文光被海风吹乱的碎发勾到耳后,"……或者说,她本来就是供王安排来传话的人。”他附到文光的耳旁低语道: “毕竟,恭国现在也不是什么完全安全的地方啊
在茶朔洵的轻语声中,文光不禁回忆起来乾城发生的那一切,他的眼神暗了暗。
是啊,看似繁荣安定的恭国也是暗流涌动,风波不止。
作为秋官的大司寇叛乱,掀起的风浪肯定不止他看到的那么大……只是恭国强大的国力让他得以维持现在平静的表象而已。
很自然地,文光就从恭国的局势联想到了柳国——
柳国的国力比之恭国,又要弱上不知多少,那么同样陷入风波中,或者说一直都在混乱中的柳国,又是什么样的呢?
虽然通过别人的描述,他心中想象了许多的画面,可是,用耳朵听说,和自己亲眼见证,终究还是不同的。
心口在急切地鼓动着,文光感觉自己已经越来越等不及要去那个名为“柳”的归属之地了。
"……接受了天敕之后,我们就会返回柳国了吧?"文光有些急切地问道。
茶朔洵看着那双闪触动了忧色的银眸,心中又怜又爱,他忍不住倾下身在他的眼眸上轻轻印下了一吻,柔声道: “是这样没错。”
文光水银色的眼眸立刻变得湿漉漉的,他拽着茶朔洵的衣袖,胸中有无数的话想要喷薄而出,却不知要说什么。
关于天敕,他一无所知,仅有的一点知识还是从瑞香的口中听说的。所以他尽管心中着急,却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
茶朔洵感受到了文光的焦灼。
“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
温柔的夜色中,唯有这个人的声音可以稍稍抚平文光的忧虑。文光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任由这个人牵着自己的手,轻轻的声音飘散在夜风中——
"……我相信你。作为麒麟,我会相信我的主上。作为恋人,我会相信我的心上人。无论如何,我都会相信你。两个人的眼眸中都映出了对方的坚定的面容。
“只要你相信我……”茶朔洵看着文光,眸中似有星河倾倒, “那我就会义无反顾……”——去背负那沉重的天下。
文光目光微动,他下意识握紧了那人牵着他的手。
愧疚从心底蔓生而出。
文光任由这愧疚的蔓藤将自己一点点束紧。
这个人本该肆意地享受自己的人生,但是却因为他从而不得不去承接那注定了艰难的天命。对不起……但是……
即使会重新来一次,他恐怕还是会选择这条路吧……
因为麒麟就是这样的生物,他没有办法枉顾那些会哭、会笑、会生老病死、有着各自的人生却都只能承受着来自天的喜怒哀乐的人们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文光情绪的变化,茶朔洵眼中闪过一丝轻叹。
真是心软啊……这让他怎么舍得?
他带着文光走向云海的边缘,指着云海之下星星点点的光亮说道: “那里,是连樯的万家灯火。
文光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在看清了那仿佛星海般随着云海波动的万千灯火后,他的眼中闪烁着全然的惊叹。
“但是……”茶朔洵的话锋陡然一转, "这样的景色芝草却没有。
芝草是柳国的国都,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一国中最富裕繁华的地方。但同样都是国都,芝草却完全没有办法和连樯比较。
文光一怔,接着就听茶朔洵柔和的声线问道: “喜欢这样的景色吗?”
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
不仅因为那银河一般闪烁的星光,还因为那星光背后的寓意——
唯有升平之世才能见到这番景象啊。
茶朔洵望着文光神色的变化,眉眼温柔,比云海之中的星河还要让文光心动。轻轻的笑声传到文光的耳中——
“喜欢啊……那么,我们就来做个小小的约定吧。”
文光微仰起头,注视着那双被星海辉映的眼眸, “什么约定?”那个人抬起手,怜惜地在他的唇瓣上一点。
“等到芝草的云海上也能看到这番景色的时候……”,茶朔洵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你就满足我一个愿望如何?"
“一个愿望?”
“是,一个愿望。”
茶朔洵像是狐狸一样甜蜜地笑道。
文光心中的警铃在看到茶朔洵的这幅表情时便铃声大作,但是——
如果真的能够看到看到升平盛世的话,一点小亏也不是不能吃。
文光垂下眼帘,很快有了计较。
“好。”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无论到时候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会满足你。"
“那么……期待着约定兑现的那一天。”茶朔洵的脸上露出狡猾的神色,挑着眉峰对文光眨了眨眼。
文光也昂起头,室不示弱地对视了回去,灿烂的笑容在茶朔洵的眼眸中绽放,像是含苞欲绽的花。
“期待着约定兑现的那一天。”
在两人定下约定的同时,柳国,芬华宫中,也有一个人收到了从恭国而来的约定。
……只要主上确保臣在主上身边的地位不变,那么臣也会确保主上的权位毫不动摇。"
薄如蝉翼的帛书上写着这样一行字。
空旷的寝殿中,层层的纱帘掩映下,一个形容颓废,瘫坐在地上的男人甩手便把一个喝空了的酒瓶子丢到了地上。
酒瓶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圈,直到撞到了其他散落在地上的空酒瓶才停了下来。
“哼,把我当傻瓜糊弄的家伙!”
这个男人把手里的帛书摸成一团,因为沉溺酒精,他的精神亢奋无比,双眼中全是血丝。这个男人正是柳国的假王——助月辉。
自从得到刘麒降生的消息之后,他就沉浸在惶惶不安的情绪中。
他已经记不起成为王之前,他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了,因为,在乐羽带着朝廷的诏书来到他地身边之后,他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成为假王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如同生活在梦中,锦衣玉食、心想事成,这些都算不上什么。这些外物固然能让他愉悦,但最让他愉悦的,还是那种被万人叩拜的感觉。
曾经他需要仰望的贵人们,全都恭敬地伏跪在了他的脚下,就好像他真的是这个国家的王一样。可是,随着刘麒诞生的消息传来,他的梦就变得摇摇欲坠。
因为他知道,就算全柳国的百姓都能成为王,自己也绝对不可能被选为新王。天不会让御座在血脉相连的人中传承。
而现在,从恭国来的信把那摇摇欲坠的梦也彻底击碎了。
麒麟选出了新王。
那个男人——
茶朔洵。
虽然这个消息目前还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但是这样的事情是瞒不了多久的。
到时候,朝中的臣子们全都会因为迎来真正的王而感到欣喜。
唯有他,只会像一个被人抛弃的玩偶一样,穿着王一样的衣服,戴着王一样的宝冠,却不会再有人用看待王的目光去仰望他。
可能那时,就连身份低微的宫女侍从们都会向他投去嘲笑、讥讽的视线——
嘲笑他只是个暂时顶替的假货,讥讽只是个任人摆布的人偶。
只要想到这样的景象,助月辉本就狰狞的面孔就变得更加恐怖,他猛地暴起把那张摸成一团的帛书撕成了碎片。
"为什么!为什么!"
在他无能的嘶吼声中,撕成碎片的帛布飘散在了地上。
看着被他撕碎后,散落在地上的碎帛片,助月辉好像被猛兽啃食了一个大洞的胸口中,才稍微升起了一点快意。
发泄了心中无处宣泄的怒火之后,助月辉反而前所未有地冷静了下来。
“好啊……”,他呆呆地看着远方虚无的黑暗,喃喃自语道: “凭什么只让我一个人沦落到这种
境地……如果要毁灭的话,就一起毁灭吧……"
如果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或许他还不会怨憎,但是既然让他得到了,又为什么要突然从他手上夺走!
助月辉突然扭曲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来人!”
一个沉默的影子应声出现在了纱帘之外。
“帮我回一封信给我们那位在恭国劳苦功高的内宰大人,”助月辉面上全是阴森的寒意, "………就说他信上说的话,我都答应他了。”他眯了眯眼睛,眼睛里没有一丝醉意,全是恶意, “另外……他想要的东西也全都给他送去。
他倒要看看,乐羽要掌那个东西搅出什么风浪来。
纱帘外的人领了命令后,便如同他的到来一样沉默着退了出去。不久之后,一只信鹰便从云海之上的芬华宫中放飞,朝着恭国的方向翱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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