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到家,黎阳把新的结婚证连同那几本旧的一起锁在柜中,放进去之前,她摊开了几本证件,看着日期:2015年的6月12日……2022年9月6日。
她和复遥岑这原本看似一派坦途的婚姻,甚至都不用自己操心任何事的婚姻,竟然是花了不止七年才成功的。
黎阳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小山宝在她脚下撒娇,要她陪它玩,她才赶紧把几个本子收起来。
“走啦,去陪我们山宝踢球啦。你吃这么多,是得运动运动,不然肚子要炸了。”
“喵。”它跳了两下抗议,它吃的才不多。
黎阳失笑,捡起卧室地上的几颗木球,带它下楼去。
刚刚一家人吃完饭,回到青山园,还没进门复遥岑就说他家里人喊他回去,不知道有什么事,所以他送她们一大一小进来就回家了。
黎阳也不知道什么事,这一次家里人没有喊她一起。
也许是什么秘密吧,毕竟复家这样的家族,有点不能对外透露的事,太常见了。
她倒也不担心什么,下了楼认真和他们山宝踢球。
它酷爱爸爸给它做的各色号码的球,蹦蹦跳跳地追。黎阳不小心踢到草丛里去,它就义无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
进去后发现草丛里好玩,就不出来了,一下子把妈妈忘记了。
黎阳在花坛边坐下,摸手机看时间。
复遥岑走了十分钟了,应该到复家了吧。
…
吃饭时复遥岑收到父亲发来的消息,说让他晚上有空回去一下。
他问什么事,他爸说你先过来吧。
复遥岑预感也应该不会有大事,如果是他妈妈有情况,那转告他的不会是他父亲;如果是家里爷爷奶奶,那他父亲也不会这样不紧不慢。
但是也着实想不通是为什么,他就没有耽搁,还是直接开车回去了。
车子开到复家院中,随意地停下复遥岑就进正房大厅去了。
父亲复阅正在陪小孙子练射击,爷爷奶奶都在,含饴弄孙画面很是温馨。
大哥复行苍品着杯茶,似乎是唯一一个真正在等复遥岑的人。
复遥岑更看不懂这画面了,坐下后直接问:“什么事?”
阿姨给他送了一杯茶过来。
复遥岑拿起来轻呷了口,是东方美人。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和黎阳初见那一夜,他送了两盒茶,她后来还特意和他说,锡城的茶好喝。
后来他时不时想起了就给人送去。
小侄子远远喊了声小叔叔,末了就继续和爷爷练枪去。
“遥岑啊,你最近忙什么呢?”复行苍在儿子喊完了人后问他。
复遥岑不解:“我忙我的工作,和照顾老婆孩子,无非就是这些事。”
“哦…”复行苍点点头,“照顾老婆孩子。遥岑,你这老婆孩子,都是虚的……”
“?”复遥岑眉峰深深一挑,看着对面他哥,茫然。在爷爷奶奶的注视下,又朝他们看去。
终于,复阅放下小孙子,自己踱步而来,“我听说,你和黎阳,离婚了。”
复遥岑眸光微顿。
从他这不算掩饰的表情中,复阅不难看出自己说得没错。
“且离婚很多年了?”
复遥岑:“打哪儿听来的?”
“遥岑啊。”复行苍叹气,跟他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离婚,但是当年你结婚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们俩没有一起过日子,各过各的,我就知道这事不对劲。”
爷爷奶奶瞬间都朝大孙子看过去。
复阅也是,看着大儿子问:“各过各的?”
复行苍语气愧疚:“他当初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愿意和黎家大小姐结婚,但绝不是喜欢人家,两人结婚后一直没有同住。”
复阅看向小儿子:“那你每次回家都和黎阳感情不错的样子?去拂苍呢?你妈妈说你俩经常一起去,过年那会儿,你们俩不是关系很好?”
复行苍:“演的。”
复阅:“……”
他深深叹息:“所以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和黎阳,已经离婚几年了?”他满是困惑,“过去的,你怎么处理你就怎么处理,已经过去了,但是离了婚,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说?”
复遥岑靠着太师椅,薄唇轻启,声色慵懒:“为什么要说?”
父亲:“你难道不想再婚了?就这么一个人?”
复遥岑点头:“当时是没想。”
复行苍没忍住:“为什么呢?离婚了为什么不想再婚?你离婚的时候才三十岁啊,遥岑,你知道你把自己的四年光阴都浪费掉了吗?”
“什么浪费不浪费的,我一大男人,我又不着急生孩子。”
“……”
复行苍扭开脸,端起茶杯。
复阅深深看了好一会儿的他,才出声:“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离婚好几年了,后来黎阳在国外出事,你又二话不说就出去了,又将她带回来。你们这几年,是一直有联系的是吧?”
“嗯。”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现在黎阳也回国了,康复了,你们俩……目前是个什么情况?如果没什么关系,遥岑,”他叹息,“你还是要考虑再结个婚,这么单下去不是事,你不用想着联姻的事了,当初要是知道你重新答应婚约并不是为了自己喜欢,我不会强求你。”
复遥岑:“我已经结了。”
一家子人的目光都悉数盯着他,一眼不眨。
复阅:“什么意思?”
复遥岑:“我今天领证了。”
所有人:“……”
复行苍试探性地问:“真的假的?你的消息怎么总是这么儿戏呢遥岑。和谁啊?哪儿的大小姐?”
复遥岑:“还是那个黎家大小姐。”
所有人:“……”
爷爷奶奶均都笑了。奶奶无奈问他:“你和阳阳,是还有感情的是吗?你们又结婚了?”
“嗯。”复遥岑直白地点头。
复阅确认了一句:“你确定没骗我?”
“骗您做什么?”复遥岑吊儿郎当地笑,“早知道喊我回来是为这事,我就把证带回来了。”
他父亲问:“那你们既然这几年都有联系,当初为什么要离婚?”
复遥岑眼中荡漾的柔光敛了去,声音淡了三分:“因为她要出国,要当记者,我忌讳这个事,所以和她谈婚约的时候,我跟她提了条件,三年就离婚。”
一家人都愣住。复阅则除了意外之外,眼中更多了一丝无法释然。
复遥岑:“所以时间到了,即使我不想离了,但黎阳怕耽误我,还是离了,她希望我再婚,可我不想。现在,好不容易她回国了,且还活着,我们就结了,就今天。”
复阅深深吁气,问到最后忽然发现好像是他导致了这孩子这几年的不容易,当年他选择离婚,儿子现在也不知不觉走上了这条宿命的轨道。
要怪,就怪当初复家和黎家谈婚事的时候,他没有确认清楚黎家的小姑娘是从事什么的,才让他也走了和自己相同的道路,又舍不得又要提心吊胆日夜忧心。
但是他现在已经结婚了,想要的也得到了,再后悔也没意思,可能人生就是这样有舍有得,没有十全十美。
复阅最后感慨了句:“你当初既然不能接受她的职业,你也不应该耽误她的,这样你们俩都好。”
复遥岑:“她需要这段婚约。我跟你们一时半会儿也扯不清,反正,我们现在挺好的,我喜欢黎阳,没有什么好不好了,两次婚结了,这辈子就这样了。”
复行苍和父亲都释怀,后者说:“那就行,你就好好过你得来不易的日子。”
复遥岑起身:“没事我就走了,我今天很忙。”
复行苍笑说:“你有什么可忙?要庆祝啊?”
复阅则挥挥手道:“去吧。开车小心点,黎阳要是有空,就带她一起回来,她这些年也非常辛苦,为了你离婚一个人在外,好不容易活下来,今天还是大喜的日子。回头一起来,你爷爷奶奶念叨。”
“嗯。”复遥岑和爷爷奶奶点个头就走了。
青山园那边,黎阳在琢磨要不要给复遥岑发个消息,但是又怕打扰了他们谈话,索性算了。
抬头一瞧,小山宝不见了。
她喊:“山宝?”
没声。
黎阳马上起身找,它要是在附近一定会应的,没声就说明这孩子跑远了。
园子里到处是假山水池,虽然它玩惯了,但是黎阳还是怕它个傻瓜大晚上的踩空掉水里去。
在卧室楼下的小院子翻了一圈,黎阳都没找到那小东西,她开始着急了,“一会儿非打不可,一眨眼就不见了。”
“山宝!”
黎阳走向了前院,在路上就看到一颗它的小球,她更加笃定那小傻瓜趁着她看手机跑到前院玩了。
这么冷的天,要是玩累了在外面草丛睡了,明天就完犊子了。
“山宝!你这小笨蛋……”
黎阳踩着鹅卵石小路沿着星火点点的灯火穿过两个院子去前院。
那边,芝兰玉树的男人裹着灰色冲锋衣,单手抱着女儿,另一手捧着花,两只手都轻松而惬意。
深秋冷风在他身上找不到半点好处,他的长腿毫不停顿地笔直往她而来。树影在父女俩身上摇曳荡漾,小山宝的尾巴扫着她的花,难以描述的温馨可爱。
“这……婚都结了,太子爷还送花。”黎阳开口。
复遥岑走近,浅笑一声,“你把我当什么?坑蒙拐骗的?”
她但笑不语。
复遥岑亲了她脸颊一口:“你知道,你出现的这一幕像什么吗?”
“嗯?”
“像妻子等老公回家,我还嫌买的少了。”
“……”
黎阳羞涩地轻咳了下,默默道:“我是来找这小东西的,我刚刚和它玩,才看了会儿手机,它就跑几公里远了。”
“我的小宝贝来接爸爸了。”
“嗯。”黎阳伸手去捏它肉嘟嘟的小脸,“可父女情深了,我找你都找疯了。”
“喵。”它拿脑袋蹭蹭妈妈的手,一脸乖巧。
黎阳也是一秒原谅。伸手抱过花,不再计较了。
“你这么快回来了,没事吧?”
“没。”
黎阳看了眼身边的人,又低下头看花。
一家三口漫步往后院,复遥岑随着这慢条斯理的步伐,随口讲了几句:“不知道怎么忽然知道我们离婚的消息,喊我回去问问。”
“啊?”黎阳刹住了脚步,睁大眼睛,“家里知道了?”
“怕什么?我们结婚了。”
“……”
黎阳回神,仿佛被人从水池里拉起来般,如释重负,“哦,对,还没什么真实感。”
“一会儿就有了。”
复遥岑目光游离在她斜颈盘扣的红色旗袍上,薄唇牵起。
黎阳注意到了,推了他一下,自己加快脚步快速回房。
把花放下后本来想先去洗个澡,结果一扭头,后面根本没有那父女俩。黎阳好奇地回去看,门口也没有。
她悠悠下楼。
厨房果然点亮灯火。
小山宝抱着一个鲫鱼娃娃,趴在岛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爸爸给它切鱼。
黎阳:“……”
这父女俩每天必上演的一幕,这默契度都可以申请吉尼斯了。而且,真有这么饿吗?那个小肚子怎么感觉像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的。
黎阳走进去:“不是,复遥岑,现在才几点啊?你又给它做宵夜了。”
“嗯,先弄了。”
“晚点再弄嘛,不然回头给它几个小鱼干就行,它现在爱吃。”
复遥岑偏过脑袋和她咬耳朵:“不行,它吃不饱一会儿在门口嗷嗷叫,打扰咱俩的好事。”
“……”
黎阳咬唇憋住话,她把这事忘了,忘了早上复公子说今晚要撕了她的旗袍。
她不自在:“那我,先上楼了。”
“嗯。”
黎阳伸手去拿小猫的鱼娃娃,它委屈巴巴地看着妈妈。黎阳又塞回给它,它肉眼可见地开心了。
黎阳忽然凑近复遥岑:“你想过生个亲生的没有?”
复遥岑:“还没。”
“还没?”
“还早。你才出院多久,别想这个。”
黎阳:“也还好的,身子生龙活虎的。你也不小了。”
“你成天说我老,怎么回事?”
“……”
复遥岑目光悠悠,意味深长:“你知道男人的生育能力,基本和年龄没什么关系的吗?七老八十也能生个足球队。”
“……”黎阳总算逮住他的话柄,“你能,那我能吗?你是不是想等到四五十岁,再找个花容月貌的大小姐再联个姻,结一段美满的姻缘,再慢悠悠生个小宝宝?”
“……”
复遥岑说:“你唱戏呢?这么花好月圆的。”
“……”
“老子不爱这一出,你给我唱夫妻双双把家还。”
“……”
黎阳失笑,推了他一把:“复、遥、岑!结婚证一领就对老婆说话不客气了!你又想跪键盘。”
复遥岑手里拿着刀。
小山宝在两人极限拉扯的时候迈着小碎步,鬼鬼祟祟地凑到爸爸的砧板上偷吃,忽然,那把锃亮的刀闪过它眼前,它被吓得喵了一声。
复遥岑余光一见,瞬间抬起手腕,让已经碰到它脸颊的刀刃远离了砧板几十公分。
黎阳差点没吓傻了,马上伸手去把它抱过来:“你怎么那么馋啊?差点在爸爸妈妈的新婚之夜没了!你个小笨蛋!”
“呜。”它怂怂地耷拉下耳朵,可怜得要掉眼泪。
黎阳马上把它塞进怀里,“哦哦好了,不怕不怕,妈妈抱。我们离远点,离复遥岑远点,他这人就喜欢胡说八道,都怪他。”
复遥岑:“……”
他笑笑低头继续做猫饭。
为了家里这个小傻瓜,复遥岑做了很多,分成多份,放在它不同的猫碗里,以防半夜饿了又哐哐哐上楼找爸爸妈妈。
洗了手,最后看一眼在桌上吃饭的小朋友,他揽上老婆一起出门上楼。
“说实话,复遥岑,你爸喊你回去问这事,是不是想让你再婚?”上楼梯的几秒钟里,黎阳问他。
“嗯。”
“那你怎么说?”
“这不是很简单吗?新鲜发烫的结婚证在手上,无所畏惧。”
她抿唇浅笑:“其实这些年,真是耽搁我们复公子了,你当初但凡和别人随意结个婚,现在小孩儿都上小学了。”
“那我过的,不就是你当初极力想摆脱的那种生活吗?”
黎阳顿了顿,末了推开房门进屋,“不是啊,你也许喜欢上别人了呢,那你过得就很好,我当初是一直觉得,北市没有适合我的,真没有。”
“我也没有。”
“为什么?我感觉你平时也不玩,你认识的女孩子肯定少。”黎阳去抱花,忍不住又看了看。
复遥岑视线落在她纤细的背影上。她将花放下,弯腰的一瞬里,屋内的光芒在她背上照出如珍珠般的脊柱线,细细蜿蜒而落。
“从你身上看出来的。”
黎阳:“嗯?”
“人一辈子,真正爱的只有一个人,绝不会在两个人身上感受到同一种刻骨铭心的爱,所以你让我感受到了,我就知道,这辈子没有另外一个人了。”
黎阳回头。
复遥岑走近,手抚上她细弱的手臂,顺着滑腻的布料摩挲到她肩头,轻轻摩挲那之前中枪的位置。
黎阳知道他总喜欢碰那一块伤痕,像在抚摸什么宝贝似的,小心翼翼。那也不好看,他就乐意看着。
但是他一碰,她身子就有些生理性地轻颤,这一颤,就落他怀抱中了。
复遥岑低头就亲,边亲边解旗袍。
黎阳脚下渐渐虚浮,无力,好像踩在泡着海水的沙滩里,也像在云端。
“怎么这么难解……”男人微微喘息,声色如沙。
黎阳这件旗袍的盘扣比较复杂,是双重反扣设计。
她缓解不自在,说:“我就是看中它的设计买的。”
“为我设计的吧。”
“嗯?”
复遥岑将她摁在墙上,一只手握住那衣领,一只手几根手指穿入袖扣的里布,猛烈一扯,扣上的珍珠落在木地板的声音犹如深秋落雨,滴滴嗒嗒,每一颗都敲在心头。
黎阳心头随着那阵力量而猛的一颤。
她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复遥岑……!!”她赶忙捂住,“你玩真的!!”
“我也不想,”他浅笑,眼底猩红,“我觉得好看,还想再看你穿。”
“结婚穿了平时就不会穿了。”
“所以,撕了何妨。”
何妨……何妨!!黎阳深呼吸,伸手去揍他:“明明是个温柔的世家公子,你瞧瞧你干的什么事。”
复遥岑按住她的手,另一只去一扯,那半挂在肩头的旗袍完全从上到下都碎裂开来,直溜溜地顺着那璞玉滑落到地。
黎阳脑子里炸开了噼里啪啦的烟花,可还没来得及崩溃,已经被他打横公主抱起来,三两步丢到了那张双人大床上。
“复…遥岑。”黎阳很快就要窒息,仿佛深秋的锡城一夜回了夏,浑身汗湿,骨头无力如同被捏碎。
“迟到了七年的新婚之夜,阳阳,我记得那晚你说我答应你了不碰,我今晚也算是答应你了,我要碰。”
黎阳全身绯红。
卧室只留了一盏小壁灯,地上的红色旗袍与白衬衣黑裤都在夜色中湮灭了痕迹,只有床上如雪的女人在那深邃的眸子中点点诱惑着他沉沦。
一次又一次,秋来夏往,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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