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遥岑放下筷子,黎阳听到声音偷瞄了下。
正好看到他微动的薄唇溢出来一句:“走了。”
黎阳马上亦步亦趋跟上。
他在门口停下,黎阳问:“往哪边?”
复遥岑不答反问:“你明早没事?”
“嗯。打算明天下午再出门。”她边说边看他,还怕他不带上她。
好在,他什么也没说,迈开长腿沿着她来时的路继续向前走,黎阳默默跟上。
走到路口向下拐,沿着长街接着走。
黎阳和他并肩,两人步伐不紧亦不慢,仿佛一对新婚小情侣深夜吃完宵夜在街头散步。
不知道走了多远,黎阳估计大概有几百米吧,那条路她没想到那么长,中间她问复遥岑怎么那么晚还去舅舅家。
他说他舅舅晚上出差才回来,喊他过去。
黎阳想问那我们现在去的地方是你妈妈家吗?但没问,心想到了就知道了。
拖鞋在地上轻巧的拍打声在夜色里不知不觉很明显,复遥岑低头看了眼,脚步更慢了下来,“我背你吧。”
“嗯?”
黎阳垂眸瞄了眼自己的脚,“没事,我不累。”
他犹豫了会儿,伸手。
黎阳几根细长的手指被他宽大的手掌紧握,暖意将她冰冷的皮肤团团卷裹住,让她愣愣低头看了好一会儿。
走着走着附近基本没有人烟了,好像到了一处山脚下,周围遍布着明澄的路灯、繁密而葱茏的树,安静得过分却又不显孤独,很温馨。
前面出现了一个挂满爬山虎的拱形铜门,不大,像是一个后门,门的一侧有一块门牌,被爬山虎覆盖住了大片边缘,只剩下内芯一点点痕迹能透露出它里面的字。
鹿山疗养院。
复遥岑开了门,牵她进去。
能确定他妈妈在这个地方住着,黎阳又好奇他也住这里吗?但是又想他可能只是睡前来看一眼他妈妈,或者说专门带她来看的,毕竟以复遥岑的智商,肯定能猜出来她非要来,主要是为了看他妈妈,而不是冲他来的。
疗养院内溶溶的灯光铺满青石板路,每一步周边都是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深秋季节空气中还飘着浓郁的花香,和外面粗狂如刀的夜风不一样,这里好像是烟雨江南。
两人沿着石板路走了大约三分钟,绕过了大半个园子,终于到了一座主建筑前。
复遥岑按了指纹,开门进去。
这是一栋朝东南的城堡样式的房子,进去里面有个小院子,三面主体建筑。
复遥岑走向南边的房子,黎阳进门几步就隐约透过一扇屏风看到后面有张床。
房中有两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女人,一个坐在床边,正给床上的人按着手,一个在收拾东西。
见到复遥岑,两个人打了招呼,然后又都瞧了瞧黎阳,一位微笑问:“这就是……”
复遥岑:“我妻子,黎阳。”
两个阿姨都朝黎阳浅笑打了招呼,另一位说:“难得见到,已经一年了吧。”说完跟复遥岑道,“那你们坐吧。”
黎阳目送走两人,再随复遥岑的脚步走向那屏风后。
朝西面是一整面落地窗,很高,有一米窗帘没拉上,能看到外面园中大片绿意蔓延的草坪上,花影照在地灯,浓郁的夜色在轻轻荡漾。
那张大床上,躺着个很漂亮的中年女人,不知是天生的还是许久没见光,她肤色非常白。盖着秋季的薄被,双目紧阖,一副熟睡中的状态。
黎阳站在床尾,定定地看着她,久久没能动。
蓦地一看,她不像植物人,只是睡着了,很快天亮就会醒,如果不是床头有很多医疗器械的话……
但看得出人被照顾得很好。
她知道复遥岑也经常来,虽然他没跟妈妈生活在一起,但是一年里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这儿的。
复遥岑走过去把窗帘再拉开一些,见黎阳在看,他回来时说了句:“她喜欢开着窗。”
他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递给她。
黎阳接过,顺便问他:“你也在这住吗?”
“嗯。”
黎阳安心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想着那在这多陪陪他妈妈,待到几点都不要紧了。
她喝了口水,边喝边看着床上的人,复遥岑长得和妈妈像,他妈妈五官带着些许异域感的美,所以他五官也很有辨析性,让人过目不忘的俊逸。
复遥岑在她身后沙发坐下,“要在拂苍待多久?”
“四五天吧,我们进山转转。”
“嗯,出门小心些,山里也要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地理环境我都熟悉。”
“好。”她微微偏头瞧身后的身影,“你在这待多久?”
复遥岑靠着沙发背,坐姿还算轻松的模样,“不确定,十天半个月,也可能更久。”
黎阳很自然地点头,想着除了他自己的工作,也没有人需要他回去。
两人都安静下来了。
黎阳回头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他妈妈,觉得坐在这,似乎两人原本就贫瘠的聊天内容更加匮乏了。
正常来说,来探病的人应该是问问病人的情况,譬如,她是什么时候出的事,怎么出的事;譬如,她有没有可能醒来的情况…现在需要给她做什么治疗;再或者……说说她以前的故事。
他父母应该是离婚了的,不然他妈妈这会儿应该在锡城才对,以复家的情况,在锡城能得到的治疗不会比在这个西北小城差。
所以这个话题是所有中最不能提的。
黎阳其实对复遥岑的名字也一直蛮好奇,这会儿坐在这个地方,在这个看似有点旅游热度但几乎在全国以内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她忽然有种强烈的直觉,觉得复遥岑,遥岑,这个名字就是指的拂苍这个城中的某个地方。
她记得,他大哥好像叫复行苍,这个苍字显而易见就是拂苍的苍,那遥岑,就是这个城里的某处角落。
可惜生活不是故事,再美的旁白最终也是be结局。
黎阳转过身,和坐在沙发里的男人面对着面,“你每次来,就住这里吗?可以给你长住吗?”
复遥岑:“嗯,这儿只有我妈在。”
黎阳挑眉。
复遥岑:“我包下来了,这个地方。”
黎阳恍然,所以他来的话,就是在这落脚,像家一样,也能更好地照顾他妈妈,“所以,我也能在这过夜吗?”
复遥岑盯着她瞧,没有眨眼。
距离过于近,被他这么直勾勾地望着,黎阳有些不自在,觉得脸上的温度在他轻飘飘的一眼中往上攀。
屋子里是开着恒温空调的,大概二十多度,很舒服,但是他的眼神好像自带发热能量。
黎阳默默转过身去,把手搭在床上,扯了扯被子。
复遥岑:“你想睡就睡,不收费。”
“……”
黎阳回头:“你什么意思啊?你不愿意你刚刚为什么要带我来呢?”
“你不是想看看我妈吗?”
“那要不是你妈妈,是我婆婆,我会来吗?”
“所以你想睡就睡,不收费,别人连踏进来的资格都没有,这我的地盘。”
“……”
黎阳回身又忍不住踢他一脚:“太子爷挺横是吧?我干脆给你钱好了,我当住一晚酒店。”
他嘴角半弯,漫不经心说:“我说了,这儿不是随便一个人想进就进的。”
“哟,给钱还不赚啊?你这放着也是浪费。”
“你就住个一天,我还稀罕赚你这点钱。这地方早几年没被我包下来之前,它收客是验资入住的。”
“……”
黎阳唇角深深一抽,最后只能陪着道,“你以为我没钱吗?太子爷。”
复遥岑:“有也不多吧,家产大概被我那上小学的小舅子瓜分得七七八八了。”
“……”
虽然黎家还不到分家的时候,但是复遥岑这话深深踩到了她的痛处,黎阳一个起身过去就揍了他一把,“哪壶不开提哪壶,复遥岑你今天心情不好还是咋地,拿你老婆出气呢?”
复遥岑把她手腕一拽,一收。黎阳猝不及防地跌落到了他怀中,落座于他一双裹在黑色工装裤里的长腿上。
那淡淡雪松味将她包裹住的一秒,黎阳整个呆住,回头看着距离不超两米远的床,床上睡着的他妈妈。
“复遥岑。”她悠悠回头看他,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你干嘛?”
“抱老婆。”
黎阳彻底回过神来了,马上要起来,“不害臊啊你,你妈妈在。”
“她不知道。”
“你没有心啊,你个不肖子孙。”她发现复遥岑扣着她的手很紧,起不来,不由低头去看腰间。
“嗯,我是不肖子孙,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要是把她吵醒就好了。”他呼吸喷洒在她低垂的天鹅颈上。
灼热的气息把刚刚从路上带来的冷气逼得一干二净,黎阳觉得自己面前缭绕着一个炙热漩涡,她被困在其中无法自拔。
男人的喘息声带着强烈的荷尔蒙,带着让人骨头都酥麻下去的电流感,冲击着她大脑和四肢的神经末梢,无法去掰开他的手。
复遥岑捧起她的脸,忽然就亲了上去。
黎阳背后瞬间一阵阵凉意从脊梁骨蔓延上来,觉得当着婆婆的面,很害羞。
不过,纷乱间脑子里还没忽略掉复遥岑那句话,那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一时间没有拒绝他,就被他亲了好一会儿。
上一次和他这么热情还是快一年前在云罗山上,过后他们再也没亲密过,即使同床共枕的时候。
哦不是,两个多小时前在酒店楼下,她还咬了他。
时间不知走了几分,他餍足松开,黎阳仰头救命般地呼吸新鲜空气。
天花板上是一圈铃兰花形状的小灯,整个房间没有主灯,就几圈小灯不浓不淡地照在地毯,温柔又恬淡,雅致不失精致。
“复遥岑,你妈妈知道你结婚了吗?”
他声音嘶哑,含含糊糊的:“应该知道吧,给她看过结婚证。”
黎阳脑子里的思绪像烟花一样,一秒飞过千万里,回到他们领证那日,遇见小山宝的猫妈妈那日,在他山下的房子里,他接过她不知如何处置的结婚证,说他有点用,等忙完再给她。
她当时不知道他拿结婚证有什么用,原来,他把那个小小的小红本,带到西北来了,来给妈妈看……他那晚就来了好像?所以领证当天,她应该就知道,她的小儿子结婚了。
还好。
“那你为什么说,没见到最后一面啊?她还在呢,你不要这么想。”
复遥岑埋在她脖颈间吞咽的动作停滞住,渐渐地偏过脑袋,下巴支在她单薄纤细的肩头,“那会儿喝酒了,没有接到电话,没有在她清醒的时候见到面。”
黎阳心里一咚,哦,难怪,难怪复遥岑不喝酒,他滴酒不沾。
黎阳把垂在身侧的手伸起来,攀上他的挺阔的肩头,低下脑袋,唇瓣沿着他的侧脸线条,从眼角,眼皮,顺着高挺的鼻梁骨亲下去。
碰上他唇的那一刻,也就一秒,身子就腾空而起了。
复遥岑把她抱出房间。
黎阳有点羞涩地把脸埋在他肩窝,调笑:“你不是很能耐吗?不是要当着我婆婆的面做不肖子孙吗?怎么亲两口就要跑路了?”
“别说了,她脾气不好,醒了也是打我。”
她闷笑。
复遥岑臂力超可以,到门口处还能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去开门,关门。
院中淡淡的月光像白纱落在他们身上,黎阳摸着他的头发,软软的黑发,在他耳边嘀咕了句:“复遥岑肯定不是不肖子孙,她肯定会醒来看你的。”
复遥岑的脚步在一块青石板路的中间停滞了一秒,随后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
这栋房子有三间屋子,向南那间他妈妈在住,正中间这间大的,想必就是复遥岑和家人在住,向东那边应该是给看护阿姨的。
进了屋黎阳发现这正屋很宽敞,还有二楼,他把她抱上楼,进了一个以原木色为主调,颇为清闲雅致的房间。
把她放在床上,复遥岑拿了个手机打电话,让看护的阿姨去照顾他妈妈。
黎阳担心他晚上还要起来:“这儿照顾的阿姨不止两个人吧?有人轮着吗?”
“有,八人二十四小时轮守着。”
“哦,那还好,那你晚上还用起来看吗?”
他摇头,站在床边居高临下觑她,“你家太子爷,可以专心伺候你。”
“……”
黎阳低头:“谁要你伺候。”
复遥岑掀开身上的外套,丢入沙发。黎阳才注意到他之前把冲锋衣给她后,现在身上是有件飞行夹克的,他应该回家来穿了衣服才去舅舅家的。
这么冷的天,一件t恤确实无法行走在西北夜风中。
复遥岑边走边掀开t恤的下摆,脱下那一刻,脚迈入了浴室里。
黎阳默默给同学发消息:“漪澜,我吃完宵夜这会儿和男朋友在一块,如果太晚我今晚就不回去了,你不用找我,我明天回酒店去。”
她没好意思直接说她在男朋友这儿留宿了。
浴室浅浅的水声大概流了半小时。
复遥岑一出门就见原本被他放在床上的人换到沙发去坐着了,正低头看脚,那纤细骨感的脚踝下,微微泛着红。
黎阳见人出来,就起身往他浴室走,“你这有浴袍什么的吗?我衣服在外面活动了不干净,不能上你床。”
“浴室柜中。”
黎阳进去洗了个脚,换了身浴袍。转头看到洗漱台上有新的牙刷毛巾,猜测是她老公给她准备的,就顺便一起洗了。
她刚出去复遥岑又进去了。
她也没管太多,自己爬上屋子中央那唯一的床,反正,已经同床共枕多次了,她也就没有扭捏。
刚扯了被子要躺下,见复遥岑单手拿了个盆出来,走到床边把放下,里面盛满热水,蒸蒸热气飘到黎阳眼前。
复遥岑掀开她的被子,“脚,下来。”
“……”
黎阳呆愣住。
复遥岑见她没反应,刚直起的腰身又弯了下去,这次直接单膝抵地,半跪在床边,把她纤细的两只小腿从床上搬下去,放入水中。
“嘶。”黎阳抽了口气。
复遥岑看她:“太烫了?”
“…也,也还好。”她语气僵硬,没太反应过来。就是冰凉的肌肤蓦然扎入热水中,那麻木感让人一时不适。
她悠悠坐起来,“你怎么给我端水?我不用的。”
复遥岑把水撩拨到她脚踝上,指尖轻抚过她的肌肤。
黎阳伸手一下按在他肩头。
他抬眸。
黎阳感觉脸的温度比水还要高,说不清被这热水泡的还是其他原因,“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免费的。”
“……”
他继续撩水。
黎阳觉得他指腹摩挲着她皮肤的每一秒,她都在颤栗中度过,无法控制。
她有点崩溃地弯下身,双手靠在自己腿上,拉近了和他的距离,“复遥岑,我不习惯,不习惯你能理解吗?”
“理解,多洗几次就习惯了。”
“……”
她深呼吸,非常不自在地小声解释,“我意思是,咱俩的关系,你不用为我做这些,不在合作范畴里。”
复遥岑:“你当我人品好就行了。”
“……”
他朝她懒洋洋笑一笑,“不泡泡你明天怎么爬山?想那么多做什么?”
黎阳非常别扭:“你对你老婆那么好做什么?”
“说了,你就当你老公人不错。”
“……”
她忍俊不禁,咬咬唇没再说话,不过憋了会儿还是憋不住一句:“你人品全世界第一,复遥岑。”
“也没有,就对老婆好,全世界和我没关系。”
“……”
她脸愈加的滚烫了,彻底哑了。
浴袍是他的,有些长,坐在床边衣摆垂到了水盆上,复遥岑掀起一角,往上推了推。
黎阳伸手按住,然后看着自己白花花的腿有些不自在,就又悄悄把浴袍往下挪了挪。
复遥岑瞄了眼她:“一会儿水汽熏湿了。”
“……”她身子也被腾腾热气燎得坐不住了,“没事,湿就湿了。”
他徐徐浅笑。
黎阳:“……”笑什么呀。
复遥岑倒是自己说了,“腿给我看看没问题吧?我结婚证白领了。”
“……”
她一把拉起来,“看吧,太子爷,你应得的。”
复遥岑低头笑,目光沿着女人纤细又白皙,如玉般泛着莹莹浅光的长腿描摹下去,最后意味深长地落在波光粼粼的水中。
他不轻不重地按了按手心单薄脚掌下的穴位,黎阳被摁得一疼,手上一松,浴袍又滑落下去。
感觉那衣摆飘在了水面上,她又有点困,就揉揉眉心嘴上嘀咕:“你撩上来。”
“不撩了,一会儿老婆把我当不法分子。”
“没事我就爱不法分子,快点不要把我浴袍打湿了。”
“……”
他伸手,掀起衣摆往上一转,单手打了个结。黎阳还沉浸在他利索漂亮的动作里时,那只半湿的手,泛着水光的长指沿着她膝盖与小腿滑了下去。
黎阳看向他的手,又对上他的眼。
复遥岑眸光比星光还要清澈,磁性嗓音纯粹无比地对她说:“坐实一下罪名。”
黎阳:“…没罪,结婚证是白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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