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遥岑想说他不会,他这辈子都不会和别人再婚,但是想着,说了她也会离的,因为在她的想法里,也许有万一呢。
不离他就没有这个万一了,总不能等几年后他真的想再结婚了,找她来办理手续,那不是让场面更难堪。
复遥岑没再说话。
黎阳抓了抓被风吹起的卷发,不自在地环视四周。
复遥岑:“算了,不早了。晚上在这儿吃?”
“嗯。”黎阳重新低头看他们父女俩,“我们去买东西吧?”
复遥岑点头。
黎阳回房去换了身衣服,再背着个包出来。
高跟鞋踩在院中的老石上,由远而近的敲击声清脆悦耳,如泉水流过心尖。小猫熟悉非常地歪头朝妈妈望去,摇起尾巴。
黎阳弯起唇角,走到他们身边问:“要带它?”
“嗯。”
“要不放着吧,它看什么都新鲜。”
“不放,一家三口相处的机会一次比一次少了。”
“……”
黎阳轻咳了下,默默往外走。
门口车身上飘落好几片枯叶,显示着他今天来这有一段时间门了。
其实园子有车库,但是复遥岑的车子从来没停进去过,黎阳忽然想起刚刚他说他快离婚了,所以没把这里当婚房。她忽然有些遗憾,替复遥岑遗憾,这三年婚姻里他真的没有体会过一天真正的婚姻生活。
而现在却要为这段婚姻不舍。
他很长情,连座驾都还是那辆路虎。
想到前两月她拿到手的驾照,黎阳就找了个话题和他聊了聊,“复遥岑,你怎么不换车啊?”
“换什么?你不喜欢坐这个?”
“不是,你一个太子爷,三年了还开这辆车。”
“这不是说明太子爷勤俭持家不乱挥霍品行良好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
黎阳凭空被呛到,尴尬地把话题拐到自己身上来,“话说,我最近……”
“嗯?”
“考了个驾照。”
复遥岑扭头看她。
黎阳傲娇道:“科科一把过的,我厉害吧?”
“……”他唇角一勾,“你背着我,干了不少事啊,夫人。”
“……”说得她好像偷人一样。
复遥岑驱车往超市去,“回头给你买一辆,喜欢什么?”
“不用了。”黎阳低头看着怀中的小朋友,“我在国内开不了几回。”
空气又静下来,黎阳很不自在,不由举起了小猫对它说:“爸爸这车你坐的比我多吧宝贝?”
“喵。”
“爸爸是个好爸爸。”
复遥岑:“怎么说?我当丈夫不合格?”
“……”
黎阳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啊,你要是不合格,这全世界都是狗男人。”
“……”
复遥岑笑了声,却也接不了什么话。
他知道还不够的,她还没有喜欢,没有爱,还是想把余生寄托在理想上。
复遥岑问:“那这猫,跟谁?”
“……”
黎阳对上小山宝亮晶晶的双眸,它眼珠子是灰色的,和复遥岑一样,真的很有亲生的感觉。
“你想要它吗?”
“你不要我就要,我女儿我怎么会不要?”
“你有时间门照顾它吗?你现在不是偶尔才接它过去吗?你要的话,以后就是一直跟着你了。”
“差不了几天,忙我就少揽点工作。”
黎阳鼻尖一酸,看着懵懂无知趴在她怀里开心摇尾巴的小朋友,觉得它也不知道是命好还是命不好,要是被别的夫妻养,就不用面临这种爸爸妈妈要分开的时候了,但是,爸爸又很愿意养它,她知道复遥岑会好好养它的,和她在时一样,或者更加的爱,视若珍宝。
车厢安静了会儿,不知不觉就到附近的商超了。
复遥岑在车库停好车带她们俩进电梯上楼,黎阳把小山宝放在她的背包里,再把包放在购物车中的宠物专座上。
超市人多,它有点害怕,偶尔缩着脑袋偶尔伸出小爪子要妈妈牵它,黎阳就全程牵着它,想到复遥岑说的,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机会,在一次少一次了,所以她想多牵牵它。
其实这个生日复遥岑过得是肯定没什么滋味的,一家三口也不是第一次一起逛超市,过去一年半偶尔他们会买菜自己回去做饭,但是今天在茫茫人海中走着,总觉得他们不像一家人,很不熟,有些提不起兴致。
买够晚餐就回去了。
复遥岑拎着东西去厨房下厨。
黎阳在旁边打生疏的下手,她不太会做饭。
复遥岑做饭呢,很熟稔,时不时就丢下一片肉给他家猫吃,导致它全程就在脚下围着他转,爸爸在哪儿它在哪儿,妈妈暂时性不亲。
黎阳再次明白,它为什么那么喜欢它这个亲爸。
果然,都是有原因的,这不是单纯的好了,复遥岑的好是没有底线的,溺爱,妥妥的溺爱。
黎阳今天也不说什么,偷闲的时候蹲下去摸了摸它的肚子,说了句你肚子都是脂肪后,就去摆碗筷了。
复遥岑瞥了眼那油盐不进丝毫没有听进去一个字的猫,又瞥了眼走远的老婆,“让你吃圆点你不吃,老嫌弃我女儿。”
“……”
黎阳回头:“我已经九十斤了。”
“你不看看你身高吗?一七零的黎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这么详细的身高?”黎阳惊呆。
复遥岑:“我连你内衣什么尺码都知道。”
“……”
黎阳悠悠道,“我不信。”
复遥岑:“34c。”
“……”
她过去揍了他一把。
复遥岑把她按住抵在料理台,一只手从她身后搂过箍住她的两只手和腰,一只手去捧她的巴掌大的脸,低头就亲。
黎阳被那阵湿凉的触感亲得,电流感从脚底升起,窜到心头,整个人都酥软下来了。
刚分开,男人明亮的眸子里却漆黑如渊,望着她,欲望在瞳孔里明显地起伏,似黑夜海边腾腾不息的浪花。
她慌乱地躲开他视线,这一躲,就对上脚底下坐着仰头望他们的猫,小家伙坐姿端正,乖乖巧巧地看着爸爸妈妈亲吻,这会儿一对视,还喵了一声,甜甜地摇了下尾巴。
黎阳脸一红,把头埋入复遥岑肩窝里。
男人往后瞄了眼那只猫,笑了声。
这笑声让黎阳更无地自容,羞得不行。
黎阳压低声音娇嗔道:“你别笑了!它个傻子你越笑它越开心。”
“那你吃圆点,你知道你摸着真是没肉。”
“……”
黎阳脑子一抽,下巴抵在他肩头,撩起眼皮望他:“34c还没肉?”
复遥岑:“……”
和她近在咫尺暧昧地交缠了会儿眼神,最后他低头,凑到她耳边和她咬耳朵:“黎小姐的身材,是真好的。”
“……”
“但是这细胳膊细腿的,我都怕晚上没刹住折腾折了。”
“……”
黎阳又揍了他很多下,最后那只小猫发现爸爸老被打,茫然地起身把双爪搭上妈妈的脚上,喵喵了几声,仿佛在问:妈妈打我爸爸干嘛呜呜呜。
黎阳蹲下去把它抱起来:“你都不知道他多可恶,黄腔开得滑不溜秋的呢还说自己品行端正,你不许求情,不然你们父女俩一起打。”
山宝茫然。
复遥岑大笑。
这座园子哪里都是古色古风的,餐厅四面开窗,五月葱郁的树枝伸展到窗户边,树影伴着暮色点点在餐桌上摇曳。
复遥岑第一次在这吃饭,还挺喜欢这氛围,大抵是园子够大,听不到外面喧哗的城市声音,只有和山上一样的风声,树叶摩挲声,虫鸣鸟叫让人心头很安静。
复遥岑后悔当初没有和她一起在这住,三年来第一次后悔,在和她没有下一顿饭时间门的时候。
小山宝原本坐在椅子上,坐着坐着,爬到爸爸怀里。
复遥岑从来对它来者不拒,也就一手举筷子一手抱它,心里头的遗憾和空落落,难得被填了一些。
饭后的生日蛋糕基本是黎阳在吃,她和猫一起吃,复遥岑随意咬了口就拿着个手机状似把玩,实际上在拍她们一大一小的合照。
黎阳发现的时候也没阻止,还托着腮给他摆了个温柔pose。
在这样温柔的暮色下她抱着小猫冲他笑,眼睛妩媚灵动,复遥岑这辈子都不会忘怀这一刻。
黎阳又拿过他的手机去拍一家三口的合影。
上次合影小山宝才几个月,现在它都马上三岁了。
它长大了一丢丢,但是品种原因它还是蛮显小的,抱在怀里还是又可爱又漂亮。
复遥岑脸上完全看不出三十岁的痕迹,还是那会儿一十多的模样,在他身上依然如过往,找不出一丝瑕疵,每一个角度都是叫人心跳加速的。
看不懂自己有无变化,黎阳就没看,手机还给复遥岑,让他回头发给她。
一家三口吃完饭,收拾好厨房就温馨地出门玩去了。
没带猫包,小家伙在车上的时候就黎阳抱着,下车全程在复遥岑怀里。
黎阳在商业街逛了一圈,买了一件自己的衣服,给复遥岑买了好多件,锡城这个季节偶尔还会降温,所以她外套也买了,夏衣也买了。
小山宝趁着她在帮爸爸买衣服的时候,牙齿咬着他衬衫袖扣,放在嘴里嚼啊嚼。
黎阳回头看它老父亲宠溺地看着时,眼前一黑:“复遥岑,你都快没衣服穿了,让它松口。”
“这不在买吗?”
“……”
黎阳生气:“我的钱啊,我就那点工资你们不省着点还这么挥霍我的血汗钱,我花钱如流水就是给你们父女俩买衣服买的,可恶。”
他低笑,却很享受这小怨念。
黎阳没辙,转头继续去多挑几件,可以想象复遥岑以后养猫,天天废衣服。
一家三口在外面玩到十一点才回家。
黎阳这一年多也来过复遥岑这间门山下的房子吃饭,但是没留宿过。
令她惊讶的是,山宝在这还有猫窝。
果然是老父亲的心头宠,近到山上,远到西北,就连这一年来不到两回的城里房中,也有它的猫窝,被爱的就是无敌。
虽然如此,晚上它还是要上床和爸爸妈妈一起睡,不然它不安心。
复遥岑有的是办法让它看不到非礼勿视的东西,所以也无所谓了。
等到他们两个熬夜分子玩够了属于自己的游戏,小傻瓜已经在床尾被窝里呼呼大睡,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夕。
黎阳累得洗完澡就睡着了,睡前抱着复遥岑亲他的眉眼,说:“虽然过十一点了,但是,还是希望我们家太子爷,年年岁岁有今朝,顺风顺水,永远开心。”
复遥岑看她,她很快熟睡了。
他抱着她望天花板,失眠到天快亮,又起来去看着东方天际线的白一点点染上红,如他指尖的烟火。
黎明前的最后一分钟,忽然脚下一阵柔软。
复遥岑低头。小猫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睡眼惺忪地走到他身边,脚下小肉垫踩在他脚背上,仰头正看爸爸。
复遥岑弯腰把它抱起来一起坐在露台椅上。
“喵。”
复遥岑温柔地抚摸它圆润的小脑袋,看了会儿,说:“…爸爸答应她,是因为离不离其实也一样,反正都要等她,相信我们黎小姐也只会献身理想,不会转头在外面爱上别人。”他笑意不达眼底,“所以不离,和离,没什么区别。她要离就离吧,图她安心也行。”
“喵。”
复遥岑叹气:“爸爸只是很想和她一天都不分开,和她有着数也数不尽的明天。”
…
黎阳的生活按部就班,一边工作一边上学。
复遥岑生日后的那一段时间门,猫都跟着他,她没跟他要过,没像以前一阵子没见就会找他说,她想孩子了。
总觉得,现在要是连猫都不在他身边,复遥岑会很孤单。
六月十一号那天晚上,和复遥岑约好第一天去办理离婚手续后,黎阳去找韶凝。
韶凝在收拾小山宝多得不行的衣服,嫌乱。
黎阳在那个它的专属衣柜前站着,看闺蜜半跪在地上,一件件把小衣服穿上衣架挂在柜中。
“凝凝,你想不想养山宝啊?”
韶凝仰头看她。
黎阳:“复遥岑问我,你不养吗。”
“我,我挺舍不得的,”韶凝抿抿唇,满含不舍,“每天在眼皮子底下,从它一个月看到现在,三岁整了。但是,还是给复遥岑吧,他这人,你知道他关心你,对他妻子没话说,这是你俩的小猫,要是给我养了,他以后也不方便看它,那他一下子没了你又没了猫,你说他又没有再婚的打算,一个人也蛮孤单的……总得给他留个念想吧?”
黎阳沉默地看着地上那堆成山的小衣服。
韶凝:“你跟复遥岑说,他要是不在锡城,忙,有事,就拿回来我这,我养着,回头你把我们的新地址给他。等他忙完回来就接走,哪怕他有天想结婚了,也拿回来给我,这样总能保证我们小山宝最后还是在妈妈身边的,无论哪个妈妈。”
“好。”
黎阳点点头,又说:“还是在这住吧,复遥岑把这房子过给我了。”
“什么?”
她浅笑:“我不要,他说他女儿在这住习惯了,不喜欢没山没树的地方,它自由惯了。”
韶凝吸气,又叹气:“不愧是太子爷的猫。可是,等你出国了,我总不能也在住吧?”
“你不是要回北市吗?住到你回去吧,复遥岑无所谓我住还是你住,都一样。”
“我可能会在锡城工作一年,有个地方我还蛮心水的,面上了我就在这攒攒经验再走。”
黎阳:“那你也住吧,住多久都无所谓。”
韶凝想了想:“反正你也不是马上走,那我和你继续住住,我也找房子,你走了我再搬。”
黎阳点点头。
她回房去。
把手上的绿镯子取出来,放入保险柜中。又看了看左手无名指上的那个素戒,伸出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最终没去碰,锁上保险柜后躺在床上。
了无睡意。
自从他三年前答应她的婚事后,黎阳基本没失眠了,只有高兴。
仅有的一次失眠,好像是那回复遥岑要喊她一起去西北,她因为在外面准备吃晚饭庆祝收到新云网offer而错过了,那天晚上她有种莫名的心慌,面对孤身去了西北的复遥岑,她莫名心慌。
这是她在这三年里第一次彻夜不眠,心头说不出的感觉,没有上次那么慌,可能是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只是心头很空,空得她好像感觉五脏六腑没在身子里,好像丢失了什么。
没约复遥岑大早上去办这离婚证,黎阳说她白天有事,下午再去。
其实今天她没事,故意请假腾出来了一天。
她午后去了趟复家,看看爷爷奶奶后,出来打不到车。
在手机上叫了会儿也没有司机接单,刚好复家的司机外出回来,在路口看到她,招呼她:“您打车?我送您,快上来。”
刚刚家里人说要喊司机送黎阳,她借口说她叫好车了,谁知道打不到。
眼下也只能上了,她边走边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车这么少。”
“最近不是刚高考完吗?是暑期,外面的都来云州古城旅游呢,”司机边扶她上去边说,“我们这种郊外啊,车子就不多了,来这边的少,都在古城那边接客呢。”
黎阳恍然,原来已经过了高考了。
她脑海里拂过多年前高考完那一阵空白期,梦想就是在那一段时间门生长出来的,如今已经繁衍成一株参天大树,想要连根拔起,总有点犹豫。
像复遥岑说的,犹豫就是不行。
所以她对他的感情,没有他的多,深厚,纯粹,黎阳其实配不上这么好的复遥岑,当初她带着满满的利益来找他,给他酿成了如今难受的局面,她不是好人。
复家的司机送她到青山园的时候,恰好就见到复遥岑的车子也停在门口。
司机笑着和复遥岑打了招呼:“这么巧啊,怎么没和太太一起回去?”
复遥岑不知道她去复家老宅,此刻一想,猜测出她去的目的是什么,这桩婚事她的愧疚感越来越大,所以必然会在今天,最后一次去看看两个老人家。
他道:“她去找爷爷问工作,我懒得去听,听不懂。”
司机笑了笑,摇摇头,启动车子回去了。
黎阳进屋拿了结婚证后就出来上了他的车。
车子启动了才发现车上还有山宝,黎阳愣了愣,问复遥岑:“你怎么把它也带下山了?”
“它不愿意自己在家待着。”
黎阳扭头向后看那个在后座玩木球,玩得很开心的猫。和妈妈对视上,它开心地摇起了尾巴。
小傻瓜还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呢。
民政局在云州古城附近,离青山园有点距离,在傍晚前赶到了。
小猫被放在车上,它不是很愿意,被复遥岑哄了几句后就可怜巴巴坐在副驾座看着爸爸妈妈远去的身影,好像被抛弃了一样。
古城这个点最是热闹,游客如织,黎阳怕它自己害怕,进去后办的很速度,签完名拿到证看都看没看就赶忙出去了,抱起小猫哄它。
复遥岑站在民政局台阶上,目光落在旁边车位,黎阳抱着猫亲亲。浓灼的夕阳洒在她细长的眉眼上,她温柔似水毫不冰冷的模样让他出神。
她和三年前在这初见时完全不一样,那会儿总觉得她冷若冰霜,清冷仙气的五官绝色到难以形容,只是笑起来非常特别,尤其那双眼,妩媚至极。
现在的黎阳,一袭栗色羊毛卷发搭在淡墨色花裙上,还是那副冰冰的容颜,但是就是觉得她是温柔的,浑身上下每一处都让人忘不掉。
手里的证件在落日下红得好像要烧起来。
这三年,一千零九十六个日子,在这毫不起眼的一天里,烧成灰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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