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江黎作势转身回看,荀衍按住了她的肩膀,眼角余光里,她看到谢云舟脸色苍白的矗立在门口,手上的玉盘轻晃了下。
他是特意过来给江黎送果子的,她膳食用的少,不吃些东西补补总是不行,他挂牵着她,也想借此机会再同她谈谈身世的事。
之前从赵项的往来书信里有了些眉目,谢七也给了一份名单,但细细查完后才知晓,名单里的人都不是她的至亲。
那份名单像是被人做过手脚,至于他们为何做手脚,目的是什么,他现在还不知。
是以他才想从她口中探听些什么,或许,昔日江父江母曾在不经意间透露过什么也说不定。
岂料,看到了眼前这幕,谢云舟心如刀绞,不待江黎回话,他压下心底的不适抬脚走了进来,把玉盘放桌子上,转身睨向她,柔声道:“阿黎,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过来尝尝。”
脸上在笑,心底在哭,该说嘶吼才对,谢云舟饶是心里再痛再难过,也没像之前那般展露出来。
他想在江黎面前呈现一个全新的自己,让江黎看到他的改变,那么第一步便是要学会压下嫉妒。
即便他心里已经被嫉妒搅得天翻地覆,恨不得对荀衍做什么,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
“也好,你别动,我给你送过去。”谢云舟噙笑道。
他温柔的简直同以前判若两人,这种温柔看着不像是装的,毕竟没有谁连眼神都装得如此像。
江黎心微不可闻的颤了下,她当然不可能让他再端过来,站起,“不用,我自己过去拿。”
她边走边道:“衍哥哥,你要吃吗?”
荀衍眸光一直落在江黎身上,眼神也是极尽的温柔,轻笑道:“阿黎要我吃,那我便吃。”
像是一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侣,别说谢云舟了,若是其他男子看到自己钟意的女子同男子如此,估计也会疯。
厉害的或许会想着动手。
江黎同荀衍熟识多年,一眼便看出他是故意再气谢云舟,倒是也没多说什么,附和道:“对,要你吃。”
荀衍笑笑,伸手理了理身上衣衫,“好,那我便吃。”
他也站起身朝前走去,站定在江黎身侧,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记性。”
江黎不解,“怎么了?”
荀衍从怀里取出一支玉簪,牡丹花纹,花蕊上缀着红色的宝石,霞光一照,泛起潋滟的光泽,隐约迷了人的眸。
“给。”
“我的?”
“嗯,给你的。”
江黎想婉拒的,簪子太贵重,她不能要,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荀衍走到她身侧,“我给你戴上。”
说话间,玉簪插进了江黎的发髻里,他认真端详着,频频点头:“好看。”
江黎眉眼弯弯道:“一看便知是稀罕物,当然好看了。”
那玉的成色极好,江黎也不是没见过贵重的首饰,这支玉簪肯定很昂贵,她有些不想收,欲取下。
荀衍拦住,“别摘,戴着。”
江黎瞧着他眼底期翼的眼神,心道:算了,以后再还给他其他的便是。
“好,我戴着。”她道。
荀衍没忍住又夸了一次:“真好看。”
江黎噙笑道:“簪子当然好看了。”
荀衍轻笑:“我说的是人好看,没说簪子。”
江黎语塞,随后摇摇头,“衍哥哥又说笑了。”
荀衍睨了谢云舟一眼,眉梢轻扬,噙笑道:“我家阿黎就是好看。”
少时江黎也曾看着同族的孩子好看,这大抵便是亲人的缘故。
她们在这“相谈甚欢眉来眼去”,谢云舟自己默默喝了一缸醋,偏偏为了不让江黎讨厌他,他还不能做什么。
脸上堆着笑,心里像吃了许多的苦药,舌尖都是涩的,喉咙又灼又痛。
他端详着江黎,只想把她按在怀里,不给任何人看。
可惜,他不能。
她还没原谅他,还在气着。
轻叹声从心底溢出,似乎在说,这是你该受的,除了忍着,你别无他法。
谢云舟只得忍着,忍来忍去,掌心里现出了深深的掐痕,可酸涩感依然没减少,似乎更甚了。
她,能不能别总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着荀衍,能不能也那般看看他。
他明明站在她面前,为何就是入不了她的眸呢?
谢云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他送簪子江黎不收,荀衍送,她便收,他送纸鸢她也不要,荀衍送她便要。
想来想去,眼下似乎也没有能为她做的了,他伸手拿起一只梨子,“给。”
江黎本不想接的,想起他救她的事,轻抿唇,缓缓伸出手,指尖刚触上,谢云舟想起什么,又收了回去,给她递上了杏子。
“来,吃这个,这个甜。”
谢云舟想起,梨子,分离,他大抵是疯了,才会给她吃梨子,是觉得分离的还不够彻底吗。
不行,不能吃那个。
江黎不知谢云舟心中想法,若是知晓的话,会轻笑一声,还会问他,他不是向来不信这些吗。
谢云舟之前是不信的,但自从同江黎和离后,那些不信的他已然都信了。
都是他的错。
在谢云舟殷切的眼神中,江黎把杏子给了荀衍,“衍哥哥,你吃。”
谢云舟的笑生生僵住,眼尾扬起的弧度慢慢消失不见,深邃的眸子里溢出一抹异样。
是心伤,也是心碎。
他的心就像那杏子般,被荀衍用力掰成了两瓣,又随意的把其中一瓣扔回玉盘里。
然后,荀衍重新拿起樱桃,“阿黎,你不是最喜吃樱桃吗,给你。”
江黎点头,“谢谢衍哥哥。”
玉盘里的水果都是谢云舟亲手挑选的,选好后,亲手洗的。彼时,谢七嘴里吃着苹果正好看到这募,咔嚓一声,苹果没咬到,咬到了舌尖,痛得他捂嘴哀嚎。
顺便发出慨叹,跟着主子这些年真是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那般上心,谢七终于承认,谢云舟就是喜欢惨了江黎。
谢云舟看着他们互相谦让,垂在身侧的手指倏然攥紧,指尖泛疼后又缓缓松开。
他指缝里溢出了血,是方才洗涤果子时不小心弄的。
荀衍点点头,“确实好吃,谢将军你要吃吗?”
谢云舟生硬说道:“不吃。”
荀衍轻笑:“如此,那我同阿黎吃了。”
他端上玉盘,努努嘴,“阿黎,去那里坐。”
“好。”江黎抬脚跟了上去。
金珠进来换茶水,见荀衍正在给江黎抱橙子,笑着说道:“公子对小姐真好。”
一旁的谢云舟听到后,双眉皱得越发紧了,明明是他送来的水果,到头来却给荀衍做了嫁衣。
谢云舟呕死了。
他怕自己做出什么,说了句“我还有公文要看”抬脚朝门口走去,走出很远后还能听到后方传来谈笑声。
不知荀衍说了什么,惹来江黎一阵笑。
那笑落在谢云舟耳中,好似用刀子在割他的肉,剜他的心,剔除他的经脉,周身每一处都是痛的。
他顿住,慢慢转过身,盯着门口看起来,漆黑的眸子像是浸润在了血里,红的吓人。
还有眼尾那一抹红,不细看的话还以为是有些挂在那里,此时谢云舟的脸,比黑白无常的脸还吓人。
便是连落在地上的影子都透着浓浓的孤寂感,像是被遗弃了似的。
他确实被遗弃了。
阿黎不要他了。
心情不好,连晚膳都未曾用,谢七见状蹙眉说道:“主子你要是不爽大可以去抢人啊,干嘛要折磨自己。”
为了给江黎寻找身世,谢云舟已经多日未曾好好歇息,如今连膳食都不用了,这不是作死吗。
谢云舟未言,依旧头也不抬的看信笺,书案上的那些,他已然看了十来遍了。
他直觉肯定有他没发现的异样。
谢七见他不说话,干脆把膳食放在了书案上,“主子,吃些吧。”
谢云舟冷声道:“不吃。”
谢七道:“主子你便是真饿死自己,二小姐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这话说的扎心,可事实是这般,江黎都不想理会谢云舟,怕是他真死了,她也不会看。
兴许还会觉得没人烦她了,心情甚好。
谢云舟顿住,慢慢抬起头,眼眸太痛,他有片刻的不能视物,等能到时,他又产生了幻象。
他似乎看到江黎徐徐走了过来,眼尾勾起,唇角含笑,柔声唤他,阿舟哥。
他笑着应了声。
她站定在他面前,端起碗盏,“来,吃饭。”
他笑着接过,虽是在吃饭,但眼睛一刻也未曾离开她,就那样直勾勾看着。
“主子,主子,”谢七伸手在谢云舟眼前轻晃,“主子你能看到我吗?”
谢云舟回过神,眼前除了谢七外,哪里有江黎的身影,他眼睑轻敛,笑得有些牵强。
摆摆手,“拿走。”
谢云舟一直忙到深夜才歇息,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穿好衣衫出了门。
走到江黎住处,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他唇角轻勾了下,似乎只是这样矗立在这里便叫他心安了不少。
索性三两个时辰后便要天亮,他干脆没折返,就这样负手而立,看着天色亮起。
他的脸也渐渐变得明朗起来,深邃的眸子里倒映出天边璀璨的光,五官也越发的分明。
他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总能等到江黎回心转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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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山间小路上有人跌跌撞撞行走着,她走得很急,时不时朝后看一眼,听到动静后便躲到一旁的树后,确定无人跟着她后,才继续前行。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徒步了几日了,或许两日,或许三日,总归她行走的很艰难,可饶是这样,她也未曾放弃。
饿了吃树上的果子,渴了到小溪边去喝水,夜里露宿在破庙了,次日继续赶路。
一路走来也不是这般顺畅,江藴也遇到了坏人,但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无论什么样的坏人她都不怕。
她唯一的执念便是尽快回到燕京城。
人心中有团火,做事才会不手软。这日她再次遇到了坏人,那人欲行不轨之举,江藴假意迎合,轻笑着说道:“公子莫急。”
随后趁那人不注意,搬起地上石块重重砸去,就着风声她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那人倒在了地上。
她摸出他腰间的钱袋,轻笑一声,朝前走去。
江藴也不是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有两次差点遭了毒手,险些被卖进窑子里,幸亏她反应及时跑了出来。
逃跑后的她边走边打听,终于离燕京城又近了一步。
她唇角勾着嗜血的学,轻声道:“江黎,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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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嚏。”江黎莫名打了声喷嚏,金珠吓坏了,忙伸手摸她的额头,“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适?”
江黎推开她的手,笑着说道:“我无事。”
金珠还是不放心,手伸过去又摸了摸,见她没有发热的迹象,提着的心才算放下。
不怪金珠如此紧张,江黎前日又毒发了,虽较之前不严重,但,距离上次毒发才过了几日,大夫的意思是,若是毒发的太频繁,江黎性命堪忧。
这个道理谁都懂,可如何抑制毒发却不知,金珠担忧,其他人也担忧,这两日谢云舟同荀衍摒弃前嫌共同合作,翻起了医术,希望能在医术上寻到答案。
可惜,日日夜夜苦读,依然无所获。
谢云舟伸手捏捏眉心,又取了一次血,他身子虚弱得很,坐久了胸口会传来痛意,但他一直都忍着。
直到再也忍不住,张嘴吐出一口血。
谢七也在一旁翻开医术,见谢云舟吐血赶忙起身去找大夫,大夫匆匆赶来,边给谢云舟诊脉,边道:“大人可不能这般糟蹋身子了,若是再如此,你会有性命之忧。”
这话大夫说过很多次了,可谢云舟一次都未听,依然我行我素,做自己要做的事。
“我无妨。”他道。
“怎是无妨呢。”大夫道,“你心脉紊乱,这可是急症,若是不好生调养,后果会很严重的。”
最严重的后果便是他这命没了,也无妨。
大夫看出谢云舟心思,淡声提醒道:“大人莫忘了,还有人等着你去救呢,是以,你得好好好活着。”
提到江黎,谢云舟才敛了不在意的神情,担忧道:“她可还好?”
“服食了大人的血,二小姐暂时安虞。”大夫道,“可若是大人不好了,那么二小姐也不会好。想必大人应该懂某说的话。”
谢云舟轻点头,“我要如何做?”
“歇息。”大夫看着谢云舟泛着红血丝的眼眸,问道,“大人几日不歇息了?”
这话不好讲,上船后谢云舟便未曾有一日是好好歇息的,夜里要么处理公文要么去江黎门前守着,一站便是一宿。
几次谢七看不下去劝他回去,他连理会都不理,翌日照样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膳食也未曾好好用,想起来吃,想不来干脆不吃了,心情好时可能会多吃两口,心情不好干脆不吃。
总归就是不好好歇息,也不好好用膳。
谢七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出来。
大夫道:“谢护卫劳你去跟厨房说声,给大人熬些参汤来。”
谢七听罢说道:“好,我马上去。”
谢云舟觉得大夫太过小题大做了,“我无碍不必如此。”
大夫敛了眼底的笑意,一本正经问道:“大人眼睛有几日不能好好视物了?”
谢云舟的眼睛有几日看东西模糊了,也不是一直都模糊,是偶有模糊,“怎么了?”
“大人中毒伤了眼,这眼不易再过度劳累了,不然……”
“不然如何?”
“会瞎。”
“……”
大夫叮咛:“不是某危言耸听,是大人身子如此,你且一定要听某的,务必静心调养。”
“大人须知,你是朝中重臣,还有诸多事宜等着你去做,眼睛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大夫让谢七走便是想单独对谢云舟说此事,他道:“眼疾可大可小,轻则模糊,重则不能视物。大人那般心悦二小姐,怕是也不想有日看到她吧。”
大夫语重心长道:“大人,请珍重。”
他言尽于此,听与不听只能看谢云舟自己了,谢云舟沉思片刻,放下手中的医术,淡声道:“好,我照做便是。”
大夫站起,“那我去给大人煎药。”
谢云舟点头,目送他离开,从怀中掏出帕巾擦拭干净唇角,遂,从榻上站起,既然不能翻看书籍了,那他便去看看江黎。
江黎这边银珠正在同她说着一些事,是关于谢云舟的。
前日江黎毒发,昏迷了两日,这两日谢云舟衣不解带守在她身旁,连银珠看了都有几分动容。
还有他夜夜守在门外,直到天明才离去,空闲时又来看江黎,这种种,银珠都一一告知了江黎。
江黎心也不是铁打的,纵使最初对他又诸多的怨恨,在听到他为她做的这些后,心里还是有了那么一丝动容。
她已经不像最初那般怨恨他了,或许可以当成朋友,也仅此而已。
谢云舟走到门前理了理身上的衣衫,觉得一切妥当后,伸手敲开了门。
银珠把门打开,见是谢云舟,侧身让其进来,银珠现在对谢云舟也改观了很多,虽他最初确实很过分,但毕竟是他一次次救小姐与危难中,这份恩情,银珠铭记于心,对他多了几分客气。
“将军。”
谢云舟抬脚走进,眸光落在了江黎脸上,见她气色红润,心瞬间安稳下来,只要她安好,便足矣。
但该问的他还是要问,“好些了吗?”
江黎淡声道:“好多了。”
谢云舟又问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他们去做?”
与谢云舟来说能这样平心静气的同江黎说上几句话,便是他最开心的了,其他的,他暂时不求。
“没有。”江黎道。
银珠也正发愁呢,江黎一直没胃口她很担心,轻叹一声:“将军还是劝劝吧,小姐午膳也没吃。”
“午膳没吃吗?”谢云舟一副担忧的神情,眉梢皱起,“为何不吃?”
他大抵是忘了,今日早膳午膳他也没用。
“不想吃。”江黎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胃口。
“要吃。”谢云舟柔声劝慰道,“你若是病了,江昭会担心的。”
这话若是给谢七听到了肯定会嗤鼻,劝别人一套一套的,怎么不劝劝自己。
江黎想起江昭,莫名有些担忧,也不知兄长近日可好,她唇轻抿,神情里透着焦灼。
“你可有兄长的消息?”
“他很好,你不必挂牵。”谢云舟说道,“反而是你,更要仔细些才好。”
江黎掩唇轻咳,“兄长安好便好。”
谢云舟起身端来茶水,想也没想直接喂江黎喝下,江黎也太注意,等喝下后才发现是他喂她喝的。
她握着帕巾的指尖微缩了下,眼底闪过一抹不自在,眼睑垂下没再看谢云舟。
谢云舟身子半弓着,神情也有几分不自然,他喉结轻滚,看上去开心更多些。
怕江黎有什么,他也轻咳一声,“江昭那你别担心,我去曲城前让让人看着他了,他很好。”
江黎淡声道:“有劳了。”
谢云舟方要在说什么,敲门声再度传来,江黎侧眸看了眼,是荀衍,她柔声唤道:“衍哥哥。”
一声“衍哥哥”把谢云舟刚刚沸腾的心叫凉,尤其是看到她眼底浮现的笑意时,谢云舟的心不只凉,还能难过。
她可从未用这般语气唤过他。
看来,她还是更喜欢荀衍些。
荀衍走进来,没像谢云舟一样矗立在她床榻前,而是弯腰坐了下来,拉过她的手,亲昵问道:“好些了吗?”
江黎点头:“好多了,让衍哥哥担忧了。”
“你没事便好。”荀衍是很担忧,担忧的吃不下睡不着,所幸她安然无恙,“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生病了。”
生病这事本来就不是人能控制的,但荀衍那样说了,江黎肯定要附和,“好,我以后再也不生病。”
荀衍像幼时那般,伸手摸摸她的头,“真乖。”
江黎倒是也没躲,轻笑道:“衍哥哥也要注意,千万不能累着,不然我会担忧的。”
荀衍目光熠熠道:“好,我答应你,不累着。”
谢云舟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再次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多余的,可双脚像是生了根,怎么也动弹不得。
他不走,只会更难过。
果然,还真是如此。
荀衍为了哄江黎开心竟然给她表演起了魔术,虽都是民间的把戏,但荀衍做的很好。
一会儿变出花,一会儿变出吃食,最后变出的是一封信。
何玉卿的来信。
江黎好久未见何玉卿了,对她也想的很,看到她的信笺眼底溢出水雾,笑着接过,“谢谢衍哥哥。”
荀衍轻哄:“来,快看看她都给你写了什么。”
何玉卿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说的都是最近发生的事,什么店铺生意不错,她和谁谁吵了一架,家里给她介绍相看的男子了,她不愿意,她离家出走了,现在住在阿昭哥这。
江黎细细读着,眉梢挑起,又仔细看了遍,住在阿昭哥这,不就是住在江府吗?
玉卿竟然住进江府了?
虽说大燕朝民风还算开放,但这样住进去总是不妥,江黎抿抿唇,不行,回头还是要玉卿住她那才行。
她继续往下看,何玉卿又说,她有些了喜欢的人。
江黎顿住,这才多久,她怎么就有喜欢的人了呢?江黎想知道让何玉卿心仪的男子是谁,可惜后面没写,只写着等她回来再细说。
江黎这心那,七上八下的,一会儿为何玉卿高兴,一会儿又担忧,千万可不要遇到骗子了才好。
信看完,抬眸间她才想起谢云舟也在这,挑眉去寻时发现他不在了。
银珠端着茶水进来,江黎问道:“谢将军呢?”
银珠道:“方才小姐同公子说话时将军便走了。”
银珠是出去端茶水的,正巧看到谢云舟从里面走出来,他肩背垂着,身形很萧索,不知是不是剜心取血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很虚弱,似乎风一吹便能吹倒。
当然,最不好的还是脸色,方才房间里见到他脸色还好些,只是在外面见到,他脸色苍白若纸,没了一丝血色。
看着就很可怜。
“走了?”
“是。”
江黎朝门外看了眼,隐约的还能看到缥缈的影迹,随后想,走了便走了吧,左右也无话要同他讲。
这日晚膳江黎是同荀衍一起用的,两人一起用膳比一个人好,最起码有胃口些,晚膳后,荀衍同江黎讲起了他行走江湖的事,江黎听得津津有味。
另一处,谢云舟发丝垂在身后,斜倚着软榻沉思,书案上的晚膳已经热过三次,可他依然未用。
谢七有些急了,“主子,周大夫不是说了吗,您要按时用膳,按时服用汤药,你不用膳如何服药。”
谢云舟脑海中浮现的都是荀衍给江黎变魔术的那一幕幕,哪有心思吃饭,他现下便是龙肉也没胃口吃。
“好,我会吃的。”他傅衍道。
他半个时辰前便是这般说的,现下还是如此,谢七不信了,“你若不吃我可去找二小姐了,让二小姐来劝你。”
江黎?
谢云舟当然不想麻烦江黎,他是想见她,但他眼下这副样子不易见客,披头发散的成何体统,他厉声道:“谢七。”
谢七道:“您若不想让二小姐来,便好好用膳。”
谢云舟拗不过他,只得同意用膳,没吃几口便吃不下了,谢七一看他这副样子,又是摇头又是唉声叹气,心道,还是赶快到曲城吧,再在这破船上待下去,主子的命都要没了。
谢七这话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谁能受的了喜欢的女子整天对着另一男子笑的。
见自己就横眉冷对,见其人便浅笑嫣然。
一日两日还好,日日看着,这不是剜心嘛。不过,比剜心还让人难熬,瞧瞧他们主子,剜心时都没这么难过。
谢七真怕,若是再不上岸,谢云舟的命会先没了。
谢云舟倒是没那么脆弱,死倒不至于,但难过还是有的,心上的洞又多了,补都补不好。
不过他也知晓,怪不得别的人,昔日江黎对他是最好的,为他缝制新衣,为他熬汤做饭,对他嘘寒问暖,是他一步步把她推离的。
现在她不想原谅他也是情理之中,他只能受着。
只是有些事情明白是一回事,难过又是另一回事,他此时便是难过加难过,心悸加心悸。
谢七淡声道:“主子,既然二小姐令你如此伤心,那咱今夜便不用去守着了吧?”
都守了好几日了,该好好歇息歇息了,谢七都快忘记在床榻上睡觉的感觉了,见天倚着船板子,肩膀都是痛的了。
谢云舟眉梢淡扬,“谁说不用守的?”
谢七挤挤眼,“还要守?”
谢云舟定定道:“是。”
谢七:“……”
谢七心里腹诽,二小姐怎么就看不到主子的好呢,主子可是为她连守五夜呢。
……
谢云舟在门外守夜时,江黎梦魇了,她梦到自己被人追,那人手里拿着刀子,一直在说,江黎你别跑,你别跑,你给我站住站住。
江黎跑着跑着跌倒了,那人从后面追了上来,举起刀子朝她刺过来,光线太暗,她未曾看到那人的脸,只是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
像是,像是…江藴。
江黎睁开眼,心砰砰狂跳,她告诉自己别慌,江藴在尼姑庵不能加害与她。
-
与此同时,江昭派去尼姑庵的人折返,把江藴不见的消息告知给了江昭,原来是庵里尼姑说江藴死了,那人不信,略施小计后让她们招了,说把江藴扔在了山里。
那人寻了两日没寻到,只得回来复命。
江昭手一抖,茶水溢了出来,“你说什么?”
那人回:“大小姐不在尼姑庵。”
江昭瞪眼,“她不在尼姑庵去哪了?”
那人回:“属下寻了两日也未曾寻到,大抵是逃跑了。”
说到底也是自己妹妹,江昭不可能不担心,“去,赶快去找。”
那人道:“是。”
寻找江藴好像大海捞针,找了两日依然没有消息,江昭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何玉卿见状宽慰道:“阿昭哥你别担忧,江藴姐会没事的。”
话虽如此,但没见到人前江昭还是很担忧,好在,第三日有了好消息,人寻到了。
江昭看着一身褴褛的江藴心疼不已,跑过去抱住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哥哥养你。”
若是江藴有半分良心应该心存感激,但她没有,无人注意时,唇角勾出一抹犀利的笑。
随后,她哽咽道:“哥哥,我好想你。”
江昭道:“哥哥也好想你。”
江昭把江藴带回了江府,何玉卿觉得再住着有些不方便,当日便搬离了,江昭留她来,只是没留住。
他见她走,心里莫名很难过,可又不想表现的太明显,只能强装淡定道:“好,既然你要走,那我便不留你了。”
其实他心里一百个不想让何玉卿走。
何玉卿见她连挽留都未有,心里难过了几分,果然,他是不喜欢她的。
“这几日叨扰阿昭哥了,改日再谢。”言罢,何玉卿上了马车。
江昭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眼眶慢慢变红,他心道:阿卿,别走。
可惜,何玉卿未曾听到,这会儿她正在马车里伤心呢,掰着手指算了算,阿黎应该到了,为何还没到呢?
-
突然间发生了些其他的事,耽搁了回曲城的时间,江黎他们是在第二天到的,何玉卿早早的便在码头来等她,见她从船上下来高兴的迎了上去。
月余未见,两人想的很,紧紧抱在了一起。
何玉卿哽咽道:“你这个没良心的,终于舍得回来了。”
江黎轻拍她的背,“嗯,回来了。”
金珠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不如咱们车上再说。”
何玉卿看看身后的一行人,确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牵上江黎的手便朝前走去。
荀衍有事先一步离开了,谢云舟送江黎回的别苑,等她安顿妥当后,才离开的。
何玉卿看着谢云舟在别苑里进进出出,挑眉问道:“什么情况?你们和好了?”
江黎抬手敲了下她额头,“乱讲。”
何玉卿努努嘴,“没和好他为何可以这般出入?你之前可是连门都不让他进的。”
上次谢云舟要进来,可是在门口跪了好几个时辰呢,江黎狠心的连理会都未曾理会。
江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随后把这一月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何玉卿听的目瞪口呆,啧啧道:“没想到他能为你做到如此地步?”
这也是江黎未曾想到的,是以,她便没有立场再像之前那般冷脸对他,当然,眼下她对他也没好到哪去。
想理便理,不想理会便不理会。
就像回程时,他同她说了好多,她也只是随意应着。
“那你这是要原谅他了吗?”何玉卿好奇问道。
“怎么会。”江黎道,“我只是不那么气了,至于原不原谅以后再说。“
何玉卿也认为不能这么快原谅谢云舟,认同道:“对,不能原谅。”
说完谢云舟的事,江黎想起何玉卿信上讲的事,问道:“说说吧,你钟意的男子是谁?”
经她提醒,何玉卿想起了更为重要的事,“对了,江藴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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