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兰蕙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把谢肃领到了汤蔓的房间门口之后,自己找个借口拍拍屁股走了。
窘迫的人只有谢肃。
他的脚下像是被灌了几百斤的沙袋,迈不动, 小心翼翼地窥探着汤蔓的房间, 小小的, 充满了温馨的色调,还有一股淡淡的琥珀木香。
未经允许,他不敢贸然进入。
汤蔓倒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反正迟早都要有这一面。只不过, 她很快发现自己的房间有被整理过的痕迹。
可能周兰蕙早就有留谢肃过夜的打算,今天还不忘整理一下她的房间, 把她昨天乱七八糟扔在床上的衣服都收回了衣柜, 但又很可恶,偏偏没有收那一样。
夫妻之间, 这都不是什么事。可若是让周兰蕙知道他们之间至今还没有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 她这个过来人会不会觉得不正常?
汤蔓一转头,见谢肃长长的身影还立在门口, 脑门都要顶在门框上了, 画面有点喜人。
“进来呀。”汤蔓说。
谢肃闻言垂下眼眸,像是听话的孩子乖乖地迈开脚步,终于鼓起勇气踏入。
汤蔓她一屁股坐在床上,问谢肃:“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
无论谢肃在周兰蕙亦或是汤澎面前表现得有多游刃有余, 在汤蔓面前总是多了一分斟酌。
高大的男人立在眼前,仿佛做错事的大男孩, 一副任人拿捏的样子, 反倒让汤蔓觉得挺可爱。
汤蔓调侃:“怎么?要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吗?坐啊。”
她的房间里有一处梳妆台,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和护肤品, 对应的椅子也很有少女心。
谢肃硬朗的身型坐上去有几分违和感。
两个人面对面,沉默无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干涩。
或许是觉得过于尴尬,两个人又齐刷刷开口:
“你……”
“你……”
相视一笑。
谢肃:“你先说。”
汤蔓不客气:“我妈的厨艺怎么样?”
谢肃点头:“很不错。”
汤蔓:“饭桌上她的话你听听过就好,酒席我不想办。”
谢肃前一秒想询问汤蔓的也是这件事:“或许可以旅行结婚吗?你上次说想去新疆。”
晚上这顿饭吃了好几个小时,大多数时候都是周兰蕙在说说说。丈母娘大人拉着女婿谢肃的手,语重心长,从汤蔓的小时候一直讲到现在,声情并茂。
然后周兰蕙再一一突出重点:拍婚纱照、买喜糖、办婚礼,接下去还有最重要的任务——生孩子。
汤蔓这才发现,冲动的结婚远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旅行结婚啊……”汤蔓从来没有想过。
谢肃脑海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大概为期两周的时间,旅行的行程和计划由我来安排,你只负责跟着我。”
汤蔓有短暂的心动:“你有那么多假期吗?”
“有。”谢肃很有自信,“我这些年的假期都攒着,凑出一个月都没有问题。”
既然说到假期,谢肃也正好借由这件事明确地对汤蔓说:“以前我单身,没家庭没孩子,大多数时候都待在队上。现在……不同了,我会多多照顾家里的。我查过镇上到市区的高铁线路,明年三月份会开通,到时候车程只需要半个小时,可以大大缩短来回的通勤时间,或许我可以每天回来。”
汤蔓摆摆手,心想完全不用,委婉地说:“你以前该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谢肃弯了弯唇角。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恨不得天天能够见到她。
“至于拍婚纱,可以在旅行的途中进行,如果你觉得累我们就不拍。喜糖就更好办了,妈说她可以去挑选,到时候我们只需要拟定双方需要赠送的亲朋名单。”谢肃说。
这些让汤蔓头大的问题,谢肃两三句话就能轻松解决,这让她如释重负般松一口气。
如果一切都如谢肃所说的那样,结婚似乎也不是一件让人厌烦的事情。
时间不早,汤蔓问谢肃:“你晚上确定要住在这里吗?你没带换洗衣物用品吧?”
汤蔓说这话的本意是谢肃晚上不要留在这里,但他没理解,以为她是替他担心。
谢肃温温笑着,老实地说:“我车上有个背包,里面有换洗衣物。”
汤蔓表情淡淡:“哦。”
谢肃后知后觉,用手抓了抓贴皮的短发:“如果你不想我住这里的话……”
汤蔓打断他:“我可没有这么说。”
显得她多小气。
*
这套房子的装修都很新,地板是瓷砖,厕所里是干湿分离,很好做打理。所以汤蔓的房间里基本没有留存什么旧物,更像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宾馆。
冬天的夜晚到底还是冷,汤蔓洗漱完换了衣服之后钻进被窝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接着换谢肃洗漱。
汤蔓找到手机,习惯性地刷了一会儿,没等多久,就见谢肃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他就穿一件白色的短袖,露出两截结实的臂膀,看着就让人打寒颤。
汤蔓手机上的画面正巧是露着上半身的男人,精瘦的身材,肩膀宽阔,腰部收紧,八块腹肌突出。
谢肃的身材比手机上的要好。
汤蔓问:“不冷吗?”
问完就知道自己这句话有点多余,他身上有多暖,她清楚。
谢肃摇摇头:“不冷。”
不开玩笑的说,这个年纪的谢肃一身都是火热。早些年在部队训练的时候,大冬天还要被迫洗冷水澡,刺骨的冷,冷完之后觉得很带劲。现在三十岁,更是壮年的时候,洗冷水澡倒是不至于,但完全不会觉得冷。
谢肃走到另外一边,掀开被子缓缓上床,粉色的床上用品和他是一种奇怪的搭配,就像他和她在一起。
汤蔓床上用品不是纯棉,而是更加保暖的短绒,钻进去就热烘烘的。
即便谢肃早就已经预料到这个夜晚会很难熬,却也没有想到自己竟如一个毛头小子那般,一进来就冒汗。
整张床上都是汤蔓的气息,他仿佛掉落在由她编织的甜美棉花糖上,晕乎乎的,不真实。更要命的是,身体某个地方完全不听使唤,自然而然地起了反应。
谢肃睡前没有看手机的习惯,通常情况下他入眠很迅速,躺上床到睡着大概不会到十分钟。
此时此刻,他的心狂乱地跳动着,静不下来。
他们两个人不是没有躺在一张床上同床共枕过,但好像只有现在才是彼此意识最清醒的一次。
汤蔓随手关掉了灯,留一盏橙黄色的壁灯,整个房间像是被温暖的颜色包裹着。
谢肃很老实地躺在床最边缘,额前不知何时染上一层薄薄的汗,他将双手伸出被子外交叠,不敢轻举妄动,企图给自己降温。很显然,徒劳无功。
汤蔓躺在另一边,翻出手机日历,计算着自己上一次月经的时间。上个月的这个时候她的月经已经来报道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就应该来了。
她的月经周期一向很准时。
房间里安静地像是只有汤蔓自己一个人,她放下手机,转头一看,见谢肃和她之间的距离宛如隔着一个银河系。
最有趣的是,谢肃紧紧闭上双眼,眉头甚至皱着,像是极力在装睡。
熟悉的气息夹杂着柔软盖上来的时候,谢肃下意识睁开双眼。
汤蔓侧躺在谢肃身旁,低低问他:“不做点什么吗?”
她明显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热烘烘的气息,这对于一个怕冷的人来说是个巨大的诱惑。
在汤蔓亲过来时,谢肃仍觉得这是自己的初吻。这和白天的吻不同,尤其是在她的床上,他呼吸再次凌乱,心跳很重地跳动着。
关于床上的事情,谢肃不是不懂,毕竟都这个岁数了。甚至完全不需要汤蔓做什么,他的身体就已经在用力地表达对她的喜欢。可是他没有想过去强迫她,更不想在她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和她发生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谢肃更想两个人可以慢慢来,从恋人到爱人,最后用力相爱。不过,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乱的。
在汤蔓主动的引导下,谢肃自然而然地侧过身,将自己强有力的双手搂住她,回应她的吻。
或许是昏暗的环境给了谢肃更多的胆量,他再次闭上双眼,专心投入这个足够让他意乱情迷的吻中,亲她的唇,吮她的舌,用自己拙劣的技巧去讨好她。
很快,汤蔓整个人都暖了起来,从头到脚的血液开始沸腾,热烘烘的,暖洋洋的。
谢肃的吻也开始放肆,不仅仅在她的唇上,还落在她的脸上、额头、眉眼、耳朵、脖子。昏暗中他睁开眼,用手指触碰真实的她,一个个滚烫的吻再次落下来。
就像是一团火,被点燃后开始扩展版图,不断地向外延伸、燃烧。
汤蔓脑子完全宕机了,她被谢肃身上热烘烘的气息包裹着,心跳乱了,视线也乱了,什么都乱了。
索性什么都不去想了,让自己沉沦在这团火中,被他灼烧着,乱就乱吧。
就在汤蔓以为自己会被焚烧到体无完肤的时候,谢肃却突然停了下来。她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汤蔓还没说什么,就听谢肃说:“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哑。
汤蔓问:“对不起什么?”
谢肃说不出口,他刚才亲的太过了,完全没有经过她的同意。
心脏像是被什么紧紧攥着,有点喘不过气来。
怕她不喜欢。
汤蔓抬起头,借着壁灯的光线看到谢肃脸上隐忍的神色。她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移动,停留在最柔软的部分。
谢肃一动不动,身体似被定格,手指更无法动弹。心跳却更快。
汤蔓温暖的掌心贴在谢肃略有些粗粝感的手背上,带着他轻轻按了按,低低地问:“没碰过吗?”
这还是在隔着衣物的情况下。
谢肃的手举起过几十公斤的铁,也拿过最坚硬的器械,却是第一次面对眼前这个局面。
汤蔓没有放过谢肃脸上精彩的瞬间,调侃:“我昨晚喝醉的时候,你没有吗?”
谢肃几乎是立刻回答:“没有。”
汤蔓笑:“嗯,我信你。”
谢肃:“为什么信我?”
汤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从汤蔓的角度看,谢肃凸起的喉结似一块菱形的宝石,上下滚动。
她靠近一点,轻轻含住他的喉结。然后她听到他从喉咙里发出的低哑声音,似无法隐忍一般的痛苦。
汤蔓心底明镜一样亮,故意问他:“怎么了?”
谢肃摇摇头。
汤蔓不安分的手从谢肃的手背上挪开,往下。
谢肃咬了咬牙,伸手将汤蔓再次拥进怀里,企图用蛮力阻止她的动作,有点委屈地说:“不闹我了。”
汤蔓笑嘻嘻的:“我没有啊。”
“蔓蔓。”谢肃的声线似被刀划破一般的哑,语气带有妥协和乞求。
汤蔓承认自己的确有点玩上头了,可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总不可能一直这样,始终是要踏出这第一步。
“你不想吗?”汤蔓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知道答案,刚才她用手握过答案。答案很明确,真实,滚烫。
谢肃:“睡觉吧。”
“哦。”
汤蔓不去质疑谢肃的定力,也不怀疑他的能力。他能那么多年单身,就代表他洁身自好,这没什么不好的。
这么一想,她反倒有一些五味杂陈。
有人暖和被窝,汤蔓能睡个好觉。她不去想太多,甚至对谢肃道了声晚安。
谢肃没睡着,也睡不着。
这不是他第一次抱着汤蔓睡觉,如同昨晚,也如同领证的那一晚。只不过他仍然不习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深怕会惊扰到她。
同样的,谢肃的睡眠也不深,只要身旁的人有轻微的动作,他都能立刻清醒。但是不想放开手,他想抱着她,想适应她在自己的怀里。
怀里的人睡得一脸无害,谢肃的心也暖暖的。他总忍不住趁着她睡着的时候亲一亲她的头发,亦或者是她的额头。
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渐渐变得真实,也开始踏实。
谢肃的脑子里规划好了所有的未来,只等着和汤蔓慢慢进行。
汤蔓迷迷糊糊再醒,是被闹铃吵醒的,谢肃的闹铃。
谢肃很快将闹铃关闭,伸手轻拍着汤蔓的后背,让她继续睡。
汤蔓眯着眼,下意识问身旁的人:“几点了呀?”
才早上五点,外面天都是一片漆黑,房间里也没开灯。
谢肃低头吻了吻汤蔓的发,说:“我要去上班了。”
汤蔓还睁不开眼,意识不清地唔了一声,继续睡自己的觉。
谢肃利落下床,穿衣,帮汤蔓将被角一一收紧。
离开前,谢肃俯身在汤蔓的面前,用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对她说:“我明天下午就回来。”
汤蔓没听清。
清晨五点,空气里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温很低。
谢肃将开车出小巷,车大灯照亮一片干净街道,早有扫地的清洁工在打扫卫生。车驶出巷子口,一家早餐铺正冒着腾腾热气,也有早起赶路的人买早餐。
随着车继续往前开,时间进行着,天也越来越亮。接近六点的时候,谢肃看到阳光破开云层,挥开迷雾。他向着东方继续前进,一直到蓝色的天越来越清晰,忍不住停下车,拿出手机对着天空聚焦拍下一张照片,发给汤蔓。
从今以后,人世间所有精彩的瞬间,他都有了理由和她分享,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早上七点,汤蔓还在睡觉。
她错过了精彩的日出,但是没有错过他的短消息。
第22章
阳历开启了全新的篇章, 1月1日。
汤蔓今天收到的第一条短消息来自谢肃:元旦快乐。
外加他拍的一张日出。
谢肃有拍照的天赋,简单的镜头下,蓝天、云层、阳光, 还有城乡结合处的柏油路, 整个大地被晕染成金橘色, 这一切完美地组成一副治愈画面。
汤蔓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日出,和工作性质有关,上午多半可以睡个懒觉,下午和晚上才是繁忙的时候。
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挣扎起身, 给谢肃回了一条消息:元旦快乐。
谢肃并未第一时间回复,在忙。
隔了一个小时后才给汤蔓回了信息:【醒了?】
汤蔓正在房间里慢悠悠地化妆, 精致到假睫毛都是一根根粘上去, 细节满分。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有时候心血来潮了, 化个妆或者买点东西来取悦自己, 不为别的。
最后涂上口红,汤蔓自恋似的拍了几张自拍照, 不用费心修图, 主要是她没有那个技术。
照片上的人明目皓齿,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眼睛大,鼻梁高, 长发用32mm的卷发棒做的自然弧度。
也是突发奇想,她挑了张自认为还看得过去的自拍照发给谢肃。
谢肃这个时候已经练操结束, 可以休息20分钟。汤蔓的消息他第一时间收到, 点开手机,界面上是一张分辨率不高的小图。
花了一晚上才将将熄灭的那团火, 似乎又在谢肃的心上开始燃烧,他颇有些受宠若惊地点开大图,嘴角有宠溺的弧度。
谢肃给汤蔓回了两个字:【好看】
汤蔓看到消息,心情很不错地回了一句:【那是当然。】
谢肃勾着唇,将照片保存下来,设置成了屏保。
他的手机上再有消息进来,是姐姐谢妍:【我明天回清镇。】
*
元旦当天美容店里的客人不多。
阳历新年和农历新年给汤蔓两种全然不同的感受,大概是她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原因,能明显感受到农历新年的年味更重。
那时候汤蔓跟着外公外婆生活,逢年过节才能见上爸妈一面,每次见面爸爸都会给她买很多的新衣服和吃的。尤其新年,她不仅能穿到最漂亮的衣服,还能吃到最好吃的饭菜,更能放鞭炮烟花。
只不过越长大,年味越淡,每天都大差不差。
汤蔓拿着手机念叨自己的月经迟到,宋清心在一旁笑嘻嘻地调侃:“该不会是怀上了吧!那你们小两口这效率也是绝了!”
汤蔓哪好意思说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和谢肃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又觉得有点羞耻,索性什么都不说。
这下好了,给宋清心钻了空子:“当过兵的是不是不一样?”
汤蔓顺势:“那还用说!”
宋清心点点头,老神在在:“别中看不中用就行。”
汤蔓默了默。她手里拿着一根香蕉本来打算垫垫肚子,脑海里断断续续冒出昨晚的一些碎片,忽然无法直视手上的香蕉。
宋清心盯着汤蔓扬了扬眉:“怎么不吃了?”
汤蔓放下香蕉,干脆去掐宋清心脖子。
宋清心嗷嗷叫救命。
一整天下来,汤蔓基本没干什么事,倒是和宋清心斗了一天的嘴。
汤蔓晚上回家的时候,被客厅里堆得满满当当的各类喜糖看呆。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周兰蕙站在客厅里拿着一个本子和计算机,不停地念叨着什么。见汤蔓回来了,扔给她一个本子和笔:“亲戚这边你不用管,你把你附近的同学朋友名单写下来,我看要送多少喜糖。”
汤蔓不得不佩服周兰蕙的办事效率。
她坐下,老老实实地写下一串名单。
周兰蕙说:“不办酒席就不办酒席吧,真是拿你们没有办法。以后可别后悔!”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汤蔓眼底闪过一抹惊喜,虽然不知道谢肃是怎么说服的周兰蕙,但是她很开心。
今天谢肃抽空给周兰蕙打了个电话,将他与汤蔓对于旅行结婚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对丈母娘说了一遍,希望她能够理解。
周兰蕙倒也并非汤蔓口中那个古板的人,听完谢肃的想法之后甚至没有多发难什么,说这件事只要他们两个人商定好了就行。
晚上洗漱完后汤蔓钻上床,冷得瑟瑟发抖。
她将被子拉上来盖住自己大半张脸,闻到上面属于谢肃的木质气息,自然而然想到昨晚发生的一些事情。
他只在她这里睡过一夜而已,仿佛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他的气息。
汤蔓窝在床上给谢肃发消息,问他睡了没有。
谢肃很快回了消息,说还没。
汤蔓:【我妈好夸张,今天一天就把喜糖的事给办妥了。】
谢肃:【那是要谢谢妈,麻烦她了。】
汤蔓:【我看她笑得很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结婚】
谢肃:【喜事,是要开心的,我也开心。】
谢肃:【喜糖好吃吗?】
汤蔓:【种类还挺多,我吃了颗巧克力,太甜了。】
谢肃:【甜点好。】
汤蔓:【要不要加点水果糖?就你经常吃的那种。】
谢肃:【好】
他们聊了一会儿,自然而然地结束对话,互相道了晚安。
汤蔓当天晚上梦到了谢肃,画面有点少儿不宜。
或许是谢肃某个地方给她过于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她总是会下意识地想起。
一只手无法掌握。
第二天早上汤蔓姗姗来迟,到店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十一点。
今天比昨天要忙很多,汤蔓从进店门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过,一整天下来只吃了一顿饭。
傍晚店里门铃声响起,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女人走进来,对方身材高挑,拿一只价格不菲的奢侈品包,气质不凡。
正在喝牛奶的汤蔓抬起头,看清楚面前的人后扬起笑脸:“妍姐,好久不见。”
谢妍同样也是一脸笑意,她的目光锁在汤蔓的身上。即便这几年没少在这里做脸,可这是第一次这样看汤蔓。
汤蔓走过来,没有忽略谢妍的视线,笑着说:“怎么?大半年不见,我是不是美得你挪不开眼了?”
“啧,瞧你自恋的。”谢妍笑着,不能否认汤蔓的确很美,也和她有眼缘。她第一次来这家店做脸就是汤蔓接待,好多年铱驊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汤蔓远比现在要青涩,不变的是待人依旧真诚。
“这个自信还是要有的。”汤蔓看到谢妍脸上精致的妆,斟酌问:“今天要做脸吗?”
谢妍摇头,问汤蔓:“知道我是谁吗?”
汤蔓有一霎茫然:“啊?”
谢妍说:“我是谢妍,谢肃的姐姐。”
汤蔓愣神一秒,继而恍然大悟。
要论外形,谢肃和谢妍倒是的确有几分相似,都很高,谢妍长得清瘦,足有一米七,这在南方的女孩子里算是高挑的。
现在仔细看,汤蔓发现谢妍的一双眼和谢肃的很相像。
谢妍上次来汤蔓这里做脸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她结婚以后基本上定居在了杭市,一年难得回来几次。
偶尔汤蔓发的朋友圈广告,谢妍会点个赞,彼此之间的交往不算深。这些年,谢妍来店里的时候都是指定汤蔓来给自己做脸,无一例外。她们会聊聊天,难免提及到彼此的家人。
谢妍还曾开玩笑说把自己那位单身的弟弟介绍给汤蔓,被汤蔓笑着拒绝。
当时的谢妍是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汤蔓居然会成为了自己的弟媳。
谢肃闪婚的事情谢妍也才刚知晓不久,还是意外得知。
前天晚上谢妍给正在房车旅游的父母打了个电话,因为阳历的最后一天,在祝福他们未来新的一年身体健康的同时,也叮嘱他们在路上要多多小心。
不料,父母却意外透露谢肃已经领证。
谢家人都通透,谢妍对于谢肃闪婚一事倒也没有觉得不妥,主要是她这个做姐姐太过于了解自己这个弟弟。她们姐弟两个人自幼独立,谢肃做事情向来有分寸,这一点不仅是谢妍,家里人都知道。所以谢肃打电话告诉父母自己已经领证的时候,父母除了稍稍惊讶外,也没有多加干涉。
当然,知晓儿子结婚以后,作为男方的父母,谢家两口子也在第一时间给汤蔓的母亲致以电话问候。结婚虽然是两个孩子的事情,但是婚姻又不免涉及到两个家庭。
两家家长达成一致意见,等腊月见一面。
谢妍一直以来都清楚,谢肃心里有人。
这次谢妍特地回来,主要的目的是想见一见汤蔓。即便她们彼此早已经认识,但这一次是以全新的身份。
现在回想起来,谢妍忽然意识到,五年前谢肃拉着她进入汤蔓的美容馆,是别有用心。那天她就觉得谢肃的表现有点怪异,只是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有空么?一起吃个晚饭。”谢妍朝汤蔓歪歪头。
汤蔓答应下来:“当然没问题,等我换件衣服。”
谢妍开了辆白色的卡宴停在店门口,轮胎压着停车位实线,车头有点歪。
汤蔓考虑到镇上现在交通拥堵,提议让谢妍坐自己的小毛驴。谢妍倒是不拘小节,调侃说自己车技一般,坐小毛驴反而方便。
小镇上电动车可以载人,戴好头盔即可。汤蔓有两顶可爱的粉色头盔,和谢妍清冷的风格全然不同,但谢妍也没说什么,拿起头盔痛痛快快戴上。
傍晚的时候正是镇上高中生放学的点,谢妍开着小电驴,穿着黑色大衣的谢妍坐在她后座。
等红灯的时,十字路口的车流拥挤。镇上经济发展快速,早些年规划的道路无法承受如同二三线般城市的车流量,所以电动车反而更加便捷。
汤蔓和谢妍身边也停了一排的小电驴,看过去清一色的学生,穿的是虹中的冬天加厚校服。一帮学生有说有笑,充满朝气。
谢妍想起什么,坐在后头问汤蔓:“你以前也是虹中的对吗?和谢肃同校对不对?”
汤蔓答:“对的。”
谢妍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情只要串联起来,脑海里很快便有了个肯定的答案。
她记得谢肃从高中的时候就有一个日记本,不过,她从来没有偷看过。
谢妍年长谢肃两岁,青春期的男孩子,隐藏得再深,那点小心思谢妍也是能够一眼望到底。
实在好奇,谢妍从侧面向谢肃打听他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的。
谢肃有多能藏事呢?
谢妍整整打听了两年的时间,一直到谢肃读了大学,硬是没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
是后来有一个晚上,谢肃喝了点酒,醉意熏熏的,脸颊发红,落寞地告诉谢妍:“她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男孩子,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很好很好……”
谢妍的性格,心里想的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又怎么了?只要不是男女朋友,你也有机会啊。
谢肃摇摇头,声线有成熟男人的暗哑:“姐,我和她没可能的……她眼里从来都没有我,从来都没有……”
话说到这里,谢妍清楚,也唏嘘。只是谢妍没有想到,她老弟这情路能那么坎坷。
谢妍作为一个不了解详情的旁观者,只能安慰他:“未来有一天,你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
谢肃给汤蔓答电话的时候,汤蔓正和谢妍聊得开怀大笑。
谢妍是个很能侃侃而谈的人,之前就和汤蔓有聊不完的话,现在更有了话题。
话题中心围绕着谢肃。
谢妍说到谢肃小时候跟人打架,原因是人家喊他的小名“肃肃”,他嫌弃发音太过于女孩子气。
“那会儿他才六七岁吧,我记得是要上小学一年级了。对方故意挑衅他,气得他拿石头砸人。后来被我爸知道了,让他跪在家里面壁思过。”谢妍摇摇头。
汤蔓想起上次谢肃头头是道教训汤澎的样子,忍俊不禁。
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谢妍说:“我爸这个人是我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男人,他的一些思维方式包括交为人处世,至今让我觉得很超前。他告诉谢肃,名字发音女孩子气又怎么了?女孩子气就一定是贬义词吗?谁规定男孩子就要有什么样子?谢肃呢也是个听道理的人,被我爸一通说之后,很快也释怀了,乖乖地去找别人道歉。”
“那他现在会介意别人喊他肃肃吗?”汤蔓问。
谢妍耸肩:“不清楚,不然你试试?”
接起谢肃电话的时候,汤蔓的语气里还带着笑意:“肃肃?”
谢肃听着她灵动的声线,跟着笑起来:“你叫我什么?”
汤蔓故意又喊了声:“肃肃。”
谢肃很快猜到,笑问:“你现在跟我姐在一起?”
“嗯。”汤蔓笑意盈盈,“你不生气吗?我喊你肃肃。”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谢肃语气轻快,“你给我发个定位,我来找你们。”
汤蔓意外:“你回来了?”
昨天早上谢肃在她耳边说今天下午会回来,那会儿她没听清。
“嗯。已经到镇上了。”
定位发出去之后,不出十分钟谢肃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汤蔓和谢妍所在的火锅店。
男人的身型高大,穿一件版型比较酷的飞行皮夹克,衬得肩膀很宽,看着很潮。冬日的火锅店热气腾腾,玻璃窗上染上一层雾气。谢肃的进入,仿佛带来一阵清凉的爽气。
汤蔓一眼看到谢肃,显然有点兴奋,站起来,笑着朝他挥手:“肃肃,这儿呢。”
谢肃脚步顿了顿,望着汤蔓的方向,想到很多年前姐姐谢妍对他说过的话。
他迈开脚步,朝属于自己的幸福走过去。
第23章
外面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谢肃从市区走高速回来,用时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他要是再迟上几分钟,汤蔓这边已经结账走人。
“吃过晚餐吗?”汤蔓问谢肃。
谢肃摇头:“还没来得及。”
“早说, 我们也好等你。”
“没有必要空着肚子等我的。”谢肃笑得温暖, “我一个人吃也是吃。”
汤蔓拿出手机对着餐桌上的贴条扫码, 让谢肃点一些吃的。
谢肃接过汤蔓的手机,动作迅速地点了几道菜,又要了一份菠萝炒饭。
火锅的好处之一,上菜很快。谢肃刚同姐姐谢妍寒暄了几句, 这边服务员就端着菜摆上桌。
谢妍问谢肃:“这段时间是不是很忙?”
谢肃说:“还好。明后天休息,接着再上三天班。”
“等于上三天班休息两天?”
“如果没有意外情况的话, 是这样。”
谢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倒还行, 我就怕你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家,丢汤蔓一个人在家里也太不像话。”
被点到名的汤蔓善解人意地摇摇头:“我没事的。”
谢妍:“两个人刚结婚呢, 聚少离多可不好。”
谢肃淡淡应了一声, 谢妍便很知趣地不再多说什么。
火锅店热气腾腾,谢肃脱掉身上的飞行夹克, 挽起袖子, 露出两截结实有力的小臂。经常锻炼的身板,坐姿笔挺,自带一股精神气。
汤蔓坐在一旁,反正也闲着, 开始帮忙下菜。
点的是鸳鸯锅,一半大骨头清汤, 一半微辣。
汤蔓问谢肃:“你要吃辣吗?”
“能吃。”谢肃能吃一点辣, 但不多。他见汤蔓拿着长长的筷子忙活着往锅里下菜,忍不住看将视线定格在她身上。她穿一件修身的米白色毛衣, 外面套了一件吃火锅专用的围裙,长发全部挽起绑了一个低低的马尾,看起来很温柔。
在对面的谢妍看来,谢肃那张平日里不露声色的脸上现在全是藏不住的喜欢。她感到欣慰,也觉得高兴。本来还不算确定,但是见到谢肃的样子,她就知道他是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汤蔓晚上算是吃撑了,她一整天忙得脚不沾地,饿得能吞下一头牛,和谢妍在一起吃饭也不拘谨,边吃边聊,满满一桌的菜几乎吃了个精光,空盘子全被服务员妥帖地收走。
汤蔓看了眼谢肃空空的碗,提醒他:“你去打个蘸碟吧,牛肉已经可以吃了。”
谢肃没有起身的意思,问汤蔓:“你吃的什么蘸碟?”
“我的啊?就是麻酱。”汤蔓的碗里有之前新添的蘸碟,还有大半碗没吃。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放了芝麻酱、芝麻花生碎、耗油、葱、香菜和醋。
每个人有自己的口味,有些人喜欢吃油碟,有些人喜欢吃麻酱,就像有些人喜欢吃甜粽,有些人喜欢吃咸粽。口味的事情没有对错,不需要别人理解,自己喜欢就是好。
“我尝尝你的。”谢肃说着端走了汤蔓面前的小碗。
汤蔓还未来得及阻止,就见谢肃将一片牛肉放在碗里沾了沾,自然地送入自己口中。她的碗里还有几颗吃不完的丸子,其中一颗还咬了小半口。
谢肃不介意,他甚至很自然地将汤蔓咬过一半的那颗丸子也送入口中。吃完后还不忘对汤蔓说一句:“味道不错。”
汤蔓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颤动,像蜻蜓掠过水面的瞬间,晕开层层波澜。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经常会剩下小半碗饭吃不完,外婆就会接过她的碗,将她碗里剩下的食物全部吃光。
她也想起,后来有一个人经常会吃完她剩下的小半碗饭,一边吃还会一边调侃:“蔓蔓,照这样下去,我迟早要被你喂成猪。”
汤蔓就会故意说:“那你可以不吃啊,我没逼着你吃。”
陈翼笑:“那不成啊,我媳妇儿的碗底子我得吃了,不能浪费粮食。”
……
现在,她和谢肃是夫妻,他们之间有过一些亲密的举动,可是共用一个碗这件事在汤蔓看来不仅仅是亲密,更像是冲破那层亲密的关系。
谢肃工作性质的原因,吃饭的速度很快。他还不忘关照汤蔓,时不时问她还要不要再吃点,又贴心地给她倒了一杯果汁。
汤蔓摇摇头说不用了,让他慢点吃。
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开始在取代陈翼的位置,这让汤蔓有些心酸,又有些苦涩。他比她想象中的要贴心,很会照顾人,似乎也很符合她心目中理想丈夫的样子。
所以,她该开心的。
第24章
那点突然冒出来的小情绪让汤蔓有一瞬恍惚, 她很快回过神,下意识拿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不料呛得满脸通红。
谢肃连忙放下筷子, 神色紧张小心翼翼地顺抚汤蔓的后背。
不是什么大事, 汤蔓很快顺气。
谢肃仍不放心, 观察了汤蔓好一会儿,倒是让她觉得怪不好意思。
汤蔓抿了一口矿泉水,提醒谢肃:“我没事,你快吃吧。”
坐在对面的谢妍看着这两人的一举一动, 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电灯泡,她唇角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 索性就拿出手机翻阅几条来不及回复的消息。
今晚的谢肃大概是心情很不错, 吃得也多。他饭量很大,桌面上的残羹消灭清光不说, 那盘满满当当的炒饭也吃得一粒不剩。
汤蔓饶有兴致看着谢肃吃东西, 大概能够理解,为什么现在会流行吃播。
快结束时, 谢肃低头询问汤蔓:“我能喝点酒吗?”
汤蔓不以为意:“你喝啊。”
这种事情不需要询问她。
得到同意, 谢肃才要了一小瓶原浆浓香型白酒。
谢妍瞥一眼对面的谢肃,倒也没有摆出做姐姐的架势阻止他。以前她尚且还能管管这个弟弟,现在不行。她是一个有分寸的人,谢肃既然已经娶了妻、成了家, 再怎么都轮不到她这个做姐姐的插手。
十八岁以后,谢肃在家里被允许喝酒。谢宏胜没事就会拉儿子喝上一杯, 父子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桌前摆着一点下酒菜,像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兄弟。
起初谢宏胜会给谢肃倒一小杯的白酒, 也没强迫他喝完,就是让他尝尝口感。五六十度的纯粮食酿造白酒,口感极其猛烈。一开始谢肃连一口都咽不下,舌尖刚碰到酒眉头就打结,谢宏胜就哄孩子似的让他吃口菜压一压烈性。
那几年谢妍正在外地上大学,等她大学毕业的时候,谢肃不仅能和老爸面对面喝一整晚,整个人也成熟了许多。
这么多年,谢妍唯一一次见谢肃喝醉,是他上大一的那个冬天。谢肃的酒品在谢妍看来是算不错的,醉后不闹腾,更不会趁着意识不清醒做什么缺德事,他会自己找个角落乖乖地睡上一觉,顶多有点孩子气,心里什么秘密都抖落了出来。
谢肃晚上难得贪杯,喝了二两白酒,不至于醉,甚至都还没有开始依誮上头,但车是没法开了。
汤蔓没有驾驶证,也没打算坐谢肃的车,她得把自己的小电驴给开回去。
谢肃将自己的车钥匙交给谢妍:“姐,我坐蔓蔓的车。”
谢妍接过谢肃的车钥匙,点点头:“行,那你们路上小心。”
汤蔓看了眼谢肃那高大的身形,再看看自己这辆粉红色的小电驴。
她这辆小电驴很可爱,也小,车身贴了一圈镭射贴纸,从不同角度下,灯光下折射出一道道亮晶晶的光。
那么少女心的小电驴,和谢肃的形象极其不搭。
汤蔓拿出头盔交给自己戴上,还怪不好意思地对谢肃说:“你坐自己的车吧,我这个小电驴晚上开有点冷。”
谢肃朝汤蔓伸手要头盔,“你一个人开车我不放心。”
“电动车而已,我天天开。”
谢肃接过汤蔓递来的头盔戴上,惹她一笑。他有些不解,问她依誮在笑什么。
汤蔓指了指他的头盔,说:“看不出来你戴这个还挺可爱的。”
谢肃扬了扬唇角。
汤蔓载着谢肃开车上路,目的地不明确,她问身后的人:“去你家吗?”
谢肃没听清,身子往前倾了一些,不知不觉贴着汤蔓的后背,问她刚才说什么。
汤蔓又重复了一遍:“晚上住你家吗?”
谢肃纠正她:“不是我家,是我们的家。”
但是汤蔓想要住哪里他都可以。
汤蔓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开到谢肃的小区。
让他住在她那里,怎么都感觉别扭。
冬日的夜晚到底还是冷,汤蔓的小电驴前面没有什么遮挡,她开得慢悠悠的,身后被谢肃拢着。
“冷么?”谢肃问。
汤蔓摇头:“还好。”
谢肃提议:“我来开。”
汤蔓拒绝:“你有电动车驾驶证吗?”
谢肃还真没有这个东西。
但他还是强烈要求让她停下车。
汤蔓不明所以,停下车,转头问谢肃:“怎么了?”
谢肃下车,脱掉自己身上的飞行夹克,往汤蔓身上套。他的衣服大,穿在她身上遮住了屁股,像一件大衣。
汤蔓低头看一眼,不肯穿:“丑死了。”
谢肃低声哄着她:“委屈一下,到家了就脱,我怕你着凉。”
汤蔓微微蹙眉,看了眼后视镜里自己的样子,噗嗤一笑。这成什么了?
谢肃也跟着笑,声线更宠一些:“我觉得挺好看的。”
汤蔓白他一眼:“你就睁眼说瞎话吧。”
“我说真的。”在谢肃眼里,她怎么都好看。
汤蔓不再纠结好看不好看了,上车,回家。
过了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年龄。
这个点的小镇上还热闹得很,小电驴经过政府前的广场,有一群阿姨在跳广场舞。广场上有一面LED屏幕,光线很耀眼,周围看着很热闹。
谢肃坐在汤蔓的身后,目光缓缓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生活长大的小镇。他这个人没什么大理想,喜欢这个小镇,觉得这一辈子待在这个小镇也没问题。的确有那么两年想过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闯一闯,于是背上背包,独自一个人游玩了不少地方。
他去过中国最北端的漠河,虽然没有看到所谓的极光,但在那片雪地里留下了自己的脚印。他去过呼伦贝尔大草原云的故乡,在那个铺满了十万平方千米的绿色草地上,拍下一张独一无二的照片。
他去过南迦巴瓦峰,据说那里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它就藏在喜马拉雅山的群峰之中。
还有甘南的扎尕那、北纬31°上的神秘净地神农架、山水画长卷的楠溪江、阿坝州理县米亚罗……
谢肃去过很多地方,最喜欢的还是这个有汤蔓的小镇。
小电驴行驶到一家便利店门口时,汤蔓缓缓停下。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微微蹙着眉,对谢肃说:“你等我一下,我去买个东西。”
谢肃问:“怎么了?”
汤蔓说:“我好像来月经了。”
直觉很准,这两天月经本来也要来了,刚才开小电驴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股暖流在向外涌出。
汤蔓站起身,果不其然屁股上有一些红色的血迹。更糟糕的是,血迹染上了谢肃那件外套。
“不好意思啊,我回去给你把衣服洗了。”
谢肃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跟着汤蔓下车,一起进便利店。
便利店的货架前有一块区域都是卫生巾,汤蔓不介意谢肃在身边,挑了一款超长的夜用和一款日用。
一旁的谢肃看起来也没有不自然的样子,甚至问汤蔓:“你平时喜欢用什么牌子?”
汤蔓说自己对牌子没有什么要求,纯棉的就行。
谢肃默默记在心里,又问:“日用和夜用又有什么区别?”
汤蔓瞥他一眼:“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谢肃很坦然:“如果以后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买,到时候不会一头雾水了。”
以前的谢肃从未想过去了解女性的用品,现在不同了。
汤蔓问谢肃:“真让你一个大男人来买卫生巾,你不觉得难为情吗?”
谢肃摇头:“不会,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我作为你的丈夫,帮你买这个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相反,谢肃会觉得很开心,很自豪。卫生巾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月经也是每一个女性都会经历的生理现象。谢肃认为,他应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让自己的爱人在生理期身心愉悦。
买完东西很快回了家。
汤蔓第一时间钻进了浴室,顺便洗漱。等她出来的时候,见谢肃的身影正在厨房里忙活着。
谢肃用冰箱里的食材煮了一碗姜汁核桃调蛋,也算是当地的一种特色甜品。制作步骤不算麻烦,需要将姜放入榨汁机里榨取姜汁,配料是核桃碎,冰糖,鸡蛋,黄酒。
体寒的时候来上一碗热腾腾的汤水,带着辣辣的姜味入口,身体很快就能暖和起来。
汤蔓是不吃姜星人,属于饭菜里有一点姜丝都要拒绝的人,但是这碗姜汁核桃调蛋她却极其喜欢。
好多年没吃过了,汤蔓闻着味走到厨房,看着谢肃时脸上有惊喜:“你做了姜汁调蛋呀?”
谢肃舀了一小碗端到餐桌上,让汤蔓来喝:“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来喝点,暖暖身子。”
汤蔓一脸素面朝天,笑意盈盈:“那我要尝尝。”
“也是第一次做,可能会有点不正宗。”谢肃说。
汤蔓兴致勃勃的,拿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味蕾因为熟悉的味道开始骚动,似乎一并唤起了记忆深处的一些片段。
姜汁的味道很浓郁,也有淡淡的黄酒味。
谢肃刚才花了一点时间将姜渣全部过滤掉,又将核桃用微波炉烤熟捣碎,这样的核桃碎会有一股坚果的清香。最后倒入被打散的鸡蛋以及冰糖,合在嘴里口感十分丰富。
谢肃坐在汤蔓对面,看她喝了一小口,又喝一小口,似乎是喜欢的。
“好喝吗?”谢肃问。
汤蔓点头:“很好喝,跟我外婆做的差不多。”
“那就行。”
汤蔓慢悠悠地喝着,说:“也真奇怪,小时候我可爱吃姜汁调蛋了,尤其是冬天,天一冷就会缠着我外婆给我做一碗。后来长大了,好像没怎么记起,周围的人也很少喝这种东西。上一次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但我现在脑子里全是以前在外婆家土灶旁边的画面。”
她难得提起自己的事情,谢肃认真听着,笑笑:“想外婆了吗?”
汤蔓没想到谢肃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她没有否认:“嗯,挺想的。”
其实上次见外公外婆也没隔多久,这段时间她忙,也就元旦当天给外婆打了个电话。
年龄增长以后,聚少离多成了常态。汤蔓很想外公外婆能够从山上搬到镇上生活,但是他们不愿意,说在山上住习惯了。她的工作原因,也不能经常去山上,况且交通不便。
“那明天我们去看看外公外婆?”谢肃抬手看了眼腕表,“如果你现在想去的话也行,我找个代驾。”
汤蔓心动,但想想还是作罢:“这么晚了还是不打扰他们了。”
“如果你想见他们,多晚都不是问题。”
很有道理的一句话,汤蔓叹服谢肃的行动力,看他的目光里也不自觉染上一层欣赏。不过这大晚上的,小腹隐隐不适,她实在懒得折腾了。
谢肃心思缜密,问汤蔓:“是不是痛经?”
“还好,就是有一点点不舒服。”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汤蔓摇头:“不用不用,喝了碗姜汁调蛋感觉很舒服,我睡一觉估计就好了。”
她很少出现痛经的情况,算是幸运儿。记忆里,从有月经开始也就疼了一回,在高中。
那一次是真的疼得连站都站不稳,整个人冒虚汗,嘴唇发白,最后甚至晕了过去。醒来时人已经在医务室里躺着了,据说是一个学长将她抱过来的,她不知道对方是谁。
喝了两碗姜汁调蛋,汤蔓整个人热烘烘的,去卧室躺上了床。
谢肃收拾完厨房之后去洗漱,他动作利落迅速,没多久就一身清爽进了卧室。
汤蔓缩在被窝里,被子盖住大半个脑袋,露出毛蓉蓉的脑袋。谢肃从另外一边躺上了床,听到汤蔓在嘀咕:“冷死了。”
这张床上的四件套是纯棉质地,不像汤蔓那张床上的短绒款式一躺上去就暖和。这一阵子时间过去,汤蔓原本上来时还暖和的身子,这会儿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冰块冻住。
谢肃一个血气旺的大男人,一年四季从来没有觉得冷过,大冬天的他至多就是一床被子。见汤蔓冷成这个样子,他也挺意外的,靠近了一些,企图给她一点温暖:“还冷吗?”
被子掀开一角,谢肃看到汤蔓的小脸,柔光下的她看起来很小一只。
汤蔓满脸写着无助委屈,埋怨:“你的床好冷呀。”
“我去看看有没有暖和一点的床单被套。”
谢肃准备下床,被汤蔓捏住衣角,她说:“我刚才看过了,你家里没有暖和的。”
谢肃从抽屉里摸出空调遥控器,点开暖风。
汤蔓下意识往谢肃的身边靠过去,不能否认的是,他身上真的很暖和,像是自带热源。
“我明天去买个电热毯吧,再重新买个暖和的四件套。”
“嗯。”
汤蔓主动地缩在谢肃身边,床上的两个人像是两只相互依偎的小动物。
谢肃缓缓抬起手,将汤蔓圈在自己怀里。
可以确定的是,谢肃身上的确有一团火,并且那团火自然而然地燃烧到了汤蔓的身上。
他们紧紧地贴在一起,汤蔓很快也感受到了,脸埋在谢肃的胸前,低低地问他:“你在想什么?”
谢肃说:“没什么。”
汤蔓闷闷笑:“可是,我感觉到了。”
谢肃企图离她远一点,却又不舍:“睡吧。”
汤蔓还睡不着:“你怎么想的呢?”
“嗯?”他喉咙里张弛而出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听在汤蔓的耳朵里像是有小虫子在往里面爬,痒痒的。
卧室的灯没关,汤蔓仰起小脸看着谢肃:“那天在我家,你明明想要,为什么忍着?”
谢肃摇头,脸上有一些隐忍:“没什么。”
“你老实说。”
谢肃顿了顿,“我不想让你不舒服。”
“什么意思?”汤蔓好奇,“你没有经验吗?”
谢肃抬手企图关灯,被汤蔓拦着,她这会儿倒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盯着他:“那你平时怎么疏解?”
他好无助:“蔓蔓,别问了。”
眼前的男人越是这样无辜,汤蔓越是想逗他:“现在需要帮你吗?”
同躺在一个被窝里的两个人,关系何止是亲密。
房间里这会儿因为空调暖风热乎乎的,汤蔓因为谢肃的体温也开始暖和起来。好像知道他不会拒绝,于是她大胆地将手探下去,握住他。
谢肃呼吸的声音明显重了许多,本能地抓住汤蔓的手腕,力道有点重。
她还委屈了:“你抓疼我了。”
谢肃放开,又怕她胡来。
汤蔓不管不顾,仿佛仗着自己现在身体不便,愈发大胆一些。
谢肃无可奈何,眼底有祈求,奈何汤蔓根本看不见。或者说,她视而不见。
他不想扫了她兴致,索性,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呼吸更急切了一些。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她。
软若无骨的一只手,握不住他,她只能再伸过来一只手。
谢肃咬着牙,到底还是有些微的粗气从压抑的喉咙间传出来。
房间里安静地只有呼吸声以及暧昧的气息。汤蔓知道自己惹火上身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谁让她故意逗他。
其实汤蔓也没有什么经验,可以说那点薄弱的经验早就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抛诸脑后。
不过这个年纪了,她该懂的也懂。美容馆里几个女性,其中除了宋清心外都已经结婚亦或者生子,这么多年时间相处下来,难免会谈及一些相关知识。
汤蔓只能凭借谢肃的反馈来判断自己是否正确。
男人脸上的线条棱角分明,神色极其性感。他咬着牙,哑忍着,额前有一层薄薄的汗。
有那么一刻,两个人似乎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谢肃脑海里开始想象平日里的训练,企图将那些浑浊的想法剔除。
汤蔓则执着于自己的想法,想见识见识他的另外一面是怎样的。
好在,没用多久时间。汤蔓成功了!
但谢肃用来平复心跳的时间却用了很久。
他抱着她,像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回神一般,密密麻麻地吻着她脖颈处细腻的皮肤。
她没有阻止他。
不知过了多久,谢肃吻了吻汤蔓的唇,起身。
怕汤蔓冷,谢肃简单收拾过后,去浴室拧了一条热毛巾帮她擦手。
他甚至无法抬头直视她的双眸,仔仔细细地擦拭她每一根手指,不放过一个细节。
反倒是汤蔓饶有兴致,故意凑过去看着谢肃:“你是不是害羞了?”
谢肃抬头,撞上汤蔓那双带笑的眼,定了定,挪不开目光。眼前的人唇红齿白,脸上有着盈盈笑意,正在他的面前,和他咫尺距离。
汤蔓笑:“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谢肃脑子里好像空空的,身体里仿佛被抽走了什么,只剩下淡薄的意识,所以下意识地回答她的问话:“蔓蔓,我好喜欢你。”
这场不见天日的暗恋,他终于亲口告白。
第25章
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 坦白讲,汤蔓心里没有太多的波澜,她更不会自恋到以为谢肃从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喜欢她。
顶多, 她认为自己的长相在谢肃这里过关, 他看得上她。
从小到大, 因为长相还算过得去,汤蔓面对过很多异性的示好。遇到人品好一点的,遭到她的拒绝后会说一声没关系;遇到人品不好的,被拒绝后泼脏水什么的都见怪不怪。
或许谢肃会喜欢她, 是基于两个人结婚以后这段时间相处的表态。她不作妖,他包容性也强。
谢肃这个脾气性格, 告完白之后反倒不说话了, 更让汤蔓加深一层误会。不过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这在汤蔓看来彼此之间的走向还算不错。到目前为止, 她对他的感觉也不差, 甚至有一种超出预期的好感。
现在看来,他对她也满意。
就这样吧, 好好过日子。
一场小小手部的运动过后, 加上房间里开了空调,汤蔓觉得暖和起来了。她不太喜欢屋子里被暖气包裹着闷闷的感觉,又让谢肃将空调关了。
困意袭来,汤蔓下意识往谢肃这团热源靠过去, 嘴里低低念叨:“你身上怎么那么暖?”
她阖上双眼,还嘀嘀咕咕说了一句:“你身上还好香。”
谢肃今晚洗漱所用的沐浴露是上次新买的, 汤蔓也和他用的同款, 都是水蜜桃味。
好想亲她,他刷完牙的漱口水是苹果味的。她应该会喜欢。
可是见她闭上眼了, 他不想吵扰到她,强忍着,心里也觉得甜。
这一晚汤蔓睡得还算不错,她开始逐渐适应身边多了一个人,能给她带来温暖的人。
谢肃同样也睡得香甜,甚至还做了一个美梦。半梦半醒时他睁开眼,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怀里的人,唇角带着笑意吻了吻她的额头。
第二天汤蔓醒了个大早,还不到六点。难得谢肃还躺在身边睡着,她顿了顿,侧头看着他的睡容。
谢肃的长相凌厉,主要是因为眉眼深邃,五官硬朗。睡着了倒是看着温柔了许多。这样一个刚毅的男人,也有克制隐忍的一面,更有发泄后怅然若失的模样。不能否认的是,他这张脸的确生得好看。
忽然感觉到一股暖流在涌出,汤蔓立即掀开被子下床,直奔卫生间。
还好没有侧漏。
洗手的时候汤蔓不免想到昨晚的一些画面,整个人清醒了许多。时间还早,她一贯都是早上九十点才起来,于是又重新折返回卧室准备继续睡觉,就见谢肃正靠坐在床头。
“早。”
“早。”
两个人异口同声。
刚才几乎是汤蔓一掀开被子,谢肃就醒了,见她回来,问:“肚子有不舒服吗?”
汤蔓说没有,像只小兔子似的跳上床,嘴里还在说冷。
大清早的,的确有点冷,她还穿着单薄。
谢肃的意志力在面对汤蔓的时候瞬间崩塌,他前一秒还在犹豫要不要起床,见她又上了床,舍不得起来了。
汤蔓整个人缩在被窝里,探出一张小脸问谢肃:“你今天不是休息嘛?再睡一会儿呗。”
她说着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襟,刚洗过冷水的手冰凉,触碰到他的皮肤。
谢肃蹙眉,抓住汤蔓的手,用自己燥热的掌心温暖她:“怎么用冷水洗手?”
汤蔓不在意:“热水还得等一会儿呢,冷水洗一下也还好。”
他担心:“着凉了会不舒服的。”
汤蔓:“哎呀,我没有那么脆弱。”
谢肃干脆寻到汤蔓另一只手,用双手温暖她,搓了搓。很快她的手就暖和了起来,她也没了睡意。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但不算很亮。汤蔓还是第一次和谢肃在清晨面对面躺着,意识清晰,双手被他抓着,两个人离得很近。
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被子底下稀稀疏疏的动静。汤蔓心里有一个角落似在重重地跳动,她反手抓住谢肃的双手,让他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腰上,继而靠近他。
汤蔓伸手圈住谢肃的腰,仰起脸看他。
他有些羞赧的样子,问她看什么。
汤蔓说:“看你。”
“别看了。”谢肃捂住汤蔓的双眼。他的手大,想要捂住她的眼,却几乎捂住了她整张脸。
汤蔓将谢肃的手拉下来,又仔细端详他。
这么近距离看,好像有些不认识他。
“我发现你长得真好看。”汤蔓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描绘谢肃的眉眼。
有点痒,谢肃没有阻止,由着她。
谢肃笑:“哪里好看?”
“眉毛、眼睛、鼻子……”汤蔓的手指最后停留在谢肃的唇上,“嘴巴也好看。”
她说完,靠近,用唇贴了贴他的,很快又退开。
谢肃缓了缓神,一团暗暗的热似乎要往外冲出,他忍着,问她:“还困吗?”
汤蔓摇头:“不困了。”
谢肃提议:“现在要不要去见外公外婆?”
外头的天也才将将明亮,不过汤蔓可以肯定的是,外公外婆这个时候早就起床了。老人家总是很早睡觉,也很早起床。
她一个鲤鱼打挺,痛快回答:“去!”
*
谢肃的姐姐谢妍就住在他家楼上一层,姐弟两个是同样的户型。昨晚他的车是她开回来,他现在要去她那边拿车钥匙。
谢妍套着厚厚的睡衣开门,还有点起床气:“这才几点啊?不安生。”
谢肃笑吟吟的:“不打扰你了,中午我大概率也不会在家,你自己解决午饭。”
谢妍白他一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谢肃难得有些调皮:“你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不是三岁小孩是什么?”
谢妍气不打一处来:“你找打啊?”
谢肃摆摆手:“走了。”
车开出小区的地下车库,外面的天也彻底亮了,又是一个好天气。清晨的阳光似一层薄薄的金光,撒在车窗上自带一种柔和感。
汤蔓打了个哈切,听到谢肃说:“我们现在去菜市场买点菜和水果什么的,带到外公外婆哪儿,中午顺便在那里吃顿午饭,我来做。”
汤蔓赞成:“好啊。”
“早餐想吃点什么?”
汤蔓没什么吃早餐的习惯,上一次吃还是在谢肃家里喝的小米粥。
谢肃的车停在红灯前,给了汤蔓几个选择:“糯米饭怎么样?或者炒粉干?梅菜饼?配一碗甜豆腐脑,应该不错。”
不说汤蔓还没什么胃口,这一说,她食指大动,说想吃糯米饭。
糯米饭是本地的一道特色早餐。蒸熟的糯米饭上面撒上油条碎、紫菜、和香气四溢的香菇肉汁汤,如果口味重一点的可以再加一些榨菜。
谢肃说有一家糯米饭地道,就开在虹中旁边。
汤蔓猜测:“不会是我想的那家吧!”
结果还真是。
虹中学校旁边有一家卖糯米饭的,开了二十多年。汤蔓上学那会儿就经常吃这家店的糯米饭,一转眼都十多年过去了。
这个点早餐铺里已经有不少学生在买糯米饭,店铺旁冒着腾腾的白雾,冬日的寒气遇上糯米饭的热气,简直就是市井的烟火气。
谢肃让汤蔓坐在车上等,他去就买就好。汤蔓也好久没在早上买早餐了,跟着下去转了转。
十几米的距离,谢肃侧身牵住汤蔓的手,怕她走丢似的,让她牢牢跟在自己身侧。到店里之后,有几个学生在排队,他们两个人便一起排在后面。
汤蔓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学生身上,看着他们青春有朝气的样子,就像是今天早晨的太阳,耀眼,但是不刺眼。感觉真好。
年龄增长以后不免就会开始想念读书时代,即便那个时候有一堆的烦恼,但透过时间的滤镜回头望去,怎么样都是美好的。
很快轮到他们,谢肃对老板娘说:“两份糯米饭,不要葱,肉汤多一些。”
“你也喜欢这样吃?”汤蔓意外看谢肃,她就喜欢糯米饭里肉汤多一些,可以用勺子舀着吃。
谢肃嗯了一声,问她:“要甜豆腐脑吗?”
汤蔓说要,谢肃便让老板娘打一份豆腐脑,加红糖汁。
*
吃了早餐,买了菜,上了山,一看时间,才不过早上八点。
以往这个时候汤蔓通常还在睡觉。
车停在敞开的大门前,汤蔓心情愉悦地下车朝屋子里面喊:“外公,外婆!”
没人答应。
汤蔓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帮着谢肃一起将车上的东西拿下来。谢肃总是想得周到,买了一堆的补品,还买了不少水果,后备箱被塞得满满当当。
东西提进去之后,汤蔓又喊了声:“外公、外婆。”
房子占两块地基,面积倒是不小,就两层楼,楼下是一个厨房一个房间,外加一个客厅餐厅,楼上则是四个卧室。外公外婆以前都住楼上,但现在腿脚不便就住在楼下的一个房间。
厨房在后面,推开后门就是一个后院,后院有一个洗衣槽,还有一排葡萄架。到了夏天的时候,葡萄架上会生满绿色的叶子,挂满密密麻麻的葡萄串。
大概是听到动静,外婆从屋子里出来,见到汤蔓和谢肃后一脸的意外:“孩子,你们怎么来了?”
汤蔓笑意盈盈的:“想你们了呗,外公呢?”
谢肃跟着朝外婆打了声招呼。
外婆叹一口气:“你外公还躺着呢。”
汤蔓直觉有点不对劲:“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她说着朝房间走去。
外婆跟在后面,说:“就前两天摔了一跤,现在起不来。”
“摔了一跤?”汤蔓闻言,心脏突突直跳。她推开房门,果然看到外公还躺在床上。
房间里光线暗,但是干净整洁,汤蔓随手开了灯。
老爷子精神状态倒是不错,见到汤蔓后笑着说:“我昨晚还梦到你呢。”
汤蔓走到床边坐下,问:“哪里摔着了?”
外公指了指左腿。
汤蔓连忙掀开外公左腿上的衣物,看到脚踝上肿胀起一大块,她心惊肉跳的:“去医院看过了吗?疼吗?”
外婆在旁边说:“你外公说不用去医院看,自己弄了点红花油擦。”
“那怎么行!”
谢肃走过来,俯身看了看老爷子脚踝处的伤势,和汤蔓一样的看法,得去医院拍个片看看。
伤筋动骨一百天,况且还是老年人。
谢肃当机立断:“我现在送外公去镇上医院。”
外公不同意:“哪里那么严重,躺几天就好了。”
汤蔓眼眶突然泛红,不知名的情绪涌上来,指责外公:“你总是这样,生病了也硬抗,不去医院看看怎么行?万一伤到骨头怎么办?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又不是年轻人。”
她心有余悸,怕外公出什么事。一着急,语气有点冲。
谢肃走到汤蔓身边,无声地拍拍她的肩膀,说:“问题应该不大。”
汤蔓嗯了一声,忍了忍,将无用的泪水压下去,转头给外公找衣服。外婆也走过来帮着一块儿找,说:“你外公这人就是这样,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看看,幸好是你们来了。”
外公可能是感受到了汤蔓的情绪,一言不发。
汤蔓更加自责,她刚才的语气态度有点不好。
可是怎么办,她真的太担心了。
很快外公衣服穿妥当,不过因为腿脚不便,走不了路。好在谢肃身强力壮,他弯下腰,毫不费力将外公一把背起来,往车旁走。
汤蔓机敏地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协助谢肃一起让外公坐上车。
外婆晕车十分严重,汤蔓理解,让她先在家里等着。
外公降下车窗叮嘱外婆:“你自己中午记得弄饭吃,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汤蔓在一旁听着,心里忽然特别不是滋味。感觉外公像是在交代身后事的口吻,让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涌出来。
谢肃几乎是第一时间察觉到汤蔓的情绪,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上车吧。”
汤蔓转头叮嘱外婆:“我们会尽快的,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外婆点着头:“去吧去吧,不用担心我。”
*
忙忙碌碌一个早上。
汤蔓庆幸的是,有谢肃在身旁。
排队、挂号、抱着老爷子坐上轮椅、进出诊室、做检查。谢肃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这一切,带着汤蔓和外公,告诉他们一切交给他。
医生告知,拍完片之后如果没有伤到骨头就要回家静养,如果伤到骨头也不用紧张,现在医疗发达,要么动手术要么打石膏,只要得到妥善的治疗,外公很快就能恢复。
等待拍片结果的时候,汤蔓坐在凳子上,抬头就能见到不远处的谢肃。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身形颀长,整个人看起来沉稳又有安全感。
这会儿谢肃俯身蹲在外公的面前,耐心地询问他是否需要喝点水。
外公微微笑着说不用了。
这么一幅看似再正常不过的画面,却让汤蔓的心感到无比的踏实。
今天要不是有谢肃在,光是在医院里就能够让汤蔓晕头转向,更别提还有个腿脚不便的外公。
空闲下来后,汤蔓给周兰蕙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外公的情况。周兰蕙得知后,没多久也赶到了医院。
这时检查报告出来,医生说问题不大,没伤到骨头。
所有人松一口气。
去拿药的时候,汤蔓跟着谢肃一起。她看着他忙前忙后的,忍不住去牵他的手。谢肃顿了顿,停下脚步。
医院里人来人往,他站在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形如一道青松般遮挡着她面前的风寒。
谢肃靠近汤蔓一步,微微低头,声线柔问她:“怎么了?”
汤蔓摇摇头,说没什么,还说:“谢谢你。”
谢肃笑笑,伸手摸摸汤蔓的脑袋,哄孩子似的语气:“谢什么,都是一家人。”
第26章
忙完不到中午十一点, 算是动作迅速。
外公不需要住院,在家静养即可。医生给老爷子开了一些外用和内服的药物,一个疗程后建议来复查。
汤蔓算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脸上有了笑容。不知是否是之前的情绪一直被拉扯着, 现在整个人放松下来, 隐隐觉得小腹有些不适。
谢肃也不知道去哪里弄了一辆轮椅,让外公坐在上面,这样一来倒行动方便许多。
周兰蕙自打来医院之后就唠叨不停,这会儿推着轮椅, 嘴里还在念念有词:“都说了让你不要种菜,家里缺你那点菜吗?你看你现在受了多少罪?让你来我这里住也不愿意, 我是亏了你吗?”
老爷子这次摔倒是下地窖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 今年的红薯种了不少,他打算全部往地窖放, 这样的红薯不仅可以放几个月, 过一段时间后吃了不会胀气,而且甜味更足。
外公之所以会种红薯也是因为汤蔓, 小时候汤蔓最喜欢吃家里烤的红薯, 尤其是冬天。她放学后肚子饿,捧着刚烤熟的红薯,一点点剥开皮,热气腾腾的, 香气也浓郁,一口下去心满意足。
周兰蕙一边说一边叹气, 她刀子嘴豆腐心, 看到自己父亲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不过万幸的是老爷子只是扭伤。
忙活了一上午,外公也有点困了, 他坐在轮椅上神色有点恍惚。大概是想到了家里还有个老太婆,他转头问汤蔓:“既然没事了,我们现在回山上吧。”
周兰蕙一听这话心里就急:“回去干什么?”
外公对周兰蕙说:“你妈还一个人在家呢。”
周兰蕙啧一声:“你倒是惦记着妈。”
汤蔓拽了拽周兰蕙,让她不要再说了。
周兰蕙倒是不再说什么了,可汤蔓忽然觉得外公的身影看起来那么瘦小。
小老头都快八十岁的人了,却越来越像个孩子。
轮椅推出医院来到露天停车场。
谢肃走到外公面前,微微俯身,他身强力壮,轻松将人抱起走到副驾驶。将外公抱上车后,谢肃又妥帖地帮着调整好座椅靠背、系上安全带。
一旁的周兰蕙看了满意地微微笑着,伸手掐了一把汤蔓,朝她努努下巴。
汤蔓疼得皱眉:“妈,你干嘛呀?”
周兰蕙说:“你看看谢肃。家里啊就是需要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汤蔓懒得和周兰蕙多说,她觉得小腹愈发不适,说要去个卫生间。医院的卫生间距离露天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她打算自己一个人走过去。
谢肃安顿好外公之后,紧跟上了汤蔓的步伐,在卫生间外面等她。
汤蔓在卫生间里没待多久,出来时低着头,蹙着眉,用手捂着小腹。
谢肃见状第一时间走上前扶着她,问:“没事吧?”
汤蔓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想陪着你。”谢肃察觉到汤蔓状态不佳,“是不是不舒服?”
“有点,肚子一阵阵的疼。”
昨天晚上汤蔓还自信满满自己不会痛经,现在就打脸了。
难受起来还挺要命,感觉有一只手在她的小腹里面乱搅着,不管她死活。
汤蔓强撑着笑意,不料谢肃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男人的胸膛宽阔,臂膀结实,抱起她毫不费力,甚至还颠了颠。
汤蔓微微挣扎:“放我下来吧,感觉好矫情。”
谢肃说:“这不是矫情,你现在身体不舒服。”
“我还好。”
“要让医生看看吗?”
汤蔓摇头:“不要了,就痛经而已。”
大概是今天太过紧张的原因,倒也还能承受,完全没有高中那次疼痛来得厉害。
汤蔓虽然有点腿软,但不至于走不动路,现在被谢肃这样抱着走出来,一路上都被人行注目礼。
谢肃不管那么多,他只想她轻松一些,舒服一些。
汤蔓干脆也不管了,被人这样踏实地抱着,的确很安心,身体的不适似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缓解。
上车后谢肃就开了暖气,给汤蔓递上他的大衣,让她盖着,别凉着。
时间已经是中午,周兰蕙让谢肃把车开到她哪儿去,她做午饭。
现在外公这个情况,去外面餐厅吃饭反而不方便。
一回家,汤蔓就往楼上自己的房间钻,她觉得小腹越来越难受,只想躺着,蜷缩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房门被推开,汤蔓听到谢肃的声音。她迷迷糊糊的很困,但是小腹一阵阵抽着的疼,又睡不着。
谢肃坐上床沿,俯身靠近汤蔓,低低地对她说:“我去买了药,乖,起来吃一颗。”
汤蔓还有力气开玩笑:“什么药啊?你该不会要谋害我吧?”
谢肃又心疼又无奈,忍不住吻了吻汤蔓的脸颊,说:“布洛芬,止疼的。”
因为汤蔓几乎不会痛经,所以不确定布洛芬是否有效果,不过既然谢肃专门去买过来了,她也就死马当活马医。
她挣扎着坐起来,他伸手体贴地扶着。
汤蔓接过谢肃递来的药,一口吞下,只喝了一口水。
谢肃哄她:“再喝点热水。”
汤蔓实在不想喝,皱着一张小脸,谢肃看着她的样子实在心疼,不再劝她。
“肚子饿吗?妈煮了面。”
汤蔓摇头:“我现在好困。”
今晨起得早的缘故,她现在眼睛都要睁不开。
谢肃问她:“要不要我陪你?”
汤蔓无声地点点头。
谢肃侧身躺在床沿,半拢着汤蔓,一只手轻轻拍她后背。
汤蔓这时候还没睡着,小腹虽然还隐隐作痛,但是身体暖暖的,她闭着眼小声地朝他嘀咕:“你哄孩子啊?”
谢肃笑,声音很轻,很温柔:“你现在人畜无害的样子,很像孩子。”
汤蔓说才不是,她都三十岁的人了,早就老了。
谢肃却说,三十岁是个很好的年纪。
“如果人生能活一百年,那么拆解开来,我们顶多也就是十个十年。三十岁不过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三个十年。”谢肃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低哑磁性的催眠曲,一手圈着汤蔓,所有的温暖都给她。
“十岁的时候无知懵懂,二十岁的时候青涩稚嫩,到了三十岁的时候才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独立、
清醒、知进退,一切都是刚刚好。三十岁的我们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亦或谈一段至死不渝的爱情。当然,只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汤蔓听得一清二楚,嘴角上扬:“你说得好像挺有道理。”
谢肃轻拍汤蔓的后背:“蔓蔓,一切才刚刚开始。”
汤蔓浑浑沌沌要睡着前,还不忘问一句外公在干什么。谢肃说,外公吃了一大碗面条,在楼下看电视。
老爷子正看一部抗战神剧看得津津有味。周兰蕙在一旁陪着。
汤蔓小时候住在外公,家里没有电视,但是那会儿小朋友的世界似乎总有很多好玩的事物:踢毽子、过家家、跳橡皮筋、丢沙包……
现在的孩子不同了,有个平板和手机能够代替一切。就连以前从来不看电子产品的外公,现在也是手机和电视离不开。汤蔓倒也没有觉得外公看电子产品不好,能够接触外面的世界,日子也不会无聊。
止疼药的作用在半个小时左右发挥,汤蔓不再感到不适,睡了一个舒坦的觉。
汤蔓睡着后谢肃也跟着她一块儿睡了一会儿,他一般起得早,也都有午睡的习惯。怀里抱着人午睡,是第一次。
*
下午活过来的汤蔓和谢肃一起将外公送回了山上,主要是老爷子无论如何都要回去,谁都拦不住。
汤蔓了解外公的脾气,他这个人一辈子就喜欢待在自己的窝,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况且,家里还有个老太婆在。
周兰蕙也知道自己留不住,她手头上还有事情耽搁着走不开,让汤蔓将老爷子送回去,她明天再上山。
汤蔓将外公送回去之前就琢磨着今晚在山上住下,问谢肃的意见,他很好说话地表示都听她的。
谢肃明天还休息,住一晚上不是问题。于是他们带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具。
起得早的一个好处时,忙活了一整天,一看时间才不过下午四点多。这一天顶得上汤蔓平时好几天。
早上买的菜都还原封不动放着,谢肃到了之后就开始忙活,洗菜、做饭。他脱下身上的外套,穿上不适配的围裙,还挺像个居家好男人。
农村的土灶台,谢肃是第一次用,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始作俑者是汤蔓,她生了半天的火没点燃,却生了一堆的浓烟,还在一旁幸灾乐祸。
外婆宠溺地数落汤蔓:“起开起开,让我来。”
汤蔓乖乖退到一旁,看着还红着眼的谢肃忍不住一笑:“不好意思啊。”
她脸上哪有不好意思。
谢肃心下一动,伸手轻轻掐了掐汤蔓那张俏皮的脸,继而两个人都是一怔。
汤蔓反应过来,报复一般去掐谢肃的窄腰。他的腰上几乎可以说没有什么赘肉,掐着硬邦邦的。饶是如此,还是痒得一哆嗦。
汤蔓更是兴致大起,追着他挠。
听说怕痒的男人对老婆好。
谢肃心脏重重跳着,轻松抓住汤蔓的手腕,扬眉:“别乱动。”
汤蔓不甘示弱:“碰一下都不行啊?”
谢肃说:“行。”
他一把将她拽到怀里,让她撞在自己的胸前,贴在她耳边低语:“晚上随便你怎么碰都行。”
汤蔓脸一烫,急忙挣脱,言不由衷:“谁要碰你。”
谢肃大概也有一些不好意思,腼腆一笑。
他们都清楚,有什么在彼此之间悄然改变着。
第27章
山上挨家挨户吃饭都早, 还不到五点基本都上了饭桌。
吃得早,一般睡得也早。
谢肃做了点简单的家常菜,清蒸黄鱼、红烧排骨、酸菜炒笋干、炒青菜。
口味偏清淡, 也都适合老年人吃。谢肃的手艺得到外公和外婆一致的认可, 汤蔓也不吝啬给他点了个赞。
外婆背着谢肃时, 一个劲儿地在汤蔓面前夸他的好:“我都听你外公说了,今天也多亏了谢肃。”
汤蔓心里清楚,没否认谢肃的好。
外婆又夸:“人懂事,做事沉稳, 关键是做的饭菜也那么好吃。”
汤蔓噗嗤一笑。她的外婆也是个实打实的吃货。
晚饭后天刚刚擦黑,夕阳落在山头, 不算太冷, 汤蔓说带谢肃出去溜达溜达。
她喊他:“肃肃。”
谢肃没生气,脸上也没有太多表示。
汤蔓又故意喊他:“肃肃, 肃肃, 肃肃。”
谢肃无奈:“怎么了?”
汤蔓说:“没什么呀,就喊喊你。”
谢肃笑:“喊吧, 怎么样都随便你。”
汤蔓继续故意:“你怎么那么随便呀?”
谢肃垂下眼眸宠溺地看着她:“放心, 我不会随便起来不是人。”
汤蔓捧着肚子笑,看不出来这人还有幽默的时候。
上一次谢肃来这个小村庄时来去匆匆,没来得及好好参观。
村子不大,风景却很不错。四面环山, 即便是冬天,南方的大山也是一片翠绿。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流从村中间滑过, 大多住户都分散在小溪旁边, 汤蔓外公家就住在村中心的位置,也是村子里茶余饭后人员最密集的地方。
汤蔓还小的时候大部分村名都会在小溪里面淘米洗菜, 现在不行了,河道被政府出面整治过,溪水里养了不少可供观赏的锦鲤。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汤蔓准备去喂鱼。喂鱼已经成了小村里的一大特色,站在桥头朝溪水里扔下一些食物,很快就能引起一群锦鲤抢食。
汤蔓带了不少小饼干,掰开来一块块往小溪里扔,很快那些锦鲤闻着味儿就游过来。
养了好几年的锦鲤,最大的都有二十几斤,抢食时一个个仰着脑袋,张开圆圆的一张嘴,发出啾啾啾的声音。
汤蔓兴致勃勃,小饼干很快见底,她穿一件斗篷,下身是一条修身的牛仔裤,配了双高筒靴,踮脚弯腰靠在线条简洁的石护栏向下望去,嘴角上扬,注意力全在那群锦鲤身上。
她在喂鱼,谢肃在看她。
汤蔓不经意抬起头看向谢肃,本意是想让他看那群鱼,却撞上他还未来及得收回的目光。
彼此对视一秒,谢肃先投降,似躲闪般撇开头看向小溪。
汤蔓一步走到谢肃面前,抓住他的手腕:“肃肃,带你去后山的步道。”
谢肃跟着汤蔓的脚步,两个人前前后后遇到不少村子里的人,这个时节留在村里的人大多都上了年纪,都认识汤蔓。年轻人要工作忙生计很少留在这里,逢年过节的时候会热闹很多。
汤蔓会主动和别人打招呼,顺便介绍自己身边的人。
可能是冬天缘故,村子里显得有些冷清,越是往后山走,越是没人。
他们两个人的手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牵在一起的,大概是在汤蔓向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太太介绍起谢肃时,她主动牵的他。
“我先生,谢肃。”汤蔓脸上带着笑,说着晃了一下谢肃的手。
老太太闻言,脸上有惊讶的颜色,然后再仔细打量一番汤蔓旁边的谢肃。
谢肃礼貌地朝老太太问了声好。
老太太说:“我怎么记得你还在上学啊?这都结婚了啊?什么时候的事啊?”
“我就当您夸我年轻了。”汤蔓乐不可支,“我结婚也有一段时间了。”
老太太笑:“好好好,结婚了好,两个人要好好的。”
汤蔓点着头:“嗯,您走路小心,前些天下过雨,路上有点滑。”
老太太拄着拐杖,说没事没事。
村子就那么大点的地方,不过几分钟就走到后山。也就两年前,新的村支书上任,将后山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原本后山那一大块的空地上多了很多花坛,有不少提供村□□动的基础设施,也有小孩子的滑滑梯。除此之外,还修有一公里左右的塑胶步道。夏日的塑胶步道上会有不少村民散步,现在没人。
塑胶步道的尽头就是上山的路,风景秀丽,很多人会大老远的开车过来爬爬山,空气十分不错。
这是汤蔓从小生活长大的地方,后山也是她小时候经常会来的地方。现在经过这番改造,反倒让她觉得陌生。
走到一处花坛前汤蔓突然玩心大起,她踩上路沿石,牵着谢肃的手。
那些路沿石的宽度刚够汤蔓一只脚的宽度,所以她只能像是走独木桥一般,身体时不时摇摇晃晃,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着。
不出所料,汤蔓还没走几步就站不稳。谢肃顺势揽着她的腰,她大半个身体靠在他身上。
谢肃提醒:“小心。”
汤蔓站在路沿石上,难得视线几乎可以和谢肃平齐。她好像是第一次以这种角度看他,不能说是陌生,只能说他看起来好像有点不一样。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
汤蔓就直勾勾盯着谢肃看了一眼会儿,天色越来越暗,她快看不清他的脸,离得那么近,彼此之间的呼吸似乎缠绕在一起。
谢肃到底还是高了汤蔓那么几寸,他只要稍稍一低头,就能吻上她的唇。
四周没有任何外人,只有他们两个。
汤蔓能够感觉到谢肃收紧的手臂,他们离得更近了一点。
然后她听到他低声的询问:“要下来吗?”
汤蔓摇头:“不要。”
她声音同样轻。
话音落下,汤蔓似不给谢肃反应的机会,快速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谢肃被她这么一亲,笑了笑,似有一些腼腆般瞥开了一下头,又转回来看着她。看看她的眼,又看看她的唇。
汤蔓能感觉到他目光灼人的程度,故意问他:“看什么?”
谢肃没回答,或许他也算是回答了。
他第一次主动吻了她。
在花坛旁的路灯亮起的一瞬,谢肃低头吻住汤蔓的唇,金色的光线撒向他们。
没什么技巧,谢肃很本能地亲她的唇,一点点地试探着,就像是她刚才在走边边,摇摇晃晃,横冲直撞。不过他很快就凭着为数不多的记忆找到了她的舌,很轻很轻地吮着。
谢肃一向是有分寸又沉稳的人,只要是汤蔓喊停,他一定会停下。可是她没有。于是他下意识地再抱紧她,一只手圈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扶在她的脑后。
只想和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怎么吻,怎么吮,好像都不够。谢肃难得失了分寸,不止是亲她的唇,他的手在缓慢地游走,温暖的指腹触碰到她细腻柔软的皮肤。
到底是多了一分理智,谢肃在意这是在外面,很快收回手,压着自己不稳的气息。
他半抱着汤蔓,低头看她,手指在她同样细腻却完全不同触感的长发上轻轻摩挲。
“要不要回去?”他的声音还是很低。
汤蔓的心跳还很快,第一次被谢肃吻成这样,一时半会儿的还没缓过来。
人站着,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不是故意的,是她腿软。不仅是腿软,整个人都酥酥软软的,呼吸也重,跟在高原上缺氧了似的。
她还想吻他。
天越来越黑,但他们周围因为灯光的原因越来越亮。
谢肃似乎并不着急从汤蔓口中得到答案,他敏感的警惕性感觉到周围没有人经过,忍不住又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这次没有像刚才那样深切,只是浅浅地啄了啄,像在安抚孩童。
汤蔓抬手圈住谢肃的腰,与他视线平齐,诚实地说:“我腿软。”
谢肃不太懂,不过根据他的理解,认为她是不舒服。
他单臂拢着她,轻松将她抱了下来。
“还好吗?”谢肃问。
汤蔓瞥他一眼:“不好。”
他有点无辜:“抱你回家?”
汤蔓随口一说:“好啊。”
谢肃当真了,直接打横将汤蔓抱起。谁知她又不肯了,说什么都要让他放自己下来。
这一路让他抱着回去,得收到多少注目礼?她可受不了。
谢肃一脸认真:“是肚子不舒服吗?”
他还惦记着她下午痛经的事情。
“不是。”汤蔓不知道说啥了。
谢肃还准备找原因,被汤蔓两个字堵回去:“笨蛋!”
汤蔓说着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咬了一口,很快退开,明确告诉他答案:“被你亲软的!”
面前这个呆男人终于反应过来了,问她:“那,还要亲吗?”
汤蔓说不要,掉头往家的方向走。
谢肃两步走到汤蔓的身边,抓住她的手腕,手心往下滑,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汤蔓没有挣脱,侧头看他一眼,眼底带小任性,很快又撇开头。路灯间隔较远,她时而在明亮处,时而在阴暗处。
谢肃笑了笑,觉得她好可爱。
第28章
晚上不过八点, 外公外婆已经洗漱睡觉,整个小村也如被按下了暂停键。和山下工业化的小镇不同,山上的农村夜晚安静且平和。在这里没有内卷、没有996, 所有人的步调缓慢, 仿佛说话都是0.75倍的速度, 适合养老。
受周围环境影响,汤蔓也早早准备洗漱。躺平的感觉很快乐,即便下午她饱饱地午睡过。
二楼有四个房间,汤蔓的房间朝南, 带一个露天阳台。这是她从小到大的闺房,内部装修不算多新, 但所有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 打扫得一尘不染。其余房间则都空着,逢年过节会被串门的亲戚填满。
外婆知晓汤蔓晚上要在山上住下, 特地给她换上了干净整洁的床单被套, 自带一股清香。
相比汤蔓在镇上的房间,这里的房间则更有她成长的痕迹。房间的布局简单, 一张床、一张书桌、一面书架、还有一个衣柜。家具颜色都旧, 像是加了一层泛黄照片的滤镜。
墙壁上很干净,有被重新粉刷过的痕迹,以前上面贴有好几个明星海报,都是汤蔓的珍藏。初中的时候汤蔓追星, 喜欢过一个欧美女歌手。对方画烟熏妆,玩滑板, 弹吉他, 唱大街小巷都耳熟能详的朋克。十几年的时间过去,那位歌手几乎已经半隐退, 那些歌曲也大多成为了汤蔓回忆。
谢肃换了鞋,随着房门被打开,缓缓踏进汤蔓的房间,乍泄出银亮的光线,也像是打开了关于她的成长神秘宝盒。得到允许后,他走到书桌前,翻开离自己最近的一本杂志——读者。
杂志显示的刊期是十年前。
谢肃的记忆跟着倒带。
很难想象十年前的现在他在做什么?她又在做什么?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并不认识他。
现在书桌上的书也并不多了,以前上面总是乱七八糟地堆着各种习题和试卷。高中以后她就很少回来,有时候间隔两周,有时候间隔一个月。到了高三学业最紧张的时候,半年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也都是刷不完的题目,她就趴在这张面对着窗户的书桌,奋笔疾书。
谢肃的目光游动着,落在书架上,淡淡勾唇。
汤蔓注意到他的视线,为自己找补:“我不是经常看这种小说。”
谢肃点点头:“嗯。”
十几年流行的台湾言情小说,篇幅短,小小一册,封面多半是女性的半身大头像。
《霸道总裁抢来的新娘》、《恶魔的吻痕》、《我的金主秘密》……
有一段时间班级里的女孩子都在疯传,一本小说几乎全班传阅。汤蔓入坑后也迷恋过一段时间这种令人肾上腺素激增的梦幻爱情,后来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这玩意儿只会影响她的判断力。
谢肃随手拿起其中一本,问:“我能看看吗?”
汤蔓大大方方:“随便看。”
可是很快汤蔓就反悔了,她想起一些什么,在谢肃的视线定格在其中一页时,忍不住跟着凑过去看了一眼。
那个时候的纸质版小说几乎都是盗版,纸质粗糙,内容未经审核,一大段的嗯嗯啊啊,露骨的语言描写,简直不堪入目。
汤蔓一把抢过谢肃手上的书,说:“还是别看了,少儿不宜。”
很显然,谢肃早就不是少儿。
刚才匆匆一瞥,他看了几行字,大致知道是什么内容。其实上学那会儿,几乎每个人都会看小说,男孩子喜欢武侠、玄幻、修真,女孩子喜欢言情,谢肃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这些是你在高中时候看的?”他身体靠在书桌上,那双深邃的眼眸看着汤蔓,脸上的表情略有些戏谑,带着笑意。
汤蔓难得有些局促,不自然:“不行吗?”
他说:“行。”
“那你笑什么?”
“现在想想,你知道那么多也不是没有道理。”谢肃歪了一下脑袋,整个人有些散漫,竟然有点小坏。
汤蔓剜他一眼,拿起换洗衣物转身进浴室。
谢肃嘴角的笑容压不下来,他实在开心能够进入她的生活,知道有关于她更多的细节。
只不过,那页书本上的内容像是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一时之间挥不开,导致他的思想有些不端正。
谢肃推开阳台门,走出去冷静。
他双手撑在栏杆上,望向村庄,除去路灯的光亮,夜晚的大山一片漆黑。
站在这个位置,能听到小溪的水流声,不会觉得聒噪,只让人心情沉浸下来。
汤蔓洗漱完毕出来,长发用奶茶色的鲨鱼夹固定在脑后,裹上厚厚的加绒睡衣。
见房间里没有谢肃的身影,她打开房门朝楼下看了眼,喊:“谢肃?肃肃?”
谢肃的声音却从另一个方向传来:“蔓蔓,我在阳台这儿。”
熟悉的低沉声线仿佛跨越了一个时空,在汤蔓的耳膜旁轻轻敲击。她的身体背对阳台的方向,隔着一扇门的距离,记忆被拉回到某个时刻。
——“蔓蔓,我在阳台这儿。”
陈翼总是这样的,不请自来。
谢肃的声音再次传来:“刚才不小心被反锁在了外面,你帮我开一下门。”
房间通往阳台的是一扇玻璃门,平常会被厚厚的窗帘阻挡视线。休息日汤蔓总是爱睡懒觉,她嫌晒进来的阳光太刺眼,就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每个周六的清晨,汤蔓总能被陈翼骚扰:“小猪,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起来?说好了一起写作业的。”
汤蔓咕哝一声,拉起被子盖住脑袋。
知道叫不醒汤蔓,陈翼会直接从她家楼下上来。外公外婆早习以为常,他们两家就隔了一堵墙,二楼的阳台与阳台之间只有一堵极腰的墙壁,都不需要翻墙,跨个腿就能越过去。两家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比亲人更甚。
有好多次汤蔓和陈翼闹别扭,她会锁上自己这边阳台的门,不让他进来。
为了防止狡猾的陈翼从楼下上来,汤蔓还特地叮嘱外公外婆锁好大门。
陈翼别无他法,只能跨越阳台,守在她的玻璃门前可怜兮兮地喊:“蔓蔓,我在阳台这儿。别生气嘛,开开门好不好?”
为什么闹别扭……汤蔓想不起来了。她只知道,自己最后一定会打开那扇门。这不怪她,只能怪陈翼太狡猾。
台风天,窗外狂风呼啸,树叶沙沙作响,他故意激她:“没事!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好让我们家蔓蔓解气。”
下起雨,刮起风,他背靠在她的阳台门前,双手抄兜,继续没个正行:“哇!对面的树被大风刮倒了!这台风可真厉害!不会把我刮飞了吧?”
汤蔓无语,打开门,骂陈翼:“你神经病啊!”
陈翼不生气,反而赔着一张笑脸。
他爱穿纯白色的T,皮肤不算白皙,笑起来双眼弯成月牙,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像夏日里一杯加了野青柠的解腻气泡水,还冒着咕咚咕咚的气泡。
这些记忆片段就像是藏在酒窖里的陈酿,越放越珍贵,入口能辛辣得人泪水直流。
汤蔓不想再想。
拉开窗帘,阳台的门被汤蔓打开。谢肃站在光影里,只穿一件单薄的毛衣。
山上的气温比山下低很多,尤其夜晚,冷风呼呼,刮在脸上似刺骨的冰刀。
“你怎么把自己锁外面了?快进来。”
谢肃并不打算进来的意思,他侧头望向隔壁,看着那栋早就空无一人的房子,问汤蔓:“这里没住人了吗?”
其实这个问题他下午就想问了。
汤蔓诚实回答:“好多年前就没住人了。”
她甚至没往那边看一眼,刻意回避。
陈翼离开没两年,他的爷爷奶奶也相继离世。这栋房子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空着。
头几年陈翼的父母还会每年回来一次,随便打扫打扫房子,住上个一两天又很快离开。后来他们只是间隔一年到山上的坟头烧点纸,来去匆匆。
谢肃似乎对那栋空房子尤为好奇,他看着与汤蔓房间比邻的那个房间。两边的格局似乎差不多,不同的是,那一边多了一分破败,窗户被砸了一个大洞,里面黑漆漆,什么都看不清。
但谢肃仅仅止于好奇,即便近在咫尺,他也没有翻越过去一探究竟。察觉到汤蔓不愿意多提,他便不再多说。
*
夜晚入睡,谢肃躺在左侧。
一米五的床,两个成年人在上面实在不宽敞,尤其谢肃一米八八的大高个。
汤蔓的这张床不算老旧,大概十年前换的,全床都是实木结构,用料扎实。她一个人睡的时候觉得非常空旷,多了一个谢肃后,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捆绑住的鱼,别想提翻身。
谢肃能够明显感觉到,自他在阳台问过那个问题后,汤蔓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她像是将自己封锁在贝壳里的小蛤蜊,若是感受到外界的刺激和触碰,越是将自己紧紧封闭起来。
这是她的一种自我防御机制。
两个人沉默无声地各躺一边。
床实在小,只要稍微伸展四肢,就能触碰到对方。
汤蔓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右侧,背对着谢肃。她闭上眼,脑子里却无比清醒。
有一道锋利的声音在强烈地指责她:她背叛了陈翼。
汤蔓陷入一种矛盾的、自责的、愧疚的情绪当中,眼角的泪水无意识地滑落,仿佛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周围一片漆黑,低头就是深渊。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宣告对方是彼此的唯一,不离不弃。
可是现在,她却和另外一个男人结婚,和这个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做着情侣之间才有的亲密事情。
身体似乎在这个时候不断下坠,心脏悬空,找不到一个支撑点,也无法解救自己。
她想嘶吼,可声线却像是被水泥牢牢堵住,怎么都无法发声。
没有人能够听到她无声的呐喊。
不知何时,汤蔓感觉到背后有一道温暖将她裹挟着,紧接着,一只有力的臂弯圈住她的腰,将她按进怀中。
他的温柔贴心,似乎一点点将她坚硬的外壳融化。
谢肃无声地抱着汤蔓,抱着微微颤抖的她,将自己身上所有的温暖传递给她。
第29章
太阳刚刚升起时, 谢肃就起了床,他穿好版型宽松的运动服和运动鞋,从小村庄走出去, 围着后山慢悠悠地跑了一圈。最后沿着山路台阶, 一节节走到最顶端。
一开始山里有一层朦朦的大雾, 越往上走,雾气消散开,直到阳光冲破云雾。
清晨的阳光稀薄,温度偏低, 谢肃出了一身的汗,迎着新鲜金灿的朝阳闭了闭眼。光线太过强烈, 肉眼无法直视, 他只能背过身,看着被阳光照耀的整座大山凝神。
谢肃下山到家时, 外公外婆也正好起床。
那会儿才不过六点半。
老爷子想上个厕所, 但腿脚不便。谢肃走过去搀扶着他,一直到卫生间。
男人和男人之间无需多言, 老爷子活到这把岁数了, 面对小辈也不见外。谢肃更是大大方方,在外公面前不见一丝拘谨。
早饭是外婆做的,熬了粥,煮了几个红薯, 还有几个本地土鸡蛋。
外婆看时间不早了,让谢肃喊汤蔓起床吃早饭, 说:“这个蔓蔓呀, 现在都成家嫁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总是睡懒觉太不像话。”
谢肃笑笑, 说让她多睡一会儿。
没道理嫁了人就要做这些改变,她和以前一样就行,想睡就睡,想起就起,反正也没有什么事。
外婆闻言一脸欣慰地看着谢肃。
一早上谢肃都没有怎么歇着,先是帮着外公处理那个弄到一半的地窖,再将还未来得及放进去的红薯全部放入。知道汤蔓喜欢吃红薯,他又拿了一个大口袋,装了十多斤。
后院的葡萄架年久有些散架,谢肃拿着工具,挨个挨个将其修补起来。
隔壁一栋的后院和汤蔓家的后院是连在一起的,那边常年没有住人,早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谢肃顺便也将那边收拾了一下。地面干净,因为外公外婆一直有打扫,主要是头顶的葡萄架。
外婆当时坐在阳光下择菜,看着谢肃在那边忙活,低低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
谢肃注意到外婆脸上明显的遗憾神色,问:“这家人都去了哪里?”
外婆望着那栋年久失修的房子,唏嘘道:“说来话长了。”
谢肃停下手上的事情,认真看着外婆,专心听着她缓慢的低语。
故事很长,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通过外婆的简单描述,谢肃知道,隔壁原来住的那户人家姓陈。
陈家人还在的时候,汤陈两家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虽然不同姓,却胜似同姓的亲人。不管哪一家遇到什么问题,另一家都会帮忙。逢年过节两家人也都会凑在一起,像亲人一样坐在一起吃饭。
一直到十一年前,陈家的孙子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两家的老人因为伤心过度,也相继离世。
此后这栋房子便空着,只有他们的儿子偶尔上山扫墓时打开门稍作打扫。
几年前,这家人的儿子去了外地工作,听说重新找了个外地妻子,定居在了外省。
已经很久没有住人的房子,就像是一颗内部腐烂的大树,外部绿叶全部凋零,只剩下孤零零的躯干和光秃秃的枝干,看起来清冷孤寂。
十几年时间过去,外婆也习惯了隔壁这栋空房子,只不过回想起来两家人曾经的和睦,还是不免伤感。
谢肃不知何时站在陈家后院的窗户前,透过沾满尘埃的窗户能够看到里面的景象,带着一层模糊的滤镜,一切都不太真切。
“他们的孙子……名叫陈翼吗?”谢肃问。
“是的。”外婆有些意外,“汤蔓跟你说过吗?”
“她没说。”谢肃摇头,“不过,我认识陈翼。”
外婆叹气:“那他的事情,你应该也都清楚吧。”
谢肃清楚,陈翼是因为救人才意外离开的。
十一年前的夏天,大一暑假,陈翼在海边救起一个失足落入海中的小男孩,他却再也没有上来。
那几天镇上街头巷尾将男大学生救人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这件事甚至还登上了本地门户网的头条。
没人知道陈翼长什么样子,却也觉得无比惋惜。
只不过这种事不关己的消息,不过一个星期便由另一件新闻代替,没人再提起那个救人的大学生。
陈翼离开的那个夏天,美得像一个遗憾。
没有人知道,这也是另外一个女孩子一生的遗憾。
汤蔓和陈翼是邻居,她比他大三个月,他从来不肯叫她姐姐。汤蔓跟着外公外婆生活,陈翼跟着他的爷爷奶奶生活。他们从小一起在乡下长大,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一起考入镇上的一所高中。他们的成绩都还算不错,汤蔓偏向文科,陈翼偏理科,于是彼此互补,每天放学后约在一起写作业。
高考结束的时候,陈翼年满十八周岁,第一次鼓起勇气亲吻汤蔓。他们很顺理成章地在一起,瞒着各自的家人,一起牵手、拥抱、亲吻,一起幻想着未来。
他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汤蔓学旅游管理,梦想是未来能够走遍祖国山川的各个角落,陈翼选了金融,他说毕业后要多赚点钱,以后娶汤蔓回家。
十一年时间过去,当初被陈翼救起的男孩也已经上了大学,陈翼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陈翼的父亲再婚重新生了一个孩子……
这个世界上属于陈翼的那一部分似乎很少很少了。
后来啊,记忆是唯一相见的方式。
*
汤蔓昨晚睡得不太好,醒来时接近中午。
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身旁不见谢肃,想也知道,他肯定起得很早。
汤蔓起床下楼的时候,见家里前厅没人,就绕到了后院去,边走边喊:“外公,外婆。”
当时谢肃站在梯子上,听到汤蔓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也是这一回头,分神的他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汤蔓心惊肉跳,飞速过去。好在谢肃眼疾手快,自己从梯子上跨下来,稳站在地上。
“没事吧?”
“没事。”
两个人对视一秒,像一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面上都有一些不自然,随即各自移开目光。
时间已经临近中午,谢肃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之后,站在洗衣槽前拧开水龙头洗手。
汤蔓站在被修补好的葡萄架前,呆了呆,仰头看了眼。
这些葡萄树都是陈翼的爷爷种的,陈翼很喜欢吃葡萄。
天空很蓝,冬日的葡萄架上光秃秃只有缠绕的葡萄藤蔓在上面,但因为刚刚被修补过,看起来生机勃勃。
据说一颗葡萄树的平均寿命是60年左右,自从汤蔓有记忆起,家里的后院就有这么一个葡萄架。
春天的时候阳光从葡萄架上洒下来,晒的人暖洋洋。到了夏天,葡萄叶全部长开,形成一道天然的绿茵屏障,能够遮挡酷暑。到了秋天,一串串的葡萄挂下来,怎么都吃不完。
谢肃洗完手,挽起的袖子还未来得及放下,干净有力的小臂上盘旋着错落的青筋。他擦干了手,拿起一个甜橙,用力揉了揉,再徒手剥了皮,递给汤蔓。
她没吃早饭,这个甜橙让她垫垫肚子。
汤蔓还没来记得跟谢肃道一声谢,他已经转身进了厨房。
*
午饭是谢肃做的,用了最快的速度做了四菜一汤。
饭刚刚做完,周兰蕙和周兰贤结伴上了山,一同前来的还有周兰贤的儿子于淮和儿媳秦芳芳。
汤蔓朝周兰贤喊了声姨妈,又朝于淮和秦芳芳喊了声哥哥嫂子。
于淮和汤蔓同龄,目前在镇政府工作。小时候的他瘦高瘦高,现在这个年纪有了一些发福的痕迹,小腹微微隆起,常年烟不离手,牙齿熏黄。一对比,谢肃显得清爽很多。
谢肃同样朝于淮喊了一声哥,状态松弛。他的身高和长相摆在这儿,站在谁的面前仿佛都出类拔萃。
于淮客气,给谢肃递上一根烟,被谢肃婉拒。
两个男人站在一块儿聊了一会儿天,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却像老熟人一般聊得畅快。
来山上这一路,于淮已经从自己的姨妈周兰蕙嘴里听了一路有关谢肃的事情。
不见面还不觉得什么,几句话交谈下来,于淮就知道谢肃的教养和深度不是一般家庭出来的。
午饭后,周兰蕙催着谢肃和汤蔓下山,让他们去送一些喜糖给各自的朋友。
接下去的几天,周兰蕙和周兰贤会留在山上轮流照顾老爷子。
周兰蕙做事情一向周到,大部分的喜糖都已经送给了亲朋,只剩下谢肃和汤蔓他们两个人名单上的朋友没送。周兰蕙也不知道地址,只能让他们自己去送。
谢肃和汤蔓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意见,便一起下了山。
十分钟时间过去,车上一片沉寂。谢肃平稳驾车,坐在副驾驶上的汤蔓沉默目视前方。
汤蔓偶尔侧头看向窗外,也想过找一些话题,想对谢肃说:
“你早上几点起床的?”——想想觉得没有什么必要。
又想了一个话题:“你明天早上去上班?还是今天晚上过去?”
算了,还是别多嘴。
车开到半路,刚好在一座山的山腰上。有一小节的山路蜿蜒,坡度大。
谢肃的车技不容置疑,就像他这个人,让人很有安全感。
“你。”
“你。”
两个人又一次异口同声。
汤蔓率先抢过话语权:“你先说。”
谢肃没扭捏,对汤蔓说:“你要是有空的话去把车学了,以后我的车给你开,这样你上山方便,方便随时来看外公外婆。如果觉得我这个车太大,我们再买一辆小的,适合女士开的。”
汤蔓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不过学车这件事她这段时间也想过,的确如他所说,方便上山。但她没想过开谢肃的车亦或让他买车,她自己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汤蔓也算了解了一些谢肃的性格,不打算和他争论:“我先找个驾校报名,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你刚才想说什么?”谢肃问。
汤蔓说:“你明天要上班,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帮你送喜糖。”
谢肃:“让你一个人开着小毛驴,吹着冷风,再挨家挨家的送吗?”
汤蔓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考虑到谢肃工作忙,她在镇上自由许多,随时都可以去送。
其实谢肃的私心并不想汤蔓骑那辆小毛驴,太不安全,现在大多数人开电动车都不规范,人包铁的东西,稍微磕着碰着就容易受伤。
“不要。”谢肃难得在汤蔓面前强势,“要送,我们一起。还有,这不是我的喜糖,是我们的。”
第30章
汤蔓不知道谢肃是否误会, 她不是见外,其实是好心。他们各自有一份喜糖派送名单,虽然上面人不算多, 不过彼此都不认识对方的朋友。
所以她才会说帮他送。
只不过谢肃这些话也算是点了一番汤蔓, 她再次在心里默默牢记, 她已经是他的妻子。
下山后谢肃将车开到了汤蔓家,把三十多份喜糖装上车,再和汤蔓一起送给彼此的朋友。彼此的名单上有一半人目前都在这个镇上定居,另外一半不是在外地做生意就是在外地生活, 所以只能交由他们的近亲。
谢肃这边还有三十多份喜糖要带到市区的特警大队分给同事。
小镇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不普通, 沿海, 街上随处可见各种豪车,镇上有个全国五百强企业带动全镇经济, 外来人口多, 这里有麦当劳肯德基星巴克,物价超高, 房价赶超内陆二线城市。
就近原则, 开着车挨家挨户去送,朋友之间大多互相认识,可以帮忙顺带。几乎所有喜糖送完,倒也没用多少时间。
这一路的喜糖送下来, 汤蔓也见到了谢肃的一些朋友。他的朋友应该算是“质量”很高的那一类,有医生、有教师、有政府人员, 当然, 也有做生意的。
无论是哪一类人,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里发着光。谢肃在他们的面前都不见拘谨, 他待人接物大方且有教养,偶尔和对方开开玩笑,说的话也都很有分寸。
介绍起汤蔓时,谢肃会牵着她的手,一脸认真:“我妻子,汤蔓。”
无需多言,他的态度就说明了一切。
大家对汤蔓的态度也都十分友善,初次见面,一切都恰到好处地交谈,让人觉得很舒适。
汤蔓这边的朋友大多都是女性,大家伙儿见到谢肃后无一例外只有肤浅的感叹:“汤蔓,你老公也太帅了吧!”
谢肃对此似乎习以为常,他安安静静站在汤蔓的身边保持着有礼貌的姿态,一时之间让人不好意思开什么过分的玩笑。
汤蔓的最后几份喜糖是送到自己的美容馆。
宋清心见到谢肃的第一眼,就更加确定他就是那位在她哥婚礼上拉架的神仙。忽然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香。她之前有多排斥汤蔓闪婚这件事,现在就有多打脸。
几位技师和汤蔓好几年时间相处下来,早就无比熟识,那帮女人开起玩笑来就毫无保留了。
“终于知道老蔓为什么会闪婚了!”
“太顶了!不愧是当过兵的啊!某些方面肯定狠狠拿捏住我们蔓姐!”
她们还要继续,被汤蔓阻止:“够了啊,小心我给你们穿小鞋。”
不说还好,一说,这帮人更嚣张了。
“好啊!我总算看清你了!”
“蔓姐,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比不上一个男人是吧!”
“你这才嫁人几天啊,不得了不得了啦!”
汤蔓难得一脸尴尬,小声对谢肃说:“你别理她们。”
谢肃不介意,脸上带着妥帖的笑意,将别人的玩笑当做玩笑看。
汤蔓怕她们太过分,干脆拽着谢肃离开美容馆。她很自然地双手挽着他的臂弯,示意他推开门,急切又灵动地说:“快,我们走。”
谢肃笑了笑,伸手推开玻璃大门,用高大的身子挡住汤蔓面前的冷风,他们似一对准备私奔的恩爱小情侣。
走出美容馆,迎面是一排法国梧桐,树叶遮天蔽日,斑驳的光线如星星点点落在他们身上。
下午三点,汤蔓和谢肃两个人一起去送最后一份喜糖。目的地就在虹中的一个小区,是谢肃曾经的班主任。
汤蔓有些拘谨,一想到见老师浑身上下莫名排斥。谢肃也没强迫她,让她在车上等着,他自己去送。
于是汤蔓就坐在车上,远远看着谢肃提着一大袋包装精致喜糖走向对面的小区。
谢肃送完最后一份喜糖回来时,汤蔓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是明天早上回市区吗?”
谢肃抬手看了眼腕表,说:“我等会儿就走,晚上六点有集训。”
掐掐时间,他们还有一个小时的相处时间。
谢肃说:“我下次回来是三天后。因为我是副队长,所以目前排班是这样的,上三天,休息两天。如果遇上一些突发情况,可能需要随时被召回。”
汤蔓不太懂他们的工作,问:“你们是八小时上班制度吗?”
谢肃:“也看情况,正常情况是一天八小时,除了值班。值班也是轮流的,大概一周会被排上一次,那就是24小时工作时间。如果遇到外勤,工作时间一般不固定。”
汤蔓了然地点点头,她又好奇:“你们特警当中有女生吗?”
“有。”谢肃说,“有很多优秀的特警都是女生,只不过我们特警大队没有。”
“能够当上特警的女生,一定很厉害吧。”
自从汤蔓和宋清心一起创业开了美容馆,发现很多事情对于男人而言简单,对于女人来说就有着重重困难。
有时候汤蔓看到一些全是男性的行业中出现的女性,总会忍不住去想,她们要经历多少磨难和考验,才最终可以和男人站在同一条线上。
谢肃说:“不论是从生理因素还是外部因素来说,成为一名女特警一定会比绝大多数的难男特警付出更多,也更辛苦。总之,我敬佩尊重所有的女特警。”
汤蔓有些欣慰,能听到谢肃说到这番话,倒是让她很有好感。
时间分秒流逝,谢肃心里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不想离开,他想离汤蔓再近一点。
眼前就是他们曾经的母校,谢肃向汤蔓提议:“要不要去学校逛逛?”
今天并非休息日,这个点学生们还在上课。
汤蔓不太确定:“现在能进去吗?”
谢肃已经有所行动,推门下车:“学校的保安我认识,我带你走后门。”
汤蔓乐不可支:“你这个关系网还挺强大。”
其实和关系网无关,作为这所学校曾经的学子,他们有权利回到自己的母校参观。
只不过汤蔓已经太久没有踏足过这里,即便自己工作的地方离学校不到五公里的距离,可她对学校的记忆也只停留在高三毕业那一年。
如谢肃所说,他的确和学校保安认识。保安知道他们想进来参观,二话不说打开小门,热情洋溢地让他们进来。
汤蔓竟然有几分紧张。
进入校门后,记忆的齿轮好像开始倒带,她迈开脚步,踏进了自己的回忆中。
十多年过去,校园的主干道依旧没变,操场和教学楼的位置同样没变,甚至连每一棵树、每一朵的花的位置,都如汤蔓记忆中那样清晰。
或许记忆本来就带有一些欺骗性,明明那些树长了不知道多少圈,那些花也一年一年地凋谢盛开,可在她心里,学校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她不是看不出来教学楼经过翻新,墙体颜色也发生了改变,但和当年相较而言大差不差。
相较正在新建的校区,老校区看起来的确有些捉襟见肘,一圈逛下来,用不了十分钟。
只不过走走停停,将那些记忆里的画面刷新一番,不知不觉用了一些时间。
操场、教学楼、自行车停车棚……汤蔓的脚步缓慢,走在谢肃前面。
有很长一段时间,汤蔓陷入自己的回忆当中,谢肃也同样沉默着。
谢肃很清楚,汤蔓关于校园记忆里的那一部分从来都没有他。
走到篮球场时,汤蔓停下脚步,偌大的篮球架下空空荡荡。
在这里,曾经有个少年肆意飞扬,在无数的呐喊中朝篮筐里投掷一枚三分球,
汤蔓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
“谢肃。”
“我在。”
谢肃距离她不过两步之遥。
汤蔓的声音有点轻:“你以前是不是很喜欢打篮球呀?”
“嗯。”
“那你……”认识一个叫陈翼的人吗?
汤蔓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口。
在长久的沉默中,谢肃无声地走过来轻轻拥着汤蔓,他说:“我在这里。”
汤蔓鼻尖酸涩,眼底蓄起泪水。她不确定他是否知道些什么,可是她的大脑一时之间无法再去运转,只有满腔的忧伤和疼痛。
谢肃轻轻拍着汤蔓的后背,她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怀中。
空旷的篮球场上静躺着一枚棕色的篮球,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专属于校园的清新气息,香樟树树叶随风轻轻摆动。
下课铃声响起时,谢肃牵着汤蔓的手离开学校。
汤蔓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这个曾经令她无比熟悉的地方。
她知道,回不去了。
她该朝前走。
身边的男人紧紧抓着她的手,给予她无声而又温暖的力量。
*
时间不早,谢肃也该走。
车在小镇上饶了一圈,谢肃在一家水果店前停车,去买了不少汤蔓爱吃的水果回来。
他总是很周到,给了她足够的时间独自沉默。
离开之前,谢肃开车将汤蔓送回美容馆。她说这么早回家无所事事,看看去店里能不能帮点什么忙。
车停在美容馆对面的树荫下,谢肃熄火。
汤蔓坐在车上,怀里是他刚才买的水果,侧头看他一眼:“那,你路上小心。”
“嗯。”
“我进去了。”
“嗯。”
谢肃目光清澈,安安静静地看着汤蔓。
汤蔓伸手推开车门,下车。另一边,谢肃也推开车门下来。
就几步路的距离,显然不需要他送。
汤蔓看着谢肃迎面走从自己面前,问:“怎么了?”
谢肃站在汤蔓面前,微垂眸,似有些羞赧,接着抬眸,靠近汤蔓一步。
汤蔓抬头,不解看着谢肃。
距离近,他站在她的面前,音量较之前有些低:“抱一抱。”
汤蔓没听清:“啊?”
他说不出口了,干脆用行动代替语言,将她拥入怀中。
汤蔓后知后觉,他刚才说的是要抱一抱。
男人身上有着一股清新的气息,温暖的身体将她裹挟。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很确定自己并不排斥。
汤蔓笑了笑,伸手圈住谢肃的腰,抬头看他:“那,要不要亲一亲?”
不等谢肃回答,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一口。
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无疑让他心跳加快。
谢肃有些贪心,低头,吻住汤蔓的唇,长驱直入地在她嘴里轻搅。
不止是抱一抱,还有深吻。
好一会儿过去,谢肃放开汤蔓,叮嘱她:“我过三天回来,你这几天在妈那里住,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按时吃饭。想我的话……给我发消息。”
汤蔓点点头,这一刻竟真有一种和爱人分别的错觉。
“进去吧。”
“你路上小心。”
“嗯。”
*
汤蔓和谢肃分别的这个晚上,做了一个有关于他的梦。
梦境回到他们相亲那天的画面,在小镇上的一家咖啡馆里,汤蔓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姗姗来迟的谢肃。
不知何时,窗外落下罕见的初雪,咖啡馆里的南方人像是发现掉落的珍宝一般纷纷跑到门外,拿着手机拍着照片,欢声笑语不断。
很快,偌大的咖啡馆里只剩下汤蔓一个人,她平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褪去厚厚的外套,只穿一件修身的毛衣,背靠在椅子上,面前是一杯早已经没有了热气的卡布奇诺。
一窗之隔,谢肃出现在咖啡馆外面,他穿一件黑色大衣,身高气场逼仄,宽大双肩堆积一层白雪,短发被雪水浸湿,似一位历经世事沧桑的“老者”。
汤蔓侧头,与窗外的谢肃对视,仿佛一眼万年。
在初雪的这一天,他们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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