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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露水缘

    ◎欲壑难填,情爱更如此◎

    入夜时分。

    樊封刚沐浴完, 在卧房等得心脏燥乱。

    脑中、耳边尽数是心上人白日里于他怀中说出的话,明明是娇滴滴、羞怯怯的软语温存,打到他这里, 却是字字夺人性命的削骨刀。

    心房乱颤, 他索性也不等了, 披起外袍朝另一件沐室,也是荆微骊在用的那间走去。

    左右也是得了首肯的, 今夜从谁开始、如何开始又有何差。这些时日他担忧最多的,无不是怕吓到她罢了。

    沐室中,荆微骊坐在木桶中, 花瓣铺满了水面,扑鼻的香气四溢弥漫,雪白香肩半路, 水珠顺着发丝顺下来, 再落出层层涟漪。

    门外传来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想到他自觉前来,荆微骊松了口气。不枉费她故意拖延时间,在这凉了又添热的水中浸泡小半个时辰。

    叩叩两声,是指骨在撞击门沿。

    “阿骊,我可以进来吗?”

    低沉且富有吸引力的嗓音传进来, 这次, 他依旧没有自称本王。

    荆微骊条件反射地回眸扫了眼,又赶紧收回目光, 深吸一口气,跟只幼猫似的回应:“可以。”

    门被推开, 初夏夜晚的热风被送进来几分。

    瞥了眼映射出美人半身影的屏风, 樊封不疾不徐道:“阿骊口口声声让我在房中等你, 可这都快三炷香了也不见人影,怎么,反悔了?”

    “才没有反悔。”她低着头小声反驳。

    少顷的安静后,荆微骊又说:“王爷既然来了,可否帮我添水?有些凉了。”

    最后几个字调调极软,像埋怨,像撒娇。

    樊封根本扛不住她用这招,无奈地笑笑,脚底下的东动作却丝毫不敢慢。

    屏风虽大,却也禁不住几步路。

    高大挺拔的身影饶过去,最后于木桶前站定,低垂着睫眸,与水中的少女相识而望。

    瞅见他这么直白地看过来,荆微骊匆忙又低下头,耳根红得发烫:“木瓢在那边,王爷别乱看了。”

    “怎么,现在怪本王管不住眼睛?”被她模棱两可的态度气笑,他一边去那水瓢给她添水,一边佯怒道:“阿骊,本王一直都算不上是个正人君子,别说眼睛难管,等你从桶里出来,怕是手也会更不听话。”

    “王爷你别说了……”荆微骊赧极了,半张小脸埋进了水里,只露出来一堆盈汪汪的桃花眸:“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今晚我就不回房睡了。”

    樊封挑眉,盎然是被她威胁到了。毕竟绝色珍馐已经近在眼前,他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两人的心都不在添水和沐浴上,没几下的功夫,便都兴致缺缺。

    “够了够了。”见他还要添,荆微骊赶忙叫停,手臂从水中抬出来,雪白的肌肤就这样大片地露于他眼前,彻底令其恍了神。

    樊封顿住手,默默放下水瓢,随即才道,却是满喉的干涩:“小心着凉,我去帮你拿擦身的长巾。”

    泡在水中的人没吭声,视线随着他的后背挪动。

    他动作很快,是真的在担心她着凉。

    可偏偏就是这股担心,反倒是让荆微骊生出丝丝缕缕的逆反之心。

    眼睁睁看着他马上就要转过来身,荆微骊咬牙,心一横,直接从木桶中站了起来。

    因她的动作幅度,木桶里的水跟着晃动,连数不清的花瓣也乱飘。

    乌黑的长发贴在雪白的肌躯上,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实在是美得不可方物,她小脸通红,因刚沐浴结束,身上还泛着樱粉色的光。

    几乎是看清的那一瞬间,男人的瞳仁瑟缩,眼眶瞪大。

    但脚下的动作到底是提前一步,不等小姑娘再说什么,柔软的长巾便将她姣好的身姿裹住。因靠得近拥得实,他的掌心甚至能无意间感受到她窈窕玲珑的曲线。

    越陷越深,他强迫自己别再多想,情不自禁地皱起眉。

    他的反应不在意料之中,荆微骊显然是错愕了刹那,随即气鼓鼓得剜了他一眼。

    这男人怎么回事啊,她都这么直接地勾/引了他怎么还能这般淡定!总不能是她不够美,不足以挑起他吧?

    可惜,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踹飞到九霄云外。

    毕竟面前的人不久前才说过对她是见色起意,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就倍感乏味、没了兴致呢。

    脑海中百转千回,她也顾不上想太多,直接张开手臂,缓慢又迅速地搂住男人,音色婉转,像黄鹂鸟:“好冷。”

    隐忍半天亦然是考验,可怀里的人就跟故意捉弄他似的朝胸口贴,樊封吞咽一口:“别闹。”

    虽然他说着冠冕堂皇的制止,可手上却很不老实,两只手分别从腋下和大腿窝伸过去,直接将人打横抱锢在怀里。

    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抱着她,樊封心中万千感慨。她真的太瘦了,明明什么都不缺,可一掂起来就跟几片小羽毛似的,平时定是不好好吃饭。

    荆微骊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满意他的反应,手臂默不作声地抬高,最后圈在他脖颈住,大半张脸都贴在男人胸口边上,听着里面传来的剧烈跳动。

    小脸羞得热腾腾,她嘟囔一声:“我好冷,夫君抱我回去好不好?”

    不觉间,男人手臂收紧,腕间青筋若隐若现。

    他低低回应:“好。”

    欲壑难填,情爱更如此。

    静谧的夜不知何时起被湿稠的雨色浸染,雨膏烟腻。中途还有风撞过来,几朵稚嫩的花被吹得乱摇,像是没了根基似的。

    卧房的灯起初是灭了的,但临近午夜子时的时候又被重新点上,还紧跟着传来两声软趴趴的埋怨。

    —

    翌日。

    整整一夜都没睡好,也导致荆微骊醒的格外早。

    鸦羽微颤,她睁开眼睛,却不料再度失足入了深池。

    耳朵根上的热气又冒出来,她赶忙扯过锦被遮住脸不看他,声音憋在里面,瓮声瓮气的:“王爷不去上朝吗?”

    樊封没回答,只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故意把阻挡在二人中间的被子扯走,听着她一声惊呼,适才满意地说:“怎么,阿骊昨夜刚从本王这里得了点甜头现在就要把人推走?”

    听见他故意又提起昨夜,荆微骊不自在地弓起身子,试图想要跟他拉开距离。

    可动作还没成型,就被生硬地钳住侧腰,半点不留情面地入了他的怀。

    她垂着脸,抗议道:“明明是王爷你昨晚太过孟浪,怎的现在还成了我的不是。”

    “是啊,本王孟浪。”樊封勾唇一笑,把人拉进怀里,语调温柔,柔肠百结:“我告了假,这几日都不去上朝了,阿骊能赏脸陪陪我吗?”

    他的眼睛太漂亮,明明色彩算不上丰富,偏偏又像极了密林入口领着行人进入的山野精怪。

    漆黑深邃,富有吸引力。

    鬼使神差的,荆微骊想到了诱惑这个词。

    明明跟他的长相、其实,乃至脾气都大相径庭,她却觉得很适合形容此刻的他。

    只是她不敢说出来,怕这人如昨夜那般顺杆爬,使劲咬住她哪一个意外脱口的字纠缠彻夜。

    男人等答复等的有些不耐烦,又想起了那个不怎么光明磊落的手段,大手一晃,捏住了她的下巴尖:“怎么,阿骊这是吃干抹净就嫌弃我了?”

    “没,”才不要被他丢过来的高帽子,荆微骊不爽地撇撇嘴,但又答应地很快:“我陪你就是了。”

    话音刚落,就又被他按着闹了大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从榻上直起腰,荆微骊却筋疲力尽地站不起来,凶巴巴地去看罪魁祸首,气焰颇凶:“我没力气了,王爷既不用去上朝就来帮我梳妆罢。”

    “娇气包。”樊封哼笑一声,手脚却很听话。

    不喜欢这个称谓,荆微骊等她一眼,趁着他走近,握成拳头的手一下打在男人胸前,尽管她的发泄很用力气,可对于常年习武、见惯了刀光剑影的樊封而言,还不如幼猫亮爪子来的凶狠。

    任由她锤打两下后,樊封将人抱到了梳妆台前,让她好好看着镜中的自己,准确来说,是看看这个已经彻底属于他的北越王妃。

    看清眸中显然易见的媚色,尤其是无意间扫到耳垂上的齿痕时,她的脸颊就又开始剧烈地发烫。

    下意识地错开目光,转移话锋:“帮我盘头发。”

    樊封笑了笑,没有拒绝。

    他的手比她粗了一圈还多,但却意外地灵活,长指穿梭在发丝之间,没几下的功夫,便见了发髻的雏形。

    荆微骊看得一愣,刚想夸他,便听见男人淡淡道:“也就会到这里了。”

    撇撇嘴,她又不想给他好脸色看了:“王爷真是手巧,不知以前是帮多少人盘过发呢?”

    听出来这里面的醋意,樊封扬眉,故意把脸贴近她的肩颈,还故意说让她更生气的话:“有不少人呢,王妃这么问本王还真得好好想想。”

    果然,小姑娘一点都不禁气。

    而且脸上也藏不住情绪。

    品着差不多,樊封重新直起腰,没脾气地点了点她的脑门,无奈道:“放心,只小时候帮养母盘过,再无旁人。”

    哼哼唧唧两下,荆微骊算是被哄到了。

    眸光一变,她很干脆地扯住他袖口,让他坐下来与自己平视。

    “嗯?”樊封坐好后发问。

    荆微骊认真道:“王爷前日夜里,去了哪里?可是同人打起来了?”

    原本懒洋洋的神色被三言两句破开一条小缝隙,甚至这样被她盯着,樊封竟然连找借口搪塞的意思都抓不到。

    不打算继续骗她,樊封点头算是承认了:“算是一些个人恩怨吧,不妨事。”

    “可你都跟人动起兵刃了,若是伤着了如何是好?”

    听出来她满身担忧的话茬,樊封心情大好:“放心罢,不过是一帮虾兵蟹将,加一起也打不过我,不会伤到我的。”

    自是信得过他的身手,可荆微骊心里就是不满。

    又扯扯他袖子,还特地换成了两只手:“那你以后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你可以主动先告诉我没,别等到我问了、穿帮了才坦白。”

    她虽然声音小,却说得很是郑重:“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不相信我,我不喜欢这样。”

    樊封心脏一紧,尤其是在她提到“不喜欢”这三个字的时候。

    他重重点头,反握住了那双细白如葱的手:“好,我答应你。”

    终于露出笑意,荆微骊刚想再说两句,门口突然就传来声音。

    是照缨:“启禀王爷、王妃,有人来了。”

    长眉狠蹙下来,樊封直截了当:“让他滚。”

    门外的照缨看了眼同样战战兢兢的耿唐,也是一脸汗。

    深吸一口气,她又说:“这个还真滚不了,因为她说自己是王爷您的亲生母亲。”

    作者有话说:

    圆房啦!

    老男人开荤,骊骊的苦头还在后面呢。

    第32章 小奚奴

    ◎“听话,乖”◎

    男人一袭阴沉沉的玄黑墨袍, 小臂处的护腕生出凛冽的光彩。

    随着大步流星的走动,腰间的玉佩也跟着晃。衣摆处绣了银色的暗纹,如同诡谲动荡的浪潮一茬茬打上来。

    厅堂内的人听见脚步声, 立刻就朝外面看过去, 当瞧清那张刀刻斧凿般的面庞, 强忍着惧意眼前一亮。

    邹氏热络地站起身迎上去:“阿湫……”

    嫌恶地皱眉避开,他坐上主位, 神色凛然:“见到本王,为何不跪?”

    刚想再说点好听话套套近乎的薛氏僵在原地:“阿湫,我可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就算你如今青云直上也不能忘了根不是……”

    “大胆!”

    这次说话的是耿唐,他手腕用力,直接压着薛氏跪下。

    因为膝盖处传来的剧烈疼痛, 薛氏尖锐地叫了声, 下得一旁的少女更是瑟瑟发抖。

    但她比薛氏更聪明些, 比如从樊封还未现身时就已经跪在此处等着了,可偏偏胆子又太小的,翘首以盼的贵主来了,压根不敢抬头看。

    薛氏战战兢兢地俯首:“是民妇愚钝,冲撞了北越王, 还请王爷恕罪。”

    冷笑一声, 深邃的眼中被嘲弄充斥。

    他不禁有些好奇,那年隆冬大雪的腊月夜中, 她将他扔进河中时可想过眼下诸般?

    “王爷可忙完了?妾身还等着您尝尝我亲手做的酥饼呢。”

    一声清亮的音色从门槛外传入,如春风过境, 散了男人眉宇间的千万条愁丝。

    他轻叹, 也不知荆太师是怎么养的女儿, 为何每每看见她,心头的烦躁都会无影无踪,仅存下来的念头也不过是想要同她近些,再近一些。

    荆微骊缓缓走来,一袭桃色春衫裙着身,腰段纤细。

    几乎是同一时间,薛氏也扭头看过去,可不巧的是,竟然与那对弯成了月牙的眸撞在一处,登时,她难以自控地打了个哆嗦。

    匆忙将脸转回来,跪得更结实。

    她颤巍巍地心想,怎么回事,为何这个笑靥如花的女郎有着那么刺骨的眼神,好像这不是个刚嫁人的新妇,而是个生于雪山山巅的野狼,恨不得下一刻就要将她活活吞了!

    荆微骊还是笑眯眯的,不过看的人却是薛氏身侧的妙龄少女:“只听说来的人乃是王爷的血亲,倒是不曾想这血亲里面还有个姊妹?”

    言语间,她已经接过青瑶臂弯里的小笼走到了樊封手边,然后将里面的鲜花饼摆出来:“王爷,您好像还从未跟我提起过这位姐姐呢。”

    品出来她话里的意思,樊封哂笑,一只手弯曲握成了拳头,闲闲撑住半张脸:“本王自个儿也不知呢,更何况,本王也不认为下面跪着的是能称之为‘血亲’的人。”

    荆微骊故作惊讶地掩住唇,眼睛亮晶晶的:“既是王爷不在乎的人,要不干脆拿大棒子赶出去?”

    一听要赶人,薛氏立马急了。

    也顾不上眼下的情形,操着跪折的双膝就向那边的二人靠过去。

    一边扭动一边喊道:“阿湫,我知道你还在恨我,这样,你有什么火都朝我身上来,只要你愿意保下月儿,就是要我死也是可以的!”

    话音未落,上首便传来男人满不在乎的一声哼笑。

    再看过去,发笑人可谓是满脸的嘲弄与不可一世:“在本王看来,‘恨’这个字过于沉重,与‘爱’是一样的,既然本王对你没有爱,又何来的恨?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薛氏心底一凉,还未施展的卖惨手段也僵在一处,登时,只觉得寒气从脚底板蔓延到了天灵盖。

    趁着樊封说话的功夫,荆微骊若无意地朝那边跪伏的“月儿”看去。

    可后者不只是害怕还是怎的,一直都拢着脸,怎么着都瞧不清五官。

    赶在樊封放狠话出来,荆微骊朝“月儿”走近两步:“抬起头来。”

    “月儿”闻声抬头,肩膀微抖。

    白裙飘飘,扶柳之姿,模样也是个清丽出尘的,虽不施粉黛,眼窝却泛了圈红。

    好一个我见犹怜。她于心中默默哼了声。

    荆微骊深知,自己从来都是个有脾气忍不住的,以往是,眼下更是。

    素手朝那张脸伸过去,雪白的指尖停在她眼眶周围,细细的描绘了一圈,她适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这眼睛生得倒是不错,形似桃花,廓若繁星,当真漂亮。”

    以为是贵人松口,薛氏和“月儿”皆大喜,可这股喜悦劲儿还没褪下,耳边再度响起声音。

    “只可惜,这座北越王府只能有本王妃一双桃花眼,若是你想留下,便将它剜了去罢。”

    瞳孔瞬间瞪大,“月儿”不知所措地朝薛氏看去,可后者也是如出一辙的惶恐。

    收回了手,荆微骊嫌弃似的拿巾帕擦了擦,又走回樊封身畔,歪头一笑:“王爷觉得呢?”

    下意识去握她的手,樊封答道:“既是王妃的话,自是没错处的。”

    这次,“月儿”的心才算是凉到了寒窟最低端。

    心口抖得剧烈,终于,一口气没提上来,她就这么闭上眼昏了过去。

    “月儿!”

    薛氏大喊一声,迅速爬起身朝人扑过去,哭嚎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你跟着姨母我可真是吃尽了苦头啊……”

    “够了,”荆微骊忍无可忍,看向耿唐:“去找个嘴严的郎中来给她瞧瞧,若查不出什么病症,直接去请府衙的大人来,就说有歹人胆大妄为,想攀北越王府的亲戚。”

    耿唐赶忙应下,满头大汗地就去找郎中了。

    人至长街,他深吸一口气,胸口的压抑感总算得到缓解。

    真是见鬼,他居然会被王妃这么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年轻姑娘的气势吓到,真是给王爷丢人。

    —

    梨花的香气被卷进房中,荆微骊静默不语地盯着榻上的人看。

    方才郎中刚来过,倒的确是给“月儿”诊出了个先天性的病症。

    请走了郎中,荆微骊拽着男人的袖口在门口墨迹。

    看出她的为难,樊封叹了口气,用指甲敲了敲她的额头:“第二次了,还是这么不听话。”

    刚欲辩解来由,颅前便覆上一张大掌。

    即使隔着碎发,他掌心的那些疤痕、厚茧也令她再度体会到了这份浓烈的存在感。

    她眨巴眨巴眼,向摸她头的人看去:“可王爷方才不是还答应过我不能对我有所隐瞒的吗,怎么,这就不算账了?”

    被堵得哑口无言,樊封无奈,直接将人扯进了怀中,死死搂住。

    薄唇距她的耳郭很近,一字一词间呼出来的热气也排山倒海似的砸在软肉上,她后脊立刻就酥麻了。

    “阿骊,这事没那么简单,后面你就别再插手了。听话,乖。”

    这次轮到她被堵了。

    咬了咬下唇,她知道樊封这是出于关心的话,可心底的自尊心又开始隐隐作祟。明明知道眼下应该听话,可就是又不想这么软筋骨。

    “那,如果我就是不听王爷的话呢?”

    静默半晌,她故意狡黠一笑。

    她眉目舒展,眼尾上扬,笑得太过明艳,跟只小太阳似的。

    “算啦算啦,没意思。”话锋一转,她扬手拍开他,又轻轻哼了声,娇纵得很:“我才不稀罕管呢,王爷自个儿慢慢玩咯。”

    纵容地笑笑,樊封扬眉,视线凝聚在她唇上,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祟。

    也罢,她眼下应该也没这个兴致。

    目送那道窈窕似水中柳的身影离开,男人呼出一口浊气,面上薄薄一层的柔意被拽下来,替代的是一如既往的凶冷姿态。

    他转身,朝屋内走去。

    —

    回到内宅,荆微骊坐在小院中的秋千上发呆。

    先前也从照缨口中盘问出来过,那人是在初雪的夜河中被养父母捞上来,虽然勉强还留了口气,但高烧不退整整躺了七日,据说当时好几个郎中都给瞧过病,都说他活不了了。

    但许是上天垂怜,前丞相听闻太后身边的奴婢捡了个孩子回来,心血来潮去看看,这一看,便救下了他。

    再后来,那人成了樊封的师父。

    教他做人识礼,武功绝技,但偏偏不会主动拉他离开阴暗。

    “见过王妃。”

    被耳畔的一句行礼声打断了思绪,荆微骊循声而望,便瞧见照缨的身后还跟了个瘦巴巴的少年。

    她觉得眼熟,努力辨认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王爷同意把他放出来了?”

    少年起初不吭声,后脊被一侧的人狠狠推了一把才努嘴答道:“我跟他,做了个约定,不,应该算是交易。”

    荆微骊挑眉,显然是意外的。

    毕竟那家伙当时模样可甚是吓人,说能把他砍了她都信,可眼下这名少年郎不仅安然无恙,居然还能同堂堂北越王谈交易。

    她抬手,示意他继续:“说来听听。”

    少年又道:“他说,只要我给你做一段时间的护卫,就帮我查清我家中人受害的真相,且愿意帮我写举荐信送我进军营。”

    他说得板板正正,不像是假的。

    被说得勾起兴致,荆微骊乐了:“本王妃对手底下人的要求极高,我若是不肯留你呢?”

    换做以前,别说提什么用人的要求,她是万万不可能允许身边有个男子的,可不知怎么回事,目光扫过少年倔强的面庞,眼下她竟有些期待。

    一听兴许留不下来,少年的脸生出一道裂缝,只听他匆忙说:“我什么都可以做的,以后也随你吩咐!”

    随她吩咐?

    这话听着耳熟,荆微骊故意朝照缨看过去,后者心领神会,又立马心虚地别开脸,根本就连对视都不好意思。

    眼红的唇瓣牵起弧度,她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连灿。株连的连,灿烂的灿。”

    作者有话说:

    我的连灿小可爱终于来啦!

    最后,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真的不是很喜欢单机码字的感觉,有评论才有动力!

    第33章 烂手段

    ◎“我自己的夫君,不需他人评断是非”◎

    因着还“记恨”连灿先前咬她的那口, 荆微骊琢磨着得让这小子付出点代价。

    因此当樊封那边处理完后,就从照缨口中得知自家王妃带着小护卫出门了。

    接过特意留给他的新纸,男人神色复杂:“她可有表现得抗拒?”

    照缨摇头, 摊手道:“不曾, 恰恰相反, 王妃好像还挺喜欢连灿那小子的,毕竟那小子洗干净之后的确是张还不错的皮囊, 人之常情。”

    “喜欢他?”捏信纸的手顿时沉下来几分,这下到好,纸上的三排字他是一个字也读不进, 伴着一张脸就又看过来:“就那种没长开的娃娃,也能称得上不错?”

    说完,他随手将信纸收进对交的衣襟内, 离开时不仅步履在晃, 气息也难得不稳当起来。

    看着他的背影, 照缨露出计谋得逞的笑。

    回到书房后,他屏着一口烦闷的气落座,指腹敲在冰凉的桌案上,又转了几圈,盎然一副无处安放的紧促。

    他兀得回想起先前在水牢中的一幕。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你爱信不信, 左右眼下需要做选择的又不是本王。你慢慢考虑, 毕竟着急报仇的也不是本王。”

    “你!”

    最后,连灿抵挡不住所谓的诱惑, 还是答应了他。

    回忆中断,他懒洋洋翻出几样笔墨纸砚, 提着狼毫笔就几下的功夫, 一张仕女图的轮廓便跃然纸上。

    看着已经成型的面庞, 他默默停笔,没有再继续画下去的意思。

    纵然他画技不错,却也不曾敢给她画一幅,哪怕她并不知道。

    在他心里,她的姿容不应该是一张画纸能够装进去的,她的五官更不是一支笔能摹出来的。

    自嘲地笑笑,真真应了师父当年笑叹过的评价。

    ——心不够静,又顾虑得太多。

    笔被随手丢开,樊封又掏出来那张纸,细细看着上面的簪花小楷,渐渐的,躁动不安的脑中音平复下来。

    院中有风再起,娇气的花瓣被勾带而下,最后凝出了阵阵花香。香气从虚掩的窗台送进来,散开了男人深皱的眉头。

    他嘴角上扬,默默折起信纸,将其塞进了一只不为人知的漆皮红木小盒中,上面还落了只锁。

    荷京另一处。

    虽是不见荤腥的素食茶肆,但周遭却热闹喧嚣,接连不断的叫好声只因坐于一楼正中间的说书人。

    荆微骊一身不惹眼的浅色装扮,为了遮容还特地戴了顶兜帽,时不时地端茶送水至唇边,风姿卓越的桃花眸若隐若现。

    连灿提着大包小包,就站在一旁:“你大老远跑过来听说书,就是为了听樊封的风流往事?啧,绝色公主和少年将军,是挺有意思的。”

    隔着兜帽瞪他一眼,放下杯盏,荆微骊道:“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这不过都是上位者的权衡周旋。”

    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连灿又说:“是是是我是小孩子,不过你也就比我大了两岁而已吧?”

    “两岁就不是大了?算下来,你还是该叫姐姐的。”念到这个称呼,荆微骊不自觉地笑出来。

    连灿不服气:“我偏不叫——”

    话没说完,他就噤声变了脸色,提着一堆东西的手艰难提起,指了个方向:“有人过来了,来找你的?”

    “我不曾约人。”荆微骊也一愣。

    隔着薄薄的白纱看过去,果然如同连灿说的,有三四个人朝他们的方向走来,而且那几个人穿着一样的衣服,虽刻意打扮成家丁样子,可走起路来步履徐沉,显然有底子的。

    连灿自然也察觉到了这点直接就站到荆微骊身前:“那就是来者不善了啊。你放心,虽然我打不过那家伙,但就这几个还不成问题。”

    他说得信誓旦旦,可荆微骊却只觉得心里没底。

    倒不是不信连灿的身手,毕竟他可是敢来行刺北越王的啊,若是身手上没点亮眼的招数怎么可能有这个胆子。

    真正令她觉得不解的,是这些已经近在眼前的人。

    下一刻,便听见他们自报家门:“见过北越王妃,给王妃请安。我们是丞相府的家丁,受大小姐的吩咐,想请您去喝杯茶。”

    秀致的眉心皱成了一个小小的山坡。他们是温寿熹派来的人?

    她不信。

    可眼下也好似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示意连灿让开后,荆微骊道:“那就辛苦几位带路了。”

    看她如此配合,几个“家丁”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人将人请出了茶肆,果不其然,没有去什么所谓的丞相府,而是转身进了一座被包场的朱楼。

    这行径,倒是同樊封在千灯节那次有些想象。走在红木扶梯上,荆微骊如是想道。

    走上最后一阶,她偏头看过去。

    天际昏黄,余晖绚烂。

    绛紫色的牡丹开在衣摆处,栩栩如生,映衬着酌酒之人五官中的那股邪意风流,虽淡,却张扬,仿若山野中的精怪入世。

    这是荆微骊第一回见到大名鼎鼎的丞相温彪,此人正是温寿熹的父亲,亦是朝堂中,与樊封常年抗衡的那个。

    从前听名字,她一直以为温大丞相是个魁梧凶狠的,却不曾想,这人不但与“彪悍”二字不着边际,甚至模样极俊美,还颇有几分多智近妖的意思。

    温彪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放下杯盏后笑眯眯地看过来:“早就听闻太师府的三姑娘是个貌美倾城的,今日一看,果然不同凡响。”

    “见过丞相,丞相言重了。”荆微骊靠近两步,端着手福身将礼数做足。

    见她朝前走,连灿下意识跟过去,可脚还没落地,就被人用长剑拦在半路。

    荆微骊也注意到了这点,收回视线不动声色道:“他是本王妃的护卫,想来丞相不会刻意刁难?”

    说这话时她的面上盈着浅淡的笑意,温和却富有力量。

    温彪没吭声,却抬抬手,几个“家丁”看见立刻收了剑:“这是自然。”

    见他没有刻意刁难的意思,荆微骊也松了口气,但紧接着,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激流似地侵占住她,脊背微微发麻。

    温彪站起身走过来:“说来惭愧,北越王大婚当日本相政务繁忙没有到场,虽特地吩咐人送去了贺礼,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妥,总担心那物件过于廉价,这不,特地请王妃过来,想再当面送一次。”

    “丞相客气了,自古以来礼轻情意重,送礼不论价钱,心意到了便可。”荆微骊缓缓而言,她想尽可能地靠繁琐的场面话试出这人的意图。

    情意?

    温彪挑起一边的眉,忍不住想笑。以他和樊封的关系,怕是只有杀意。

    虽瞅着他不顺眼多年,可平心而论,这人气运实在不错,娶个媳妇都能找着这般水灵聪慧的,啧,老天还真是不公平。

    这般想着,他的眼神愈加深暗冰冷,可嘴角的弧度恰恰相反,扬得诡异:“王妃说的是,可本王依旧心里过不去,不如王妃先看了锦盒中装的是什么再决定收与不收?”

    “还是不看了吧,”荆微骊笑笑:“我既前脚才说了礼轻情意重,若是后脚就被不菲之物迷了眼,岂不是自拆招牌。”

    温彪挑眉,指腹压在锦盒的最上端,语气还是轻飘飘的:“看北越王妃的模样,想来这场姻缘是琴瑟和鸣的,可惜了,当年的采薇公主没能有机会见到。”

    听到这个名字,荆微骊的心猛地一颤。

    她当然知道这只是面前人的手段,可每每想到那位当年同樊封的过往,还是忍不住的咬牙切齿。

    即便知道樊封对她从来都是了无感情,即使知道她只不过是个玩弄人心的政事家,她还是多有不甘。

    自是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温彪继续言道:“想当初樊封与采薇公主也是情意深厚,眼下看来,当真是美人多福薄。”

    “这点丞相怕是说错了。”

    荆微骊打断了他后面更多的一语双关:“情谊的确有,但恐怕不是男女之情,最多只是朋友间的罢了,难道丞相自己还没几个捅过你两刀的‘朋友’?”

    温彪假和善地笑笑:“王妃所言,想来都是樊封同你讲的吧?也对,他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说出全貌给自己找麻烦呢。”

    “说到底,你与樊封相识不过尔尔数日,可我们对阵却已经五年有余,你又怎知他对你袒露的所谓‘真心’,不是为了达成目的的手段?”

    荆微骊皱着眉头,强压住心口升腾起的不悦,不卑不亢道:“我自己的夫君,我自然信得过,倒是温丞相你,字字挑拨句句圆滑,就算是为了令我们夫妻离心,这手段也有些过于简陋。”

    被堵得哑口无言,温彪这次才算是吃了瘪。

    他还欲说什么,身侧突然冒出来个人,附耳言语两句,便见前者脸色突然一变。

    “此番一见,北越王妃果然与众不同,既然话不投机,那本相也不便多说什么了,告辞。”

    话音刚落,他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傍晚的最后一抹太阳已经燃烧殆尽,遗留下来的只有零碎的星子,以及寥寥无几的光晕。

    长舒一口气,荆微骊只觉后背都是湿透的。

    —

    回到丞相府后,温彪一眼就看见了只身立于小院正中间的不速之客。

    那人穿了一件不合尺寸的男衫,黯淡的玄黑,隐匿于夜色之中不甚显眼,“他”还带了一顶硕大的斗笠,同样由坠下来的黑纱遮住了整张脸。

    步子放慢,温彪眯眯眼:“阁下好兴致,夜间造访,所为何事?”

    黑衣人缓缓转过身,布满烧伤疤痕的手从袖口中露出来,随之缓缓抬起,最后撩起遮容的笠下面纱。

    随着脸上的斑驳疤痕逐渐清晰,尤其对上那双凉嗖嗖的凤眸时,温彪瞪大了眼睛。

    他大笑两声,终于是忍不住了。

    “能从樊封那厮的手里活下来,采薇公主可是第一个。”

    作者有话说:

    反派组上大分!

    试一下日六的效果,如果收益可以的话之后几天就都日六

    第34章 不通情

    ◎“阿骊,你别不喜欢我”◎

    仿若听不懂他的话外之意, 采薇睨他一眼,又放下手将脸遮住。

    双手重新负到后腰,她道:“能让樊封这么多年都不杀不动的, 温丞相也是头一个。”

    男人哂笑:“就是不知公主大殿大难不死, 还特地来寻本相是所为何事?莫非, 是想找樊封报仇?”

    冷哼一声,采薇淡淡道:“为何不行呢。”

    朝温彪走近一步, 她边走边说:“本宫脾气不好,睚眦必报,既然樊封敢跟本宫如此玩, 那不妨让这场游戏扯得更大些,温丞相要来试试吗?”

    目光掠过她的身躯,温彪不合时宜地回想起数年前的光景。

    平心而论, 先帝的九个儿子虽各有所长, 但要真放在一起比较, 怕是谁也不如眼前这位有心机有盘算。

    那些人不过是为了成为九五之尊才争的,是为了那些能看得见的好处。可只有眼前这位,是为了争而争,她是个恶劣至极的人,是在享受争夺的过程。

    他其实也臆想过, 若是当年樊封没有站在姬未沉身后, 大玉的龙椅上,怕是就已经坐上首位女帝了。

    想到此处, 他眼神变得复杂,还含了些许笑意:“你只想同樊封掰旧账?”

    “事成之后, 皇权归你, 本宫只要樊封的命!”

    得了满意的答复, 温彪再度大笑:“既如此,本相就很是期待了,毕竟樊封的死法,本相也很有兴趣为殿下出谋划策。”

    夜风燥热,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还有两只振翅而飞却不小心撞在一起的夜莺。

    因温彪不喜欢黑夜,每到黄昏结束,丞相府的大小角落都会挂上灯笼,光线虽淡,却抵不过数量实在是多。

    光晕沾染到衣摆上,影子也变得诡谲。

    从丞相府出来后,采薇不紧不慢地摘下斗笠朝前走,清澈的月晖洒在五官的轮廓上,为这张脸镀上一层难得的圣洁色泽。

    有人紧接着靠近,自然而然地接过斗笠并夹到腋下:“殿下,您当真对皇位没心思了?”

    采薇面色如霜:“且先让他们争争,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说罢,视线瞄向另一处。

    年轻男子一身墨绿,以左腿压右腿的姿势坐在树上,一头长发松松垮垮地编成了厚实的麻花,就斜披在左边肩头。

    他的手腕还拨着一串玉石手串,五官英俊潇洒,看起来也就十八九的年纪。

    采薇仰头,有些不满:“下来,我不喜欢这样看人。”

    树上的年轻男子面无表情地耸耸肩,一跃而下。随着他的动作腰带随之飘舞,借着月色刚好能看清上面的瓣鳞花图腾,这是南谷苗疆一族特有的图案。

    落地后,幽暗却炯亮的瞳仁看过去,打在她身上:“见到人了?”

    了无起伏的语调,不带丝毫情绪。配上那张苍白的面孔,全然不像个活人。

    早就对他的独特气质见怪不怪,采薇继续朝长街的某个方向走去:“见到了,是个还算可靠的盟友。”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樊封?”

    静默着跟了几步,他还是没忍住问出来。

    采薇狠蹙着眉心看过来,许是被他的这句话吓到,连脚底下的交叠都被暂缓。

    她投出像是看痴傻儿般的神情,嘴角抽搐,冷笑一声:“我只恨不得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当然,必须是我亲手杀的才算。”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又想起这家伙的生平过往,终于还是没忍住地翻了个白眼:“不是所有念念不忘的人都是喜欢,也有可能是恨之入骨的。”

    这次换成男子皱眉,他徐徐道:“能值得一个‘恨’字,可见他在你心里已然是占据了了不得的位置。”

    被他念叨得没了脾气,采薇没好气地道:“随你怎么说,反正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忘不了,”男子嘴角微微上扬,勾带起缱绻笑意:“毕竟,谁让我喜欢你呢。”

    —

    回到王府前,荆微骊对连灿再三交代。

    四遍如出一辙的警告落入耳郭,连灿满脸疲倦:“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跟他说的,我又不是他派来监视你的谍子,干嘛这么如临大敌?”

    无力地叹了口气,荆微骊已经不想解释了。

    毕竟自从同意照缨来做贴身侍女后,她自个儿在樊封那边好像就此被撕扯下了最后的罩衫,她平日里吃什么、做什么那人都了如指掌,这种仿若被控制在樊笼里的滋味真的太不舒服了。

    可偏偏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提出抗议,毕竟以她的了解,那人肯定会拿出来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令她束手无策。

    正为难地想着,肩膀忽得一沉,她失声着扭过头去,看清来者五官的一刹那,又立马噤声。

    樊封盯着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干脆也不问,换了别的心思:“我让她们留下来了,阿骊还要去见见吗?”

    几乎是瞬间,原本已经微微便寡的记忆又被强硬地拽出来,她伴着一张脸走进王府,没有回答。

    直到进了卧房,半软着腰身坐上床榻,才缓慢地起唇:“那是你的生母,与我并无太大的牵连。”

    樊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开心。

    意识到她并不愿意提及那二人,樊封也转了话锋,单膝蹲下,双手搭到了心上人的双膝上,以极快的速度将她的双手包裹其中。

    “不如阿骊也同我说说温彪找你聊了什么?”

    果然,瞒不住他。

    瞳仁中划过一抹无力,荆微骊任由双手周围的温热大掌作怪。

    很快,她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包括温彪特意来试探她的态度和所出言语,甚至为了试探眼前人,还特地又多嘴问了一句,只可惜,后者并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失望地撇撇嘴,荆微骊果断将那些肉麻的话烂在了肚子里,就是不想再复述给他听。

    可她忘了,樊封既然知道此事发生,那她与温彪的对话自然也是从其他人的口中得到了拓述,她说与不说,最多只能决定樊封的心情。

    没有听到想听的话,男人显然是有些郁闷了。

    他的脸逐渐靠近,漆黑的眼眸倒映出荆微骊的姣好面容,还带着汹涌的情绪,他又问:“就这些?”

    荆微骊故意不与他对视,嘴硬道:“就这些。”

    眯了眯眼,樊封没有执着地继续问,而是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指腹刚贴到门扉处,身后就再度传来荆微骊的声音。

    “樊封,我想我们应该谈谈了。”

    她难得叫了他的大名,而且语气一板一眼。

    看来是有些不悦。

    他如是想着。

    默默收回手,樊封选择走回来:“说吧,我听着。”

    双手握成拳头并排摆在膝盖上,荆微骊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我不喜欢你安排照缨在我身旁当眼线。”

    她简言意骇,又直截了当。

    樊封轻锁眉心:“她让你不高兴了?”

    “不是她,是你。”荆微骊认真地说道:“你把我当什么?需要监视的囚人了吗?北越王殿下,我觉得你太过重视我,我很不舒服。”

    说到最后,她还故意摆出一张凶巴巴的表情,似乎是想要以此威胁男人:“你如果一直让我不舒服,我可能就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樊封再度蹲下身,有些不知所措:“阿骊,你别不喜欢我。”

    看着他迅速认错的模样,荆微骊知道,自己赌对了。

    温大丞相今日也算是点醒了她,她于樊封来说是最特殊的那个,正因为特殊所以可以得到他的偏爱,可这份偏爱能不能长长久久另说,更何况她现在已经很不适应这人过分滚烫的爱意了。

    她想试着,真正教会他该如何爱一个人。

    尤其是,于他们俩之间的爱。

    抿抿下唇,荆微骊伸出三根手指,煞有其事道:“这样吧,我们来约法三章,也算是对你的考验,等北越王殿下将这三条都做到了,我们再谈其他。”

    “好,我答应你。”他颔首,眉宇间横生出一股锋利的气概。

    “第一,不许再让照缨跟你汇报我的起居,以后无论我做了什么想做什么,你都只能从我这里得知。”

    “可以。”

    刚欲说第二条,荆微骊下意识朝那双凤眸看过去,到唇边的话立刻又没了踪影。

    樊封一愣:“不继续了?”

    荆微骊摇头,收回了剩下的两根手指:“王爷这么好说话?都不问问我为何这么执着地不想受控于你眼皮底下吗?”

    “只要是你想的,本王自然都不会拒绝。”

    啧。

    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荆微骊更气了:“所以你觉得只要一直保护着我,亦或者一直纵着我就是所谓的情爱了吗?”

    被问得心底一慌,樊封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像是一片不受控制的荆棘丛突兀地叫嚣,且愈演愈烈。

    他急忙去拉她的手,但却被冷漠地拒绝了。

    不仅想牵手被拒绝,连带着还有令他更难受的话被说出来:“王爷既然今晚想不通,那就明日、后日、大后日都再认真想想罢,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上床睡。”

    作者有话说:

    事实证明日六对我有些难度/哭唧唧

    主要还是没存稿,裸奔码字睡不够心情会不好,心情不好写出来的东西也怪怪的,感觉有点对不起骊骊和老樊。

    可我又觉得有些事还是得讲清楚,毕竟小夫妻是需要磨合的,不可能永远让一方迁就着一方,在我的设定里,骊骊是太阳,我不可能让他为了老樊而变成弱势的那一方。

    所以就算要迁就要改变,也必须是狗男人!

    第35章 白头翁

    ◎入了名为情爱的迷阵◎

    倔脾气涌上来, 荆微骊素来说到做到。

    第一日还算好的,仅仅是让樊封不能上榻睡,勉强还能挨着人打个地铺, 可到第二日时, 已经连卧房都进不了了。

    等到第三日, 干脆连进内宅都成了奢想。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照缨死死咬着下唇,不想让笑声溢出来, 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只能转过身别开头,美其名曰给自家主子留点面子。

    男人长眉一抖, 冷嗖嗖地瞥她一眼:“从今日起,你直接搬去找裴少戈吧,什么时候王妃让本王进去了, 你再回来。”

    “啥?”笑意戛然而止, 照缨连忙把脸转回来:“我才不要。”

    “这是命令。”低敛着乌睫, 他面无表情地落字:“没得商量。”

    狠狠吃了瘪,照缨双手环臂打翻了个白眼:“得,谁让我欠你的呢,我走就是咯。”

    心里头不爽,她憋着口气一脚踢飞脚边的碎石子, 低声嘟囔道:“让我去的人也是你, 现在把人家惹生气不愿意看见的也是你,怎么气还往我身上撒呢, 害得我也被小美人不待见了……”

    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樊封拧着眉心思忖片刻, 脑海中不自觉想起宅中人的话, 那晚, 她说的言之凿凿,每个字都敲在他心头。

    可偏偏他又像是撞进了巨石迷阵里的无头老翁,不知所措,撞哪扇门都只会头破血流,根本找不着路。

    叹了口气,他问:“你说,我该这么做,她才会消气?”

    “当然是去承认错误呗,”跟看傻子似的看他,照缨不假思索道:“人家现在已经很烦了,如果你一直沉默她只会更烦,麻溜地负荆请罪去。”

    “我已经道过歉了。”樊封再度叹气,眼神充斥着不知者的茫然:“可她不接受,还说我没诚意。”

    “那就继续道,”伸出手指,照缨恶狠狠地说:“烈女怕缠郎,既然小美人说你没诚意那就拿出来诚意,左右她烦的是你老是想看着她管着她,那你就承诺再也别这么做不就好了,对症下药嘛。”

    难得露出小孩子的表情,樊封眯了眯眸子,仿佛懂了,但也仅仅是指尖摸到了青鸟的尾巴根。

    —

    七月六。

    “退朝——”

    “恭送陛下。”

    朝臣们浩浩荡荡地行完跪拜礼,起身后慢悠悠地朝外走着。

    裴少戈是文臣,站得也不如樊封靠前,快走两步追上他:“听说你把生母留在了王府?”

    瞥了眼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随即默默收回视线:“都三四日了你才来问,看来温彪的动作还是太慢。”

    见他如此风轻云淡,裴少戈自知没趣地努努嘴:“还以为温彪给你准备了什么大礼呢,原来就是俗套的血缘关和美人计啊,真没意思。”

    看他又变得懒散起来,樊封故意问:“怎么,本王送过去的人也没意思?”

    “……”神情一滞,他收回了手,步伐微乱:“比你有意思。”

    “呵。”

    出了皇城,樊封没有直接回王府亦或者去西郊大营练兵,而是把马交给耿唐,孤身一人走入家首饰铺子。

    因还套着朝服,铺子里的伙计也是有眼色的,嬉皮笑脸地就迎上来了:“这位客官是要看点什么?可是要给家中娘子买首饰?”

    樊封面似冰霜,不作言语,通身的凌人气势令伙计打了个哆嗦,倒吸一口凉气,也不敢多嘴,只默默跟着这位贵人挑选。

    脚步停在货架一侧,樊封拿起一支珠钗,偏头问:“这上面的花,可是水莲花?”

    一听自个儿有了用武之地,伙计来劲儿,兴致勃勃地接话:“客官好眼力,这支珠钗是我们东家亲自画的图纸且监督工匠打的,全荷京也就这么一支,但相对的,价格也偏高一些。”

    男人的目光没有就此掠走,反而越来越沉。

    三息将至,他再度开口:“这支珠钗我要了,其次,我想定一套头面,要你们东家来作图的那种。”

    一听是个大活,伙计更激动了,快速点点后让樊封稍等片刻,说完就马不停蹄地朝内间走去,想来若不是后面还等了位贵客,他怕是老早就蹦跳起来庆贺了。

    毕竟就光这一笔,他便能赚出全家人两三个月的饭钱。

    伙计走后,樊封又开始上下左右地打量珠钗。

    其实平心而论,这支珠钗自身的样式并无特别,可偏偏是最末端的那一大一小两朵芙蕖香莲,总是不自觉地牵绊着他的心。

    她的小字里,有个莲字。

    想到那张面容,樊封有些情不自禁,低低笑出一声,心口弥漫出难以言喻的糖霜气。

    就在他发呆的功夫,先前的伙计已经带着另一人达至跟前。

    抬起视线看过去,他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家铺子的东家是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左右的少年郎。

    衣角处的瓣鳞花栩栩如生,捏着另一只手腕上的玉珠子,岁霁之侃侃而道:“听我手底下的人,这位客人想定套头面?”

    樊封颔首:“是,价钱好说,随你开价。”

    岁霁之乐了,嘴角一扯,左边的脸颊露出一只浅浅的梨涡,瞧着格外和善:“北越王殿下大气,只是在下曾答应她人,再也不会给除她之外的任何人设计首饰,其实说来惭愧,就连您看上的这支珠钗,也是她嫌工匠打得不好看才摆出来卖的。”

    一旁的伙计愣在原地,目光难以自控地打量在樊封身上,嘴巴下意识张开,形成了个扭曲的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差点做了北越王的生意!

    倒吸一口气凉气,险些站不稳。

    只顾着惊慌失措,伙计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眉宇间的不悦。

    并不意外身份会被看穿,他也压根不在意这种事情。真正令他不舒服的,还是因这人口中飘出来的最后一句话。

    手里的珠钗像是突然变成了石头,樊封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既如此,那这支珠钗恐怕还是留给别的人好了,本王是要做礼物送人,自然不好选旁人看不上的,勿怪。”

    岁霁之歪头一笑,梨涡更显:“理解,毕竟换做是我,也只恨不得揽月相赠。”

    从首饰铺子里出来,樊封没忍住,会头看了眼,不偏不倚,又与还驻足在原地的男子对上眼,后者还是笑眯眯的,可那层笑中,却裹着无尽的淡漠之情。

    这种名为“伪善”的笑容他很是熟悉。

    曾经有个人,这样对他笑了近十年。

    收回视线,他面无表情地彻底离开,并且默默记下了这家收拾铺子的牌匾,下定决心再也不要靠近。

    随着脚尖换了方向,他的愁苦并没有得到缓解。

    无奈之下,只能翻墙把正哄妹妹的裴少戈拽出来喝酒。

    其实首饰而已,他也可以亲自作图,就像先前送出去的镯子那样,只是一想到这戏是为了讨她欢心换个回房睡的机会,心口最软处便顿时压上无数巨石。一会儿怕画得不是她心仪的花样,一会儿又担心万一首饰打出来雕花歪了,送出去后怕是会适得其反。

    越想越愁苦,他不禁连连叹气。

    看见他的反常之举,裴少戈蹑手蹑脚地靠近,迅雷不及掩耳地在他眉心敲了下。

    后者皱着眉头看过来,眸中尽是怒气。

    赶在他兴师问罪前,裴少戈摊手道:“你现在当局者迷,我得点醒你才行,要不然这妆姻缘怕是就毁在你自己手里了。”

    端着杯盏没着急使它靠近薄唇,冰凉却火辣辣的酒液摇曳其中,潋滟的光泽有些晃眼刺目。

    “樊封,你想得太多了。”裴少戈的指尖敲了下桌案,淳厚的撞击声顺势而起。

    “你家那位不过只是想让你跟着她、扶着她就好,可你非得拽着人家走,其实夫妻之间,没必要事事较真,即使你们三餐一觉都在一起,可你们终究是两个人,你是樊封,可她也是荆微骊啊。”

    “是荆太师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儿,是荆秋袅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三妹妹,更是她自个儿,不可能也不应该是你的所有物。”

    “你啊,是入了名为情爱的迷阵,并且难以跳出,可你得允许有人陷得没你深。”

    最后,樊封回到王府时,早就已经日落西山。

    他自然而然地走到内宅卧房门前,刚好看见青瑶拿着东西出来。

    “王妃可安置了?”

    青瑶为难地站在原地,不敢应答,却也不敢不答。

    “你直说便好,旁的事本王会替你作解。”

    心一狠,青瑶低着头道:“回王爷,王妃刚安置不久,您可是要进去?”

    “本王不进去。”

    没她首肯,他怎么敢踏入半步呢。

    目光凝着月光又看了会儿,他从袖口掏出来一封薄薄的信纸,递给青瑶:“明早王妃醒后,把这个给她。”

    “遵命。”青瑶福身,双手接过。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她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即而转身走入卧房,手里的长明灯光线不强,但足以她看清那双勾魂眼。

    荆微骊坐在榻上,墨发如瀑,亵衣雪白,柔软的锦被叠在腰腹处,显然也是刚坐起来不久。

    “把东西给我看看罢。”

    她没忍住,如是道。

    作者有话说:

    照缨/裴少戈:这个家没我得散!

    第36章 婉转音

    ◎不宣之于口的喜欢,过于胆怯◎

    翌日一大早, 喜鹊蹄鸣。

    看着矮桌对面的人,樊封单只手拖住下颌,嘴角怎么样都压不下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家阿骊总算赏他一个一起用早饭的机会。

    手里的竹箸抖了两下, 实在是不能继续装作视而不见, 荆微骊抬眸,忍无可忍道:“这早饭王爷可是不想吃了?”

    “吃, 当然吃。”樊封哪敢说不啊,立刻端起碗认真喝粥。

    趁着他喝粥的功夫,荆微骊终于也端不住架子, 开始有意无意地偷瞄他。目光从男人青筋若隐若现的手背上缓缓挪动,沿途经过他结实的臂膀,再到线条硬朗的喉结与下颌线, 最后是那张唇。

    淡淡的色泽, 一张一合。

    终于, 她的视线太直白,男人只得失笑着打断:“阿骊,看哪里呢?”

    慢慢飘走的思绪戛然而止,荆微骊红着脸定神,眸光跟他对上, 语气相当横:“你管我看哪里。”

    樊封挑挑眉, 添上一抹无以复刻的慵懒,还带了丁点儿贵气的痞。

    这顿早饭很快吃完,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只要是荆微骊不开口,樊封又怕贸然出声哪句话说错又惹得她不快, 便也秉持着“敌不动, 我不动”的心思直到最后落筷。

    可显然, “敌人”直到优雅地擦完嘴,也不打算跟他再说半句话。

    胸口沸腾得厉害,樊封直接去拉她的袖口:“阿骊,我们得谈谈。”

    荆微骊并不吃惊他的举措,反而淡定地遣退了房间中所有的下人,等到房门关紧,才不急不慢地收回袖子:“谈什么?谈你今天晚上能不能回来打地铺吗?”

    “你知道我的心思不在地上,”樊封认真地说:“地上凉。”

    他盯得她心里发虚,双手团成了拳头搭在膝盖上,任由心脏难自控,尖酸刻薄的话一句句往外蹦:“堂堂北越王还会怕凉啊,我还以为你整个人都是冷冰冰的呢。”

    好脾气地笑笑,樊封将她的阴阳怪气尽数收下:“若你这样说能解气,那可以多说几句。”

    立马噤声,荆微骊咬牙切齿:“你不是说要跟我谈谈吗,快点谈。”

    见终于要步入正题,男人嘴角噙笑,甚至搬着小凳坐得更近:“信……你看过了吗?”

    他明知故问,毕竟如果她没看,又怎么可能让他坐在这里一起用饭。

    荆微骊撇嘴:“看过了,字还不错。”

    “只有字不错?”樊封语气微微扬起,是疑问的调调:“我觉得我们现在,可以聊聊后面两条了。”

    不再需要过多的言语,他们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差不多了。

    按理来说是这样,可偏偏,荆微骊就不想这么“按理”。

    她主动去碰男人的手背,跋扈地捏住一层肉,也不管力气是不是大了小了,直接说:“你还欠我一个道歉。”

    盯着她的指尖,白嫩的肤理像豆腐似的软,最顶端好染了浅粉色的蔻丹,像花瓣的颜色。

    反握住她的手,不给后者丁点儿逃走的机会。

    樊封咬字清晰,生怕她听漏:“阿骊,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

    他声音很好听,低沉却不会听不清,反而带点难以察觉的笑意,不经意间就鼓捣得她耳根一软。实话说,荆微骊很喜欢听他说话,尤其是用知会面对她才有的语气时。

    小心思得到满足,她也很干脆,主动把手递给男人牵:“本王妃大人有大量,这次就原谅你啦,下不为例。”

    樊封苦笑,想起自己这三日的心酸,忍不住地腹诽着哪里是“大量”,分明记仇得很呢,半点亏都吃不得。

    无妨,反正他也不舍得她吃亏,这样挺好的。

    哼哼两声,荆微骊任由男人把自己抱进他怀里,也早就适应了他像只巨兽似的把脸埋进她肩颈处,贪婪得绣着她身上的香气。

    被拥得有些痒,她下意识缩肩,但男人的鼻梁一滑,反倒是停到了令她更羞于启齿的位置:“你、你先起来,压得我不舒服了。”

    樊封很听话地抬起头,道:“约法三章的后两条,我可以听听了吗?”

    “既然王爷主动问起来,那就给你个机会好了。”论踩着鼻子扒眼眶,荆微骊一直是高手,尤其是还擅长打个棒子再给个甜枣。

    刚说完,她就歪着头靠在了樊封锁骨往左两寸的位置。

    食指指尖也不老实,在男人心脏的不远处画圈圈,听着他逐渐变沉的呼吸声,心情大好:“你以后不能瞒着我或者欺骗我任何事情,什么理由都不可以。”

    “这条可以抹除了,”樊封莞尔:“我早就做到了,不是吗?”

    “是吗?”荆微骊抬眸,笑意盎然:“那来证实一下好了,你先跟我说说你留下那两人在王府的目的,嗯?”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樊封扬眉,不打算隐瞒。

    其实从得知温彪私底下找过她后,他就已经打算把计划于她全盘托出了。毕竟如她说的,他们是夫妻,是要相濡以沫、携手到白头的,他不能永远都自私地把她放进金丝笼里养着,这样对她不公平。

    听完种种,荆微骊心情复杂,有些不知所措。

    投递过去的眼神也变得无法言说。

    樊封抿嘴:“阿骊,你这样看着我只会让我觉得我很可怜,我被怜悯了。”

    “可你真的很可怜啊,”荆微骊十指相互绞着、扣着:“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盘算……”

    皱着眉头笑笑,男人抬起小臂在她眉心落了一记,认真道:“她只是生了我,仅此而已,我对她并没有太多感情,之所以留下她也只是为了诱引出温彪后续的计划。所以,别想太多。”

    这句话就在昨天裴少戈也对他说过,不过指向的事物和人却大相径庭。

    看着他没有言语,荆微骊扯出一个弧度极浅的笑。

    随即双手拽住他的衣领,腰身前倾,在男人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被她亲得一愣愣的,樊封眨眨眼,像个不谙世事孩童:“我不希望这个吻是出于怜悯。”

    “当然不是,”荆微骊失笑,红唇嫣然,十指下的布料变得皱皱巴巴,连他胸口的那面缠枝纹也失了原本形状:“这个吻不是给北越王的,是给我夫君的。”

    搂着她腰身的大掌不自觉加重,樊封低头吻住她,肖像已久的柔软被禁锢在唇齿间。

    红蛇交缠,难舍难分。

    趁着分开的空挡,他嗓音喑哑:“今晚我能回房睡了,对吧?”

    —

    荆微骊是被惊醒的。

    她咻然瞪大双眼,怯生生地望着窗外的雨色,手脚冰凉,不由自主地在男人怀中瑟缩。

    她又做梦了,而且是好多好多个、串联在一起却又不相通的梦。

    梦到了很多人,父亲、姐姐、二哥,还有他。

    不愿意再去回忆那些魇色,荆微骊的眸光敛回来,继而看向还未醒的樊封。与平日里表露出来的气势逼人不同,樊封睡觉的时候出乎意料地乖。

    听着他均匀又清寡的呼吸声,荆微骊开始走神。

    他的睫羽又长又密,跟小蒲扇似的生在那里,俊朗的长眉轻轻蹙着,像是拦腰折断的山关。再往下,便是高挺的鼻梁,薄却锋利的唇,以及脸颊边缘的那颗小红痣。

    一如既往的招人稀罕。她轻哂。

    因是侧躺而眠的姿势,里衣领口半敞着,低头正好能瞧见那对精巧的锁骨,以及从锁骨开始,蔓延到看不完全的疤痕。

    原本起伏不定的心也逐渐舒缓,又乖乖地从云端降回地面。这种莫名的温暖,让她有些不适应,却又心甘情愿地享受其中。

    鬼使神差得,她伸出手,想去摸摸。

    可不等指尖靠近,整只手就被人拿住,后者还恶劣地捏揉两下。

    她又羞又赧地看过去:“你居然装睡!”

    “哪有,是刚醒。”樊封笑笑,没有松开,反而变本加厉地又加大力道,就跟捏面团似的。

    荆微骊想抽回手,但是力气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尝试了几回合后只能悻悻放弃,转而一本正经地冲他说:“松开,弄疼我了。”

    樊封装听不懂,答非所问:“刚刚是想摸哪儿?”

    闻此,她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两片酡红,却又隐匿在漆黑的夜色中,零碎的月光扫不过来,樊封自然也瞧不真切。

    荆微骊倒也不怯,认真地问:“王爷给摸吗?”

    瞳仁亮晶晶地对视过来,看着她蛮横娇纵、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樊封只觉可爱的紧。

    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微微用力带着她缓缓靠近自己的脖颈:“自然是给的。”

    荆微骊的脸更烫了。

    但却破天荒地没有再抗拒,借着他的动作,指腹终于如愿以偿地摸到了男人结实的肤肉,以及叠在上面的,不计其数的疤。

    心口微涩:“你当年到底得死里逃生多少回才能留下这么多疤啊?”

    思忖片刻,樊封没有回答。

    见他不想说,荆微骊干脆也不问了,窝在被子里的软躯开始动弹,手没有抽回,且跟他挨得更近:“樊封,不宣之于口的喜欢过于胆怯,所以我觉得我有些话得同你说才好。”

    “你说,我听着。”他好像猜到了是什么,末端的语调是上扬的,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荆微骊抬着手,在他胸前的几道伤疤处游离一瞬,又伴着她的话停下。

    “我好想……有点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说:

    甜蜜蜜get√

    PS:麻烦审核大大看清楚,真的只是亲亲啊!绝对是脖子以上绝对没有ghs!别锁了!

    第37章 天竺葵

    ◎何时养个娃娃?◎

    因为说好了要再陪他进趟宫, 荆微骊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

    这一通下来导致的后果就是她没醒利索,一坐上马车脑袋就开始犯迷糊,颠簸中, 就这样侧靠着男人的臂膀睡着了。

    樊封起初还没注意到, 但连着喊了她三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后才察觉, 随即脸上攀上一片愧疚的歉意,默默拿起脱在一旁的外袍给她盖上。

    “樊封……”

    忽得, 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不受控制地垂下脑袋,想要再听得更仔细些。

    可小憩的人偏偏不如他意,直到车辙停下也仅仅只发出了那两个字, 再无后续。

    适时地察觉到了他的失落,荆微骊下车时还扯了扯他的袖子:“怎么又板着脸?”

    沉吟片刻,樊封道:“你刚刚在梦里叫了我的名字, 但只叫了一次。”

    没懂他的意图, 荆微骊抿唇:“所以呢?”

    男人像个小孩子似的抠字眼, 图穷匕见:“可你叫了你姐姐的名字整整四次。”

    一把松开手,荆微骊头也不回地就跟上管事太监,她想,若不是顾及眼下所处的地境,定是要结结实实地给身后追上来的男人一个大大的白眼。

    走在最前面的管事太监是个眼睛尖、耳朵也尖的, 听见动静悄摸地回头看了眼, 目光停在二人相扣的十指上,又默默收回, 嘴角弥出丝丝弧度。

    通禀过后,管事太监步履匆匆, 满脸为难:“陛下正与鸿胪寺、礼部的几位大人商量旁的事, 说王爷可以先在御花园里转转。”

    鸿胪寺和礼部?

    樊封挑眉, 没有多问:“有劳公公了。”

    说完,他便拉着荆微骊入了小径,没几步就走到假山花丛旁。

    感受到腕上的力道,荆微骊虽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等到男人在湖边驻足,且情绪稍加舒缓时才想着去抽回自己的手。

    终于注意到她皓腕上的刺目抓痕,樊封更难受了:“抱歉,力气用大了。”

    将手拢到了宽大袖口的下面,她摇头:“习惯咯,反正北越王殿下脾气大,也喜怒无常的,我又哪敢说什么呢。”

    薄唇上扬,勾起蜿蜒的弧度。

    认真揣摩这番表里不一的控诉,樊封翻来覆去地在心里头品,越品越想笑。

    最后一个没忍住,食指与拇指就捏到了荆微骊的脸颊上,以及他纵容的话语:“可本王怎么瞧着,王妃的脾气更大呢。”

    “唔唔……”抗拒地哼唧两声,荆微骊拍开他的手,嗔瞪一眼:“别老是动手动脚的,你下手又没个轻重。”

    刚欲辩驳一番,话就被拦在牙关。

    一阵细碎的交谈声来自假山更深处,能够明显地听出是一男一女,其中一个,竟还带了点儿哭腔。

    耳边不合时宜地掠过一阵风,听不见更清晰的内容。

    二人双双回头,荆微骊抿唇,有些不好意思:“还有别人在。”

    樊封倒是坦然自若,五官了无起伏:“不算稀罕事。”

    不想扰了他人好事,荆微骊刚准备拉他离开,假山后面的两人就已经踩着小树杈子咯吱作响地走出来。

    待看清外面站的是谁,他们连忙跪下:“见过北越王、北越王妃。”

    学着身侧人的淡定从容,荆微骊笑眯眯地应了声,打量的目光在跪地俯首的两人颅顶转了一会儿。她起初以为胆大包天赶在御花园里闲谈的会是哪路贵人,不曾想,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宫女和侍卫军。

    视线一顿,她望见小宫女的脸越埋越低,还抖着肩膀。

    不知为何,她猛然想起了当初在灵阑寺意外撞见他时的模样,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恐惧无措,仿若遇见的不是凡夫俗子,而是长了八条胳膊三只眼睛的怪物。

    把那些麻烦的回忆赶走,她提着裙摆走过去:“今晚风大,许是要下雨了,早些回去休息罢。”

    小宫女愣愣地抬起头,没有看见以为的凶神恶煞或尖酸凉薄,反倒是一张美到不可方物的面庞,似月下仙女般立于眼前。

    心脏猛地一暖,她赶忙谢恩,随即拉起好一脸呆板地心上人离开。

    临走前,许还是害怕,她又大着胆子问:“奴婢自知身份低贱,但还是请王妃松松手,绕过奴们一命。”

    听出她在指什么,荆微骊笑得愈加柔和:“世道纷杂,能遇见一个彼此珍重的不容易,但你们下次可要小心,莫让他人再瞧了去。”

    “谢王妃!多谢王妃!”

    他们走得匆忙,恨不得连鞋子都跑掉。

    待人彻底走远,樊封才幽幽开口:“彼此珍重?不知在阿骊心中,本王可算得上一句‘珍重’?”

    只隔了几步的荆微骊蓦然回首,撞进那方寸天地中。

    男人身后是不计其数的芍药花,明明应该是一副极具美感的画作,可偏偏多了一个他。这人只要站在那里,就已经胜过无数姹紫嫣红了,而她的视线,好像也难以从他身上挪开。

    他是个天生的角儿。

    是只要现身,就会有数不清的观众拍手叫好的那个。

    脸颊不受控制地变热变红,荆微骊在心里怒斥自己没出息,随即与他靠得更近。

    她眼眸明亮,故意答:“兴许是吧,得等我再琢磨琢磨。”

    樊封抬手又捏了把她的面颊,掺了点儿惩罚的意味。

    直到最后,他们也没能见到姬未沉。

    只有掌事太监一脸沉重地送过来只玉佩,再转达了里面那位粗制滥造的借口。

    指腹在冰凉的玉石上磋磨两圈,樊封嘴角一扯,漾起嘲弄的弧度:“那就麻烦公公替本王转达一句话,‘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既然本王答应过,那自然是会照办的。”

    说完,他不容置否地搂着心上人的腰肢,离开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临上马车,樊封又朝古朴的红色大门眺了眼,神色诡谲。

    “王爷若是还挂念别的事就去做吧,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默默敛神,二人于无声的气氛中对视了好一会儿,最后荆微骊红着脸败下阵来,捂着眼睛不愿意看他:“都说了我可以自己回去,你要走就快点。”

    樊封失效,狠揉了把她的额前碎发,口吻却格外得松:“本王很快就回去。”

    “路上小心。”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眼下好像也只能对他这么交代。

    素手撩着帐帘,荆微骊目送男人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才悻悻地放下手,随即没骨头似的往后一仰。

    好讨厌啊,这种很没用的感觉。她挑眉,满脸不爽。

    —

    云层高悬,日头明媚。

    樊封策马一路疾驰,到了西郊大营时丢下落地,直奔白敬棠的营帐。

    后者被他的风尘仆仆吓一跳,发问:“老臣还以为殿下今日不来了。”

    “本来是不打算来。”

    樊封随意地翻了对护腕将袖口束起,原本松垮垮的衣袖立刻变得干练,眉宇间的锋利再无半点荆微骊往日会欣赏的书卷气。

    他道:“今日鸿胪寺和礼部的人去找陛下了,不出意外,谈得应该是下月初迎接启国使臣一事。”

    一听又是那桩糟心事,白敬棠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们这次来势汹汹,应该是为了接霍小子回去,说来也奇怪,那小子被送过来快十年了,怎么这时候才被惦记上。”

    “因为知道了十年前藏在他身上的秘密。”

    樊封答得云淡风轻,可目光却不曾分给白敬棠半点,而是自顾自地从架子上取下了之前自己留在这儿的两册卷宗。

    看着上面的字样,他缓缓解释:“当年霍平芜被送来时,其实是被喂了蛊虫的,那是一种当今世上已经失传的剧毒,据说人躯养蛊,假以时日虫吞经脉,是可以把人活活变成人药的。”

    脸色咻然变白,白敬棠双手拍在桌案上:“那给他下毒的人是谁?难不成当年是为了直捣黄龙杀光夜氏子孙?”

    “恰恰相反。”

    樊封终于抬头:“给他种下蛊虫的人是他的亲生母亲,是为了让他活下来的最后一步棋。因为那毒古怪,分了子虫与母虫,霍平芜身上的是母虫,而当今启国国君身上的,则是子虫。”

    “换句话说,霍平芜的生死,也牵着整个启国的局势,他们自然希望早些把人接回去,就算囚在牢狱中,起码也是能掌控在眼皮子底下的。”

    终于理清了来龙去脉,白敬棠皱着眉呼出一口浊气:“那我们接下来应该如何?”

    “先按兵不动,看看来接他的是何许人物,其次加强质子府那边的看守,派几个机灵的轮流来。”

    随即,他又把一些事务从大到小地吩咐了一遍,中途也不忘询问军中目前的状况。

    大半个时辰过去,这些晕脑袋的话才被白敬棠悉数吞咽干净。

    见男人已经要走,他脱口而出:“说来你成亲也有段时日了,准备何时养个娃娃?”

    听见那个字眼,樊封解护腕的手猛地一顿。

    动作比之先前慢下来不少,如同喉头哽着一口气,他道:“眼下多事之秋,他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

    白敬棠叹了口气,不自觉地就端起了长辈的架子,大手搭上他肩头:“其实国事和你的私事并不冲突,可别等到以后再后悔才好。”

    护腕被扯下,哐当一声甩到桌案上,男人看过来,面色清冽:“本王心里有数,至少现在,的确不合适。”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更噢~

    第38章 不夜侯

    ◎咬◎

    荆微骊才刚回到王府, 就有府中护卫皱着眉头前来通禀。

    她握着卷书,头也没抬:“跟她说王爷不在,她见不着。”

    护卫又说:“可那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整天了, 还说如果见不到王爷就一定要见您, 不然就把自己饿死然后再让人把事情闹出去, 还说就算王爷不在意也得把您的名声搞臭。”

    冷笑一声,荆微骊把书册倒扣放到一旁, 瞳仁泛着刺骨的冰碴子,指尖因用力过猛有些微微发白:“人都已经进王府了还张口闭嘴就是威胁,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后面有人, 也罢,本王妃去见一面也未尝不可。”

    护卫看她起身,长舒一口气。

    脑海中想起薛氏那难缠的模样, 换做以前, 他是万万不敢相信那么个市井气十足的跋扈妇人竟然是主子的亲生母亲。

    随即, 他又朝不远处的纤细背影瞧去,心口的佩服之意油然而生。

    傍晚的风已经逐渐偃旗息鼓,燥热气蠢蠢欲动,扑了人满面。

    荆微骊到了安顿薛氏和薛月儿的小院子,目光掠过门口早就枯败了的野菊上, 不等深入多想, 便听见里面震耳欲聋的谩骂。

    开嗓的人自然是薛氏,而被她骂的, 则是樊封。

    她挑眉,嘲弄的笑意更甚。

    果然得了甜头, 就这幅颐指气使的模样, 哪里还见得当时跪在厅堂的半分姿态。

    “看来您精神气很足?”

    她闲庭信步地走进去, 引路的护卫被留在院外,只留了板着一张脸进门的连灿。

    看见她来,薛氏先是一愣,随即抬高音量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阿湫人呢,是不是不愿见我!”

    荆微骊承认,每每听见这个称呼,她发自内心地想笑。

    身后的连灿把抱来的梨花木椅稳稳放下,还做作地用袖口帮她拂走压根不存在的灰尘,最后才挤出敷衍又恭敬的神情。

    落座后,荆微骊慢条斯理地开口:“王爷事务繁忙,倒真没功夫跟您这位亲生母亲周旋,您若真有什么天大的事,同本王妃说也是一样的。”

    薛氏哼了声,满脸鄙夷:“我跟你说有什么用,你还不是得指着他一口气过日子!”

    懒得跟她辩驳,娇嫩的指肚敲在扶手上,荆微骊继续道:“我这人脾气大,也不喜欢打哑谜,干脆就直说了吧。”

    “其实您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王爷留下你们二人并非是看在什么血亲关系,只是觉得好玩罢了,更多的,还是好奇你们身后的人会有什么手段。”

    “继续赖在王府混吃等死也不是不行,可既然人在屋檐下,那就辛苦您学着闭嘴,不然本王妃不介意亲自带人教您。”

    随着狠话说尽,原本万丈晴光的眸也变得寒气逼人,半点软意都瞧不见。

    随着她话音一落,连灿下意识侧目去看她,嘴角紧绷成一条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然从她身上瞧见了那个男人威胁自己时的影子。

    看着被怼得哑口无言的薛氏,荆微骊面不改色,故意用下颌指了指卧房的方向”“至于你这个外甥女,倒还不如你,虽然生了张不错的相貌,可胆子却只有丁点儿大小。”

    “我猜,你最开始是想用美人计拿捏王爷的吧,但真可惜,有本王妃珠玉在前,倒衬得她愈加寡淡没滋味了。”

    听完最后一段话,连灿默默收回视线,承认自己还是想多了。

    比起樊封,这人的脸皮可就厚实多了,寻常人哪里有这么会拐着弯夸自己的本事。

    心里的小九九被这么直白地刨出来,薛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可谓是好看极了。

    过去好半晌,她才硬着头皮说:“听说你是太师府出来的女儿,想来不会不知道‘色衰而爱弛’的道理,你可就趁着现在使劲得意吧,等到了十年后二十年后,未必就笑得出来了。”

    被她穷极末路的话逗乐,荆微骊笑得坦然:“那您又怎么知道,十年后二十年后不是他樊封在我这儿讨不到便宜?毕竟他可年长了我整整八岁,现下算起来,我还真是亏极了。”

    委屈巴巴地叹口气,只恨不得把“我好可怜哦”几个字镌刻在脸上。

    这次,连灿终于憋不住了,捂着半张脸噗嗤一声就笑出来,要不是荆微骊瞥过来一眼,许是都要去捶墙了。

    她起身,无奈地瞪他:“搬上,回去了。”

    离开了小院,连灿发力单手提着木椅,追上步伐稍显凌乱的荆微骊,煞有其事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挺会吵架的。”

    荆微骊扬眉:“这也叫吵架?这可是以理服人。”

    “得得得,以理服人。”连灿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走了几步路,转而又神秘兮兮地问:“我也想学以理服人,你能教我吗?”

    —

    樊封见着缩在被子里的荆微骊,已经是戌时三刻了。

    起初以为她已经睡了,刚起了捉弄的心思,但靠近后听见她一轻一重的呼吸,那丁点儿念头立马烟消云散。

    他蹙着眉心,喊来了青瑶:“王妃吃什么?”

    青瑶被问懵了,规规矩矩地说道:“从宫内回来后王妃就不曾进食了。”

    说罢,她下意识看向脸色不大寻常的榻上人,也开始着急:“对了,王妃今日还去了偏院,不知是不是在那里用了餐。”

    “她去偏院了?”眉心锁得更重,樊封用手背去探她额头,再三确认没有发高热后,才又喊来了跟她一起去偏院的连灿。

    但显然,他待连灿的态度远比青瑶这个陪嫁丫鬟要凶残得多。

    被质问一番,连灿交代了当时的情景,突然想起什么,又直愣愣地说:“对了,我记得那小院子里好像还点了熏香,那味道可怪了,说香不香,跟烂了的槐花似的。”

    胸腔憋着一口气,樊封心里有了底。

    让连灿回去后,他起身从柜子里找出来一大罐乳白色的药膏。

    重新走到床榻边,他放缓语气,半劝半哄地帮荆微骊褪干净了衣裳。

    后者显然还有些神志不清,哼哼唧唧地骂他整日只知道想一些宣淫之事,可偏偏身上沾染住他带回来的凉气后,又眷恋般蹭了蹭他的臂弯,嘟囔着说了一大堆话。

    没脾气地叹口气,樊封单膝蹲下,指腹挖出些许药膏,开始在她宛若白豆腐的肌肤上缓缓游离。

    随着他的动作,荆微骊也慢慢睁开眼睛,比之先前清明多了:“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

    动作半刻不停,男人失笑:“我不回来你怎么办?”

    荆微骊撇嘴,干脆把脸扭到另一边,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我自己又不是不能睡,才不稀罕你。”

    涂抹药膏的手忽得加重,受力的娇躯紧跟着颤了颤,连她的声音都变得又软又细,发脾气似地将脸扭回来,凶巴巴地喊了声他大名:“樊封!”

    “在这儿呢。”小计得逞,男人笑容略痞:“我可太稀罕你了。”

    瞪他一眼,荆微骊不再乱动了,视线随着他手的动作而飘忽不定,只喃喃道:“你轻点。”

    “还知道不舒服啊,”终于抹完,男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数落,口吻是难得一见的严肃,像个教导顽皮学生的夫子:“都多大人了,居然还能被暗算到,闻见这种不干净的玩意不知道转头回来吗。”

    心虚地舔舔下唇,荆微骊不说话,乖乖听着。

    可她意外的乖巧反倒是让樊封束手无策。

    把药膏罐子放到一边,他俯身靠近,索性用别的方式让她长点记性。

    原本软趴趴的耳垂感受到力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不等荆微骊反抗,便又感觉到一股温热好似在描绘耳垂的形状。

    她羞耻极了,这人居然在舔咬她耳朵!

    因着身上的毒还没完全散干净,全身的五官都被放大了数倍,她那一处本就敏感,眼下还被这恶劣的家伙如此款待,自然是有些招架不住。

    忍了几息,她求饶:“别咬,疼。”

    樊封总算停下动作,投过来的眼睛深暗得不像话:“我都没用力。”

    “那也疼。”荆微骊信誓旦旦地说着。

    言语间,竟还带了点哭腔:“你又欺负我。”

    也没继续纠结到底是真疼假疼,樊封果断地转移阵地,唇瓣沿着她的桃颊滑到了嘴角,开始认真品尝这道只属于他的珍馐美味。

    被亲得七荤八素,荆微骊别扭地咬了他一口,故意说:“不给亲了,我要睡觉。”

    再度被迫停下,樊封撑在她身侧的手也开始叫嚣,但看着小姑娘一脸平静地闭上眼,这次才真的是一股火没地方发。

    叹了口气,他直起身子,大步朝屋外走去。

    果不其然,素来喜欢看热闹的连灿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挑挑眉,盎然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表情:“你是要去偏院吗?”

    樊封没否认:“去给她撑腰。”

    作者有话说:

    审核大大我依旧只写了脖子以上!!!

    (真实的作者有话说)最近在重温喜灰的守护者系列,看着看着就哭了T﹏T

    对小学生来说可能有些幼稚,但对大学生来说刚刚好呢,打着子供向的名义骗我们这一代人的热血和眼泪,喜灰真有你的!

    第39章 簪花靥

    ◎撒娇◎

    再次见到樊封前, 薛氏很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靠所谓的血缘亲情博个好奔头。

    可她忘了,那人早就不是当年被轻轻一推就能倒在河流中的孩童。

    而是威风凛凛、一个眼神就能吓哭恶犬的北越王。

    尖锐的叫声响彻于庭院中,连灿烦闷地捂着耳朵, 只觉聒噪, 转头又朝那边一脸平静的男人看去, 忍不住道:“你这是折磨她还是折磨我啊!”

    闲闲瞥他一眼,樊封放下盛满了凉酒的杯盏:“可本王怎么觉得你看得很过瘾呢?”

    心脏失了一瞬的神, 连灿努努嘴,立马不再吭声了。

    樊封没说错,他的确觉得很过瘾。

    毕竟像薛氏这种明枪玩不过只能搞暗算的家伙, 就是得好好整治一番才行。

    余光停在早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薛月儿脸上,看热闹的神色毫不收敛。

    薛月儿好似也注意到了这番打量,也顾不上别的, 爬到樊封脚边就开始求饶:“王爷您大人有大量, 饶过姨母吧!她真的知道错了, 求您留下她性命!”

    “晚了。”

    眼中的嫌恶一闪而过,他像避蛇鼠似的站起身,忙不迭地同薛月儿拉开距离:“人活于世上,总要为自己的所做所行付出代价,她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明白, 现在该还债了。”

    说罢, 他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动刑的两个护卫,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血腥味开始弥漫开来, 许久没见红的樊封只觉作呕,没有在偏院过多停留, 他直接拽着少年后脖颈的衣领子走出来。

    被他扯得连连踉跄, 险些摔倒的连灿好不容易站稳:“我自己会走!”

    当即松开手, 樊封冷眼瞧去,脸色颇漠然:“你现在去一趟清国公府,把照缨喊回来。”

    连灿“哦”了声算作应答,刚想再问什么,却发现方才还站在眼前的男人突然就没了踪迹,像极了隐匿于夜风中的鬼魅。

    一脚踢开树边的小石头,他翻着白眼撇嘴:“会飞檐走壁真是了不起哦。”

    月色依旧皎洁,可男人的心却在寂静许久后又迎来躁动。

    他踏瓦而行,忽略了守在质子府门前的看守,直接见到了刚沐浴完换上新衣裳的霍平芜。

    年轻的男人一袭雪白色的里衣,领口被整理得□□,甚至为了见他还特地从柜子里又倒蹬出来一件绣了黄金菊的外袍披上。

    与樊封的“好养活”不同,即便身处逆境,霍平芜也是个极其挑剔讲究的性子。

    没有过多的寒暄,樊封朝他扔出一只短匕,还“贴心”地拔了鞘,凛冽的寒光闪得刺目。

    霍平芜皱皱眉,便听见面前人解释:“给我放点血。”

    前者一张脸拉得老长:“说了多少回了,我的血解不了你身上的毒,你不能用。”

    “不是给我用。”樊封解释:“她因为我被牵连了。”

    蹙出几层褶皱的眉心缓缓松弛,霍平芜没有再多问,拿起匕首开始在小臂上挑位置划伤取血。

    但越想越不对劲,放血放到一半又抬头说:“你个见色忘义的家伙,太医院里的老头子什么毒解不了,你非得大晚上的来找我,就这么着急上火啊!”

    没搭理他的控诉,樊封揉着右手手腕最中间的位置,深青色的细筋清晰可见,如不规整的野枝条一般生长。

    把装了自己血的小瓷瓶递给他,霍平芜又一边包扎一边接着数落:“也是得亏你的毒我解不了,不然你肯定早就把我关紧笼子里圈起来了,啧啧啧,真可怕。”

    哂笑一声,收起瓷瓶后又去拿匕首,看着它在自己指尖划出圈好看的弧度,他道:“还挺有自知之明。”

    霍平芜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掰扯。

    刚想凶狠地下逐客令,但转而一想,还是换了话头:“对了,我前几日出去时,遇见了个姑娘。”

    “所以呢?”缓缓抬起头,樊封看过去的目光满是疏离,显然对面前这位一时兴起的好奇心并不感兴趣。

    “所以我可能是对她一见钟情了啊!”

    猛地一拍桌子,霍平芜激动地说:“我从来都没见过那样的人,英姿飒爽又姿容艳丽,像是神话中引领战场的九天玄女一般,根本挪不开眼睛。”

    “……”眉梢一抖,盎然已经有人听不下去了。

    看出来他的不耐烦,霍平芜打了个响指后故意卖关子:“我派人查了一下,你猜她是谁?”

    “谁啊?”樊封干巴巴地问,倒是很捧场。

    霍平芜咧嘴,笑得纯粹:“是你家王妃的大姐姐哦。”

    樊封眯了眯眸,起身就要走。

    —

    “按着这个方子准备药材,然后配着这瓶血熬开,记得不要把血煮干,适当即可。对了,再备点蜜饯果脯。”

    把东西递给照缨,樊封逐字逐句地交代。

    临末,他又让连灿跟着照缨一起去,美其名曰让他多学点东西,后者虽然满不情愿,但还是乖乖跟上了脚步。

    回到卧房后,樊封不假思索地坐在床沿边上,大掌搂过荆微骊的手,随即又牵到唇边,落下一个、两个、三个,乃至更多的亲吻。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荆微骊意识模糊的嘟囔两声,又很快昏睡过去。

    看着她算不上多乖巧的睡相,樊封哑然失笑,又默默帮她拢好被子,还特地掖住了最边上的被角。

    可偏偏,床上的人就是不让他省心,翻来覆去地滚,甚至一个不留神,一巴掌就这么呼到了男人的脸上。

    错愕地看过去,樊封气极反笑,低声威胁:“明日再跟你算账。”

    事实证明,不用等到明日,深更半夜的时候,荆微骊就因为被捂得太严实热醒了。

    她睡眼朦胧,眼角泛红,身上还因为刚生出的薄汗透着浅粉色的光。

    她探出脑袋,看向不曾入眠的男人:“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三刻刚过。”樊封把她抱坐起来,自然而然地端起药靠近:“张嘴。”

    看见拿暗红色的药液,荆微骊整个人都不舒坦了:“哪有刚睡醒就要喝药的!不喝!”

    她声音娇滴滴的,倒不像在发脾气,像撒娇。

    料到她会是这么个反应,樊封也不急,耐着性子哄道:“你得把毒散干净,不然身上会落下病根的,乖,就这一碗。”

    见他哄得认真,荆微骊还真乖乖把头扭过来,一双刚睡醒的秋水瞳凝着药水看,鸦黑的睫羽上下扇合,又朝他扫过来。

    “苦吗?”她问得直白又纯粹。

    樊封顺着她的话说:“不苦。”

    “骗人会变丑的。”撇撇嘴,荆微骊转而狠捏了把他的脸颊。

    不软,摸起来却格外舒服,是很奇妙的感觉。

    不急着收回手,她又咧嘴笑道:“王爷要是丑了我可就不要你了。”

    樊封挑起一边的眉:“阿骊舍得做北越王妃的锦衣玉食?”

    这倒是真不舍得。

    被打中七寸,荆微骊憋屈地把手又藏回袖口下,开始摆架子:“你喂我喝。”

    樊封笑笑,像伺候祖宗一样捏起玉勺舀药,又吹吹上面的热气,最后才送进她唇齿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做了千万遍。

    苦涩在牙缝中蔓延开来,她抗拒地咬着下唇:“果然是骗子。”

    很快,小碗见底,荆微骊苦得直打颤。

    赶在她数落自己前,樊封又利索地塞给她一颗甜梅子,由衷道:“这样就不苦了。”

    认真得嚼起甜梅,荆微骊倒真的放过了眼前人。

    可这回她安分下来,就换人开腔了。

    将小碗归置到一边,樊封了故意摆凶脸,一本正经地看过去:“阿骊,我有那么吓人吗?”

    眨巴着眼“啊”了声,她显然没反应过来,便又听见男人神色幽怨地说:“都成亲快月余了,你还能梦见我提着剑要杀你?”

    竟是值这个……

    又眨了两下眼,荆微骊赶紧扯过被子遮脸,可光线都不曾完全遮盖,后者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拽走。

    无奈对视后,荆微骊避无可避:“梦而已,都是相反的,这才证明我待王爷的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啊。”

    樊封哼笑:“继续说。”

    见他还挺受用,荆微骊一边腹诽难伺候一边又信誓旦旦地说:“王爷先前不是怪我将你梦的太少了吗,可我现在所有的梦里都是你,你怎的还挑剔起来了?”

    说罢,她主动去拉男人的粗粝大掌,柔弱的指腹不经意间擦过虎口上的长疤,心里头再起激灵。

    但依旧硬着头皮道:“夫君莫不是嫌弃我了?所以才揪着我做的梦不放?”

    原本拭目以待的笑容逐渐变得森然,樊封承认,虽然前脚被她取悦到,但又不自觉佩服起这丫头给他戴高帽子的本事。

    字字珠玑,倒是好口才。

    面无表情地抽回手,他弯着食指在她鼻头上剐了下,才不紧不慢地岔开话:“对了,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说章兰尽已经咬舌自尽一事?”

    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荆微骊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

    她冷淡地“哦”了声,满脸的不以为然,还悄然又把称呼换回去:“王爷想拿这个试探我?看来是这两天床睡得舒服、又开始惦记回地上了。”

    作者有话说:

    下午六点有加更,记得来看!

    第40章 荼蘼芳

    ◎“很喜欢”◎

    樊封面色一紧, 再次体会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刚欲解释,胸前便一沉。

    将脸埋在他肩颈处,荆微骊瓮声瓮气道:“别再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了好不好, 听着都嫌晦气。”

    “好, 不说了。”他抬高臂弯, 轻轻拍着她的背,算作安抚。

    她的脸刚巧挨着他心脏正前方, 男人浑厚有力的心跳也在悄然间带动着她的,荆微骊承认,有那么一瞬间, 她格外想把他衣服扒了。

    但这个念头她又不好意思说,怕惹他笑话是其次,真正担忧的还是这人真扒了衣服还把她压倒, 到时候她才是真的自作自受。

    想的入神, 忽然又听见来自头顶的声音:“你刚出了汗不能着凉, 我抱你去沐浴?”

    “可我想跟你一起洗。”

    她想也不想地说,随即又抬起头,眸光闪亮,单纯得令人不忍直视:“不行吗?”

    原本虚抱的手不知何时搂得很用力,喉头一紧, 他心叹真是要了命。

    随着言语呼出来的热气落在她耳廓上:“自然是行的。”

    没再浪费时间, 樊封也懒得喊侍女进来,亲自备好了沐浴的东西, 刚转过身想唤她,就瞧见小姑娘早就懂事地脱了碍事的里衣, 乖乖地等着他过去。

    男人叹气, 但朝她迈近的步子却显然加快。

    相处来的这段时日樊封也大差不差把自个儿王妃的性子摸透了, 她是个极其肆无忌惮的。说是恃宠而骄也罢,狐假虎威也好,总之她极其擅长当着他的面拿捏他。

    譬如眼下。

    看着张开双臂的娇躯,樊封也不做作,直接将人抱起又放入水中,目光幽暗:“想清楚了?别后悔,等我脱了衣服后你怕是连叫停的机会都没了。”

    食指扶着木桶的边缘,荆微骊点点头,理直气壮:“你快点,我都有点冷了。”

    院中又起风了,几树梨花不堪重负,缓缓卸下大片雪白的残瓣。

    云层渐渐清寡下来,月色也露出原本的尊容。皎洁神圣,美得不可侵犯。

    荆微骊缓过劲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她被从水中捞起来抱回了床上。

    身上的水渍已经擦干净,但发丝间还站着潮气,可她太累,根本无暇去管,只看着面前餍足的男人,试探地唤道:“阿湫哥哥你不累吗?”

    瞳仁咻然瑟缩,樊封竟久久没发出声音。

    荆微骊有些后悔,立马又找补:“你要是不喜欢这个称呼我以后就都不叫了,你别不说话呀。”

    帮她把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樊封摇头,嘴角挂着淡淡的弧度:“我没有不喜欢,恰恰相反,很喜欢。”

    在荆微骊的注意下,他继续说:“你知道为何那人明知礼法不合还故意这般喊我吗?”

    这个那人,指的自然是薛氏。

    “‘阿湫’是我的乳名,细算下来也是我第一个名字,当年被扔进河里,我脖子上戴了个铜片,上面便刻着‘湫’,于是后来养父母便都这么叫我,这个名字陪了我十年。”

    “再后来遇见师父,出于一些执念,我迫切地改了名字,姓随了我养父,至于‘封’则是我给我自己取的。”

    封……

    荆微骊抿唇,下意识想到了封尘二字。

    但又不敢问他是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这世上知道这个乳名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与其说它是个名字,不如说它代指了当初最没用的小废物。”

    说到最后那三个字,他哂笑一声,脸上神色略有浮动。

    荆微骊用食指堵住他的嘴,凶巴巴地说:“我不认可这个称呼。”

    “现在的‘樊封’固然强大,可说到底也是从‘阿湫’长起来的,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否定、贬低你的过去,唯独你自己不行。”

    被她的手指死死压住唇瓣,樊封笑得无奈,只好抬手把她的手反握住,不紧不慢地解释:“我从没有否定过我自己。”

    “真正令我觉得不堪回首的记忆,从来都不是被收养后,而是被抛弃时,那让我觉得我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我配不上活着。”

    “才不是呢。”

    捧起他的脸,荆微骊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你是世上最好的,那些不重要的人说的话、做的事一点都不需要你在乎。”

    “我知道,我明白,所以我才会是樊封。”

    扶着她的后脑,男人凑上去,落下一个轻柔又缱绻的深吻。

    他们之间鲜少会这么轻飘飘的亲,许是胃口都被养大了,荆微骊只觉得这个吻有些“清汤寡水”。

    趁着男人刚分开,她就坏心眼地说:“看来阿湫哥哥是真的累了,怎么连亲人都这么软绵绵的?”

    眯了眯眼,樊封哂道:“本王记得,你当初很是怕我?”

    说这话时,他掌心挪动,在怀中人似豆腐块的娇嫩肌肤上栽上朵朵红莲。

    荆微骊山禁不住他这般别有用心地抚摸,脸红道:“那是因为你当时本来就很吓人啊,凶神恶煞地让我站着别动,我怎么可能不怕。”

    “再说了,你当初还叫错过我的名字呢,算扯平了。”

    看着她郑重其事的乖巧姿态,樊封忍俊不禁:“可我是故意的。”

    他娓娓道来:“灵阑寺之前我就见过你,你当时对别人说你叫提莲,我是特地又打听过后才知道的你大名。”

    他的手太烫,一簇簇火苗伴着齐舞,在她的身上熊熊燃烧,根本不顾及她难以启齿的羞赧。

    这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小字,荆微骊承认,有些不自在。

    心跳得越来越快,巨大的快感后难免会生出些惆怅若失的空虚,可偏偏,她的多愁善感还没发作,就已经被男人用顶顶抚慰的话语填满。

    其实比起紧密贴合的缠绵悱恻,她很更喜欢就这样被他拥着,胸口弥漫出一股莫大的温暖,致使她无比心安。

    抱着他的脸,她狠狠亲了一口:“原来阿湫哥哥那么早就喜欢我了呀,眼光真好,值得表扬。”

    “看来你是彻底不想睡觉了?”樊封问道,警告意味十足。

    他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可不曾想荆微骊更狂:“无所谓咯,大不了就早点生个孩子呗。”

    樊封身形一僵,没有接话。

    原本只想想过个嘴瘾开开玩笑的荆微骊也察觉到不对劲,目光顿时变得锐利,扶在男人肩头的手也逐渐施力:“你是不是还不想要孩子?”

    有点拿捏不准她的意思,樊封眉心被自己拧出了“川”字,他承认道:“目前,还不想。”

    怕她误会,还特地咬重了前两个字。

    说这五个字时,他难得慌乱起来。

    成婚前他就听白敬棠说过,说多数姑娘一辈子图的也就是一个“相夫教子”,都惦记着趁年轻多生两个孩子好傍身,他怕荆微骊也是这个念头。

    他害怕阿骊同他因这种事吵架,可没想到,后者比他淡定多了:“那就先不要好了,反正有没有孩子都能活。”

    樊封抬眸,下意识问:“你不生气?我以为你会很期待有个孩子。”

    荆微骊摇头:“我其实没那么喜欢小孩,觉得他们哭起来又吵又烦,其实最开始我以为你会想要呢。”

    说完,她灿烂一笑:“这样不是更好吗,我们谁不需孩子的事犯愁。而且啊,我很高兴,你愿意跟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不需要让我去猜你的心思。”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勾人且自知的桃花眸像藏着细碎的星辰。

    不由自主地吻上去,樊封心情大好:“既如此,那想来本王得趁着阿骊现在心情好,多索点甜头才行。”

    耳根又开始冒热气,但荆微骊却没有推开他,而是任由他的靠近与占有,逐渐身侧的气息都与他完全充斥在一起。

    他吻得凶狠,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

    而她则慢慢地给予回应,也开始学着怎么做才能挑逗起这人更深一层的恶劣。

    —

    荒唐到了天门大开、细微席卷天地,荆微骊昏昏沉沉再男人怀中闭上眼睛。

    一觉醒来,甚至连用午饭的时辰都过了。

    她下意识翻个身朝身旁一摸,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连残留的余温都散干净了。

    睡意立刻跑干净,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刚想唤人,就见照缨抱着盥洗的物件走进来:“王妃醒了?”

    没多问她的事,荆微骊呆呆地点头,余光又朝稍显凌乱的床榻上看过去:“王爷去上朝了?”

    照缨笑笑:“军中有要事,王爷得去边境戈州待上一段时日,兴许得大半个月。”

    “去戈州?”荆微骊下意识抬高声量,心窝顿时空荡。

    好,真是好样的!

    昨夜把她折腾到天亮也不见他提起这事,如今倒好,竟然连人都已经见不着了,果然是狗男人!

    看着她气鼓鼓的憨态,照缨噗嗤一声终于忍不住了,下颌指了指院子的方向,揶揄意味十足:“王妃放心,人现在还没走呢,您换上衣裳还能去院子里再跟他腻歪腻歪。”

    被说的脸一红,荆微骊下意识透过半敞的闯看向外面。

    果然瞧见了一道修长俊朗的身影。

    是樊封。

    作者有话说:

    小夫妻要分开咯,就几章,不会很久,后面几章也都是骊骊的打怪升级和打脸高光。

    前期是骊骊治愈老樊,到后期就是老樊治愈骊骊了。

    婚姻和爱情嘛,谁也不需要站在原地等着,双向奔赴一下。

    —

    更新时间这回是真的要改了,固定的更新改到下午六点,如果有加更就是在晚上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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