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芙张口。
她有点不敢信聂闻这么容易同意，原本还以为要多说些话作为铺垫。
聂闻不知道沈若芙要说什么，她先开口，将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一遍：“为了不耽误你上学，每天放学把工作完成就可以走，差不多也就一两个小时。晚饭就不管了，我自己都懒得做。这样每天两个小时……给你算……”
看着沈若芙，聂闻心里斟酌着该给对方多少工资。
“咱们也不签合同，说简单些你就是给我打个零时工，再说亲一点就是给我帮帮忙。不按小时算了，我也算不明白。这样，一个月给你一千二，行不？”
沈若芙不说话，眼睛忽闪着看聂闻。
平时离得远，加上沈若芙又戴着眼镜，眼睛被挡着看不真切。现在一看才发现，沈若芙睫毛很长，翘弯弯的。
眨啊眨的。
嫌少？
“一千五？”
沈若芙睫毛轻颤。
聂闻又开口：“一千八？”
沈若芙唇翕动。
聂闻见状：“两千，不能再多了。”
她补充道：“但前提是，周末烧烤店的活儿就别去了。再加一条，除了完成工作外，每天在我这里写完作业了才能离开。”
第一个很好理解，她怕沈若芙再碰到像之前那样的事，烧烤店什么都不多，醉鬼一抓一大把。小姑娘家家的，不安全。
而新加的第二条，是聂闻觉得学习差的学生应该都不爱写作业，要是自己能让沈若芙每天放学把作业完成了，是不是就不算耽误她学习了？就算成绩没提高，起码学生该有的素养形成了。
聂闻根本没有意识到，她考虑的这些，都不是她一个老板该考虑的范围。
她更像是家长。盼着沈若芙好。
她不是个心软的人，可不知道怎么，面对沈若芙，心再硬也化了。
很奇怪。
聂闻称这种奇怪的感觉叫做缘分。
和沈若芙有缘。
缘分，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遇到了，似乎想一股脑的修缘。
聂闻把自己的条件说完，沈若芙还没有说话，她眯了下眼：“懂？”
沈若芙手缩在袖子里，连带着肩头也微微向内扣了起来。
像是被自己吓到了。
聂闻挑眉，有那么吓人吗？
等不到沈若芙开口，聂闻再一次说：“两千二。”
旁边听着的客人：不是说不能再多了吗？！
那客人看向沈若芙，心想这小姑娘高啊，实在是高，一句话不说，让老板给涨了一千块工资！
就在客人想看这场无声的对决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这位老板还会不会往上加价的时候，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小姑娘开口了。
沈若芙略显仓惶：“太多了。”
给的太多了。
“一个月…九百就够了。”
沈若芙不多求，她在烧烤店帮忙，一个月也就九百左右，那还是每天工作六小时得来的。
九百块，她能花好久好久，要真给她两千二……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况且，她本来也没想在聂闻这里挣钱。
聂闻：“…”
这孩子。
咋还往低压价呢。
“九百？我是那么抠搜的人吗？说出去以为我虐待你呢，让我怎么在这儿混？”聂闻擦了擦嘴，将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起身走到沈若芙身边，手在沈若芙肩膀轻轻一拍，“说两千二就两千二，就先这么定了，以后要是有问题再说。”
对于一天只工作两个小时的沈若芙来说，两千二确实有点多了。
可只要想到小孩儿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想到那辆用了很多年却被保养的很好的自行车，想到那双眨巴的眼睛看着自己，想到这孩子没了父母…无依无靠，还要养奶奶。
聂闻又觉得，不就是两千块吗？
当资助贫困生了。
好事一桩。
聂大善人对自己的行为表示满意，她收回手，手指尖撩到了沈若芙的一缕发。
手感还不错。
下意识的，聂闻想试试整个手掌都放到沈若芙头顶，想知道揉一揉是什么感觉。
手抬起，却又不着痕迹落回腿侧。
好像有点不妥。
聂闻想了想，克制住了冲动。
“行了，要还有时间就回去睡个午觉，我先去忙了。”
说着聂闻打算先离开。
沈若芙跟着起身，她想对聂闻说这个价钱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
可不知道是着急，还是坐久了腿发软，沈若芙起身的时候和椅子绊了脚。
不过什么意外都没发生，因为聂闻眼疾手快，扶住了沈若芙。
沈若芙整个人撞进了聂闻怀中。
随着惯性，沈若芙的鼻尖撞到了聂闻的身上。身高的诧异，恰好撞到的是聂闻锁骨中心的那片地方。
要不是耳朵在紧张中有了短暂失聪，沈若芙可能还会听到聂闻的心跳声。
可惜此刻她的耳中，只有自己鼓点错乱的心跳，吵得她反应能力变慢。
缓了几秒，沈若芙才想起抬头。
聂闻的下颚就在眼前。
很近，近到只要踮起脚尖，唇就能碰到。
在她恍惚时，聂闻看着她问：“疼吗？”
脚上没有一点疼痛传来，沈若芙用抿唇摇头来回答聂闻。
突然发生的状况，总会让人血液沸腾，尴尬到全身发热，不知所措。也可能是被扶在怀里，隔着几层布料但还能感受到聂闻身体的温度。
沈若芙此时终于感觉到了热。
是那种一年四季裹得严实，都没有感受过的热。
脸颊浮出的热气让眼镜下方蒙了层薄雾。
热热的，湿湿的，呼吸间都泛着说不清的湿度。
沈若芙纤细的指尖从袖子伸出，小心地搭在了聂闻肩膀上。
聂闻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又一次嗅到了沈若芙身上清新的皂角香，不过好像又增加了丝别的味道，香香甜甜的，如同蛋糕上的奶油。
她将沈若芙扶正，嘱咐：“小心点。”
沈若芙收回放在聂闻身上的手，低头闷声回道：“嗯。”
聂闻心想绝了。这孩子性子软，又听话，还乖。如果不是奶奶教出来的，就是吃过太多苦，把自己磨砺得没有棱角。
抬手，在沈若芙的头顶轻轻一摸。
手感真的不错，跟想象中一样软。
手指尖不经意地搓了搓，聂闻语气轻淡：“回去路上看着点车，不然再摔倒可没人扶了。”
等沈若芙抬眸，聂闻已经往外走了。
想要说的话没有说出。
她站在店里，远处聂闻站在路边，微微侧头看马路上的车流，发丝被风吹得凌乱。
而自己眼镜下的薄雾，慢慢消失，眼镜框成了取景框，那雾蒙蒙的滤镜褪去，聂闻站在那里像电影的场景。
那样唯美。
-
去聂闻店里打工这件事，沈若芙没有和奶奶说。
只跟奶奶讲了这几天放学，会在别的地方写完作业回家，让奶奶吃晚饭不用等她。
吴秀对沈若芙是放心的，知道这孩子遇到事自己能拿定主意，她只是问了哪个同学，然后让沈若芙把手机号写给她，怕联系不上的时候能通个电话。
沈若芙将聂闻的手机号写在纸上给了吴秀。
吴秀拿到纸条，将其压到某个物件下。
她对沈若芙没有要求，唯一求的，是求沈若芙平安健康快乐。
当发现这几天沈若芙虽然晚归，但心情变得比以前好很多后，吴秀也就慢慢放下心了。
学校这边。
秦艳靠坐在沈若芙的桌边，手撑着桌面，“放学骑车去啊？我跟你说，昨天认识了几个大哥，骑车老厉害了。听说还参加过比赛，拿过奖，晚上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不了，有事。”沈若芙说。
秦艳问：“又去公园？”
“写作业。”
秦艳：“老土，我才不信你作业还没写完！你每次不都是在课间就把作业写完的吗？”
沈若芙看她：“最近比较喜欢留着放学一起写。”
秦艳不知道这是什么新起的特殊爱好，她略微遗憾地问：“真的不陪我去？”
沈若芙点头：“嗯。”
秦艳啊了声，“为什么？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很喜欢车的吗？还看比赛视频。”
“我看得是汽车赛。”
“不也有摩托赛？”
沈若芙回：“没看过，不了解。”
秦艳无语，哪有人看比赛单看一种赛事的？正吐槽着，秦艳忽然想到一件事，“欸？昨天那几个大哥好像有参加过汽车赛的，就你喜欢的那种，确定不认识认识？”
“有机会再认识吧，我最近真的没时间。”
秦艳一本正经地盯着沈若芙看，视线在沈若芙脸上扫视了足足一分钟，最后严声厉气：“我觉得你变了。”
沈若芙：“什么？”
“变的冷漠了。”秦艳嘴嘟着，“都不陪我玩了。”
沈若芙嘴角牵起，“才发现？”
秦艳哼了声，回她座位了。
她没真生气，沈若芙陪不陪她都是沈若芙的选择，没有必要因为被拒绝生气。
等快要放学了，秦艳又一次问沈若芙陪不陪她去。
沈若芙拒绝后她就每当回事。
可是接连几天，沈若芙都有事。就连周末她给沈若芙发消息，也没有回应。
秦艳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这天最后一节课下，秦艳驾轻就熟地走到沈若芙桌边，挑起沈若芙下巴，“小妞，玩去不？”
沈若芙就这样看着她，眼睛弯了下：“有事。”
秦艳松开手，“又有事？周末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
“你知道的，我很少看手机。”
甚至除了必要情况，手机沈若芙根本不用。
秦艳一秒钟被说服，她软下身子，下巴抵到沈若芙肩膀。
“那你有什么事？”
秦艳故意将声音弄得娇滴滴的，听的沈若芙同桌一阵恶寒，这人是大魔头？被鬼上身了吧？
沈若芙却好像习惯秦艳的鬼灵精怪，面无表情回道：“打工。”
秦艳疑惑：“不是周末才打工吗？今天打什么工？”
“新找了一个。”
“什么工作？”秦艳问。
沈若芙知道瞒不住，便道：“那家修车店，还记得吗？”
-
修车店今天下午没什么事儿。
就两辆胎扎了的来修。
修理好后，眼见快下班了，聂闻又让赵虎先回去了。不是聂闻对员工好，而是留他在店里，赵虎老是跟聂闻讲一些他和小茹怎么怎么样的故事。
从相识讲到相爱，聂闻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她是一点也不想听。
每当被赵虎吵烦了，聂闻就不由自主地会想到沈若芙。
想人家怎么就话那么少？说话软乎乎的，跟棉花糖一样。
还听话，让干啥就干啥。
长得又好看，往那一坐，感觉店里的光线都亮堂了。
跟个吉祥娃娃似的，看着就心情好。
想到沈若芙，聂闻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这个点，沈若芙已经放学了，再过会儿就来。
等到秦艳跟着沈若芙到修车店时，聂闻正检查着刚送来的一辆轿车。
看见新来的朋友，聂闻一下就想起了这位是那天的杜卡迪车主。
她记人脸不行，但车子就不一样了。
沈若芙走到聂闻身前，轻声解释：“我同学，知道我在这里打工，想过来看看。”
聂闻点头，“嗯，知道了。”
她看沈若芙：“今天没什么事，写完作业就回去吧。”
沈若芙点了点头。
又走到秦艳面前，说了两句。
主要说的是让秦艳不要找事。
秦艳囔囔着知道了，喊道：“老板。”
聂闻笑了声，看她：“你的v4呢？”
“家里，怎么？有兴趣骑一下？”秦艳拉起一边的椅子坐下，手搭在椅子背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那自然的动作，仿佛是这里的熟客，一点都不陌生。
聂闻微笑摇头：“不会骑。”
秦艳双手抱怀：“那你问什么？”
“好奇，没见过。”聂闻依旧笑着对她说，“以后车坏了可以来修。”
“给打折吗？”秦艳指了指走去柜台，不知道开始忙什么的沈若芙，“员工朋友有内部价？”
聂闻看着秦艳手指的方向，见沈若芙低头没在意她们的聊天，收回视线，对秦艳说：“如果是小芙的朋友，可以。”
她说的漫不经心。
语气也轻飘飘的。
话传到沈若芙耳中，向羽毛一般轻轻扫在人的心尖。
沈若芙拿笔的手微微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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