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有人坐在沙发上，他在心里暗暗发笑。
从桌上倒好两杯水，慢悠悠地走到封成言的旁边，侧过头低声问他：“要不要喝点水？”
封成言接过水杯放到小茶几上，拍了拍沙发上空余的位置，示意他坐到这边来。
江柰刚想推辞不用了，屁股却比脑子快，与软软乎乎的沙发进行了亲密接触。
电视里正在放动物世界，随着主播极具个人风格的解说声，画面中的头狼发出一声怒吼，带领着狼群向大草原进发，身姿矫健，气势勇猛。
封成言问：“三岁了，也可以自己睡了。”
江柰假装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为什么？他们俩可乖可懂事了，不哭也不闹，带着睡觉一点也不累。”
意见被反驳，封成言抛出新的论点，“男孩子应该独立一点，我三岁的时候早就自己睡了。”
江柰指着自己：“我三岁的时候十几个孩子一起睡呢，要是自己一个人，还有点害怕呢。”
哼，和我讲话还七绕八绕的，就坚决不落你的套。
看着江柰狡黠的小表情，封成言说：“那我估计是记错了，三岁时说不定也和保姆一起睡。”
江柰侧过头发现封成言正在盯着他瞧，表情看上去很认真，似乎正在思考幼时的时光。
“不过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我父母那时候工作很忙，没时间管我，基本上都是保姆在带，如果有人陪着睡的话，应该就是保姆吧。”
江柰眨眼。
这听起来，他们两个人的小时候半斤八两，精神生活过得好像都不咋的。
“常听我家老爷子说，孩子养得太娇，容易养废。”封成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不知是赞同还是反对。
但江柰是不认同这个的，他认为爱孩子并不等于溺爱。相反，他认为孩子就要宠着爱着，才能够养成健康的人格，长大才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我的父母在事业上都很要强。”封成言继续说下去，“我小时候是真得很难见到他们，每次的家长会都是我们家的司机或者秘书。大一点之后，我就去国外读书了。”
江柰听到这些，心里莫名有些难受。封成言明明有自己的父母，但在他平静地描述中，却好像也没有得到父母的关心与爱。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伸手轻轻拍了下封成言的肩膀，权当安慰他了。
他自己几乎是一出生就在福利院，婆婆虽然很照顾他，但院里毕竟还有许多的孩子，能分给他的爱也不多。
这世界真的很奇怪，有父母的、没父母的，好像都有不开心的人存在。
封成言说：“有时候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怎么样去照顾两个孩子。”
江柰垂眸，旁边的人接着说道：“所以我请了一位很专业的育儿保姆，给他们最好的物质条件。想照着书养，却发现崽压根不照着教科书长大。”
说到这里，他轻轻笑了一下。
江柰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气，“其实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养孩子，就是想把东西都给他们。”
封成言调小了电视的音量，语气平静但认真：“孩子们喜欢你这个爸爸。”
这个说法稍稍助长了江柰的细心。
他悄悄朝着封成言靠近了一些，颇有些心虚的讲道：“我不是失忆了吗？关于孩子的记忆全都忘了，现在带孩子几乎就是纵容。”
封成言问：“纵容？”
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虽然有些丢人，但总比窝在心里发芽好。
“是的。”他点头，“我小时候长在孤儿院里嘛，环境就不太好，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玩具的十分奢侈。那时候想着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要让他过得很好。”
“补偿心理。”
“对。”见封成言精准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江柰十分激动，指着自己，“我现在就是这个想法，所以啊，要是他们俩犯什么错的话，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教导。”
封成言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轻轻地搭在他的手上，只不过仍然给人一种很重的感觉。
“你把孩子养得太松，我养得太严，咱们俩放到一块可能正正好。”
乍一听好像很对，仔细一想又不是那么回事，“呃……咱们双方都应该做到宽严相济吧。”
封成言：“……”
江柰接着说道：“总不能咱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吧，这又不是工作。再说了，白脸做久了，孩子们怕你怎么办？”
“那好吧。”
封成言答应得很自然，江柰还没享受到说服封老板的快感。
封成言又问：“晚上有安排？”
“答应了他们两个去超市。”江柰想到了刚刚宝宝的请求，“宝宝也想要你陪着，你晚上有时间吗？呃，或许可以找个枣花也能进去的地方。”
封成言稍作沉默，“地点我来安排吧。”
“嗯，路程也不要太远了，怕两个孩子晚上会累。”
封成言笑着说：“山脚下的那个商超我控股，可以清场。”
江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是嫌自己的钱太多了吗？还要闭店自己给自己花钱。”
山下的那家店他进去溜达了一圈，价格简直丧心病狂，最后啥也没买两手空空出来了，没办法，实在是人穷志也穷。
客厅里寂静了一瞬，封成言眸色深沉，看着江柰灵动的眼睛，突然笑出声。
“赚钱的计划，还是要听老板娘的。”
江柰愤而起身，端起水杯踩着拖鞋上楼了。
打开备忘录，“逛超市”一项进度为“待进行”。
完成了十余项，剩下的零零散散还有许多可以一起去做，他就不信，做到最后，江柰能够一点都想不起来。
“便利贴、西红柿鸡蛋面、拿手机……”
封成言被吓了一跳，向后望去，只见江柰手倚在沙发靠背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他顿时有些慌，想将电脑合上，手伸出去又觉得有些不妥，随后镇定道：“不是上楼去了吗，怎么突然又下来了？”
江柰指着楼上，一本正经回道：“宝宝醒了，今天想在床上玩一会儿再喝奶。”
厅里又是一阵寂寞。
最后还是封成言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杯子喝下一口水，“我的意见是，卧室里的床应该是睡觉的地方，今天闹着喝奶，明天就可能在上面吃零食。”
“那是，我说过了只许一次，不然就会告诉父亲。”江柰说。
封成言笑了笑，“也没有那么凶吧？”
江柰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指着亮着的电脑屏幕说道：“你这表情写的都是些什么？我怎么这么……眼熟。”
见他直接点出来，封成言表情复杂，“就……就做一些生活记录。”
江柰低下头，将脸凑过去，“是以前的我吗？”
封成言说不出口。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抓奸了，并且证据确凿。
江柰倒是不介意，绕到前面来，坐在封成言旁边，凑近看屏幕，“呀，想不到以前的我还挺活泼的嘛。电影院、博物馆、餐厅、超市、海滩……竟然去了这么多地方，可惜现在全都忘了。对了，这个小雨伞是什么意思？”
花花绿绿的，设计得还挺可爱。
封成言征征地看着他，突然开口：“那是套。”
靠。
江柰脸色爆红，气氛直接尬住。
所以你那次送便利贴给我，是个什么意思？
江柰坐在沙发上表演呆若木鸡，封成言眼疾手快把电脑合上了。
扣了一分钟手指，江柰突然开口：“我没有以前的记忆，或许永远都不会成为你以前的那个爱人。”
封成言看了他一眼，慢吞吞说道：“你是。”
江柰微微别过头去，“我没有你们之间的记忆，不曾经历过你们的爱情。”
“把事情都交给我。”封成言讲，“我会重新让你感受到‘封成言深爱着江柰’。”
“那我呢？”江柰问道。
封成言坦然道：“我爱你，是我的事情。”
江柰没说话。
封成言握住他的手，“我把所有的题干送到你的面前，如何作答是你自己的选择。”
谁叫你这么说话得呀呀呀呀！
江柰感觉自己浑身都不行了，他要被这妖精吸光精气了，浑身无力，脑袋发晕。
“那我想要新的。”
我不想要你因为以前的我而爱我，因为我可能永远做不回以前的那个自己，你也可能永远得不到真正想要的那一份回应。
所以我要新的，想要你爱着现在的我。
“如果只是为了恢复记忆，我不敢保证。”
江柰的声音很低，但仍旧落在他人耳中。
封成言脑子一转，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江柰肯松口就好。
“锚沉下去的那一瞬间，就吸引了人的注意。”他轻轻按揉江柰的手背，声音和缓，“我不会平等对待每一个人，我眼光狭隘、持有偏见，会认为江柰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但人的一生，就是在不停地消除偏见、又产生新的偏见。”
“江柰，我爱上你时，你我一片空白，恰如你我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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